夜莺正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顽太
姜鹤远问:“你来这儿是长久待还是有什么打算?”
尹蔓顿了顿:“不知道,没想这么多。”
她决定来之前,一心只念着跑了再说,要是再不跑又会重蹈覆辙,一旦邵江真的占有了自己,她在泥潭里就别想再爬上来。
尹蔓谋划了那么久,一边控制着与邵江若有若无的暧昧,一边故意将叶兰放在他身边分散他的注意力,好不容易才让他以为自己在朝夕相处中原谅了他。她原本预计再过半年,等神不知鬼不觉地存够了钱,把证件偷出来再逃,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高估了叶兰那张脸对邵江的影响力,邵江不按理出牌,导致这一天毫无准备地提前来了。
“入房手续已经办了,你到酒店直接睡觉就行,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姜鹤远道,“到市区还要四十分钟,困了可以先睡会儿。”
尹蔓正担心没身份证住店怎么办,见他安排得这么妥帖,为表感谢,她从兜里掏出一盒糖,真心实意地邀请:“您吃糖么?”
姜鹤远不知该夸她懂礼貌还是识时务。
“不吃。”他谢绝。
尹蔓锲而不舍地推销:“薄荷的,晚上开车醒神。”
姜鹤远摊开手,她在他掌心里倒了两颗,面无表情地嚼碎了。
两人话都不多,离上次见面又隔了那么久,气氛有点冷场,尹蔓生硬地找话题:“那个,云市还挺冷的哈。”
姜鹤远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将音乐打开,温和清澈的乐曲响起——
hello,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
寂静之声。尹蔓那张旧唱片里也收录了这首歌,熟悉的乐曲给人带来归属感,轻柔地按摩着她的头皮。车窗外的路灯依次闪过,仿佛带了某种催眠的作用。
她多日提心吊胆,辗转反侧,一路上又异常兴奋,神经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放下心来,宛如浸泡在寒夜汩汩温热的泉水中,空气里全是对温暖的向往,身体愈发松弛,不知不觉间,竟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尹蔓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梦里,当年的邵江高高在上地给了她两个选择,而她义无反顾地选了后者。
大家都以为她是在赌气,其实这个决定完全经过了深思熟虑,且不说她将邵江视若寇仇,如果真的跟了他,那半点逃脱的机会都没有,可要是混在醉生,却能接触到不少人。
最初邵江对她还没那么宽松,为了恶心她,每天逼着她无止境地陪酒,分派的全是又老又丑又臃肿的男人。曾几何时,尹蔓连被男人色眯眯地盯着看都受不了,到后来,当那些人摸上她的大腿时,她倒酒的手都不会再抖一抖。
她酒量差,却喝得很猛。那段时间她几乎爱上了酒精的麻痹感,喝醉了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可是清醒过后,恶心感加倍而来,如蛆附骨地腐蚀着她,尹蔓感觉自己如同一摊洗不净的烂泥,用最恶毒的脏话,对着空无一人处破口大骂,也不清楚到底骂谁,也许是谁都骂。骂完犹嫌不够,又扇自己耳光,指甲狠狠挠在大腿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她深深迷恋上这种自虐的快感,将痛苦转移成具象化的实物,好像就能把那些肮脏不堪通通发泄出来。
尹蔓意淫着,每道血痕,都是对邵江的诅咒。
谣言很快传遍了芙蓉街,众人惊讶之余,不失方便地给她和大宛取了个绰号——“卖肉姐妹花”,尹蔓被指指点点够了,不想有一天外婆的魂魄回到家时,看见的是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老屋再也待不下去,出来重新租了一间房。
这样煎熬了不知多久,就在她快要熬不下去时,终于遇见了合适的对象。
那日包厢里来了一行人,说是要招待一个外地的客户,客户极其挑剔,来了好几组小姐都不满意,当年醉生拿得出手的公主还不多,丽姐被做东的客人一顿臭骂,憋屈得很,正好看到尹蔓做完一桌回来,便将她拉过去凑数。
尹蔓对包厢一直存着抹不去的阴影,她默默站在最后面,却被这名客户一眼相中了。
他叫卫铭,四十来岁左右,带着副眼镜,气质儒雅,对她并不急色,甚至颇为绅士。尹蔓在谈话间了解到他家底不薄,又是外地人,于是一改消极怠工,在卫铭身上费了好一番力气,哄得他开怀大笑。他知道她不出台,倒也不勉强,给她留了个联系方式,愿意的话可以随时找他。
卫铭在昭市时恰巧碰上邵江出差办事,天时地利人和,尹蔓便试着给他打了个电话。接下来几日里,她天天陪着卫铭游山玩水,由于提前做了不少功课,每到一个景区,她都能将各种历史背景、文化特色娓娓道来,比专业导游还称职。卫铭见尹蔓俏皮可爱,又兼具温柔体贴,与她在一起很是舒心,对她相当满意。
他没待多久就走了,但两人却没有断开联系,开始频繁地打电话发短信。尹蔓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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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漏地编织出了一张“灵魂伴侣”的网:卫铭感慨时光易逝,她就陪他聊沧海桑田;卫铭要追忆青春的悸动,她就调好闹钟给他清晨电话,撒娇叫他起床;卫铭喜欢清纯活泼,她就装天真懵懂,羞涩地暗示他,自己爱他爱得无药可救。
她身处那样的环境之下,却拥有如此纯洁的心灵,多么与众不同,她对他的爱无关物质,那么的懂他,总能猜到他想要什么。卫铭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情深不渝的少女,如同老房子着火,无可自拔地上了尹蔓的钩。
她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刻意地不接他电话,等到卫铭惦记她惦记得要疯了时,才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梨花带雨地朝他哭诉,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只想为他守身如玉,再也不愿被其它男人占去便宜。
卫铭感动得无以复加,在尹蔓的刺激下,脑子一热,终于提出了那句话:
“别做这行了,以后就陪我一个人,好不好?”
