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岸

    他又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和小孙说谢谢。”

    年轻男人神色木讷，轻声说了句谢谢。

    进了售楼部，孙晋阳把人领到办公室，悄声对那里的同事说：“这是我拉来的，买婚房。”

    同事笑笑，“好，成了分成是你的，你先带着人看看楼盘。”

    孙晋阳培训的时候听老师介绍过，多少还有点印象，大概把总体的楼盘情况，房屋采光之类的说了说。

    那个中年男人一脸的茫然，显然是听不懂，“小孙，你们这一平多少钱呀？”

    “一平两千，别的盘都三千多。”

    他连连点头，“是挺便宜的，那能去看看房子吗？”

    “可以，现在就能去。”

    中年男人推着轮椅往出走，“那你带我去看看吧，早点定下来好。”

    孙晋阳叫住他，“要不然让您儿子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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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吧，有台阶上下搬也不方便。”

    “也对，”他俯下身子，一脸温和，“仔呀，你在等着爹，我去看看房子，一会儿来接你。”

    那年轻男人微微点头，还笑了一下。

    孙晋阳让同事帮忙照看一下，带着中年男人去后面看房，“您儿子看着不太喜欢说话啊？”

    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黑上衣，撩起来擦了擦汗，“他出过事故，把腿摔坏了，天天待在家里，性格就孤僻了。”

    孙晋阳心揪了一瞬间，“来买婚房，是要结婚了吗？”

    中年男人脸皱在一起，笑着摇头，“还没媳妇呢，我们乡下的姑娘都要房子，我给他在城里买套房，看能不能说上媳妇。”

    孙晋阳没有再开口，领着他走进单元楼，“这边都有电梯，选哪层上下都挺方便的。”

    “你们哪层卖的好些？”

    “三四五都挺好的。”

    他们相继看了几套，中年男人最后看上了四楼一套两室一厅，80多平，装修的也好，关键是离电梯近，他笑着说：“这个好，我儿子出行就方便，两个房间有孩子也够住。”

    孙晋阳脸有些僵，还陪着笑，“这套是还不错，卖的也快。”

    那男人一听卖的快，立刻着急了，“不行啊，这套我要买的。”

    孙晋阳赶紧抓住时机促成，“您要是今天能签合同的话，没几天就能住了。

    “签，我签，今天就签。”

    从房子出来，中年男人让孙晋阳先回去，他去银行取钱。

    孙晋阳回到售楼部，看到他儿子手里攥着一个纸杯，手腕比小孩子还细，目光无神，一直盯着一个地方。

    孙晋阳站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窗边的一个鱼缸，里面有几条金鱼游来游去，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死死盯着。

    孙晋阳在他旁边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好似没听到，纹丝不动。

    约摸过了一个来小时，孙晋阳等的有些烦躁，准备出去透个气，就碰上中年男人回来了，他累的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我取回来了，可以签合同了吗？”

    孙晋阳报之一笑，“可以，您想好了吧？”

    “好了好了，买下来也就踏实了，攒了半辈子的钱也就是为了他。”

    孙晋阳带他去旁边的桌子坐下，“您稍等一下，我去把合同取出来。”

    “我拿下合同，有客户确定要买了。”

    男同事笑呵呵的把合同递给他，“行啊，今天就你卖出去一套，提成五千有了。”

    孙晋阳回去坐在桌边，和中年男人最后敲了一下细节，看着他老实巴交的样子，总觉得不忍心。

    中年男人接过笔，手指粗短，指甲已经没有了弧度，就是一个板正的平面，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泥垢，指肚上满是一道又一道的裂口。

    孙晋阳的心跳动的极快，感觉复杂，眼看着中年男人要下笔，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胳膊，呼吸急促。

    “怎么了？”

    孙晋阳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叔，这房子不好，您别买了。”

    那人一脸疑惑，呆呆的看着他。

    “这房子的地基有问题，有质量问题，怕是会倒。”

    中年男人满脸惊慌，手里的笔掉在桌上。

    孙晋阳继续说：“您走吧，别签了。”

    中年男人茫然起身

    ，推着轮椅走到门口，抱起轮椅，像来时一样，费力把轮椅搬下去，双臂绷紧，额前又开始冒汗，短短的发茬上全是明晃晃的汗水。

    一直双眼无神的年轻男人，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咧开嘴，露出两排牙齿，轻轻笑了一下，旋即转了回去。

    孙晋阳看着他们的背影，回以浅浅一笑。

    晚上回到宿舍，张赫立刻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问：“怎么样，听同事说你去公司签合同啦。”

    孙晋阳面无表情，淡淡回，“没签成。”

    “啊，怎么没签成，这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吗，怎么还能黄了。”

    孙晋阳抬眼看着他，“你知道那家人什么情况吗？”

    “什么情况和卖房子有什么关系。”

    “他儿子是个残废，他挣了半辈子的钱拿出来买房子，钱没了就算了，要是房子塌了，他儿子怎么跑出来，铁定死了。”

    “死了和你有半毛钱关系，那都是开发商的责任，你就是个小员工，没人来找你。”

    孙晋阳站起来，朝旁边的桌子踹了一脚，上面的东西掉了一地，他吼道：“那他妈是条命，是老子把房子卖出去的，他们没钱，指着这房子娶媳妇，现在还要送了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没有苑苑的一章

    ☆、第

    19

    章

    张赫的样子像在看一个白痴，“你有病吧，还有心思管别人的死活，没工资你喝西北风啊。”

    被他这么一说，孙晋阳也泄了气，跌坐在床边。

    “孙晋阳不是我说你，你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怎么活。”

    张赫见他不再开口，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便不再说话了，坐在旁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扔到孙晋阳腿上，“喏，今天别人给我的，你抽吧。”

