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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辞

    “哎……打你骂你做甚?”孟重迁急急抽回手道,“事情归根到底,不过是人各有志罢了,我不怪你。”

    孟楚仪体会出他语气里的妥协,便再也忍不住,趴倒在父亲的怀里,呜呜直哭。孟成蹊无声地退出来,给他们父女独处的时间。

    过了大半个钟头,孟楚仪眼睛和鼻头通红地从孟父那边出来。孟成蹊问她:“爸爸跟你说什么啦?”

    孟楚仪强笑道:“没什么,说了些我幼时的糗事。”

    “你小时候有什么好讲的,”他故意嫌弃地一皱鼻子,“小哭包一个,只有我抱你了才笑。”

    “二哥,恕我不孝,家里以后就烦你照料了。”孟楚仪苦涩而惭愧地盯着他。

    孟成蹊拍拍她的手背,说:“放心吧,我一定竭尽全力把二老伺候好。”

    “二哥,傅啸坤同你关系很好吗?这回为何肯放过我?”孟楚仪冷不丁转移了话题。

    这句话她早想问了,李励死了,胡一鸣被捕,她的同伴无一活口,傅啸坤偏偏对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手下留情,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孟成蹊一听,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他支支吾吾地别开头道:“咳,他过去欠了我一笔旧人情债,你的事情上多少要卖我点面子。他这人贪财,我们给了他一笔好处,他于是就见钱眼开了。”

    这样的回答自然经不起推敲,可是孟成蹊不给她再问的机会,催促她往房间里去:“你不是要收拾行囊吗?快去看看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幸好江星萍过来同孟楚仪说话,孟成蹊装模作样地打哈欠,借着困倦的借口落荒而逃。

    翌日天刚蒙蒙亮,孟成蹊拎着一只大皮箱,把孟楚仪送上了头一班开往北平的火车。

    进入卧铺车厢把皮箱搁到架子上摆好,孟成蹊一屁股在孟楚仪的床上坐下,不放心地对妹妹进行了好一番嘱咐。说到口干舌燥之时,车子也要开了,他正准备下车离开,孟楚仪却拉住了他。

    她的脸上浮现一种浓浓的留恋之情,眼神中甚至带点可怜:“二哥,再让我看看你。”

    孟成蹊失笑道:“傻瓜,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你到了北平,先用你那个假身份找地方落脚。记得跟家里联系,多发电报回来,钱不够花了要开口同我说,知道吗?等到时候风声没那么紧了,你就悄悄潜回来,我们可都等着你那。”

    孟楚仪紧咬嘴唇,似乎有什么要说,想了一下还是咽回去,只是朝他缓慢地点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我该走了。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孟成蹊最后抱了抱她,然后戴上他的黑色礼帽,理好衣服的褶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然飘下火车。

    伴随着嘹亮的汽笛声,火车徐徐开动,孟家兄妹隔着车窗依依惜别,孟楚仪长久地对着哥哥挥动双手。

    等那道修长的人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爸爸,妈妈,二哥,对不起。”

    孟楚仪没有去北平,她中途在河南下了车,费劲千辛万苦追上了西征红军的队伍。同年9月,她随红军抵达陕北苏区,在那里加入了中国**。之后十几年,她一直浴血奋战在前线,直到新中国的成立。

    也许是天意使然,她此生再未见过她的各位亲人。

    第63章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这样多,太阳却照样要东升西落,孟成蹊既不敢展望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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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又不愿回首过去,他恍恍惚惚而又磕磕绊绊地,总算把日子过了下去。

    为在短时间内凑够那笔极其高昂的赔偿金,孟家父子不得不将码头、船公司、孟记洋行一一折价转手,只留下了两间半死不活的当铺和一间粮铺,虽不至于金钗换酒,但孟家的确是大厦倾颓风光不再。

    由于生意进项的大大减少,孟家也没那个机会去发一笔横财,使得孟公馆的开支成了一笔天文数字。孟重迁打着开源节流的名号,说一个小家三口人不需要那么多人服侍,劝退了大部分仆人,只留德叔、阿明和一个煮饭的老妈子帮忙,这下孟公馆是彻底清净了。

    清净的另一个原因,是孟成蹊最近神出鬼没的,经常叫家里寻不见人。按理说他不用像过去那样每日往洋行或码头跑,应当相当清闲才是,然而他三天两头往外跑,一周竟有好几次夜不归宿。

    这让孟重迁大为奇怪,他怕小儿子花天酒地的故态复萌,时不时要询问一下他的行踪。被问得多了,孟成蹊便回答说是去应酬会客。老人家愈加不解,一分钟上千上万的生意都抛售出去了,他儿子如今会的是哪门子的客?

