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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锦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水晶狐狸
    ,家父九泉之下亦可安心,小人替家父谢过大人。”

    他不用表兄表妹作筏,一句话说得郑重,倒显出几分真心。

    沈穆时目光深凝落在他发顶,也不过瞬息便即移开,向着郓国公淡然笑道:“少年人有情有义,难得。”

    终于是没有留宿。

    归途星子漫天,整条山道只有他们一行,杏花十里,然而再看似乎已没有来时的绚丽。

    “放下帘子睡会儿,还有许久才到家。”

    男人的嗓音平静而和缓,好像今夜不过是场再寻常不过的春日冶游,如今正在倦极归家的路上。素娥默然放下帘子,轻轻偎进沈穆时怀中,他的怀抱依然宽厚妥帖,却阻不住她心事纷纭。

    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过后,真相荒凉得令人不敢细究。

    ——若是形势所需,他是真的会将她送人。

    那夜过后,两人相处有了些微的不同。

    沈穆时进了内阁,参与机要事务,忙得不可开交。经常清早出门,回来已是夜深,有时披着一身霜寒,有时又沾着胭脂酒气。

    他不回来,素娥也熬着不睡。她那隔间本就是值夜丫头的位置,丁点儿响动都听得见,沈穆时一进门,就有温水暖茶备着,净面洗手更衣,往往一不留神,又滚到了床上去。

    素娥已没往日那般生涩,床笫间婉娈相迎无有不应。从前将她弄狠了便要哭,完事了还要哄,欢爱过后赖在他怀里,撒娇作痴,说不完的傻话。如今虽不是一夕之间转了性,这些孩子气的小动作却是渐渐少了,哪怕**时依旧畅美,也总让人心有不足。

    沈穆时先还当她小孩子家闹别扭,晾得几日也就好了,没想到过了几天越发糟糕,两人之间沉默做事,连话都快没了。弄得他心中烦闷,连房事都不想了,一把力气全花在了朝堂上。

    这日沈穆时下衙早,在外院菉竹堂见了几个亲信。

    裴含章倒了以后,抄家抄出了一些要命的书信,是他捕风捉影构陷朝臣的有力佐证。其中还牵着两个同谋,又和内阁首辅冯廷和脱不了关系。

    冯廷和身处内阁二十年,武帝宫变时他帮着稳住了时局,一跃坐上了首辅的位置。武帝很念他的情,这次处置了两个冯党,还特意着言安慰,说对他信任一如往昔,要他无需多思多虑。转头又说言官风闻奏事权力过大,敕令金吾卫共同督管。

    御史台监察百官,更重要的,还能监察帝王。金吾卫却是实打实的皇家亲卫,惟王命是从。

    武帝隐忍多年,这一手亮出来,称得上是图穷匕见了。

    沈穆时手下幕僚关注的却是两个冯党空出来的位置。他们既然给裴含章下了套,通政司通政使和都指挥同知两个缺儿是志在必得。

    沈穆时在吏部和户部都轮转过了,若是再把三司抓在手里,将来首辅的位置非他莫属。

    “不用急,冯廷和已经有些稳不住了,我刚进内阁,此时不宜锋芒太露。就让左长青和他斗吧。”

    左长青贵为次辅,这些年却一直被冯廷和压着打,现在风向一偏,他必然是要反扑的。

    有资格进菉竹堂的都是长年跟着沈穆时的亲随,他稍一点拨便都会意。拉拉杂杂的又说了点事,便把话题转到了海禁上。

    “现在提开海禁正是时机。”坐在沈穆时左首的师爷孙汴是福州人,看着矮矮胖胖不起眼,其实做事最为沉稳:“您这时候提出来,左长青一定会答应。”

    去年闹了灾,国库空虚,再这么下去只能削减军费了。这是沈穆时最不愿看到的事,也是武帝最不愿的。

    改税制阻力太大,先从海禁入手,相对简单一点。

    “您从蒲氏手里接了海图,如今圣上高兴倒是没什么说的,只是这蒲氏盘踞泉州多年,后边还连着海寇。倘若有朝一日牵出来,怕是有人会说您通匪。”

    提出忧虑的是沈穆时的侍卫陈杉,他当年在军中犯了事,这条命还是沈穆时救下来的,若说别人关心的如何成大事,他倒是更关心主子的个人安危多一些。

    “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清明盛世,才能将海寇变作良民。若是事事瞻前顾后,便什么事也不用做了。”

    沈穆时捻了捻眉心,把各人要做的事分派完了,挥手让人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承松才探头探脑地进来。

    茶案上的方山露芽火候刚刚好,众人忙着议事,却没怎么喝。他看了有些可惜:“这可是贡品好好的茶都浪费了。”

