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艾玛
曼珍拿脸贴住他的手背:“你爱我,你可知道我也爱他们。”
敬颐气息不稳,耳鸣喧嚣,他从来没意识到,这些会伤她如此之深。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只是他还有机会么。
小心使力地把她带过来,他听到自己的百分千分万分的祈求,如丧家之犬伶仃之身,再没了希望:“不要说了,曼珍,不要说了……”
曼珍眨一眨眼睛,鼻梁两旁全忽的全是泪水:“哥哥,你让我爱你也不能,恨你也不能,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敬颐待不下去,多呆一分钟,心都到多裂几刀沟壑,登时起身,恨不能马上出去,用尽一切手段花尽所有代价把她弄出去。
曼珍在后大声喊他,费尽最后一口尖锐之力:“不要走,不要跟美智子结婚!”
敬颐蓦地顿住脚步,好一会儿,捏着战栗的拳头停在原地,也没有转身。
“求求你,不要跟她结婚。”
颀长冷厉的身影终于消失,曼珍失魂落魄的往后倒,欲哭无泪。
你跟她结婚了,我活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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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意义。
那一声呼唤和请求不断地回旋在耳畔,敬颐的脚步快了又慢,慢了又快,瞬息之间便到了万怡总部,两位手下迎面而来,正要报告,被他一声破天的滚字吓得两腿筛糠。
他把自己反锁到办公室里,水晶烟灰缸里不知不觉卡满了烟头,屋内充斥着挥散不去的白烟,窗帘外的天际也越来越黑,黑到没有边际。
深栗色老板桌上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不用想,肯定是川岛美智子。
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一个方法吗?
曼珍怎么办?即使闭上眼睛,都能记起那声音里的绝望。
哗啦一声,电话机砸到墙壁上四分五裂。
办公室的房门猛地推开,青烟从内飘出,敬颐从烟雾里走出,眉目阴森着喝令:“小寒,马上给我打电话找菊田社长!”
不出一个小时,他把旗下所有公司财产名录以及转介赠送合同塞进牛皮纸袋,带上私章跳进汽车。
夏风一片片的刮过来,敬颐瘫在后座,手里拽着纸袋。
这么多东西,足够换一个曼珍吧!
他要的权和势,钱和金,只为了能够高高地立足于这个社会,让任何觊觎曼珍的人,都没能力也没资格跟他抢。
不要就不要了,又有什么可惜!
我只要你,曼珍,你可要等着我。
哥哥后悔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阵阵呛人的烟味从走道里飘过来,有人大叫着走火了。周云还拿着川岛公子给的通行牌,一路无阻的溜进来,顺道冷枪崩了两个守门人,从尸体腰上摸了钥匙,再剥下其中一人的皮给小姐套上。曼珍糊涂地呛醒,却被人驼在背上。大圆脸盘的小环回头,裂开白牙齿:“小姐,抓紧我!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趁乱中,周云还蹬蹬蹬地到了后门,却又日本人在后叫嚣:“你们,谁!”
小环的日文很蹩脚,一出声必定露馅,于是单手端住小姐的屁股,猫着腰回了一枪,拔腿飞奔着冲出门外,外面是一片黑黢黢的巷道,一刻不停得往前涌,哪只他刚才那胡乱地一枪真是没打中,忽的整个人都被撞地飞出去。
曼珍在地上滚了几圈,巷口的光隐隐约约地投过来,她挣扎着扶墙靠住,黄军装的男人跟小环扭打到一处,他手里有长枪,瞬息占了上风,他骑在小环背上,自上而下地刺穿了小环的背。
曼珍几乎要痛昏过去,绝望中窒息喘不过气,撕心裂肺下指甲狠狠的卡进石头缝里,哪知她随手一抓,就抓下半块破损的砖头。
周云还还在挣扎,他可不能死,他死了小姐真的就完了,他最清楚日本人变态起来是什么样,比畜生还要畜生。
忽的背后重重的压下一具温热的躯体,小环拧过头来,金小姐厉鬼一样抓着那人的脑袋,一下下地拿砖头往下凿,凿得血浆直溅。
小环抹一把脸上的脑浆:“哎——小姐,别砸了,他死了。”
