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辞
不过他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至少傅啸坤在一个关键的时刻犯抽,他因此保住了屁股,简直可喜可贺。
“打仗怎么那么吓人,能把人给活活逼疯了?”他不禁长吁短叹起来。
当铺他是不敢去了,怕李洪再找上他,家里面毕竟有人在,傅啸坤总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来他家抢人。胆战心惊地躲了十天半个月,傅啸坤似乎忘了他,一次都没来找过,孟成蹊终于重拾出门的勇气。
这天,阿明开车载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转。车子经过一间荣晟记,孟成蹊见昔日人满为患的赌场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实在是稀奇事。
他不由嘀咕起来:“赌王家这是怎么了?居然大白天放着赚钱的生意不做。”
“二少爷你没听说?沈家和涂家打起来了。”爱八卦的阿明顿时来了精神。
孟成蹊听说跟沈慕枝有关,一颗心紧张起来,急急对着阿明后脑勺一记爆栗:“你快讲啊,到底怎么回事?”
“据说是给沈家做事的一个经理,把洪帮的一个弟兄送进监狱里去了,前些天给判了死刑。涂家的人哪里吞得下这口气,跑去赌场门口剥猪猡,就是把赌客的钱抢走后将其衣服剥光扔大街上。三天两头这样,谁还敢去沈家赌场玩?沈家养的那些人歇了业,又跑去找涂家的人械斗。反正啊,这些天他们把市面搅得一塌糊涂。”
孟成蹊又问:“闹出了人命吗?”
“那还用说,”阿明兴致勃勃把道听途说的消息兜售给他,“都是道上混的人,割人头跟割白菜一样,几乎每天都有人横尸街头呢。”
“打架是底下人的事,他们老板应当是安全的吧?”他近乎自我安慰地说道。
可惜阿明没那个眼力劲,越说越离谱:“哎呦我的少爷喂,您想的太简单了,他们那些人都有枪,要杀谁还不是一发子弹的事?”
孟成蹊想到涂延说起过他们那些人下手有多黑,心脏马上扭成一团。涂延身手了得,他根本不担心,他担心的是沈慕枝。沈大哥虽然算不得弱不禁风,但跟那些膀阔腰圆五大三粗的练家子比,还是太文弱了。哪怕赌王在上海滩的势力再大,跟历史悠久成员遍布天下的大帮派抗衡,又有多少胜算呢?
街是没心情逛了,孟成蹊回到家里闭门发愁。无理取闹地找下人们出了一顿气之后,二少爷回到自己房间逗兔子。他手上不停捋着杨贵妃的毛,嘴巴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他们两方我该支持哪一边呢?从私心上讲我会站在沈大哥那边,可我也不希望涂延出事。哎呀,那家伙壮得跟牛一样,料他也不会怎么样,但沈大哥……”
“玉环,”他揪揪兔子耳朵,试图跟它谈心,“你说沈慕枝会有危险吗?”
见杨贵妃懒洋洋趴着不动弹,他又说:“你没反应,我就当你说他不会有事了。”
这无理性的想法暂时安抚了他狂乱的内心,让他稍稍镇定些。没多久,腿上忽地一热,杨贵妃在他裤子上撒了泡尿。
素来崇尚科学的孟成蹊如遭雷击,觉出这不是个好兆头,愈加担忧心沈慕枝的状况。他赶紧换洗打扮一番,出发去找涂延了。
沈公馆的花园里,桃树、金丝柳、法国梧桐都生意盎然地萌芽了,喜鹊拖着那长长的尾巴,轻盈地在枝头跳来跳去。隔年的青草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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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里探出头来,跟约好了似的,齐齐整整排好队,织出一方嫩绿的地毯。迎春花沉甸甸缀满枝丫,在围墙边落下星星点点的鸡油黄,是那种廉价的美丽,心却野得很,偏要把一簇簇烂漫伸到墙外去。
围墙内的小世界,仿佛是游离在时代车轮之外的产物,上演的是几十年如一的独幕剧——死死板板的宫廷戏,里面的人们习惯了做卑躬屈膝的奴才,沈寒清则是这个封建王朝里唯一的君主。
开春的时候沈寒清患了场伤风,断断续续咳了一个月,总是不见好。他前些年贪迷酒色掏空了身子,恢复能力便比寻常人差些。府上来过几波医生,吃过西药又换中药,竟然没人能根治赌王咳嗽的毛病,沈寒清一生气,把那些蒙古大夫轰走,索性药也不吃了,天天指着鸦片烟过活。他是发现了,医生们看不好的顽疾,只需吸上几口大烟,病痛就烟消云散了。
沈慕枝在客厅跟徐仁交待完生意上的事,正要回自己房间,穿着晚清窄脚裤的女佣叫住他:“少爷,老爷唤您过去呢。”
他知道,干爹这是想要他去烧烟了。最近赌王的鸦片瘾越来越大,如果沈慕枝在家,隔不了多久就要找儿子伺候他一回。
沈寒清仰面躺在烟室的塌上,眯着眼睛假寐,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他抖开了那对疲惫的丹凤眼,问:“涂金元又搞什么名堂?”