    沈穆时不禁笑了一下。承松性子有些滑头,几个师爷都嫌过他不够沉稳。但他身边老成持重的人够多了,不想再添一个。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了素娥,若是刚才那帮人看到他宠上了那么个丫头,大概更要惊掉眼珠子了。

    可惜这几天,她都不怎么与他亲近。本来不过是养着当个消遣的小玩意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开始牵着他的心。

    沈穆时屈指敲着桌沿,虚拢着眉眼掩着散漫心事,忽地下定决心般抬眼——

    “去把素娥带过来。”

    第三十八章

    菉竹堂猗猗解愁心(中)

    后院到菉竹堂隔了两进院子,承松不知道沈穆时是什么意思,催得有些急,素娥走得气喘吁吁。

    开门进来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看着倒比平时气色好些。

    小孩子家,还是该多活动。

    沈穆时这么想着,自然而然地向她伸出手。

    素娥站在门口有些迟疑。

    菉竹堂是沈穆时办正事的地方,一应摆设肃穆端方,连檀木书案都比别处的大些,素娥看了有些犯憷,一步一挨的走过来,格外小心翼翼。

    “怎么这般拘谨。”

    往常她是最会顺竿爬的,这种时候早就耍赖滚到了他怀里。如今却像没看见他伸出的手,屈膝中规中矩行了礼。

    “大人召素娥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沈穆时皱了皱眉,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半晌收回手:“今儿有些眼酸,不想看字,你把几份邸报找出来读一读吧。”

    素娥愣了一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偷眼看他果然带着倦容,又忍不住担心。

    “要不您先歇一歇吧?灶上炖了肚翅,我去给您端一盅来。”

    “不用了,过会儿就用晚膳了。”

    素娥只得在对面圈椅上坐了,拿了邸报来读。

    邸报上摘录的都是朝廷最新的奏议,奏章抄出之后,诸司互相传报,以便大家都知道当前的政务。外地官府想知道京师时事,则大多在京师雇人抄报,以驿站传送。沈穆时身在内阁,邸报上的消息对他而言都是过时货了,他重新听一听,也不过是看看自己有无疏漏之处。

    官样文章又长又绕,字还印得小,素娥眼睛睁得大大的,像




分卷阅读43
    个被夫子考校功课的学童,读得一脸认真。他忽然就走了神,想着她若是上族学会是什么样儿,世家大族也有办女学的,不过她应该没上过,读书写字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张贺应该没那么多闲工夫

    他沉思着摩挲手中的紫砂壶,视线却落在她身上。

    她正读到御史中丞邹继平弹劾裴含章的那一则,其中有两字特别生僻,素娥蹙着眉越读越慢,最后在舌边打个滚含糊过去,声音又重新清朗起来:“洎乎晚节,罔顾人伦,近狎邪僻,专务诈诞欺罔天听”

    沈穆时忍不住一笑,想起自己刚跟祖父读书的时候耍过这样的滑头,但文嘉居士治学是极其严谨的,不但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还拿戒尺打了他一顿手心。小孩子皮薄,第二天手掌肿得透亮,连毛笔都握不住了。吃了这教训,他从此才不敢耍小聪明。

    他那时候还想过,将来长大了也要收几个弟子,时不时提溜出来教训一顿,该有多么威风。却没想到长大了,所思所想就全然不同了

    关于裴含章的奏议是邸报的最后一节,素娥读完,小小吁了口气,偷眼去瞧沈穆时,发现他也正在看她,只是他神情悠远,似是透过她想到了什么别的地方。

    素娥以为他在想朝廷的事,不敢出声打扰,沈穆时却向她招了招手。素娥迟疑一下,绕着桌案过去站在他旁边。

    “这个字读‘换’。”沈穆时从她手中抽过邸报,指着刚才被她跳过的小字道,“是车裂的意思。”

    素娥明显瑟缩了一下。

    沈穆时睨了她一眼,“胆子这么小?邹继平跟裴含章同在御史台,从前还曾保荐过他,如今为了撇清关系,难免出言狠厉了些。”

    这就是官场,没有情谊,只有利益。

    素娥一点就通了。她想了想,明知不该问,还是忍不住。

    “您那次去教坊提人,是为了找怜奴”那时他就在给裴含章设套了,可是为什么又饶上了她?

    沈穆时看素娥表情,知道她恐怕又想歪了。叹了口气,捉她抱在膝上。

    “我从温九思处获悉,裴含章似是瞧上了怜奴。他们俩都是丙寅年的进士,关系一直不错,但温九思私底下却与我交好,他早年在山西清吏司做过郎中令,有些账目上的事”

    他在这里含糊了一下,素娥已经听得浑身冒冷汗,急急忙忙打断:“我不是要问这个!”

