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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默默猴

    与艰难。

    适才莽撞一试,令经脉里的内息、血气紊乱不堪,虽未至岔走的境地,但也

    仅一步之遥。聂雨色那厢突然没了声息,料想亦约如是。想到两人居然被自己亲

    手打下的阵基搞成重伤,荒谬到令耿照直想发笑。

    更要命的是,拖引着内力不住往地底钻去的异种巨力——耿照并不知道那就

    是地气——有越转越强之势,仿佛一匹对着栅门不断嘶蹬人立的野马;再让它转

    得几转,其力恐将超过血肉之躯所能负荷。即令耿照身负诸般不凡奇遇,毕竟不

    能与地脉灵气相抗衡。

    难怪沐兄一说到他这位二师兄,总忍不住要翻白眼。耿照心想。

    将龙庭山的四奇大阵浓缩到四根桩上带着走,只消四人分占四角便能复现,

    的确了不起,但这便携四奇阵明显是未经试验的半成品,身为始作俑者的聂二侠

    非但手眼非凡,遗憾的是连胆子都大过了人理应有的基准……这般危险又充满变

    数的东西,别说是当作救命的压箱宝了,连拿都不该拿出来,连兴起「试试看好

    了」的念头都是作死啊!

    进退维谷间,山道彼端冒出两条黑影,当先一人叫道:「耿兄弟、二师兄,

    我等来也!」声音极是熟稔。耿照无力回首,余光一瞥,突然瞠眼:「是沐兄!

    他怎么来了?」苦于内息紊杂,难以开口。

    语声方落,襟风已至脑后,那人倏然止步,袖带逆扬,送来一阵熟悉的熏衣

    木香,果然是「风云四奇」行四的「丹青一笔」沐云色。

    「耿兄弟,你——」见耿照撑地跪落,模样怪异,小移半步才见颔颈披红,

    登时省悟:「……他受了内伤!」正欲为他推血过宫,身后一人喝止:「老四且

    慢!没看耿兄弟在布阵么?」浑厚的嗓音充满男子气概,身形几乎遮去头顶大半

    日光,却是奇宫之主「九曜皇衣」韩雪色。

    沐云色关心则乱,此时才注意到阵中的灰色袍影,惊骇交迸:

    「是……是那厮!」忙挡在宫主身前。韩、沐二人并未见过殷横野的真面目,

    但那毫无特征的身影,伴随槐花小院内惊心动魄的交手,从此深深印上二人心,

    一望即知。

    韩雪色早早便取出「奇鲮丹」吞服,暗提内元,见困住殷横野之阵渐次消淡,

    外阵却未完成,肯定是出了什么纰漏;与沐云色交换眼色,两人显然想到了一处,

    恐殷横野发难,不敢妄动,扬声叫道:「老二!」见血祭阵另一头似伏有一人,

    却始终未得回应。

    沐云色盯着阵中老儒,须臾未离,一边迭声低唤:「耿兄弟,耿兄弟!」韩

    雪色瞥了单膝跪地的少年一眼,摇头道:「他正全力维持阵基,既开不得口,怕

    也缓不出手书写交谈。料想那头老二也是一般。」

    「那阵快不成啦。」沐云色忧心忡忡。「老贼随时可能脱身……外头这个是

    什么阵?」

    「你也看不出来?」

    沐云色面露惭色。「属下……学艺不精。」

    「我和你差不多。」

    韩雪色见南北两侧竖着桩,与耿照指缝间露出的暗金木色相若,透着火油木

    法的炮制痕迹,应该就是阵基了,抱臂沉吟:「看来是以风、虎、云、龙四奇位

    排布的阵势。奇怪,我没见老二弄过这个……难道是因为阵基太过简单,才须两

    人以上合力发动么?」

    风云四奇各有专精,聂雨色是术法大行家自不待言,沐云色长于丹青,其实

    最早是从描摹风云峡所藏诸般机关、武器蓝图生出的兴趣。能于逃亡间独力造出

    繁复精奥的「地母神箭」箭柜,可见造诣不凡。

    韩雪色初上龙庭山时,辗转于各系间饱受凌虐,以致经脉受损,再练不得上

    乘内功;连温饱都未必能够,遑论武功技艺。

    直到风云峡出手庇护,韩雪色才保住一条性命,从此发愤图强,内功不成便

    练外功,风云峡所藏医卜星象、机关丹道等各种杂学,更是宁杀错不放过,一天

    当三天用,「求知若渴」已不足以形容他下的心血工夫。故韩雪色虽不像聂、沐

    等有一两门同侪难及的拿手技艺,难得的是样样皆能;单论个「博」字,琴魔座

    下无出其右者。

    他与聂雨色自来投契,别胜余子。在山上时,两人镇日厮混一处,聂二不但

    兼任狗头军师,更是风云峡安排在宫主身边的保镖,两人焦不离孟,无论干什么

    事都是一搭一唱。聂雨色的术法门道,数他瞧得最多,但凡有问无不尽言;说同

    沐云色「差不多」云云,怕是唱筹量沙,宽慰的成分居多。

    四方位阵基虽是术法的基础,然而奇宫算学博奥精深,早逾此限,其他流派

    布个「八门金锁」、「九宫八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龙庭山上随便出手就是十

    六阵位、卅二阵位的,这还远远构不上「天机暗覆」聂雨色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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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基乃构成阵形的根本,当作是术法所用的机簧滑轮,也就不难理解:滑轮

    若是按理布置,数量越多,则施力越省,阵基亦是如此。

    施展遁甲术的变数甚大,发动的条件自是越简单越好,能以一人施为,何必

    两人、乃至人合力?为求省力便捷,只好求诸阵基繁备。

    但,阵基与阵基、术式与术式间,又有衔接上的考量,一如机簧设置,须讲

    究咬合密切,否则难以推动;没有最完美的唯一解,端看目的如何、有何限制。

    阵基排设与数量上的取舍,始终是术者终生钻研不辍的课题。

    以聂雨色的造诣,信手便能排出八八六十四以上的阵基,发动阵形从来不用

    旁人赞掌——他甚至排得出让毫无术数根基之人,无意间触动的阵势。惊震谷众

    人就是这样完蛋的——四奇位这般简单的设置,还须耿照帮忙发动……委实太不

    「聂雨色」了些,益发启人疑窦。

    韩雪色顾不得眼前之危,虎牙一咬,发足掠向南面「云」位桩。沐云色急急

    转头:「……宫主!」已阻之不及。

    韩雪色一到桩前,瞥见东首一人单膝跪地,苦苦撑持,果然是聂雨色。聂雨

    色双目紧闭,面如淡金,嘴角鲜血殷然,显也是被阵基拖住,陷入半昏半醒的迷

    离境中。韩雪色见他背脊起伏,应无性命之忧,强迫自己收束心神,将注意力集

    中在眼前的火油木桩。

    桩上刻的符箓他懂不到两成,除所用太过高深,刻得太密也大大提高了辨识

    的难度,但桩顶导气用的三重术式还是能认出的,扬声道:「桩上有入气形窍,

    本就是设计让四人来发动——」却是说给沐云色听。

    沐云色急急追问:「老二呢?见着他了么?」

    「还有气,没事!」韩雪色目不转睛,细细端详,暗铜色的浓眉忽一挑。

    「阵基全在桩上了,阵位虽然简单,阵式可一点也不简单……我没见过这般狠抽

    地脉的弄法……这怎么能够……」

    沐云色听说二师兄无恙,稍稍放心,思绪运转越发顺畅,沉吟道:「宫里还

    有哪个用四奇位的阵式?地脉……风虎云龙……四人同使……等一下!宫主,是

    ……是护山的四奇大阵!会不会老二他反转了四奇大阵……是了,风从虎、云从

    龙,所以先定了虎龙二桩,还差风云两位。方才在山道上听他们吟的诗……」

    「……是定桩开阵的信号!」

    韩雪色直觉接口,耳中听着他越拔越高的声调,目光飞快在桩上巡梭,虽无

    法一一看懂术式的结构,却依老四之言找到几处关键,脉络陡地清晰了起来,皆

    有所本,再无疑义,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见鬼,这真是护山的四奇大阵啊!老二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啥时整出了这

    等逆天已极的鬼玩意?

