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巨鳄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塞外流云
李旺连忙进来,欠身道:少爷。
易知足将报纸递过去,道:没事多读报,既能学字,亦能增长见识。
谢少爷。李旺躬身谢过之后才上前接过报纸,经历过那次的劫持事件之后,他发现少爷对他的学业开始关注起来,他自然明白这是好事,一有机会就抓紧时间练字看书,接过报纸出的房间,抬头就瞅见解修元何淑泰两人联袂而来,他连忙道:少爷,解掌柜来了。
两人进来见礼落座之后,何淑泰便道:大掌柜,如今市面上生丝价格已经涨至一两八钱,略高于米价,正常年份,这个价位是交易量最大的。
正常年份?易知足迟疑了下,才道:子安是指今年减产?
不错。何淑泰点头道:今年春茧不仅上市迟,而且减产严重,初步估计在两三成左右,正常情况,生丝价格必然会相应上涨,预计会涨至二两或是二两一钱左右。
易知足慢条斯理的点了支雪茄,才看向解修元,道:这段时间咱们吃了多少货?
已经支出近四百万两白银。解修元含笑道:这主要得益于子安等一众丝商的大力相助。
解掌柜无须客气。何淑泰道:咱们顺德一众丝商如今与元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不尽力相助。
易知足关切的道:生丝价格一拉抬起来,你们会不会被桑农埋怨?
不会。何淑泰道:咱们只是介绍主顾上门,不涉及生意洽谈,再说了,就算遭埋怨,明年大量收购鲜茧,必然拉抬价格,也能弥补他们。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是要想法子弥补他们,顺德是丝业股份公司的主要基地,与当地的桑农关系一定要处理好,不能让他们心生反感。略微顿了顿,他才道:元奇鼓励桑农扩大桑树种植和养蚕的规模,就优先扶持这些受损失的桑农。
何淑泰笑道:大掌柜宅心仁厚。
不是宅心仁厚。易知足打断他的话头道:而是从长远考虑,唯有双赢,才能建立起长期稳固的合作关系,机器缫丝厂建起来,若是当地桑农不卖鲜茧给缫丝厂,吃亏的是咱们。
何淑泰连忙点头道:大掌柜说的极是。
此番生丝收购,你们出力不小。易知足说着看向何淑泰,略微一顿,他才含笑道:给你们一钱的利润,算是犒劳。
一钱的利润?何淑泰不由的一个激灵,他可是清楚的很,元奇这次来顺德收购生丝,可是调集了上千万两白银,这足以收购数百万斤生丝,一钱的利润,就是数十万两!这不可能,想多了,易知足的意思,应该是一担一钱,想想又不对,一担一钱,才几千两银子,当下他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一担一钱?
我有那么小气?易知足笑道:一斤一钱。
何淑泰一脸登时胀的通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数十万两银子!易知足轻飘飘一句话就送给了他们至少四十万两银子!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解修元也惊呆了,大掌柜出手也太阔绰了吧,虽然震惊,他却不敢多嘴,瞧着易知足是随口一说,但他却清楚,易知足没那么大方,别说数十万两银子,就是数千两银子,也不会随意送出,这背后应该另有用意。
回过神来,何淑泰连忙起身,也不推辞,恭谨的长揖道:谢大掌柜。
别急着谢。易知足含笑道:先说清楚,是这之前收购的,后面收购的,咱们也赚不了多少。
那也有二十万两!何淑泰连忙道:在下等岂敢贪得无厌,谢大掌柜!
别闹这些虚礼,坐。易知足摆了摆手,抽了口雪茄,他才缓声道:咱们才收购了不到四百万银子,生丝价格就已涨到了一两八钱,很显然,除了咱们,还有人在收购。
大掌柜明鉴。何淑泰道:元奇在各镇下面的各堡大量收购瞒不了本地丝商,不过,从市面上生丝价格上涨的幅度和快慢来看,他们收购的数量并不大,眼下距离生丝上市高峰期还有几日,他们这是在等生丝价格下跌,元奇若是停止收购几日,价格必然下跌。
不能让价格下跌。易知足道:一旦价格下跌,众多丝商就会出手抢购,继续收,尽量维持丝价不下跌,但也别让丝价上涨。
解修元有些不解的道:价格下跌,咱们也跟着收购,利润岂非更大?
那是小利。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一旦价格下跌,一众丝商抢购,价格会很快反弹,这种情况下,众丝商不会再指望生丝价格下跌,会继续抢购,生丝价格会快速上涨,咱们手头剩余的数百万两银子,基本就无利可图了。
丝价不跌不涨,一众丝商就会抱有幻想,认为丝价在高峰期到来之时会下跌,就不会忙于收购,咱们就是要乘着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大量吃进,然后稳步拉升,让他们在犹豫中眼睁睁看着丝价一路上扬,让他们错失购买良机,让他们追悔莫及。
听的这里,何淑泰迟疑着道:大掌柜这是想要霸盘?
