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临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辞

    孟成蹊疑惑地一歪脑袋,问:“那我什么时候方便见她?明天可以吗?”

    “没有那个时候了。”傅啸坤绷紧下颚冷冰冰道。

    孟成蹊彻底懵了,他不明白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让傅啸坤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便不依不饶地凑上去:“为什么呀?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让探视了呢?”

    “你还有脸问我?”傅啸坤被他缠得心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哭起来。

    孟成蹊觉得害怕极了。

    他人生的头二十二年做惯了这个家的宠儿,养尊处优,好逸恶劳,活着就是图个享乐和快活,是半点不食人间烟火的。直到半年前他大哥去世,他才试着去担起持家的责任,改掉陋习,刻意进取,慢慢有了点孟家接班人的雏形。

    可他这般的努力都是为了谁?是为了他父亲呀,为了孟重迁不对他失望。大哥是如此优秀的人,同样是孟重迁的儿子,他总不至于太差劲。他做一切的底气,是因为身后永远站着一个无条件包容溺爱他的人。

    此刻他实在不敢想象,倘若失去他父亲这棵大树的依靠,眼前家里的这场危机怎么解决,他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孟成蹊觉得世界末日不过如此。

    不休不眠地守在病床前十几个钟头,孟成蹊和江星萍终于等到孟重迁在翌日下午醒了过来。

    清醒后的孟重迁脸明显歪了,流着口水呜呜啦啦说不清话,他有半边身子不能动,也没什么知觉,据医生的意思是中风造成的偏瘫,恢复起来缓慢且艰难。

    惊险地捡回半条命,孟重迁本人倒是没怎么悲伤,或者说顾不上悲伤,他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拽住孟成蹊的袖子,急着要同儿子说话。孟成蹊见他歪着嘴呼哧呼哧说了半天,只能模糊地听出他是在讲码头失火的那笔烂摊子。

    他一边轻柔地按摩着父亲不能动的那只手,一边问:“爸爸是要我去处理码头火灾的后续事宜?”

    孟重迁浑浊的眼珠转向他,点了点头道:“赔……赔偿……客……”

    “您要我把损失赔给客户?”孟成蹊连蒙带猜地问。

    孟重迁闻言,又是重重点头,扯着嘴角费劲地又说了一串话,这回孟成蹊听懂了,他说的是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要讲信用,赔偿是在合同签订的范围内。

    “可是那是好大一笔钱啊,”孟成蹊不禁提高了声音,“赔了他们孟家非倾家荡产不可。”

    孟重迁浑身抽动,抖着嘴唇回敬了他几句,明显是动了怒,居然挣扎着要坐起来。

    孟成蹊连忙伸手把他扶好,低声安抚他道:“好好,我都听您的,您别激动。”

    “去,去……”孟重迁气喘吁吁仍是催促。

    孟成蹊无法,只好将父亲托付给江星萍和德叔照顾,自己带上阿明,急匆匆往码头赶去。

    码头总部早就被好几家贸易公司的人包围了,得知自家货物烧毁,受损失的货主今晨便各自派了伙计前来孟家码头吵闹,要求返还货款。孟家管事的人先前还拦一拦,后来看他们人多势众,也就脚底抹油遁地而走。

    孟成蹊的到来使闹事的人群喜出望外,他们不约而同噤了声,听对方能给出什么样的解决方案。当听到孟成蹊说要全款赔偿损失时,众人一哄而散,欢天喜地跑回去给自己老板报信去了。

    望着不远处那烧得乌漆墨黑的货仓,孟成蹊觉得那大火是烧在了他心里,火舌所到之处百里焦土,寸草不生。

    在废墟前蹲了下来,他兀自心乱如麻地想个不停。两百六十万大洋的赔偿金,要大哥和爸爸花多少精力和心血才能赚得来?恐怕卖掉整个船务公司和码头都远远不够。家里最近为救楚仪已经所费颇多,存款满打满算还有一百万,如果加上卖码头和船公司的钱,那也到不了两百多万,难道连孟记洋行也都留不住了吗?这祖上传下来的洋行可是爸爸的命啊。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他从钟老板那儿买下的那一船古巴雪茄。

