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辞
一摸他的脉搏,虚浮无力,傅啸坤心里大叫不好,连忙把人放回床上摆好,叫管家去找大夫。
他觉得孟成蹊太脆弱了,要么就是跟自己命里反冲,怎么每次都那么不经弄呢?发高烧和溺水也就算了,这回哭着哭着都能晕过去,是纸糊的吗?
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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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来了,检查之后说孟成蹊是情绪起伏过大加上体力耗尽,不需要用药,醒过来就没事了。傅啸坤仍是不放心,硬让医生给他打个针,医生无奈之下,给他挂了点葡萄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傅啸坤守着昏睡不醒的孟成蹊,想起自己之前情急骂出的污言秽语,觉得自己大概是冤枉了那人,不然他怎么能哭成这样呢?也是,除了自己,还有谁能看得上孟成蹊这样的傻东西?
思及至此,傅司令心满意足地搂过他,极轻地叹息道:“傻东西,你怎么就偏偏看不上我呢?”
第二天,孟成蹊果然生龙活虎地活了过来,他跟傅啸坤提出告辞,傅司令和善得有点反常,对他的话是有求必应,爽爽快快派人把他送了回去。孟成蹊觉得不太寻常,但他对傅啸坤的兴趣委实有限,很快就把疑虑扔在了脑后。
等脸消了肿,孟成蹊又急着去联系沈慕枝,毕竟涂延的事情耽误不得。结果他跑了几次烟土公司和沈公馆,对方对他避而不见。孟成蹊知道,让沈家主动放弃追捕涂延是不可能了。
时光飞逝,一个多月眨眼过去,到处都没有传来涂延的消息。孟成蹊既不绝望,也不期望,他只是习惯了等待。
这天,上海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孟成蹊哆哆嗦嗦地打开自家汽车的门,一出来便冻得连打两个喷嚏。他嫌臃肿的棉服不好看,大冷天只穿了一套厚呢西服,那衣服虽然登样,但是不挡风,他坐个车就先冻掉了半条命。
雪其实不大,可落在身上怕是不干净,阿明拿了一把洋伞替他撑着。冰天雪地里,两人疾步向孟记洋行走去。
“哗啦”一声,伞和伞相撞了。孟成蹊一抬头,看到对方是个工人打扮的青年男人,脸被冻得青红,表情有些不耐地擦着他就过去了。
“哎,这人怎么连句抱歉都没有?”阿明不满地嘟哝道。
孟成蹊扯扯阿明袖子,催促说:“快走快走,在外面冻死个人。”
等到了温暖的私人办公室内,他惬意地在书桌前坐下,无意中掏了掏西装口袋。这一掏,他掏出一张陌生的纸条。他有些狐疑:这纸什么时候到我身上的?莫不是刚才撑伞那人留下的?
孟成蹊把纸条轻轻展开,看到了打头四个字:小灰新居。
他激动得打翻了桌子上的电话机。
第46章
孟成蹊把纸条揉在手心,梦游似的在房间里兜兜转转迈步,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喜讯。接着,他抖着手再次展开那纸条,把上面写的地址牢记进脑子里后,用打火机点火将它烧了。
他一派心花怒放,嘴上却仍然气急败坏地自言自语:“不行,我那么着急凑过去干什么?”
“他小子让我抓心挠肺地挂念了那么久,期间连报个平安都没有,可见没太把我当回事嘛,我何苦自作多情呢?不去不去,让他等等也好。”
于是他又坐回椅子上,装模作样地办了一会儿公,半个钟头下来,那文件上的字愣是一个没看进去。最后他放弃煎熬,抓了帽子和围巾胡乱往身上一套,一阵风似的走了。
这趟出行孟成蹊没有开车,而是谨慎地选择乘坐黄包车,他像做贼似的,中间还换了一次车,终于到达了纸条上所写的宝山里。
头顶一片晾衣杆,孟成蹊在眼花缭乱的石库门弄堂里穿行,摸了半天才找到掩藏在公共浴室和水果店之间的78号门牌。他止步黑漆木门前,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抬手敲门。
敲了好半天,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形彪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见了他十分不客气道:“你找谁?”
孟成蹊正乐得飘飘然,声音甜美地回答他:“我找涂延。”
哪知他刚说出这个名字,便给对方掐住了脖子。中年壮汉像老鹰叼小鸡似的,把他逼到了墙角。
“说!你是什么人?找涂延做什么?”那人杀气腾腾地盯着他,目光里满是警惕。
“我……我是他朋友,”孟成蹊脸憋得通红,如同缺氧的鱼一样费力张合嘴巴,“你放……放手,涂延叫我来的。”
“就你一个吗?有没有带别人?”
