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默默猴
雾一角以脱困,但这一切不过是已受迷惑的心识所示,实际上可能一动也不动,
遑论运使光明指。
「迷雾」也者,正是被遁甲之术拨乱的界域,并非真起了什么浓雾水气。人
的五感心性一到此间,便受阵法影响而迷乱,即使身在阵外也望之不入,只余一
片朦胧。
血祭之法因限制甚多,效力亦极强大,按理应能困住殷横野。
然而,名列三才榜内的隐圣岂是凡夫可比?他在受困的瞬间,企图以隔空指
劲狙杀聂雨色,这一着虽未如愿发出,却使他与「迷雾」之外的现实界域保持了
一定程度的连结,得以在五感倒错的情况之下,持续试取回知觉心识的权主;能
发一指,代表神志将复,阵形快困不住他了。
耿照接住瓶子,未觉精瓷寒凉,反是温黏一片,却是聂雨色之血。
他于谷中以此瓶点在杀手尸上,料是效力极强的化尸粉,见聂雨色捂着伤臂,
从庵里携出的百宝袋中取出文工尺、墨斗、长绳、符箓等,动作飞快,一言不发,
心知情况危殆,抬起重逾千钧的腿脚,奔向尸首。
又听聂雨色提醒:「别靠太近!你一身是血,无异蛊餐,须隔三尺以上,以
免染恙!」
耿照闻言停步,心底一片空茫,未及默祷,两指一箝,谁知用力过剧,硬生
生将细小的瓷颈扭断,姜黄色的化尸粉溅满指掌,混着瓶身之血,左掌「嘶——」
窜起黄烟,冒出焦尸般的恶臭。
他彷佛不知疼痛,握着碎口的瓷瓶,匆匆将粉末洒满尸身,然后才到断首的
颈根……化尸粉在皮肤上不起作用,一遇鲜血,却像沸腾了一般,混合而生的酸
腐液体将皮肉消蚀殆尽,连骨头都留有焦灼痕迹。
扔掉瓷瓶,自恶臭的黄烟中起身,耿照咬牙掉头,径奔聂雨色处。矮小的苍
白青年运使单臂,将一根碗口粗细、尾端削尖的木桩打入地面,只余三四寸在地
上,瞥见他来,挑眉伸手:「我的化尸散呢?」
耿照一怔回神,掌心的痛楚才突然鲜活锐利起来,默默低头,复举左掌,露
出横断掌纹的大片焦烂,堪堪是摊平的瓷瓶形状。
「……**!」聂雨色低啐了口,意外地没什么责备的意思,尖下巴朝前方一
抬:「喏,换只手拿,边走边听我说。」
耿照依言拎起三根木桩,想起连同打入地面的那根,正是聂雨色从马车底下
的密格中取出之物。就近一瞧,桩上密密麻麻刻满符篆,阴刻最细处不过发丝径
粗,雕工一丝不苟,可见木质奇硬,才能处理到这般精微。
木桩外表平滑,色泽深如油泥,像髹了膝似的,但符篆沟槽中隐有金丝,对
日一映,光华流转,绝非凡物。耿照对木艺所知有限,猜测是熏制一类的手法,
才能让色光深入肌理。
「这玩意是以火油木之法所炼制,书上说它专克邪秽,当然是那些个不
求甚解、不知所谓的**瞎说一气。邪秽是什么鬼东西?外头满街的***,怎不说
是邪?忒多蠢物活得理直气壮的,有比这更污秽的么?你拿这根教他们做人试试,
有用***跟你姓。」
地祉发布页4v4v4v点om
聂雨色嘴上唠叨,脚下片刻未停,指挥耿照沿血祭阵外围下桩,以四桩锚定
出一个更大的四角形来,不同的是:这四方阵的边长、高低、内角等,无不经文
工尺精密测算,佐以日光角度,以及其他秘而不宣的条件所得。
聂雨色只单臂能使,将拽绳丈量的工作扔给耿照,一脚踩住绳头作基准,辅
以竹筹心算,支使耿照标定其余三角,不忘随口解释:
「……这四奇大阵乃我龙庭山的护山之阵,引地脉灵气而成,千年来运
转不休,本宫得以经历朝代更迭,始终不受刀兵威胁……是了,巽至干斜长五十
步为其弦……坤角至弦为一十八步……
「你知道,要构成龙庭山的阵基,得埋设多少础石?本少爷发前人所未发,
将阵基简化到只剩这四根就够了,等于带着护山大阵到处走,你可知这有多天才,
多了不起么?不,你不知道。世人就是如此愚昧,不辨牛屎黄金。即令本宫先祖