    当初孟二少爷头脑发热,试图在国内的烟草市场大鹏展翅,故而找这印尼商人一气买下五十万的雪茄,算起来这批货也该到了。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来不及去零售兜钱了,他盘算着一出港就找识货的将整船烟草转手,少说也能卖个七八十万,正能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死灰复燃地生出这个希望,孟成蹊从地上一跃而起,急吼吼给钟老板拨去电话。不想他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对方一直无人接听。孟成蹊心慌得坐不住,抓起外套就去让阿明发动车子,一分钟都不能等了,他必须立刻见到钟老板。

    车子冒着白烟突突冲到钟老板的贸易公司,一下车,孟成蹊便感觉出异常。明明是工作日的下午,整座办公大楼门可罗雀,连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等他走进里面,看到公司大门紧闭,上面挂着硕大的转租招牌,这才惊觉大事不好。

    他几乎像个强盗似的闯进大厦的门房,大声询问钟老板的下落。那门房见怪不怪地一扬手,告知他钟老板因为投资失利欠下一屁股债,已经于上月底悄悄跑路了。

    孟成蹊听着听着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排山倒海地对着门房大骂钟老板,太脏的字眼他也骂不出,骂的无非是混蛋王八蛋之流,如此贫乏的词汇被他骂出了气吞山河的架势,还好阿明及时过来拉走他,免得他在外人面前出了洋相。

    回到车上冷静之后,孟成蹊又慢条斯理地找回点思路,人跑了,那货总不可能跟着跑吧,只要东西还在,那钟老板是死是活又同他有什么关系呢?于是他再次振作精神,回到了孟记洋行总办事处。

    他从抽屉里找到那份雪茄的合同,根据合同上所标的联系电话,往负责运输的美国海运公司打电话。那边的业务员听他叽里呱啦说完一串英文,然后十分麻木不仁地告知孟成蹊,他那批货物所在的轮船穿越南太平洋时遇到特大风暴,船沉了。

    孟成蹊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连问了两遍消息真假,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不死心地跟对方谈起了赔偿金问题。

    对方闻言更是不耐,说他的合伙人钟贤安早已于上月领走全部赔偿金额,相关文件也以书面的形式寄到上海,说着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这下孟成蹊彻底呆住了,抱着话筒欲哭无泪。他想过生意人的狡诈,却是没料到钟老板会是如此无耻之人,自己是真心实意同他做生意,他却没心没肺地吭了自己一把。现下那人跑得无影无踪,付出去的五十万还怎么可能追得回呢?偏碰上孟家最要命的关头,真是恨死个人!

    他失魂落魄地在办公室盘桓半晌,直走得头晕眼花,恍惚间想起钟老板这桩生意的介绍人沟口健二郎,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孟成蹊记得沟口后来遇见自己时的无礼态度,总算回过味来,小日本肯定是觉察出钟老板那边的情况,所以才会对自己这样轻慢。

    “一肚子坏水的东西,搞不好他才是把我骗得团团转的幕后主使。”他咬牙切齿地想。

    孟成蹊越想越生气,简直要走火入魔,他一把夺过阿明手里的车钥匙,像一条疯狗般杀去了沟口所在的达华贸易商社。

    沟口非常冷淡地接待了他,对钟老板的情况是



分卷阅读92
    一问三不知,自然不承认自己与这桩事有一星半点的牵扯。

    孟成蹊信不过他,认定了对方设下圈套诱自己上勾,杀人的心都有了。他走到这一步,已经全然不顾脸面,便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朝对方谩骂。然而沟口根本不给孟成蹊近身的机会,他只稍微使了个眼色,手下几个日本武士样的保镖就威风凛凛把这位不速之客驱逐了出去。