曼珍呆呆愣愣的哦了一声,扔掉砖头,两人齐心协力地掀开大兵,曼珍咬牙搀起小环,小环攀住小姐的脖子,两个人四条腿走得蹒跚颠倒。
大火烧得越来越旺,热气跟火龙似的从后扑过来。
曼珍嫌弃拧眉,气喘吁吁:“你的胯太宽了,顶着我不能走路。”
小环咧嘴哈哈干笑,朝旁吐出一口血水:“那你先动右腿。”
曼珍催他:“没扎到心和肺吧,没有就快点。”
小环委屈得噘嘴,努力迈开脚步,巷口越来越近,身后的叫嚣声在拐角处也越来越近。
“小姐,你要好好扛着我,可别倒了,倒了我们就惨了。”
曼珍虚弱得笑一笑,仿佛天地都开阔了:“不会的,我们还可以这样走一辈子。”
走出巷子的一刹那,路灯的光似乎有些耀眼。
汽车的轰鸣声由远极近,曼珍扶着小环躲在墙角后,红灿灿的腥热血液从白囚衣里透了出来,她使劲儿的摇招手,过路两辆汽车呼啸而去,没人敢停车。
再来一辆,她鼓足了劲,既不觉着累也不觉着疼,只剩下一股子劲,要跟命运斗一斗的劲。整个人像是腾云驾雾似的,眨眼间扑到了人家的车盖上,一双血手搭上玻璃,无声地喊了两个字。
还好这车原本开得不快,前排坐着一男一女,女人抱着孩子,男人穿着简单的格纹衬衫,从里快速跳下来,他的手指有些抖,接过曼珍滑到的身子。
曼珍认了又认,终于想起来以前的岁月,确认了眼前的人。
钱有闻送曼珍坐进后车厢,曼珍不肯,极力忍着困意:“钱老师,放我到后车厢,那里安全,别人看不见。”
濡湿的手掌握住他的:“还有小环,麻烦你把他搬过来,跟我一起。”
小环体壮,只能横挤在外侧,曼珍很瘦,身体贴着发动机。前胸后背毫无缝隙。
小环伸手把她抱过来:“那里烫,别烫坏了。”
车轮在沥青马路上飞速运转,中途停了片刻,钱有闻用标准的日文同闸口的官兵交涉:“这是我们的通行证,我们只是路过苏州,要往北平去。”
士兵接过通行证,拿到亭子里给长官看,这位长官翻一翻,证件上还写着此人为高级工程师,受英美铁路公司的招聘去北平。
他合上本本,颇为尊重的亲自还回去。
钱有闻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长官,抽吗?”
军官微笑着接过,一挥手,命令打开闸口,钱有闻的发际线处全是冷汗,平稳地把车开出去。
再有两个小时,出了苏州地界,钱有闻同妻子低语几句,到后车厢将两人扛出来,又找了夫妻的旧衣服给他们换上。
曼珍和小环肩挨着肩坐进后座,车内谁也没说话,清凉的风从外吹进来,前面的小孩嘤嘤嗷嗷了两句,他妈妈温柔的又亲又哄。
曼珍枕着小环硬邦邦的肩头,在崎岖的道路了摇得及将入睡,只是心里还有些话没来得及说。
哥哥,这次我真要走了。
你不要记着我。
我也不会记着你。
你要是真有本事,一定要长命百岁。
金玉满堂 儿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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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年关,玉仪抽了个空去了孔家一趟。
出嫁姑奶奶给娘家送年礼,这是人之常情,玉仪避不开也不打算避,----自己不是从前待字闺中小姐,孔家不再是什么龙潭虎穴。
唐氏肚子刚刚显怀,坐绣花靠垫上,背后还塞了一个软枕,见了她高兴道:“上回多承了姑奶奶吉言,可就盼来喜讯了。”
玉仪笑道:“这是太太福气好。”
唐氏便叫了女眷们过来,----如今不比先前,这位姑奶奶可是未来鲁国夫人,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回了娘家待遇自然得提高一些。
先进门是玉娇和承文三兄弟,玉清一贯落后面,见了姐姐,入了座,然后是三位姨娘进来,给姑奶奶见了礼。
玉仪当然不会空着手来,笑吟吟道:“今儿带了些年货过来,都是年下用得上东西,回头太太看着给大家分了吧。”
“让姑奶奶破费了。”唐氏看着外面那两口硕大箱子,心内不免感叹,国公府便是手缝里头漏一星半点,也够养活孔家人了。
平白得了实惠,大多数人都是欢喜。
承文几个虽然不喜欢嫡出姐姐,但心里亦明白眼下情势,况且年纪小,又是男孩子,心思简单,只是有些别别扭扭罢了。
唯有玉娇心里发酸不已,看着打扮得宛如神妃仙子一般姐姐,还有那满面春风得意,都从心里酸到牙根儿了。
----她命怎么就那么好?!