    「宫……宫主!」

    沐云色的嗓音骤然拔尖,透着极度惊惧,一反先前的兴奋雀跃。

    毛族与生俱来的危险感知,让韩雪色于他开声的同时着地一滚,一道气芒贴

    鬓削过,暗红色的粗卷发茎迸散开来,随风飘飞。

    (殷……殷贼!)

    韩雪色魂飞魄散,连滚几匝扑入一丛矮树,起身见灰袍人仍在雾中,右手食

    指平举,所向却非自己适才之处,那实剑般的指风是如何射至,全然无法想象。

    「我没事!」他见沐云色满脸忧急,只舍不下耿照,未能及时赶来,忙摇手

    示意。「老四,你去护着风位的桩子,莫教贼人出手削断。我等能否逃出生天,

    全看此阵啦。我瞧老二去。」没等沐四应声,飞也似地掠出掩护,绕往东首虎位。

    聂雨色掌抵地面,背衫汗湿,看得出耗损极大,离走火入魔仅只一线。韩雪

    色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盘膝坐在他身后,提气运功一周天,双掌按着聂雨色背

    门要穴,缓缓度入真气。

    奇鲮丹生成的内息无有门派适性的差别,以「天仗风雷掌」一类的刚猛功诀

    运使,出则为刚劲,此际他以奇宫正宗心法调运,则是精纯绵韧的阴劲。真气入

    体,聂雨色的经脉全不将之视为外物,运转自如,仿佛自体所生。

    催鼓之下,如陷于绝境的残兵忽得强援,聂雨色猛自迷离境中脱出,「恶」

    的一声嘴角溢红,眼缝微绽,鼻翼歙动,嗅得纯血毛族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自

    牙缝中挤出零碎字句:「谁……叫……来……混……」

    「喂喂喂,刚醒就骂人,你好意思?践踏下你的自尊,以示惩罚。」

    韩雪色收功撤掌,缓缓吐出口浊气,按着他的脑门起身。「我想了一想,要

    是殷老贼耍起流氓,指不定你要死在这儿。大家说好一块死的,便带老四来啦。

    这回我还算守信罢?」

    「白……蠢……智……」

    「这么急,一句都骂不完,仔细着骂不好么?」韩雪色变本加厉,怪可怜似

    的摸摸他的脑袋,口吻甚是感慨。「骂不还口真无聊,先救大伙儿的命好了。剩

    下两桩先风后云,云桩下地就成了——有说错的你再讲。」

    聂雨色难得闭上嘴,神情阴鸷。他讨厌一切关于身高的指涉,也讨厌高个儿。

    尤其讨厌高个儿摸他的脑袋。这简直不能忍。

    「桩上的术式我看不懂,但下了桩就不能撤手,直到阵式完成,这点应该不

    会有错。连耿兄弟那般修为都吐了血,我猜地脉之气很难扛?」

    聂雨色死活拣不出骂人的题材,给喂了屎似的点点头。

    韩雪色敛起促狭的模样,思索片刻,移至聂雨色身侧,重又屈膝蹲下,好让

    自己能看清他的神情眼色,一本正经道:「按说那厮在阵中知觉错乱,五感混淆,

    应无还手的余力。阵式淡薄至此,若给他来这么一下子……」掀过自裤腿上垂落

    的衣襬,露出靴上的半截匕首。「……暗器的准头手劲,我还算有把握。以绝后

    患,行不?」

    聂雨色嘴角微扬,既没点头,也未摇头。

    「得……赌……」

    「明白。」韩雪色按着他的脑门起身,作势拍去双手尘灰。「咱们不赌,只

    干有把握的事。下回拿出这等天杀的玩意前,先给我想仔细了,你天生强运么?

    不诈赌的时候有赢过?」说着气来,顺手朝他脑顶又敲了个爆栗。「再撑一会儿,

    我同老四定救你们脱身。」提气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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