    暮色降临,天边的太阳像颗腌制上佳的咸鸭蛋,金色的油从蛋黄中哗啦啦地流淌出来,烧伤整个城市。孟成蹊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看夕阳映照下疾步行走的人们,他们走得如此快,步履匆匆,像赶一场亲人的喜事,抑或是丧事。而他,在巨大的悲痛和灾难面前,却是无事可做,因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发动汽车,沿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慢腾腾开了起来,像一抹孤独的影子,亦步亦趋,直到深蓝的夜色将他吞没。车子在一处公馆前面停下,他熄掉火,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到了曹瑞林家门口。

    曹瑞林此刻正要出门游荡,一出去却看到孟成蹊的车子,心中隐约觉得这位好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还是热情洋溢地将其迎进家中。

    孟家仓库的特大火灾于今日登上了报纸头条,外面纷纷传说孟家要完,曹瑞林也多少对孟成蹊的处境有猜测,只是对方不主动开口,他也不愿提,避重就轻地说道:“哎呦成蹊,看你这眼睛怎么红成这样,是谁欺负你了?”

    孟成蹊大半天水米未进,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茶,才没好气斜了眼曹瑞林,说:“我要说出那人是谁,你能帮我教训他吗?”

    “说,兄弟替你出气。”曹瑞林意气风发地一叉腰。

    孟成蹊一摔杯子,恶声恶气道:“好呀,不怕告诉你,欺负我的正是你家大舅子沟口健二郎,他伙同印尼人骗老子的钱。”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曹瑞林脸色登时变了。

    孟成蹊耐着性子,把那事同曹瑞林娓娓道来,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地描述对方的恶毒,字字句句直指沟口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小人。

    曹瑞林听过他的话,拖着腮帮子含糊道:“那钟老板骗你的钱财是不假,可你料定沟口和他有勾结的话,似乎有点空口无凭吧?”

    “你不信我?”孟成蹊横眉一挑,作势要从位子上起来,“好你个曹瑞林,找了个日本人做老婆,现在连胳膊肘都要往日本人那边拐了是吧?行,我走还不行嘛。”

    曹瑞林连忙拦下他,好声好气道:“哎哎,你莫上火,快坐下。我就是奇怪,沟口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

    “不,正因为沟口睚眦必报,所以我才笃定他在这事上暗算我。他是在怨恨我当初没有把棉纱厂卖给他呢。”孟成蹊打断他道。

    曹瑞林再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只好悻悻地摸着肚皮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孟成蹊明白他是个没用的窝囊废,也不指望他真能为了自己去和沟口撕破脸,于是长长叹息一口,沉声朝对方说道:“瑞林,我们家这回是遭了大难啦。”

    “成蹊……”曹瑞林同情地抬眼望过去,欲言又止。

    孟成蹊半笑不笑地勾起嘴角,原是露出一个惨笑:“你能借我点钱吗?你知道,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不会向你开这个口。”

    “这个……”曹瑞林想起早些时候他爹他嘱咐过的话,把头深深垂了下去,吞吞吐吐道,“我这边刚买了一套结婚用的新宅子,手头也不宽裕。”

    孟成蹊的目光瞬间散了开去,艰涩地回应道:“哦,这样子……”

    他不禁悲哀地想:“什么友谊地久天长,说说罢了,关键时刻还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掸掸灰尘站起来,最后又无言地看了曹瑞林一眼,这回是死心塌地要走了。

    “成蹊,”曹瑞林喊住他,一时羞得面红耳赤,“我私人账上还有一万多块,你不嫌弃的话,就都拿去。”

    “谢谢,不必了。”孟成蹊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淤塞在胸口的热气,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掉了。