    沈穆时觉得她受惊的样子十分可爱,装模作样地说:“不从头说,你怎么明白?”

    “我、我不想知道了!”

    “晚了。”沈穆时将臂弯拢紧些,慢悠悠地继续说:“我早就想动一动裴含章了,觉得这是个契机,便叫人查一查怜奴。到了教坊司,却见到了你。”

    他说到这儿,忽然顿了下来。

    “你当时正抱着个琵琶在檐下挨训。”

    二月天素娥只穿了件薄衫,抖抖索索地连琵琶都快抱不住,那嬷嬷骂得兴起,随手折了柳条抽她。当时沈穆时正在温九思窗边喝茶,一眼瞥到了,便觉这小姑娘有些眼熟。他记性自来就好,很快便想起了她身份,只是她落到了这般境地,哪里还有半分在藏书楼跳窗的调皮样儿?

    他一时恻隐,便让温九思着人照顾她些。不想过了几日,温九思竟饶有兴趣地告诉他,说有大商户使了银子,也在替这丫头打点,然而谋逆案还未尘埃落定,这银子却是无人敢接。

    沈穆时本来都快忘了这事,这时再提起便有些好奇,于是召幸怜奴的时候将她一起喊了过来。

    这些前因后果,素娥从未听他提及,一时听得愣愣的,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司乐总是有意无意地将她安排在不引人注目的位置。

    琵琶弹得不好,嬷嬷也没再打她。

    遭调教的日子虽然难过,比起怜奴的境遇已好得多。

    她低着头,默默出神不说话。沈穆时将她整个儿揽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淡淡地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感激我。当日若再多费些心,把你清清白白救出来也非难事——只是我的恻隐之心也就这么多。”

    “素娥明白的。”她的声音闷闷的,有些不稳,“大人能收留我,已是不易。”

    “本来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沈穆时抚着她秀发,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刚才我和你说裴含章的事,你为什么不想听?”

    这次她半晌没有说话。

    好半天,才听到他温醇的声音响在她耳侧:“你这么聪明,该知道听了这许多秘辛,从今往后,可都走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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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菉竹堂猗猗解愁心(下)

    素娥迷迷瞪瞪的,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沈穆时抱着她,像哄孩子似的摇了摇。

    人就是这么奇怪,他冷冰冰的不假辞色也便罢了,反而是略一温柔,她就心绪翻涌,满腹的辛酸委屈压也压不住。

    “其实”一开口,才发现嗓音里带着哭意,素娥自己觉得丢人,努力压抑着干巴巴地说:“听见什么也不要紧。也可以毒哑了再放出去,一壶热油,嗓子就废了。”

    那些腌臜的事,她也知道很多。

    “那你还会写字呢?”和她不同,沈穆时的声音里却透着一点笑意。

    她心里越发左冲右突地难受,干脆赌气似的说:“让人不能写字的办法多得是,大人这么厉害,还要人教么?”

    “你这是存心抬杠。”他哑然失笑,扳着她别扭的身子跨坐在自己膝上,双手强迫地捧着她面颊逼她抬头,看下来的深沉眸色却很温柔,话音缠绵轻柔得如耳语一般:“明知我舍不得。”

    “您舍得的,您上次就舍得!”话一出口就哽住,恨他如此云淡风轻,又恨自己软弱无能。一时间只觉狼狈到了极点,咬紧了唇不肯哭出声,眼泪却脱了闸似的扑簌簌直往下掉。

    “嘘、嘘,不哭了。”他这次却没有笑,捧着她脸不住安抚细吻,她落下的那些泪,咸咸涩涩的全流进了他嘴里。待亲到她唇上,她闭紧了唇只是不肯,他也不着急,舌尖贴着她唇缝轻扫游移,觑到一线缝隙,便火辣辣地窜了进去。

    素娥恨他这时候还想着欺负自己,抵着他肩膀奋力推拒,论力气她完全不是对手,也不知突然哪来的胆气,竟然在他唇上用力咬了下去。口腔里洇开的血腥气唤回了失控的理智,他退开的瞬间她还喘着气,一边还在恼,一边露着怯。

    “不哭了?”沈穆时睨着她,见她的气势已比刚才短了,伸手掐着她下巴晃了晃,“我若真



分卷阅读44
    舍得,你现在还能在这里?”

    “平时看着软和,如今也学会了亮爪子,可惜挠了人,又不知该如何收场。”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将她牢牢困在自己怀中。

    “你那日伶牙俐齿,在郓国公面前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不也是知道我舍不得你?”

    这次素娥却摇头。

    “不是的。”她哑着声说。

    不是知道他舍不得。

    是她当时心痛如绞,什么都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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