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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帘闲挂小银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薄山散人

    李瑞霄别过脸去,躲着她的双唇:“别过了病气给你。”

    乔子清微凉的手背贴着他额头试了试温度,叹道:“快过些病气给我,让你好得快些。”

    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新帝是仁君,也是能君,登基后的头件大事,便是削弱阉宦大权。

    这日,东厂里来了个熟客。锦衣卫千户狄应奎着飞鱼赐服、手持令牌、腰挎绣春刀,朝他步步逼近,眼神阴骘:“督公,跟下官走一趟罢!”他嘴角冷笑、笑里藏刀、眼里寒冰,不忘捅李瑞霄心窝子:“是乔大人下的令。”

    小立子捧着拂尘从外头走来,瞧见大堂被锦衣卫番子团团围住,心里暗道不好,又见里头锦衣卫千户狄大人刀已出鞘,登时尖声叫道:“督公,快逃!”

    下一刻,他却一声也发不出来了。小立子颤巍巍地低头,胸前血流如注,被人捅了个透心凉。他无法回头去看到底是谁杀死了自己,小立子没感觉太疼,小手往胸口汩汩冒血的地方捂,却摸到了薄薄的一片绣春刀。

    他颤声道:“督公大恩,小立子来世、来世再……”可没等他说完,一个粉底皂靴踢将过来,把他的小脸蛋踩在脚下碾着。四围的人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好小子!爷爷没看错你!子清,你心疼不心疼也?

    李瑞霄听了乔子清这话,嘴上一句话也讲不出,心里更堵,赌气似的往被子里头钻。

    乔子清好笑地去拉被角:“你不要盖那么紧。”

    李瑞霄哼道:“我需得发一发汗。”

    乔子清推推他,口里有服软的意味:“你且放开些,我拿烧酒给你擦一擦身。”结果李瑞霄更不肯了。

    乔子清兀自拿了手巾沾湿了烧酒,往他领子里头探。那烧酒,一丝酒味也无,轻飘飘地挨到身上,非但不觉得凉爽,所过之处反而火辣辣地烧起来。李瑞霄微微气喘着:“子清,我不好过。”

    乔子清的声音就有了哽咽,听得李瑞霄只想去伸手给她拭泪,“瑞霄,我知道你不好过!我这心里又如何好过得?”

    乔子清拿着手巾在他身上轻抚,他身上虚汗一阵又一阵地往外冒。他被烧了晕乎,却只当自己喝醉了酒,浑身燥热难耐,“子清,那你为何不肯疼疼我?”

    乔子清轻笑着呢喃:“我疼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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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想让乔子清手上再用力些,揉得再往下些,嗓音就陡然变尖了:“你为何不肯与我亲热?”

    那诏狱里潮湿闷热,又阴冷森然,李瑞霄未尝想过自己会有亲自尝试诏狱酷刑的一天,可这一天,却的的确确来了。

    等陆海辰在众人拥簇下上前来的时候,李瑞霄身着葛布号衣,血迹干涸到上头,已经发黑了。他通身上下,已经几乎没有几片好皮肉。

    没有审讯,只有拷打,捉他的人只有折磨之心,没有留情之意。

    “这鞭子,督公亲自品评品评,好不好吃啊?”

    李瑞霄没有理会陆海辰,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睨他一眼,虽说如今虎落平阳,到底积威仍在。陆海辰心里一惊,愣了一愣,不由地心头火起。

    陆海辰笑道:“督公好硬气!死到临头还敢这样轻慢!”他面带鄙薄、眼神不怀好意,露骨地往李瑞霄下身瞄:“就是不知道督公下头还硬不硬得起来?”

    他朝身后挥一挥手:“来人,把他衣服给我剥了。”

    三两下,李瑞霄被剥得精光,被布料黏住的伤口,又涓涓流出血来。

    只见他双腿间一团细小的蚕室瑟缩在那里,发育得犹如十来岁的童子。

    陆海辰抱着肚子大笑不止,两腮的肌肉不住地颤抖,他面色狰狞,恨声道:“你就是拿这东西糟蹋我表妹的?”