如愿以偿。
尹蔓没有告诉他邵江的事,只说父亲欠了债,将她卖到醉生接客抵钱,她不敢让老板知道自己谈了恋爱,怕遭到父亲的报复,恳求卫铭偷偷地带她走。
卫铭以为她会找他要钱,未曾想她只渴望与自己私奔,彻底放下了心,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还认为自己是世间最大的幸运儿。他何德何能!人到中年,老天爷还眷顾他,让他收获这般惊心动魄的爱情!
在一番筹谋下,他们勾画着美妙的未来,带着他可怜的女孩脱离苦海,离开这污浊的城市,双宿双飞,去看世界大好河山,走遍天涯海角。
临了那天,卫铭心潮澎湃地赶往约定的地点,却没有等到尹蔓。
两人再次会面是在一个荒废的旧仓库。
尹蔓嘴里塞着布条,双手反绑在椅子上,被打得伤痕累累,所有故作的娇媚明艳荡然无存,她蓬头垢面,神情颓然,身上有的地方已结了痂,脸色槁如死灰。
那是邵江第一次打她。
尹蔓太急于求成了,见邵江一直没找她,还以为真的尽在掌握之中。然而邵江早就派人暗中盯了她许久,收集了卫铭的所有资料,确定男人不会构成威胁后,他义愤填膺,被背叛的雷霆之怒咆哮而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她的“奸夫”被狼狈地带到尹蔓面前,邵江支使着小弟们群起而攻,把卫铭围在中间拳打脚踢。他的西装被马鞭抽成了破布条,抽得人皮开肉绽。
卫铭是正经生意人,哪里受过这种苦,尹蔓情绪临近崩溃,发不出声音,绝望地呜咽着,闭紧眼不愿再看。邵江揪住她的头发,硬生生扳开她的眼,心中快意非常,一定要让她亲眼注视自己犯下的罪孽。
他们将卫铭打得半死不活,押住他跪在邵江面前,朝他磕头认罪。卫铭的头被按在水泥地上。
咚!
咚!
咚!
他的额头撞击硬地,带起漫天灰尘,沾满了脏污的血,每一下都重重砸在尹蔓心上,砸得她天旋地转。
邵江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好好看着,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
在他的威胁下,尹蔓朝卫铭坦白了一切,泣不成声地承认所谓真爱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利用,白白让他遭了无妄之灾。
“对不起,卫铭。”她说。
尹蔓一辈子也忘不了卫铭的眼神。
那比邵江侮辱她上千次,上万次,更令人羞愧。
她怀抱着的希望,以一种极端惨烈的方式被生吞活剥。尹蔓不再哭泣,也不再痛骂,死气沉沉地将现实悉数接受。只是整夜无法入睡,常常因为抽烟抽太多半夜爬起来吐,吐到人都站不起来时,她总会想起卫铭的目光。
是,她是欺骗了他,可当他说要带自己走时,她未必没有动过真心。
尹蔓的健康每况愈下,之前喝酒攒下的毛病全都爆发而出,胃炎肠炎胃出血进了无数次医院。有一天,她站起身,脑子里嗡嗡作响,太阳穴鼓胀,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喘气得厉害,她不停地深呼吸,灵魂仿若剥离了**,晕飘飘浮在天上。她瘫倒在床上,无法再做任何事。
霎那间,她无比真切地意识到,我要死了。?