    孙晋阳把烟搁在床头，站起来，脸色不好，哑声道：“你还有钱没？借给我点儿。”

    张赫知道他肯定是要给女朋友打电话，也不问，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五块钱递给他，小声嘟囔着：“刚才我说的话有点过，但事实就是这样，你慢慢就明白了，自己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你管不了别人。”

    接过钱，他推开门走出院子，蹲在台阶上，又挫败又不甘。

    唐苑今天接到通知，说是李天越出国办画展去了，三天后才能回来，大家这几天不用去画室。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不用画画了，更加不用见到李天越，心里畅快的很。

    下课铃声刚响，她立刻站起来，拉着贺绚的胳膊，“小绚，我们去吃饭吧，好几天没在外边吃饭，我都馋了。”

    贺绚最近有些近视，刚配了一副大框眼睛，抬起头看她，“你今天心情这么好呀，孙晋阳给你打电话啦。”

    唐苑高涨的情绪立马降了一度，摇头，“没有，好几天没打了。”

    声音里面还有点委屈。

    贺绚站起来，反拉住她的手，“我错了，你别伤心，你家孙晋阳还指不定忙成什么样呢，肯定是顾不上，咱们去吃饭去。”

    唐苑任由她拉着往出走，“他前段时间和我说过，最近很忙，会很少打电话。”

    “对呀，那你就别难过了，想吃什么？”

    “麻辣烫。”

    她们刚到麻辣烫摊前，正好就遇上孔向东，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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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苑你今天没去学画啊？”

    “没有，老师请假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晚上送你。”

    “那谢谢你了。”

    “客气。”

    孔向东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不知怎么，又退了回来，歪着头端详唐苑身边的人，“哎呦，我操。”

    贺绚恨恨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孔向东直起身子，淡淡说了句，“跟个癞□□似的。”

    贺绚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转身要追，被唐苑拉住了，“别生气别生气。”

    贺绚已经委屈的眼眶都红了，含着泪，可怜兮兮的问：“我哪里得罪他了，为什么他一次次的这样对我。”

    唐苑也说不上来，她没太接触过其他男生，而且孙晋阳对她都很温柔，实在是费解，只能劝着，“你别生气，下次我们离他远一点儿。”

    过了一会儿，贺绚的情绪才稳定下来，两人端着麻辣烫走到桌子旁边。

    刚坐下，孔向东又过来了，拎着两杯酸梅汤，放在她们面前，“给你们喝的。”

    唐苑轻声说：“谢谢。”

    不成想，贺绚蹭的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酸梅汤就砸在了孔向东身上，杯子本就是薄薄的塑料，这么一摔，立刻就破了，顺着孔向东胸脯流下来。

    孔向东气的冒火，把短袖脱下来，指着贺绚骂：“太他妈不识好歹了。”

    转身走了。

    贺绚面无表情，缓缓坐下来，继续吃饭。

    唐苑怯怯的瞅了她一眼，动作轻轻的，像只胆小的猫，乖乖的吃东西，连声儿都没有。

    刚吃了没几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她赶紧掏出来，是个眼熟的外地号码，站了起来，“贺绚，我去接个电话。”

    贺绚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唐苑走到旁边的白杨树旁，按下接听，甜甜的喊了一声，“孙晋阳。”

    “叫的这么甜，很高兴啊？”

    “你给我打电话我就很高兴呀。”

    孙晋阳笑，“傻不傻，不过也怪可爱的。”

    唐苑咯咯的笑，“你吃饭了吗？”

    “吃了，和同事去外面吃的，这边海鲜可便宜了，你吃了没？”

    “我和贺绚出来了，在校门口吃麻辣烫。”又想起什么，“刚才又遇到孔向东了，他们两个又大闹了一顿，我在旁边很尴尬。”

    孙晋阳：“你别管，该干嘛干嘛。”

    “好吧。”

    “那你快去吃饭，我下次给你打。”

    “什么时候？”

    “明天，明天给你打。”

    唐苑细白的手指扣着旁边的树皮，“孙晋阳，你想我吗？”

    孙晋阳笑一声，“想啊，我都想死了。”

    唐苑这才满意了，“再见。”

    她挂掉电话，转身回到桌边，没看到身后窃窃私语的几个女生。

    “她刚才叫的是谁？孙晋阳？”

    “好像是。”

    “她还问人家想不想她，真肉麻。”

    “看不出来呀，平常看着挺单纯的，原来这么不正经。”

    “……”

    孙晋阳回到宿舍，有同事买了酒和几个小菜，招呼他，“晋阳过来喝点儿。”

    “不了，你们喝。”

    走到里面，倒在床上，满身的疲惫。

    张赫探出头，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他们这些人，从很小出来闯荡，心里早没了什么情义可言，只要能吃饱穿暖就行，今天看见孙晋阳把到手的客户放走，他当时有些气，但后来又想明白了，有些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梦里的路，蜿蜒崎岖，他怎么爬都到不了头，刚想停下里歇歇，身后的路突然就没了，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孙晋阳猝然惊醒，一身的汗，躺在那里大喘着气，心里五味杂陈，乱的像是打翻了颜料盘。

    在浓墨般的夜里，静静躺了好久，又沉沉的睡去。

    唐苑走进学校，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看她，抬头望了一眼，有几个陌生女生在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的偷瞄她。

    她觉得困惑，看了看衣服，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实在搞不明白，小跑着进了教室。

    同学们的眼神也怪怪的，总是若有似无的打量她。

    唐苑走到凳子上，傻傻的问：“贺绚，我在怎么觉得怪怪的，好像总有人在看我。”

    贺绚挽住她的隔壁，凑近，小声说：“你还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