    只见他手上拿了一个麻绳结成的绳套,看起来十分眼熟。不光李瑞霄眼熟,东厂上下挨过一刀的人都眼熟,那是行刀的净房里常用的、用来阉割的器具。

    只一眼,李瑞霄浑身不住地痉挛了起来,幼时的切肤之痛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陆海辰情不自禁满意地微笑起来,如今我为刀俎、人为鱼肉。他厌恶地审视眼前的躯体,缓声道:“知道子清为何心甘情愿跟了你么?”

    李瑞霄无语。

    “你道她真只是为了叶法莲的遗愿,让你助皇上一臂之力么?”陆海辰悠然自得地笑着,喟叹一声,这东厂提督也难得有糊涂的时候。

    “当初带人抄了她乔家的,正是你的干爸爸,李兰济!乔子清对你恨之入骨!她忍辱含屈,委身你这阉狗,等的就是今天!”

    他别过眼,感到麻绳粗砺的触感接触到自己的要害之处。好在没等再次体验那痛苦,李瑞霄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这是一个太监永远的痛处。但是和子清在一处儿的时候,李瑞霄从来不觉得自己不是个全人。

    子清笑道:“我不正与你亲热么?”

    李瑞霄心道,不是这样个亲热法。好在乔子清也不多逗他,一双灵巧的小手就径直往他腰间摸。李瑞霄一惊,死死按住衣裳。乔子清好声好气地哄他:“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李瑞霄虚弱成这样,自然挡不住那一双作怪的小手。乔子清只见一个半昂着脑袋的小和尚欲语还羞地朝天乱抖,喝醉了酒似的上下红彤彤的。她饶有兴趣地

    用手轻轻一拨,还昏头昏脑地左右摇摆。他头顶光秃秃的,下头也光秃秃的,她瞧得有趣,心里爱上来,喜孜孜地捧着左看右看。

    他被瞧得不自在,急急地叫道:“你坐上来,快坐上来!”

    子清脸旁嫣红、面若桃花,眼里波光粼粼,轻咬着嘴唇道:“只许你吃我的,就不让我吃你的么?”说罢轻启朱唇,湿哒哒、黏糊糊地在上头亲了又亲。

    李瑞霄被激得直打战,气也出不匀:“这、这怪腌臜的。”

    乔子清吃糖似的含着他,含含糊糊道:“左右我不嫌弃你。”李瑞霄听得整个人都要被烧化了,他被她的贝齿和舌头绞着,其实不大舒服。奈何心头火热,急得双眼赤红,只想赶紧丢出来。

    她俯身在他腿间吞吐了不一会儿,那小和尚就吐得萎头耷脑的,她口里也黏糊得一塌糊涂。乔子清歪头笑道:“都是你害的。”

    李瑞霄道:“快吐出来罢。”说罢就要拉她往被窝里头带,谁料被子清躲开了。这一整晚,他连她个衣角都没碰到,心里发急。乔子清转身欲走,李瑞霄叫道:“你又要半夜走?不是说不走了么?”

    乔子清一个瞬息间身影就来到窗前,两眼含泪,泫然欲泣:“瑞霄,这佛门重地,我不敢久留,只怕要魂飞魄散了也。”

    李瑞霄一听这话,惊得也快魂飞魄散了,只见她身形模糊,飞身坐在窗前,飘飘渺渺,眼见就要消失不见,惊出了一身冷汗:“子清,你、你……”

    只听得乔子清道:“先生不幸早逝,皇帝却欲纳我为妃。瑞霄,我只愿与你做夫妻。”

    李瑞霄伸手欲留,哪里碰得到她一片衣角?乔子清身影渐渐淡了,眼里终于有泪留下来:“今生已过也,结取身后缘。来世我再来找你。瑞霄,你且等我一等!”