    第61章

    1935年春,天津卫英租界,飞龙武馆。

    阿海赤膊着上身,手臂上鼓出小馒头似的硬邦邦的肌肉,从摔跤场上挥汗如雨地走下来。

    离开青岛之后,他和涂延先是去了一趟满洲,又辗转到过北平,后来还是在天津卫落了脚。作为涂金元生前的至交好友,黄师傅二话不说收留了他们,不仅提供住处,还赠予他们钱财。为表示感谢,阿海和涂延每天都会来他的武馆里转转,免费充当学员的陪练。

    “可热死我了。”一把夺过仙儿手里的水壶,阿海仰起脑袋咕咚咕咚灌进去一肚子凉开水。

    仙儿根本顾不上看自己的亲爹,她踮了脚尖,尽可能地伸长脖子往涂延的方向张望。

    她长到十四岁,是大姑娘了,胸前的花骨朵尖尖地凸起,时不时要痒上一痒。而每次看到涂延,她的心犯了病似的又涨又痒,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连她不解风情的爹都看出她那颗萌动的春心。

    阿海把光了的水壶塞回她手上,顺着她的目光觑了一眼,然后朝对方啧道:“别看了,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快兜住。”

    “瞎说什么,我看谁了?”仙儿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复又拧着脖子否认。

    阿海大摇大摆地在凳子上坐下,嘴上咕咕哝哝还说着什么,只听院外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是邮递员来了。

    二人一齐去到后院,邮递员给阿海他们送来一个大包裹。包裹是从上海寄来的,一路颠簸流转颇受挤压,变形成歪歪扭扭的一大坨,十分不美观。

    仙儿找出一把剪子,欢欢喜喜拆开包裹,低头翻腾之后,便忍不住欢呼道:“爹,快来看呀,黄毛给咱们寄来衣裳啦,还有您的牛皮鞋,呀,这是我最喜欢的那把桃花木梳。”

    她像变戏法一样,从袋子里掏出七零八落的各式旧物件,都是他们逃离上海时来不及带出来的,小山似的堆满她脚边。末了,她从一顶白色遮阳帽里,找出一包用报纸包裹着的松饼。松饼只有六个,虽然已被挤得残碎不堪,但阿海父女像饿死鬼投胎,三两口把饼子吃得连渣都不剩。

    吃完抹抹嘴,仙儿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到那叠包过食物的《申报》上。离开上海有段时光,她不自觉地开始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连带着她平素不感兴趣的报纸都变得有趣了起来。她抖掉报纸上的残渣,饶有趣味地逐字逐句赏味一番。

    这一读可不巧,她竟从上面读到了孟家的新闻。

    “孟哥哥……”仙儿殷红的小嘴翘得老高,不禁叽叽喳喳嚷道,“天哪,怎么会这样呢?孟家怎么突然就破产了?”

    “什么?拿来我看看。”

    孟成蹊这样油



分卷阅读93
    头粉面的公子哥,阿海素来是难以产生好感的,可惜涂延不知中了什么邪,对那人念念不忘不说,还叮嘱他们几个平时多加留意孟成蹊,一有状况要及时向他汇报,搞得好像将那人当成什么宝贝一样。

    扯过报纸,阿海沉下脸闷头读了一阵,越读脸越黑。把报纸揉做一团塞进裤袋里,他拉着仙儿进了屋里。

    “丫头,今天报纸上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跟你延哥提。”阿海板着脸朝女儿吩咐道。

    仙儿毕竟心思单纯,不免惊诧地问:“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我问你,你想要你延哥好好的,还是要给他添麻烦?”

    仙儿犹豫了一下,说:“我当然要他好好的。”

    “那就不要再问那么多!我们能顺顺利利走到今天,涂延不容易,兄弟们也不容易,倘若涂延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扰乱了计划,一切努力都会前功尽弃,你明白吗?”

    仙儿虽然有疑虑,可瞧见她爹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只好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道:“明白。”

    阿海站在原地默默思忖一会儿,返回院子里点火,眼睁睁看那团报纸烧成了一团灰。接着,他穿上一件半旧不新的深蓝色夹袍,出门给弟兄们发电报去了。
1...4849505152...74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