孟成蹊在他手掌的钳制下困难地摇了摇头。
阿海见他一身金玉其外的打扮,手上却是没有一点战斗力,沈家大概也不会派这样一个废物过来,便渐渐放下了防备。
在孟成蹊断气前,阿海放开了他。没等他喘匀一口气,阿海一把将他推进门里,还不忘低声恐吓他:“要是敢撒谎,老子一枪毙了你!”
孟成蹊手软脚软地走进去,进了门也不知道往哪边走,只好傻乎乎地立在那里看向阿海。
阿海大步跨进来,回过身左看右看审视门外一番,这才安心关上大门,朝他道扬手道:“跟我来。”
两人穿过一条幽暗狭窄的走道,到了屋子的后院。孟成蹊一眼看到了涂延,只见他一身灰色粗布短褂,低头撅着屁股,正蹲在地上晒煤球。
听到脚步声,涂延不经意抬头,在与孟成蹊四目相对的同时,他刷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擦脑门上的汗。可是他满手煤灰,结果当然是把自己擦成了一只花猫。
阿海本来是要找他兴师问罪的,看这情形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成蹊……”他欣喜地冲向孟成蹊,想要伸手去抱他,一见自己的脏爪子,又犹豫地收了手。
孟成蹊呆愣愣地看他,嗫嚅着没有开口,眼睛里含了两包亮晶晶的热泪。
涂延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内疚极了,用尚算干净的手肘勾住他的脑袋:“哎呦,别哭,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孟成蹊吸吸鼻子推开他:“谁为你哭?想得美,你这没心肝的混蛋即便死掉了,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好好好,我错了,是我该死。”涂延像癞皮狗一样嘻嘻哈哈道。
“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晓得通知我,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涂延恨不得指天发誓:“我心里当然有你了,那时候真的是顾不上,沈寒清的人跟疯狗一样追着我们,要不是当初阿海催我早走一步,你今天可见不着我了。”
“阿海是谁?”孟成蹊茫然问道。
“就是刚才领你进来的那人,他是我爹的大徒弟。”
想起那人的粗暴举动,孟成蹊打了个寒颤,不放心地问:“那人靠得牢吗?”
“放心,阿海要是不可信,全天下就没人可信了。”
“那我呢?你不信我?”孟成蹊凶巴巴地一挑眉。
涂延自知失言,忙涎着脸说:“你都是我的人了,我当然信你。”
孟成蹊想要再骂他,视线落在他脏兮兮的大花脸上,不由给逗笑了。随后他戳了戳涂延的鼻子,批评道:“去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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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没个人样。”
“好,你等等我啊。”
涂延如临大赦,连忙从井里打来一桶净水,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块肥皂,痛痛快快把自己清洗了一遍。他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把头脸一擦,神清气爽地回到孟成蹊跟前。
孟成蹊眼下看清了涂延的新面貌。他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越发显得他五官周正轮廓分明,他脸上青葱的少年气褪去,多了些男人特有的侵略性,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再看他浑身上下的衣物,寒酸得跟个跑堂的似的,心里挺不是滋味。
“你瘦了,这阵子大概很辛苦吧?”孟成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露出虎牙笑道:“能活着再见到你,再苦也值了。何况有阿海他们照应,我也没吃什么苦。”
涂延火气好,穿得少也不觉冷,但一摸孟成蹊的手,感觉像从冰窟里捞出来似的,痛心地拉过他说:“怎么冻成这样?快走,咱们去我屋里说话,屋里烧了炉子。”
所谓他的屋子,是一大一小两间房,那间大的作为卧室,小的是餐厅兼厨房。
涂延让孟成蹊坐在自己的床上,扯过一条被子披在他身上,仍怕热气不够足,又从别的地方拿来一个铜暖手壶,灌了热水让他捂着。
孟成蹊看他跑进跑出忙得满头大汗,拍拍身边的床道:“好啦,别忙了,你也过来坐坐。”
涂延贴紧孟成蹊坐了,揽过对方啪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自自然然道:“真想死你了。”
孟成蹊脸上一热,声音却是很淡定:“我也很挂念你。”
把下巴扣在他的肩膀,涂延忽然有些伤感地说道:“成蹊,我现在什么都失去了,一个穷光蛋,大的本事没有,成天还要东躲西藏的,你还愿意跟我吗?”
“我想同你说的是,”他垂下眼帘,忐忑地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趁现在不算太晚,你还有的选。”
孟成蹊清楚他的意思,涂家这棵大树倒了,涂延这辈子基本没有翻身的可能,他在失去了父亲的同时,也失掉了权力、金钱和对未来的信心。他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带给自己安定和庇护了。
“怎么?你肯把我让给别人?”孟成蹊假装生气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背。
涂延把手朝四周一挥,苦涩地反问他:“你看看,我现在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家徒四壁,搞不好还会给你带来大麻烦,你就不嫌弃我?”