    李瑞霄惊坐而起,道礼在远处的一张小榻上睡熟了,旁边放着清水、手巾等物。

    四下寂静、漆黑一片。窗外有寒鸦戚戚然叫了一声

    他乡难遇故人来

    斩尽心猿不肯开

    这日,石翠山脚下的小茶酒铺子里来了对抱孩子的年轻夫妻。

    铺子里的王掌柜见那二人仪表不凡、衣着整齐,知道是来自殷实富贵之家。这石翠山乃是僻静之地,过路的皆是些近处村民、商旅之人或亡命之徒,鲜少有这样的客来。故而招待得格外殷勤。好酒好菜一道道呈上桌来,马车行李都着人打点停当,马匹也在后院好生喂着。

    夫妻二人显然是旅途劳累,显得风尘仆仆的,年轻女子怀里的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她想是头一回有孩子,也不大会哄,手忙脚乱的。那男子便上前来作了一揖,问道:“不知店家可有乳牛乳羊?拙荆没奶水,喂不得孩子。”

    王掌柜也是个热心肠的老实人,也有妻小要照应,心中亦十分关切,担忧道:“这却不好办了,俺们这穷乡僻壤,哪里有得这些?”夫妻二人一听,顿时也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掌柜想了一想,便道:“若是二位不嫌弃,俺浑家会瞧妇科小儿之症,仔细推拿一回,奶水便足了。”说罢便高声向后院吆喝,王掌柜的老婆,一个敦实憨厚的黑胖妇人,便急急地跑将出来。

    掌柜老婆正洗衣裳,十根手指冻得红红的,出来骂道:“你这催命鬼,又叫老娘做甚哩?”店中伙计知道老板娘泼辣,掌柜又一贯惧内,见状都偷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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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

    王掌柜却也不恼,只好声好气地将事情原委细细说来。

    谁料那小夫妻竟臊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年轻男子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孩儿是族里过继来的,俺们只作亲儿子养。”

    王掌柜听了,便好生劝道:“你们年纪轻轻的,何愁将来没有孩子?这过继来的到底是没有自己生的亲。

    掌柜婆娘到底心细些,听那男子声音尖细,心中便有几分了然。她又见那年轻女子头戴皮毛的卧兔昭君套,怀里的襁褓也是些绫罗绸缎,不敢轻慢,便道:“我去叫后厨烂烂地熬些米糊糊来,小儿也吃得。”

    她到底是生过多个孩子的妇道人家,帮着轻轻哄了几下,又一道喂了些米糊,孩子便不闹了,便与那年轻女子话起家常来,“孩子多大了?长得这样胖。”

    年轻女子看着怀中幼儿粉雕玉琢的小脸,爱怜地笑道:“过了年就满周岁。”掌柜婆娘道:“正是闹人的时候。”

    那厢年轻男子见天色已晚,便叫道:“莹莹!你先抱孩子回房去睡,我与王掌柜再叙些话。”莹莹点头应下,便进安排好的厢房去了。

    这二人,便是顺安与莹莹了。

    顺安间店中客人渐稀,才附耳对掌柜道:“这石翠山上,可有僧庙道观?”

    王掌柜奇怪道:“这处一直以来人烟稀少,山上也不曾有什么庙。相公若要拜佛烧香,何不去城里的大相国寺?虽然路远了些,但都道是极灵验的。”

    顺安却道:“这里是进山的必经之路,掌柜近日可曾见过有僧人来?”

    王掌柜摇头:“若有僧人经过,我定是记得的,只是这里多僻静,也鲜少有什么僧道。”二人正说着,王掌柜突然一笑,朝顺安身后努嘴道:“巧了!相公快看,那不正是两个和尚。”

    顺安回头,只见一高一矮两个身穿缁色粗布僧袍、腰系黄丝绦、脚踏罗汉鞋的人正迎着那朔风缓缓走来。高个子的僧人清癯瘦削,肩上挑着僧钵并两只斗大的盛水葫芦,个子低的那个瞧着不过是个孩子,肩上背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包袱。

    二人进门便双手合十低头念佛,王掌柜素来相信积德行善,也客客气气地去吩咐后厨拿些素菜并馒头来,叫他们化去。

    转脸只见那年轻相公泪流满面,咚得跪在地上,冲那高个子僧人又哭又笑地扑过去,宛若是见到了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般地叫道:“督公,小的可算是找到您了!”说罢急慌慌地站起来,便要回房叫莹莹出来磕头。

    谁料那和尚只念了句佛,理也不理,径自在一面桌前坐定,道:“贫僧布衣和尚,法号道虚,并不是甚么督公相公的。”

    那矮个子和尚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看得有趣,双眼不住提溜提溜地往两人身上来回瞄。

    顺安见状,仿佛是被雷劈了一般,膝行几步过去,大哭道:“干爹,现而今儿子同莹莹夫妻二人经营些小本生意,日子倒也过得去,您这却是不认我们二人了么?”