本来自己应该比她嫁得好,又有父母庇佑、兄弟依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回了孔家才改变。
呸,这个扫把星!
把自己好运都转到她身上去了。
可是如今继母跟姐姐一条心,一个鼻孔出气,自己将来就拿捏她们手里,爹爹又怕了姐姐不管事,再不忿也只能心里暗恨,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发作。
玉仪眼睛余光扫到玉娇这边,只见她面上端着架子,脸色却是变了又变,一副又酸又恨怪模样。心下微微不舒服,但是却懒得自掉身价理会她,说了几句闲话,便借口要换身衣服,领着彩鹃去了侧屋。
坐了一会儿出来,唐氏早心神领会分了东西,把其余人都打发了。
玉仪过来不是是礼节性,特意给唐氏带了些贵重滋补药品,还有好几匹小孩子用细纱,一如既往细心体贴。
唐氏自然是感激不,人情做到这个份上实是足够了。
她并不清楚玉仪和孔家恩恩怨怨,只觉这位姑奶奶对娘家人大方,还当靠上了一个大靠山,盼着以后能提携一下自己子女呢。
玉仪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估摸着差不多便就告辞。
自从上次罗熙年受了伤,唐妈妈过来探头探脑问消息,心里便添了几分厌恶,对唐氏也比从前多了几分疏离。
当然了,本来两人之间也谈不上亲近。
反正唐氏好好约束着玉娇几个,自己力所能及范围拉一把,说穿了,就是一个互相合作关系。
“姑奶奶。”唐氏小心打量着,问道:“要是不忙,不如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还是等年后吧。”玉仪微笑婉拒,“眼下太太还要安胎,年底下事情又多,哪里顾得上招待我?反正彼此隔得不远,得闲了再来就是。”
唐氏微微失望,但是也不敢强行要求,只得笑道:“还是姑奶奶想周到。”
之所以想留玉仪下来,是因为自己有个读书兄弟,去年秋天中了举人,明年春天就要进京会试。想着罗家人脉广,能推荐几个有资历官员,见见世面,顺带拜会拜会提点一下。
只是这事儿不急年前,反正兄弟也得过了年才上京,她不敢惹得玉仪不,因此心里暗自压下了。
玉仪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门,见唐氏要起身相送,忙拦住道:“太太别动,眼下外头寒气太重,且回去暖和暖和再说,不然父亲也该埋怨我了。”
比起跟罗家拉好关系,当然还是肚子里胎儿要紧一些。
唐氏没有再坚持,笑道:“那我就偷个懒儿。”
玉仪笑了笑,客套了几句出了内院,方才对段嬷嬷道:“我看太太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能有什么好话?”段嬷嬷撇了撇嘴,“无非是求着夫人给东西,或者办事,他们倒还真不客气,太拿自己当一盘菜了。”
----有着如同烂疮一样娘家人,真是不胜烦恼。
玉仪心下冷笑,四房还真是会恶心人,----他们惦记世子之位几十年,如今一切算计落了空,不会又琢磨什么坏点子吧?可得多防着一点。
出门找到罗熙年,二人一起上了马车回去。
到了罗家,回六房路上碰见了恭二奶奶。
罗熙年是做叔叔,不便多留,便自己先回去了。
玉仪觉得有点巧,----这条路,既不是通往上房去,也不是通往四房,恭二奶奶多半是专门等着了。
“六婶婶……”恭二奶奶拉长了声调,颇为委屈,“你评评这个理儿。”又道:“贤哥儿他们几个玩闹,小孩子家家,哪有不磕着碰着?偏生怨我没有教导好,说了许多埋怨话,心里好不难过。”
玉仪听着这段掐头去尾话,略想了想,方才明白过来。
应该是几个小侄儿玩闹,贤哥儿被磕住了,惹得心疼嫡子嫡孙四夫人不愿意,把庶出媳妇骂了一顿。
只是……,跑来跟自己诉苦做什么?