孟成蹊扭过头贴向他的前胸,呼吸着他身上健康的男性气息,故作轻松道:“你唠叨了半天,不就是没钱嘛,怕什么呢?本少爷有钱,以后我养你。”
涂延还欲再说,被孟成蹊一把捂住了嘴。
他撒娇似的攀住对方的脖子,说:“涂延,抱抱我。”
涂延果真展开双臂抱了他,倒不像普通爱人间的姿势,像抱婴儿那样将他抱得死紧,紧得他快不能呼吸。这还不够,他灼热的吻落在孟成蹊的耳垂上,脖子上,下巴上,慢慢移动到了嘴唇上,滚烫湿润。
孟成蹊也感到很情动,张开了嘴要去回应他的热烈,突然,门外传来脆生生的女声。
“延哥,延哥你在吗?”
孟成蹊赶紧推开他,把那被子暖手壶往边上一扔,红着脸去整理自己的仪容,顺便用手背揩了一下嘴。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梳着乱蓬蓬的刘海头,穿了件葱绿色的对襟棉袄,蹦蹦跳跳跑了进来。
她见到屋里的孟成蹊,觉得很是新鲜:“哟,今天还有客人在呢。”
“呃,对,我叫了朋友过来。”涂延吞吞吐吐,一张脸也是黑红得精彩。
女孩子笑盈盈看了孟成蹊一眼,抱起床上的被子就走,边走还边哼着小曲。很快,屋外传来啪啪的打被子声,这是给涂延晒被子呢。
孟成蹊脸色不善地问:“她是谁?”
“她是仙儿,阿海的女儿,平时会过来帮我做些洗洗涮涮的活。”涂延如实回答。
“老实交代,你跟她有没有,”孟成蹊酸溜溜地白了他一眼,“有没有那种关系?”
涂延的脸黑如锅底,抓起孟成蹊的手咬了两口:“你想什么那,我再禽兽也不会对她下手,仙儿她还是个孩子。再说,我他妈对女人没兴趣!”
“哦,那你是对男人有兴趣?”孟成蹊继续胡搅蛮缠。
“不不,我对别人都没想法,只对你有兴趣。”
涂延认识到他是吃味了,便出去把仙儿打发了,回来后用九牛二虎之力把孟成蹊哄高兴了,两人继续亲亲我我地搂作一团。
直到时间到了正午,孟成蹊想起还有工作尚未完成,这才想到该回去了。涂延把他送到弄堂口,两人做了个朋友间的短暂拥抱,恋恋不舍地告别。
“我走了,你等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去吧,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家等你来。”
孟成蹊走了,涂延贪婪的目光跟了他很远,直到他的身影缩小成一个点,然后消失不见。他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叹了口气,只是刚刚分别,他已经开始思念对方了。
慢吞吞折返回去,他在家门口碰见了一脸严肃的阿海。阿海不由分说把他扯进门,痛心疾首道:“说了多少遍让你不要出门,被人看见怎么办?”
“没事,”涂延反手把门一关,“我看过周围正好没人才出去的。”
阿海对孟成蹊那样的小白脸是完全没有好感,忧心忡忡道:“你就这么相信那家伙?万一他出卖咱们怎么办?”
“他不会。”涂延笃定地回复他。
“如果他真出卖了我,那我也认了。”涂延在心里幽幽地想。
第47章
穆心慈对沈慕枝的爱慕,源于她对这个男人的一场误读。
从两人认识那天起,沈慕枝就时刻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得体,这种得体绝非天生,明显是他通过成年累月的学习和锻炼得来的,仿佛一个完美的面具,牢牢地依附在他的表皮上,无知无觉中与其本身的血肉融为一体。
至于他那微不足道的出身,丝毫没能引发她的好奇心,与其说她欣赏的是他这个人,不如说她爱的是完美,精心修饰过的完美。
穆小姐骑在高大的伊犁马上,再次望向不远处的沈慕枝。只见他一身利落的黑色骑装,在跑马场的跑道上纵马驰骋,铅灰色的天地将他渲染成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英俊,果敢,野心勃勃,便又增添了几分对他的喜爱。
哒哒的马蹄声近了,沈慕枝在她身侧停了下来,卷起阵阵尘土。
“心慈,不想再跑几圈吗?”他慵懒地朝对方勾勾下巴,似乎想邀请她结伴而行。
穆心慈抬头看了看天边越压越低的云层,手上收紧缰绳道:“天气大概是要落雨,回吗?”
沈慕枝一跃跳下马背,过来牵住她的马,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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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回吧。”
他们刚坐上返程的汽车,雨果真下了起来,冬天的雨总是和寒冷交织在一起,薄薄的雨雾恼人地挡在人眼前,路面也变得泥泞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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