“爹,您听说了?涂家收手了。”沈慕枝有些惊诧,沈寒清连日来足不出户,消息倒挺灵通。
“涂家这么容易就偃旗息鼓了?前些天还一副要跟我同归于尽的势头,这不像涂金元的性子啊。”沈寒清支着身体慢腾腾坐了起来。
“涂金元那老家伙的想法谁能猜透呢,无论如何,我们的生意可不能停在那里,”沈慕枝熟练地摆弄着烟具,取出一块烟膏烧起来,“我刚才通知了下面的人,荣晟记所有场子明日起照常营业。”
“都安排好了?有把握吗?”
沈慕枝点点头:“是,我方才吩咐徐仁去雇了几组白俄保镖,到时候他们轮流驻守在各个赌场门口,哪怕涂家有后招,我们也不怕。”
“咳咳……”沈寒清掩嘴咳了两声,“雇保镖的话,长期下来要花那许多钱,我们也吃不消。”
沈慕枝倒是不太担心,拉锯战对双方都没好处,涂家在这时候弃战,也是顾全大局的考量,应该不至于后面再死咬不放。
他安慰沈寒清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就算涂金元想再弄我们,洪帮的人不一定乐意呢,听说他们帮会内部斗得厉害。”
沈寒清翻身躺下,拿起烟枪吸了几口大烟,幽幽开口:“刘雪生你打算怎么处置?”
“爹,先不论孰对孰错,毕竟由他牵扯出那么大的事,沈家损失巨万,无论如何,刘经理是留不得了。”沈慕枝沉声道。
“嗯,给他一笔遣散费,让他滚蛋。”
沈慕枝给他捶腿,斟酌半晌才说:“王老年纪那么大了,您看是不是……”
“连他你也要动?”沈寒清一边眉毛一挑,脸冷了下来,“王群跟了我三十年,给我管了三十年的账,他是我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可是王老都六十三了,今年才到这会儿,他就因身体原因告了两次假,只怕以后会更加精力不济,我是怕他太过操劳,他也到了该颐享天年的年纪了。而且沈家的大家大业,总免不了需要吸收新鲜血液进来,更新换代的。”沈慕枝手上不停,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沈寒清的表情。
沈寒清闭了闭眼睛,徐徐吐出一口烟,在满室鸦片味的氤氲中彷徨了:“没了王群,我去哪再找个稳妥的账房先生?”
“这不成问题,”沈慕枝微微一笑,“我从玉福记挖来一个会计师,三十多岁,拿过英国的研究生文凭,据说没有他对付不了的账目。”
沈寒清惫懒地靠在软枕上,对他的意见不置可否:“臭小子,你这是要把我的心腹一个个都驱逐了?”
“那样最好,”沈慕枝的上半身忽然倾向他,两人的肚腹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一起,热乎乎的,十足的暧昧煽情,“我就会成为爹最重要的且是唯一的心腹。”
沈寒清正沉浸在鸦片烟带来的缤纷的快意中,此刻听沈慕枝的话格外入耳。
“油嘴滑舌的东西,惯会哄我。”他咯咯笑了,一把推开沈慕枝。
沈慕枝又黏上来,抱着他一条腿说:“爹,我不哄人的。”
“你还不哄人?这些年对着我什么鬼话都说尽了,搞不好哪天爬到我头上去,怪就怪我当年一时心软。”
沈慕枝侧着脑袋把脸贴上他的腿:“您是在后悔捡我回来吗?”