玉仪含笑不语,四房是非可没打算掺和进去。
恭二奶奶不过是拿话起个开头,顺带也有发泄意思,能够不去婆婆面前告自己状,大约也只有六房人了。
见玉仪端着架子,心里暗恨,忍了忍笑道:“眼下就过年了,一转眼就开春,世恭家整天闲得发慌,总念叨着要出去做点事。”叹了口气,“上次多亏六叔帮忙,给世恭弄了一个位置,可惜他没本事,倒把差事给弄丢了。”
玉仪总算听出点味儿来了。
----大概恭二奶奶心里,公公和兄长都指望不上,婆婆是偏心到了爪哇国,现今公公连世子之位都没保住,于是干脆放弃了。
恭二奶奶见她没啥反应,索性挑明道:“反正将来轮到世恭和我头上,也就是一点剩汤剩水罢了。”求人办事,语气里终究带出一丝央求来,“好歹六婶疼我们一些,看亲侄儿份上,给世恭谋一个前程罢。”
“这事儿我也不懂。”玉仪不好乱搭腔,笑道:“回头让世恭去找他六叔,叔侄俩坐一块好好细说罢。”
----这种麻烦,还是推给罗熙年来处理好了。
恭二奶奶见她没有拒绝,心下便松了几分,凑近了些,小声道:“听说今儿老爷子很是生气,书房发了一大通脾气。”回头看了看不远处丫头,确定她们听不到方才继续,“隐隐约约听到消息,说是老爷子打算分家呢。”
玉仪眉头微皱,----分家?!
这可是个大消息了。
恭二奶奶见她还是不大开口,有些着急,又道:“前几天西街朱道婆来了一趟,娘叫了她进去说话,好半晌才出来,具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玉仪心下微微一惊,面上却是神色不动。
----恭二奶奶是提醒自己留意?这事儿真假?
“六婶婶,我先回去了。”过来找玉仪说话,恭二奶奶是担了风险,没时间细细说,只盼看自己消息有用份上,六房能够心动帮忙一把,说完便匆匆走了。
玉仪接收了一大堆乱七八糟讯息,回去路上静不下来,忍不住一阵乱想,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国公府就要开始枝归枝、叶归叶散开了。
进门见了罗熙年,留了丫头们外头方道:“方才世恭媳妇啰嗦半天,盼着你再给世恭谋一个前程。”
“猜都是这。”罗熙年轻声一笑,“要我说她也太着急了,这回乱糟糟,自个儿都还顾不过来,哪有心思管别人?”顿了顿,“别理她,让是世恭来找我就是了。”
玉仪抿嘴笑道:“我已经这么好说了。”
罗熙年伸手去捏她脸,点头笑道:“好哇,你倒是会甩烫手山芋。”捉了那一双柔如无骨手,放掌心里揉搓,“回头记得拿着手炉,别长上冻疮了。”
玉仪伏他怀里腻歪了一会儿,过了半晌才道:“听说爹要准备分家?也不知道事情真不真,方才世恭媳妇说。”
罗熙年本来缠绕她一缕头发,闻言手上一顿,“看来……,爹派去人已经找到三哥了。”
玉仪坐起身来,说道:“不会是三哥跟爹说了什么气话吧?不说爹现今还健,等闲是不会轻易分家,就说眼下要过年,也不该这种时候提出来啊。”
罗熙年脸色阴霾很,冷哼了一声,“三哥说话,一向都是阴阳怪气。”
玉仪叹气道:“找个空儿,你去劝劝爹吧。”
----可怜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膝下儿孙虽多,但还真没享到几天儿孙福,只怕寿数都折了几年,不由让人唏嘘。
“儿孙福?!”鲁国公正上房里大发脾气,骂道:“全都是债,都是债!”
丫头们早吓得退出去了,小汤氏不停替他揉着胸口,劝道:“何苦动气?气坏了自个儿可怎么好?”
----虽说跟丈夫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凭心而论,这些年丈夫待自己还算不错,至少给足了正室夫人脸面。
不然话,底下几个媳妇早就踩到脸上来了。
鲁国公方才大骂了一通,渐渐平静下来。
----自己还没有死呢。
两个嫡出儿子争来争去不说,庶出三子还鬼鬼祟祟,藏京郊,一副等着自己死了,好分上赶着家产架势。
前段那么些乱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三子功劳里面。
鲁国公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活这么长做什么?别人都说是长寿有福气,可是看着这些不争气儿孙,还不如早死了眼前清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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