悉数还阳,于此一道,也只能替本少爷提鞋!等等……艮角至弦是廿四步么?」
耿照被他连珠炮似一阵狂轰,明明字字都懂,串在一块儿愣是没半句明白,
张嘴若悬碗,片刻才嚅嗫道:「敢问聂二侠,羹脚是什么?」
「……是二四步没错!」聂雨色回过神,挥手道:
「我一紧张话就多,不是同你说话,你不必回答。真要问你,咱们不如手牵
手跳崖算了。还愣着做甚?朝那颗树的方位走二十四步,每步两尺八寸三……妈
的分就不要了,谅你也无这般精细,站定后我再调整。要命的动作就快些!」
四根火油木桩下地,各留三寸在地面上,聂雨色一抹额汗,对耿照道:
「术法一物,不会无端自动,符箓不过是借力运转罢了,如机簧一般,若无
人畜水力驱使,再精妙的机关也是摆饰。诸般驱力中,地脉灵气最是可靠,这种
好东西不会到处都有,起码这儿不是很多;遇上这种情况,只能改采其他差堪比
拟地气的物事来推动——」
……血祭?「耿照灵光一闪,顿有恍然之感。
「还算机灵。」聂雨色点点头。「对子狗的血不过是引子,将其生灵之气引
入阵图,藉以推动。只要他还有气在,阵法的效果便会源源不绝……想也知道,
当然没有这么好的事。你当术法真是妖法么?
「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个客观而合理的量度。发动一座护山大阵,持续千
百年之久,须龙庭山五脉十三峰、绵延数百里的地气,要是换算成活人的精气血
神,你觉得须杀多少人来搞血祭?」
耿照算不出,也不想算,却隐约捉住了他话里的玄机。
「有多少气力,做多少事,术法也是一样。若排设的目的比较虚渺,如害你
倒霉一阵,招些烂桃花之类,一滴血指不定能撑很久——我没试过不好说——不
幸的是,困人是极厉害的效果,虽说我用的是眩惑耳目的取巧法子,要是他
肾虚体败、五行耗弱,可能撑得久些;可对子狗是三才榜内,就不是个人,要困
住这种世间少有的极品,收盆血都不顶用。
「看这形势,须在血祭失效前,引血绊至四奇阵,两阵合一,阵外加阵,让
他才破一个,又得再破第二个。偏生两阵道理殊异,前功不抵后过,第二阵就能
折腾得久些……明白不?」
耿照心念电转,立时便听出问题。
「那血行将失效,新的阵……要靠什么推动?」
聂雨色眉山轩扬,赞赏之色一现而隐。
「这样说罢,血祭呢是抹对子狗一脸,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扰乱的是神识
心绪,厉害不过在方寸间耳,靠点血就能发动。这四奇大阵就是一间房,咱们四
角下柱,硬把对子狗砌在里头,硬柿子硬吃,暴力解决!柱子打得多扎实,就能
困他多久。听起来是不是好厉害?」
耿照终于明白过来。
开启四奇阵的力量,来自占据四角的人。精血中所含之力若能启动阵法,内
力自也能够。虽不知如何将内息注入火油木桩,只消饱提内元,次第打入桩子,
把这间「房」牢牢筑起,便能重新困住那殷横野——
「……呃,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聂雨色露出奇妙的表情,伸手抓了抓脑袋。
东洲诸家术法,多以四神象征四方: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鸟、北龟蛇,也
有以「朱雀」、「玄武」之说雅化后两者的,所指并无不同。四方加上居中之位,
又与金木水火土等五行相对应,可用的符箓、祭礼等最多,可说是最最基本的布
阵起手,当然威力也就不怎么样,属于入门一阶,胜在普及,争歧不多。
但凡术法里有安营下砦、以定础石者,四神各擎一天,既无长幼次第,也没
有轻重强弱之别,以免阵基倾斜,未战先溃。如若不然,采三三分鼎足势布阵,
岂非更加稳固,何苦四脚中留一破绽,授人以柄?