“哎,悔不当初啊……”沈寒清做叹气状。
沈慕枝眼神暗了一下,哑声说:“爹,我让您失望了。”
荣晟记出事以来,沈寒清把烂摊子都交给沈慕枝收拾,没想他这便宜儿子把一切料理得相当出色,现下也算是柳暗花明了。赌王虽忌惮他跳得太高,但对儿子的本事是有几分欣赏的。
“傻东西,我逗你呢,”沈慕枝看出他亦真亦假的伤心,忙起身爱怜地揉揉他的头顶,“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比我期望的还要好,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真不一定比你强。”
“都是爹教得好。”沈慕枝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显得无比真挚。
赌王在沈慕枝的糖衣炮弹中败下阵来:“罢了,按你说的去办吧,记得,可别亏待了老王。”
第15章
漕河泾一处园子里,孟成蹊约了沈慕枝赏樱。这里原本是孟家祖上居住的府邸,三进三出的中式大宅子,因为鲜有人来,平日里仅有一个驼背老管家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看守。房子大,人少,一个人逛肯定会觉得太过冷清凄切了,两个人却是刚刚好品味这份静幽。
花期将逝,成片的樱花林,远远看去像一团粉红色的薄雾,有种朦胧的哀伤。风一吹,花瓣打着旋儿飘落,落英厚厚铺了一地,说是看花,倒不如说是踏花。樱花是那种远观有点姿色,近看丑得毫无特色的花卉,两人兜了一圈,都在心里觉得实在没什么看头。于是沈慕枝提出,要四处参观看看。
孟家旧邸大体保留了百年前老建筑的古朴风貌,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孟成蹊带客人参观了院内古色古香的布置,随后引着他去后院的八角凉亭坐了。
孟成蹊勾勾手指让那个瘦得像根针似的少年过来,吩咐道:“阿水,取些酒窖里的酒过来。”
“好嘞,少爷您等着。”少年笑得泄出两粒大门牙,掉转身撒腿就跑。
没等几分钟,他抱了一只圆肚细口的青花瓷酒坛子奔来,后面跟着个脚步蹒跚的驼背老头。老管家堆得高高的托盘里,除了枇杷、桑葚、樱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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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季水果,再没有其他。孟成蹊在这方面穷讲究,喝酒时从不吃肉,他认为荤菜的腥臭味会破坏美酒的口感,所以每以水果佐酒。
把东西在石桌上摆好了,阿水正要给他们倒酒,眼睛瞄了一圈没见到酒杯的影子,他又像箭一样蹿了出去,不多时拿了几个绘了人物的彩瓷酒杯回到石桌前。
孟成蹊心中有鬼,朝一老一少挥挥手说:“这里不用你们了,去前头看着吧。”
他特意加重了“前头”二字,是想让他们离后院远远的,不打扰他和沈慕枝二人独处的时间。仆人们应一声便退下了,偌大的花园里只剩沈慕枝和他。
孟成蹊乐颠颠斟酒,举起一杯递给沈慕枝:“这是管家酿的梅子酒,我每回来都要喝的,可香了,你尝尝。”
沈慕枝轻嘬一口,口感甜柔,带着水果的芬芳,像加了一点点酒精的饮料,对他来说是不够浓,也不够烈的。他心道:这酒难道不是女人家喝的吗?他怎么爱喝这种甜津津的东西?
再偷偷瞥一眼对面的人,白玉似的脸蛋粉嘟嘟,柔嫩嫩,大眼睛波光潋滟的,可不就有些阴柔嘛。也许是在脂粉堆里滚多了,在他看来孟成蹊怎么都摆脱不了那股子丫头气。
“甘甜芬芳,回味无穷,的确不错。”他违心地夸赞道。
孟成蹊心上一乐,娇嗔地说:“好喝吧?可惜去年酿的就剩这点了,谁让你三请四请都不肯来,美酒都进了阿水肚里,白便宜了那小子。”
“前段时间我是真的忙,这不是一有空闲我就来了嘛。”沈慕枝忙解释。
“你们家场子上太平了吗?”