对!霸盘!易知足沉声道:霸盘才能创造更多的利润。
第一六二章 卖身葬母
这不妥。何淑泰想都没想便反对道:眼下生丝价格已高,上涨的幅度有限,即便霸盘,利润亦有限,顺德的丝价能影响广东一省,却不足以影响全国,所以价格一旦超过两江和福建来的运费,便无人购买。
况且,要霸盘顺德生丝,千万两白银远远不够,顺德丝价一高,周边各县的生丝都会蜂拥而来,一旦崩盘,后果不堪设想,还望大掌柜三思。
银子不是问题。易知足道:况且,咱们也不需要绝对的霸盘,咱们不贪,价格无须拉抬太高,二两三钱,咱们就出货。
二两三钱?何淑泰皱了皱眉头,略微沉吟,他才道:二两三钱,这个价位倒是不至于逼迫众丝商从外省进货,但这个价位,众丝商的利润已被大幅削减,怕是他们购买的**不强。
他们的**强烈的很。易知足含笑道:今年你们巨额资金陷在茶市,众多丝商都从钱庄大举借贷,希图乘着低价很赚一把。
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统计,截止昨日,经山西票号汇到顺德的,元奇广州各行开出指定到顺德提现的银票,顺德本地钱庄放贷的,三方加起来,足有一千三百余万两白银。
这么多银子汇聚顺德,不买生丝买什么?难不成又将银子汇回去?钱庄借贷要利息,银子汇兑要汇水,只要不亏,哪怕利润再薄,他们也得硬着头皮买!
生意还可以这么做?何淑泰半晌没吭声,他是真没想到,元奇垄断广州和顺德的钱庄之后,居然会对白银的流动情况掌握的如此清楚,难怪他如此有恃无恐!回过神来,他才含笑道:既是如此,这霸盘倒也做的。
见他不反对,解修元起身道:那咱们现在就分头去安排。
易知足起身将两人送到门口,正欲转身,一眼却瞥见伍长青跨进院子,不由的一愣,伍长青怎么来顺德了?出了什么事?
见易知足站在门口,伍长青快步赶了过来,上的台阶,他就爽朗的笑道:真没想到,顺德如此热闹,难怪知足兄乐不思蜀。
如今正是生丝收购高峰期,自然热闹。易知足说着伸手将他让进了房间,道:什么事情,还的劳烦长青亲自跑来顺德?
也没什么大事。伍长青含笑道:京师有反应了,粤海关着十三行引进火车铁路,说是朝廷要详细考察,阿爷说,这次惹的麻烦可不小,另外还有个好消息,总督府来人说,皇上赏了知足兄四品顶戴。说着,他拱手嬉笑着道:恭喜知足兄平步青云,晋升四品大员,如今可以乘坐四人抬大轿了。
四品顶戴,易知足感觉有些滑稽,这大清的官儿也太容易了,前些日子他刚刚做了青莲教的顶航,转眼又成了清廷的四品大员,虽说是虚衔,但也是享受四品的待遇,这一不小心,就变成脚踏两条船了。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才道:长青就别打趣了,不过一虚衔,今日赏,明日摘,有什么好恭喜的,十三行行商被摘掉顶戴的还少了?
知足兄的顶戴可大不一样。伍长青认真的道:行商的顶戴那是捐的,知足兄的顶戴却是一个大子儿没花,皇上御口亲赏的,这差别可就大了。
得,回去与洋商洽谈购买火车铁路事宜,长青与我同去。易知足笑道:此事办妥了,皇上定也会赏长青一个四品顶戴。
别打我主意。伍长青警惕的道:阿爷可说了,你既承君恩,当鼎力回报,这购买火车铁路的银子,十三行就不跟你争了。
不跟我争了?易知足一愣,道:捐个道台多少银子?
这可不好说。伍长青笑道:虽说朝廷是明码标价,但这里面的讲究可多了,捐个道台,七七八八下来,少说得一万五六吧?
那我岂非是亏大了?易知足一脸冤屈的道:一万六千两银子,这哪里够买火车铁路的?
你也不缺银子。伍长青说着挤眉溜眼的道:这次来顺德赚的不少吧?
是不少。易知足道:但大头都是给伍家潘家卢家赚的。
伍长青幸灾乐祸的笑道:我早就说那五百万不是那么好借的。
提起这茬,易知足就觉的肉痛,摆了摆手,道:走,找个地方给长青接风洗尘。
伍长青却道:此番阿爷着我前来顺德,是专为催知足兄回广州的,总督邓大人也在催,知足兄何时能回?
催也没用。易知足道:得等到生丝上市的高峰期之后,估摸着还须得半月左右。
还须如此长时间?
丝市可不比茶市,银子可不是那么好赚的,茶叶出口数量大,生丝出口却不景气。
两人边说边出了院子,从后门出了分行,后面是一条青石板铺砌的小巷,虽然不宽,但却甚是荫凉,易知足在前面摇着折扇漫步而行,伍长青却是回首看了一眼,见的后面除了两个小厮,还跟了六个劲装汉子,这才转过头,道:这几个武师如何?