    那僧人面色不改,依旧淡着副脸孔,只道:“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我佛慈悲,度化众生。你自食其力,不再奴颜婢膝、看人脸色,自将有你的一番造化。”

    这番话把从前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顺安讲得愣愣的,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跪地流泪不止,也不肯擦。脸上涕泪交横,好不凄惨。

    他兀自啜泣了一阵,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抓住道虚的袍角,哭道:“干娘也是身不由己,干爹千万别生了怨怼。干娘早料到上头那位一旦得了那天下,便会出尔反尔、对干爹不利,就趁着出京的时候求金大人帮忙置办了份度牒……”

    谁料那和尚听了这话,面色一沉,站起来便要往外走,口里道:“出家人六根清净,不问前尘往事。道礼,我们走!”说罢出门就往山上去了。

    王掌柜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皆心道这和尚六亲不认,实在是不近人情得很。

    这大冬天的,外头气候寒冷、滴水成冰,石翠山上草木衰败、万物凋零,只怕也有那野狼等猛兽出来害人。山上又鲜有村庄人家,如何进山过得一夜?顺安忧心忡忡,却也不敢阻拦,只好万般无奈地由着那二人踽踽地进山去了。

    却说道礼与道虚二人为何会在此处,其中自有一番缘故。

    原来那李瑞霄自剃了度,大病一场,后来就好似放下心结、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一般儿,也不摆那官架子了,只是潜心修佛。那早课晚钟、诵经念佛,一日不落;听经辩义、道场法事,也都同众人一处。

    寺庙主持见他悟性高,哪有不高兴的,只道这是个顿悟的弟子,对他大为赞赏。四周的百姓也愿意请他来念经作法,他经得住大场面,又不收贫苦人家钱财,渐渐地也小有名气。

    大相国寺里僧人颇众,主持有意让弟子到远处散播佛种、造化布施,又因这石翠山处向来没有僧人驻守,也没立寺庙佛像,便派遣道礼、道虚二弟子来此处新建佛寺,多做些功德,于人于己都算是有益之事。

    数月之前的那场宫变,顺安侥幸逃脱,隐姓埋名到民间,便凭着从前积攒下的资财做些生意。原来东厂的弟兄们,凡是留得性命的,也都愿意帮衬一把。他娶妻养子,过得也风生水起。

    早先他与莹莹二人陪伴乔子清南下,早知她的谋划,故而事情一平息,便四处找寻李瑞霄下落。谁料找到大相国寺,人却又不在了,只说是往石翠山这里来布施,于是也就有了刚刚茶铺里的那一幕。

    顺安只道乔子清置办度牒,只是让李瑞霄改名换姓,进佛寺躲避一阵子也算完了,谁料他竟真个儿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甘愿守那佛门清规戒律。他又见李瑞霄似是心意已决,不好再劝,只能帮着募集善款、寻人供养,于这石翠山上建造了处简陋的僧舍、供着个粗劣的泥胎菩萨罢了。

    (h)面壁不道深山苦

    如来未见座下欢

    这石翠山上有僧人筑了间佛堂小庙。时候久了,山上山下十里八乡的百姓也都知晓,一有个小病小灾或什么事情不大顺遂,总要到山上佛堂里去拜上一拜。有些余财的,也会请庙里的师傅来家诵经作法消灾去难。

    那小庙,与其说是个小庙,倒不如说是间草堂,止有中间一个佛堂是正经砖砌的墙壁、瓦做的屋顶。里头置了一张梨木香案,上头一个燃香的四足小鼎外加一个泥身菩萨。那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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