“谢天谢地,一切顺利。”
孟成蹊欢欣道:“那太好了,前阵子外面传什么的都有,连我都有些替你挂心呢。”
他岂止是有些挂心,实际上是心急如焚寝食难安,那几天光涂公馆就跑了五六趟。一开始他还跟涂延讲道理,说双方都是他朋友,同作为上海滩要脸面的大户人家,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到后面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他冒着失去朋友的风险要涂延停战,一天两次地上门去和他打嘴仗。涂延也窝火,孟成蹊居然为姓沈的求情,偏帮外人都不帮他这个兄弟,气得他把涂公馆里一多半的东西砸烂了。闹到最后,涂金元差点想绑了孟成蹊扔进黄浦江喂鱼,可是儿子舍不得啊,说什么也不让动他。可以说,涂金元之所以会在那么短时间内同意休战,与孟成蹊百折不挠瞎纠缠的本事分不开。
如今孟成蹊看到沈慕枝全须全尾地坐在他跟前,他偷偷地开心,悄悄地满足,但打定了主意不说自己背后搞的那些。他是要面子的人,哪能让沈慕枝觉得他为了这点小事找他邀功。
空气里有花粉和潮湿的叶子气味,吹来的风里夹带了微微的土腥气,是春天的味道。这样万物生长的季节,孟成蹊的情愫也在发酵。
沈慕枝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杯子边缘,他的手修长而不柴,把力量与柔美极好地融和在了一块儿,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孟成蹊看得入了迷,感觉自己化为了他杯子的那口酒,散发出勾人的甜蜜气息,只为去征服那人。
“看什么呢?都魔怔了。”沈慕枝嘴角上扬,深深的眼睛衔着他。
“啊……哦,”孟成蹊回了神,慌张道,“我走神了,不好意思。”
沈慕枝只是笑,手探到放水果盘里,抓了几颗樱桃有一搭没一搭地吃。孟成蹊看到他洁白的牙咬住了鲜嫩欲滴的果实,闭上嘴腮帮子鼓动几下,接着粉色的舌头轻轻一卷,吐出一枚深红色的核和一根细长的梗。他看得喉咙像被烟熏过一般,又干又痒。
见他眼睛又发直,沈慕枝替他拿了几颗,伸手递过去:“你也想吃这个?”
孟成蹊原是情场老手,到了沈慕枝那里,多年风月上的经验竟统统失效,变得无比笨拙,连口气都喘不平。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接的当口,双唇间一凉,沈慕枝把樱桃喂到了他口中!更甚的是,他的手指还有意无意地蹭了一下他的唇瓣。
这对朋友来说过于亲昵的举动,让孟成蹊舌头发麻,脑袋整个都木了。他嘴巴机械地嚼动着,用一种炽热的眼神扫向沈慕枝。
沈慕枝如何看不穿孟成蹊的心思,他活了二十六年,有二十年都是在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早就练就了火眼睛睛,他太了解人类的**和肮脏了。孟成蹊那样不掩饰对自己的好感,恐怕是动了真感情。
沈慕枝向来只把人分成两类,有用的和没用的,毫无疑问,孟成蹊是个有用的小傻瓜,留他在身边,就先要收服他,而这完全不费他的吹灰之力。
下一刻,沈慕枝手指并拢地兜在孟成蹊嘴巴下面,像哄小孩一样对他说:“成蹊,快把核吐出来。”
孟成蹊僵僵张了嘴,那浸染过他口水的果核落到了沈慕枝的手心,带着他口腔里的温热。他的脸一下臊红了,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上出了汗,上上下下冒出一股粘腻的不适。
他猛地抬手喝空了手边的几个酒盏,呼吸不稳地说:“沈大哥,这边的西院你没去过,我带你去瞧瞧?”
沈慕枝点头起立,毫无预兆地跨了一步,出手揩掉了孟成蹊嘴边残留的酒。正要起身的孟成蹊浑身一僵,这回连脖子都跟着红透了。
“走呀。”沈慕枝不避嫌地拽过他的手腕,拉着他往西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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