    孟成蹊是真的有口难言。

    傅啸坤这阵子对他正在兴头上,像个怎么喂都喂不饱的饕餮之徒,动辄要将他拖过去啃一啃。那家伙不分时间地点地发情,往往一个电话就要他立刻过去,可有时待他赶到那边,傅司令又不想做那档子事了,只是说点污言秽语逗逗他,仿佛也能从中得到些许乐趣。

    这日春光无限好,尚未近黄昏,傅啸坤**熏心地又缠着他上了床。爽了两把之后,傅啸坤抱住他光溜溜的身体上下其手,还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在那粉色的两点上舔了舔,弄得孟成蹊直起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快饶了我吧,整天揉搓我你腻不腻歪?”他兴味索然地钻出傅啸坤的怀里,咕噜把身体往外滚了滚,背对向他。

    傅啸坤扬手啪地拍上他的屁股,骂骂咧咧道:“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倒会跟我装腔作势,前些天还傅大哥傅大哥地叫得亲,现在连个称呼都不给了,是不是还得我来奉承你?你以为放走了你妹妹就好把老子一脚踢开了是吧,嗯?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孟成蹊不理他,伸手往下面摸去,不出意外摸到又湿又黏的一摊。傅啸坤老喜欢把那东西留在里面,说了多少遍都不听,孟成蹊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抓起手边的枕巾囫囵擦拭几下,手却被傅啸坤捏住了。

    傅啸坤抽出枕巾,随手将之往地上一扔,稍一用力就把对方扯回身下,低头对着孟成蹊那香喷喷的肌肤嗅个不停,像条饥饿的狗遇上心爱的食物:“小崽子,你身上可真香!”

    孟成蹊知道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块香气四溢的红烧肉,不由心生厌恶,淡淡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出门前喷了香水。”

    “我说的不是那个味儿。哎呀,说了你也不懂。”

    傅啸坤嘿嘿怪笑两声,接着用手肘撑起身子面对孟成蹊,朝他又是一顿吮吸啃噬,像个大发淫威的吃人怪物。

    孟成蹊麻木地睁着眼,默默忍受这场没完没了的折磨。他过去也不是个**淡薄的人,遇上好看的男男女女,灵魂免不了要骚动几下,可惜他现下神魂早已有气无力,是怎么也骚动不起来了。

    他回忆起自己曾经热衷于花钱买乐子的时光,是实打实地感到愉快的,但等他孟二少爷成了那被消遣的乐子,豪无尊严地躺在下面被人享用过,这才发现上位者的可恶嘴脸。

    “天道好轮回,这大概是报应吧。”他悔不当初地想。

    念及自己卖屁股的期限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一年,而是要等傅啸坤厌倦为止,孟成蹊就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迫不及待想要老去。可是真等老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本身毫无长处,只有样子还算招喜,如今无钱无权,老了怕是更要讨人嫌吧。想着想着,他不禁又黯然了。

    傅啸坤看他两眼涣散,是副灵魂出窍的呆滞模样,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道:“哎,回神了,你小子想什么呐?”

    “没想什么,就是感觉有些累了。”孟成蹊挤出一个虚假的微笑。

    他那话一出,有点弯弯绕绕的委屈意味,傅啸坤忽然没有了胃口,利索地爬起身,他下床穿衣。

    换上一件半旧不新的湖色熟罗长衫,他一边理头发一边朝孟成蹊颐指气使道:“你起来,自己去洗洗干净。”

    见孟成蹊惫懒地赖在床上不肯动,傅啸坤干脆拎起他,把他扔进了洗手间。孟成蹊坐在傅公馆的抽水马桶上,一点一点把下面那里的浊液弄了出来,然后打开花洒,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荡涤了一把。