指剑奇宫的术数却不同此理,以「风虎云龙」代称四方,风从虎、云从龙,
四方相生,合于两仪生四象的道理,是故更近算学,而非巫祀。
聂雨色将护山的四奇阵凝于四根火油木间,毋须龙庭山灵源,移地重现,
「天才」云云恐非夸称。对比他那惊世绝艳的修为、奇想天外的野心,以及体现
野心的意志,聂雨色的自吹自擂再浮夸十倍,怕还不衬其成就;一言以蔽,可曰
「夺天造化」。
既是夺天之功,这座可携式的四奇大阵自然限制多多,发动的条件极其严苛,
除了下桩处得经精密计算,误差只容三厘,尚须满足「灵火同源」、「风云相生」
两个条件,才能发动大阵。
耿照没学过术法,连算学都只是粗通,差不多就是应付丈量放样的程度,但
一听「灵火同源」四字,心念微动,沉吟道:「莫不是指灌入木桩的,须得是同
一门心法所生之内息,才能发动阵势?」
「不是同使一家内功就行,普天之下,只有一门心法可用,别家的野狗路数
通通没戏,任他武功再高内力再强,也只能在路边玩沙。」聂雨色冷笑道:「此
节于典卫大人,恰恰不是问题。咱俩真是交了天杀的好运。」
——是!
琴魔魏无音临终之前,传授耿照的这路奇妙口诀,迄今已救了少年不止一次。
打开亿劫冥表、融合化骊珠,入虚静、化解心魔关,乃至破除刀尸邪识的洗
脑控制……但说穿了,不过是篇艰涩拗口的字书,背诵时的抑扬顿
挫虽能牵动呼吸,在胸臆颅间形成微妙的共鸣,却还远不到调动内息的程度,遑
论易筋伐髓——
地祉发布页4v4v4v点om
按耿照现时的修为,可以断定并不是内功。
「你别说,我们山上还真有一套搭配口诀的功法,我都不知道该说发明的家
伙是天才还是**——你知道我是说笑,对吧?那厮决计**」聂雨色往复于四桩
间,一遍又一遍地测量尺寸、标定方位,验算、复查,喋喋不休。
「当然不是内功,是比内功更玄奥之物。它运作的原理我还没
搞懂,但无疑练的不是身体,而是心识,所以对术法的适应性特别好。你以为夺
舍是什么?就是两根丝弦的音律越调越近——妈的,老大肯定喜欢这个比喻。真
不想他开心——最终生出共鸣。一人之心识,之所以能换入另一人的身躯,靠的
正是这种化异为同的调整。你受我师夺舍犹能留存,代表你这根弦,同他那根老
弦是***一个调,从里到外都是他的形状了,谁来弹都是一般的音色。你根本不
需要懂,你就是他,也就是我,明白不?」
虽然听着不怎么对劲,耿照对此疑义不多。
更难办的显然是「风云相生」。
「最完美的风云相生之法,就是找四个能力相当、心灵相通的家伙,一
人一桩,一声令下,分毫不差打桩入地,如此受力均摊,虎啸生风、龙翔入云,
风云际会,龙虎交击!大阵它、就、成啦!
「——听到这种鬼话请你务必面露不屑,别让我对人世更加失望。世上哪有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