后面六个武师有四个是伍家重金聘请,前来给易知足当保镖的,易知足也没推辞,坦然受了,他也确实害怕再遭遇绑架,不过,在顺德这段时间还算太平,这几个武师倒是没有显身手的机会。
见的伍长青问及,他摇着扇子道:没见识过他们的身手,但几人倒是尽职尽责,这段时间我在顺德几个镇转悠,没出一点纰漏。
这几个可都是名门高足,身价不低。伍长青低声道:一人一年三百两,这银子你得自己出。
年薪三百两?还包吃包住,这价格可着实不低,易知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伍长青低笑道:易大掌柜如今还在乎这点小钱?
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到巷口,小巷口,一个瞧着可怜兮兮的女子跪在地上,头上插着一根草标,手中握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条白布幌子——卖身葬母,身前横躺着一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尸体。
第一六三章 逢场作戏
见这情形,易知足伍长青不由的停下脚步,两人脸上的笑容也都消失不见,那女子一身衣裳破旧不堪,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倒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颇为灵动,见两人驻足观望,她冲着两人磕了个头,低声哀求道:两位公子行行好,小女子什么都能做。
听声音,看身形,女子年纪应该不大,约莫十六七岁间,脸上虽脏,但五官却也端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有些心酸,伍长青正欲上前,易知足却一把拉住了他,与此同时,两个武师快步越过他们,堵住了巷口,留下两个断后,另两个快步跨上前拦在了两人前面,仔细的打量了那女子几眼,一人转身对易知足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上前。
见这情形,伍长青大为惊诧,道: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知足兄这也太小心了吧?
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道:顺德富裕,民风淳朴,这等善事,哪轮得到咱们来做,有蹊跷。说着,他仔细的打量那女子,虽说她一脸脏兮兮的,但他瞧着总觉的有些面熟,而且声音也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偏偏想不起来。
见武师上前,那女子有些警惕的道:你们想做什么?
听的这一句,易知足一下反应过来,是青莲教的那个小丫鬟——金英,他不由的暗自好笑,当初离开时,双方就约定好了,三个月内,这丫头自个想法子混进严府,不想她居然采取这种法子,卖身葬母,不消说,那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尸体,多半就是白衣女子——白芷了。
伍长青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小声道:孤身一个弱女子,难道会是骗子?
易知足突然冒出一个促狭的念头,当即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太象,瞧这女子模样倒也周正,长青不如买下,也算是做善事。
伍长青有些不满的瞥了他一眼,道:长青在顺德,身边不是正好缺一个使唤丫鬟,怎的自个不买?反倒撺掇我买?
易知足一本正经的道:行善在于本心,长青既然心生恻隐,这善事自然是你来做,这事我就不跟你争了。
我来趟顺德,带个丫鬟回去,算怎么回事?伍长青眼珠子转了转,道:那就打发两个钱,走人。
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易知足笑道:她一介孤身弱女子,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伍长青一时间有些犹豫,看了看那楚楚可怜的女子,又看了看易知足,嘀咕道:该不是让我买个丫鬟。
插着草标,打着卖身葬母幌子的女子确实就是青莲教的那个小丫鬟——金英,她和白衣女子白芷,都是依真人的亲传弟子,她原本是打算通过这个方式,名正言顺的成为易知足的丫鬟,以便在易知足与白芷之间联系。
听着易知足一个劲的怂恿伍长青买下自己,她不由的暗自着恼,当即腾的一下站起身,指着易知足,脆声道:好你个负心汉!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遍寻西关不见你,原来是躲到顺德来了。
见她突然来这么一出,易知足不由的一愣,连忙道: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何来?
你看看我是谁?金英说着用衣裳将一张小脸擦干净,然后叉着腰,瞪着一双大眼睛,道:你可还认的本姑娘?
这简直就是一个小辣椒,易知足暗暗后悔,生怕她口无遮拦,连忙佯装才认出她来的样子,道:是瓜果店的英姑娘?
你个没良心的。
易知足一阵头大,连忙打断她话头,道:令慈不是早就过世了?
金英一愣,随即理直气壮的道:这是我表姐,得了急病,急需银子请郎中诊治。
见易知足确实认识这女子,而且两人话语中又涉及私情,几个武师都憋着一肚子笑,远远的闪开,伍长青更是笑的直打跌,边笑边出了巷口,李旺也跟着出了巷子,在巷口守着。
见众人都避开了,金英瞪了易知足一眼,板着一张俏脸,沉声道:你一个劲的撺掇别人买下我,是何意思?
头发长见识短。易知足没好气的道:让他买了你,再转送给我,就没人再怀疑你的身份,知道他是谁?十三行伍家的少爷。
伍长青易知足两人的对话,金英听的是一清二楚,听他如此说,立时就觉的有些理亏,扮了个鬼脸,她才一脸委屈的道:你也不知道使个眼色,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人看着,让我给你使眼色?易知足歪着头看着她道: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咱们在演戏?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易知足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的道:我这个负心汉,如今只能对你负责到底了。说着,他对巷口喊道:李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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