    二十分钟后,二人梳洗一新,一前一后地走出卧室,来到楼下会客厅。一高一矮两名军官打扮的人已经在麻将桌前等候多时——傅啸坤约了下午同他们一道打牌。

    那两位乃是傅啸坤手底下的两名师长,矮的其貌不扬的那个叫高俊伟,身段极高又驼背的那一位叫于自挺,外貌和名字完全南辕北辙,让人怀疑给他们起名的乌鸦嘴是同一个人。

    傅司令因为今日没有穿军服,凛冽的气势稍减,他扭头向对面微微压了压下巴,算是跟自己的爱将打过招呼,然后便目不斜视地走向牌桌,一屁股坐了下去。

    傅啸坤尽管牌技不佳,却对打麻将这事怀有非同寻常的热情,一有闲暇就想叫来手下好好切磋一番。他也不愿去外面的赌场现眼,光在自己的公馆里和他的心腹玩,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孟成蹊磨磨蹭蹭跟上去,是万分地不想陪他们打牌,衣裳刚挨到桌子,李副官长恰巧从外间走进来,给众人端来糕点和饮品,他像找到了救星似的一把将人拉住,说:“我不爱玩麻将,让李洪来替我打吧。家中正好有点事情,我……”

    傅啸坤瞪了他一眼,不容辩驳地打断了他的意见:“不许,你给我坐下,别想着找别人替你,李洪哪有你小子会打麻将。”

    孟成蹊只得放了李洪,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腹诽道:“哪里是我牌技好,明明是你下面那些马屁精让着你呀。凭你那个水平,瞎子都玩得比你好。”

    “别撅着嘴,”傅啸坤亲自接过托盘里的一杯碧螺春,塞到孟成蹊手中,“让你陪我打牌又不是让你吃屎,来,喝口茶润润嗓。”

    孟成蹊接了,忍不住笑骂:“傅啸坤,什么样的好话到了你嘴里,怎的都变得那样粗俗不堪?”

    目睹这一幕的高俊伟和于自挺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下,各自露出暧昧的笑容,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他们向来知道司令不近女色,故而给他进献的都是男旦之类的小玩意儿,傅啸坤收过几次,但始终兴致缺缺。众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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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司令对那方面偏于冷淡,见过孟公子才知道那是他们司令那是享受过高级货,才会眼界那样高。不过也是,孟公子虽然家道中落了,毕竟是锦衣玉食娇养大的,又生得细皮嫩肉面若桃花,也难怪司令对其上心了。

    孟成蹊全神贯注地出牌,不知道边上那两人动动眉毛和眼睛就把他和傅啸坤的关系八卦了百八十遍。等打完两圈,他惊喜地发现他是全场唯一赢钱的,这才咧着嘴笑起来。

    高俊伟腆着满是肥油的肚子赔笑道:“司令说的不假,孟公子果然牌技卓群,卑职今天是开了眼啦。”

    孟成蹊毫不谦虚地接过他们给来的筹码,美滋滋道:“哎呀,高师长过奖了,我纯粹是手气好,承让承让。”

    “赢把牌就把你美的,没出息,”傅啸坤叼着香烟洗牌,把那麻将拨得翻江倒海,兴致勃勃道,“这还没到最后呢,再来再来。”

    “孟公子手下留情,适当地放点水,莫让咱们司令把家底输光啦。”于自挺也适时打趣道。

    傅啸坤笑着踢了他一脚,说:“放你娘的屁,不用放水,谁放水我跟谁急,全都睁大眼睛给我看好咯,老子待会就来个天和。”

    众人正在欢声笑语之际,忽然一名副官点头哈腰引着一位客人进来,那人的形体约摸属于个青年,腿脚好似有些不便,金属手杖在地板上凿出笃笃的声响。

    孟成蹊忙着摸牌,没抬头去看,却听见对方朗声朝傅啸坤说话:“羡山兄,说好了要同我打牌的,你怎么自己先玩上了?”

    一听这声音,孟成蹊浑身登时一个激灵,他缓缓地把脸扭向来人的方向,不出所料地跟客人打了个照面——那人正是沈慕枝!