妈妈,我也要死了。
等到邵江找到她时,尹蔓静静地躺在床上,整个人苍白无力,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她的手腕被割得惨不忍睹,血肉模糊,床单上浸透了血,崎岖地凝成一片阴森的红。
邵江惊骇不已,腿一下就软了,恍惚以为自己看见了容欢。
尹蔓救活以后,邵江被吓得够呛,再也不敢逼她,她一句话也不肯说,成日魂不守舍地坐着,行尸走肉一般。邵江没有办法,只得将尹外婆的骨灰盒还给她,让她夜夜抱着入睡。等到她稍微好些了,为了补偿她,又帮她安顿了外婆。
她被困在海中的孤岛上,苟延残喘。看不到自我,也看不见未来。
挣扎着,挣扎着,一过,就是四年。
“醒醒,尹蔓。”
姜鹤远轻轻地叫她。她大概陷入了什么梦魇,表情痛苦,身子微弱地反抗着。尹蔓被他拉出重围,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里面布满了蜿蜒的血丝。
她目光茫然,困惑地看着他。那一刻,姜鹤远仿佛穿透了不可追忆的幽暗时光,与那个带她逃走的男人幻觉般的重合了。她中了魔似的伸出手,指尖抚上他的脸,一滴泪从眼角悄然坠落。
“你别出事。”
她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安利这篇文的小仙女,可能你们只是随手一安利,但于我而言意义真的蛮大的,本来以为下了新晋榜就没几个人看了,结果这几天收藏反而涨了那么多,好惊喜。
第37章
那滴泪从高山之巅而来,飘飘摇摇,固执地悬在她的脸侧,黯淡的路灯照进车里,粼粼闪光。
万籁无言。
姜鹤远沉默地望着她,仍由她的手摸着他的额际,不知道她把自己认成了谁,一股似曾相识的凉意犹如细小的雪花飘散,化成了浩渺烟波,融进他的皮肤。那滴泪缓慢地,缓慢地落下来,在她的脸上留下湿润的旅径。
他伸出手,接住了它。
泪水在他的手心里,覆盖了糖的痕迹,迸溅成水花,消弭于无形。
尹蔓怔怔地问:“我哭了?”
她摸了摸,没有泪水。尹蔓的视线回到实处,倏然发现自己在做什么,顿时被烫了般慌张挪开,讷讷不安。姜鹤远避开眼,说道:“到了,回房间再睡。”
两人进入旋转门,酒店富丽堂皇。他没有进屋,帮她把行李搬到门口:“我家在对面的小区,有事给我电话。”
尹蔓点头,姜鹤远转身离开。
“姜教授。”她忍不住叫他。
“?”
“谢谢你。”她不知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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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表达,只能加强语气,真诚得有些笨拙,“真的。”
“不客气,”姜鹤远道,“早点休息。”
他走了以后,尹蔓好奇地转了一圈,这是有客厅的套房,宽敞舒适,窗明几净,比她那个小出租屋好了十万倍。她疲惫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想起刚才简直尴尬得要命,使劲抽了下自己的手:“该打!”
唉,姜鹤远虽然没问,心里不会以为她占他便宜吧。
尹蔓滚来滚去,累得不行,还是强撑着洗了个澡。其实倒也不是很想洗,只是觉得住这么好的房间,不洗怪浪费的。她浸在浴缸里,上面覆满了泡沫,热水泡去了劳累奔波,让人精神不少,尹蔓将浴室的帘子拉开,透过落地窗俯瞰这座陌生的城市。
云市到底是省会,这么晚了依然霓虹辉映。她除了上学时放暑假和大宛钱鑫坐火车去隔壁市玩过几天,更远的地方再没去过了,不算小时候,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离开昭市。
尹蔓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跑出来了。
她跑出来了。
没有周全的计划,全凭一股冲动,居然成功了?!她心里涌起强烈的不真实感,不可置信地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梦。
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她却并没有放下心来,思虑反而接踵而至。
尹蔓心中有数,姜鹤远嘴上说欠她一个人情,实际猪妹找事在先,真的要算,早就扯平了,自己这么顺杆往上爬,他没有表现出不耐烦那是涵养好,外婆念了一辈子做人要识相,她不能再给人添麻烦,过了这两天,后面的路到底得靠自己走,至于怎么走,还没来得及想。
还好上次偷出身份证办银行卡时顺便办了个新号,尽管为了降低邵江的警惕,又将身份证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但她一直用着这个号和姜鹤远联系,邵江一时半会应该查不到。尹蔓没有给任何人透露她的去向,连大宛和尹澈都没说,她走得太仓促了,不晓得他们会不会被邵江找上麻烦。
最初的兴奋褪去后,尹蔓心乱如麻,越想越带出一阵后知后觉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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