    第64章

    此刻在傅公馆遇到孟成蹊,沈慕枝也是十分意外,不过脸上的惊异只短暂地逗留了不到一秒,他便恢复了和悦的颜色。只见他单手将帽子扣在胸前,另一手支着手杖,似笑非笑地朝孟成蹊道:“呦,我当是谁呢,成蹊也来了?”

    孟成蹊只感觉一股热血从腔子里直往头上涌,脸上火辣辣的,他不由地心虚起来。

    傅啸坤和他之间的那桩秘辛,虽则肮脏可笑,但毕竟没被光明正大地摆到台面上,所以他大可道貌岸然地维持住少爷家的一点体面。可沈慕枝是最清楚自己底细的,且那人眼神一贯毒辣得很,今日的污糟事一旦被他识破,自己往后还怎么出去做人呢?

    孟成蹊蚊子叫似的嗯了一声,然后扭扭捏捏从位子上站起来,脑袋耷拉下去,像个等待老师责罚的小学生。一高一矮两位师长也跟着起身,满面春风地向沈慕枝表达欢迎之意。

    傅啸坤张嘴打出一个气吞山河的哈欠,满不在乎朝客人一招手:“小沈,快来快来,等你好久了。我这不是手痒嘛,先找他们几个歪瓜练练。”

    听到他这么一说,高俊伟和于自挺连忙有眼色地从桌前走出来,争先恐后要给沈慕枝让位。他们兄友弟恭的谦让声传到孟成蹊耳朵里,竟是格外刺耳。他上前一步,面红耳赤地插入他们中间大声道:“你们不要再争了,让沈大哥坐我的位子,我走。”

    他吼完这一嗓子,四下顿时安静下来,傅啸坤冷着脸将视线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过,屋内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沈慕枝却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掏出西装口袋里的真丝手绢揩了揩额头上的汗,一派自然地说:“不用劳烦大家让来让去,我这残疾人士还未缓过气呢,走了这段路正好要歇一歇。”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受伤未愈的膝盖。

    “你是腿受伤,又不是脑子受损,打牌关你的腿什么事?”傅啸坤扭头回他一个眼刀子。

    接着,他毫无征兆地站起来,转身快步走进了里面的隔间,从那里搬来一把圆凳。把圆凳挨近自己椅子摆好了,他忽然走到孟成蹊跟前,半拉半拽把人弄到圆凳前。

    “走什么走,你坐这里,帮我看牌。”傅啸坤一把将他按到凳子上,面无表情地下达了命令,转而又对沈慕枝打了个手势,让他坐到孟成蹊原来的位子上。

    傅司令四两拨千斤地,把一场失秩安排地明明白白,淡黄的脸上得意洋洋:“好了,大家都各就各位,晚饭前还能摸两圈。”

    沈慕枝不动声色地在座位上坐好,视线扫过孟成蹊半红半白的脸,心底一片飞沙走石。如果说傅司令之前还对他和孟成蹊的关系半遮半掩,刚才那一下却实实在在地表露了他们之间的狎昵。他老早时候就看出傅啸坤对孟成蹊态度古怪,没想到果然有文章,真是见了鬼了!

    他以为自己接二连三地出手,总该把孟成蹊打落到泥土里,卑微得翻不出花样来,谁能想到那家伙又搭上了傅啸坤这条大鱼呢?这个贱骨头,居然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大大方方地做起兔子来,枉自己还把他当个人看。

    沈慕枝气得头晕脑胀,打牌明显心不在焉,倒让傅啸坤瞎猫逮着死耗子地和了两把。而孟成蹊如坐针毡地坐在凳子上,总感觉沈慕枝的余光像利箭一样咻咻往自己身上射,猜测对方肯定是看出了什么,心里一时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稍作冷静之后,他脑子里的齿轮咕噜噜转动,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多心了,他和傅啸坤连话都顾不上说,应该是没露出马脚的。反省自己今日的表现,是完全印证了做贼心虚这四个字,于是他痛定思痛,决定改变策略。

    孟成蹊把帮傅啸坤看牌的任务一下抛到脑后,捞过矮桌上的水果盆,全神贯注地大吃特吃起来。他一边嚼一边给自己洗脑:不必露怯,我就当是来这里做客的客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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