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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零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应无恙w

    感佩公主高义的辽河郡守激动之余瞥见储昭揣饼入怀,预备离开的小小身影不由眉毛狠跳。

    而储昭被抓包倒也不心虚。

    他一板一眼问“我身为旸国公子,难道不应当亲眼见见这些为我旸国披肝沥胆,呕心沥血之同袍将士么”

    这话……确实也不错。

    辽河郡守摸摸自己的前襟肚皮。

    方才听见都城来使,只马虎吃了几口饭,又刚经历一场征战……

    实在是腹中空空啊!

    他和颜悦色哄孩子般“公子身处宫中,仍思国事,实在是我旸之幸!可是现在天色已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将士们都需要好好歇息,公子现在去,也是瞧不见什么的。”

    “依下官看啊,不如等公主同上将军回来之后,明日公子与上将军同去,看看我军如何威武!”

    然则小孩虽小,却不是寻常王孙,自有一番思量。

    但听他道“郡守此言差矣,有道是军之势不显于常,或见于大胜大败之际,然则胜负难料,罔论兵家之绝役,素来少得。”

    “或,可于疲马伤兵之言谈际遇,稍作窥探。”

    辽河郡守闻言一喜,素闻公子朔方有政才军谋,闻名四国。

    而这公子昭小小年纪竟然也有惊人之语句,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此战虽然与富庶安国交兵,但上将军胸中似已有足够筹划,加之郡守府中便有伤兵,守卫森严,这公子四处看看料应无妨。

    于是索性答应了去。

    得到首肯的储昭喜笑颜开,拉着辽河郡守衣袖便要去看。

    辽河郡守小走几步告饶“公子还是先容下官用些饭菜吧。”

    闻言储昭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手扒拉出怀里的面饼,说“那郡守且吃,本公子陪你一道。”

    这一公子一郡守,一个啃饼一个吃菜,倒也是和睦。

    辽河郡守不由感慨,王宫子弟也能这般朴素食菜饼充饥,当真是好啊!

    另一边,公主储毓正与上将军季致缓步行于战地之上。

    业已入冬难见鸦群,储毓瞧见他们回收的旸制剑戈多有锈蚀却也小心归库,以备后用,心中五味杂陈。

    季致轻叹一声。

    “公主千金之躯,本不该来杀伐之地。”

    储毓听他似乎意有所指,却不深究,“是我久居临旭,不知军旅,旸国精锐本便稍逊其余三国,又在辎重之上无法更替老旧之兵甲。”

    “原以为,粮草千石,皮甲千件,大约能有些用处,如今看来还是储毓见识短浅了。”

    闻言季致面色稍霁,却仍有不近人情之感“其实公主本不必如此费心,损耗了公主的家私。”

    储毓笑笑“上将军是有把握能胜。”

    还不待季致二度开口,储毓便自顾自道“的确,安王有心鲸吞我旸国”

    “先许利于西部之飞骏部族扰我疆界,再已强国之势态压我辽河之地,本该是我旸国分兵之后节节败退。”

    “可偏偏安王急切短视,朝野无贤才良相,等不得飞骏部族,便先要开战,焉知安国吞旸是其余两国多扎眼的一颗钉子。”

    “如今大雪断了飞骏开战之机——”

    储毓目光远眺,似乎要直接穿透万里看到安国王座上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孔。

    而后她继续笑言,“不论万国、汶国是否有所主张,那位安王怕已经是坐不住了。”

    战意而不坚,后退有路,啧。

    可惜,纵然安国撕扯不下辽河之地,旸国却也算不得胜。

    储毓的一番话不知季致听进几分,他沉默许久,一直等到归途才说“若非公主是为公主,当为列国闻名之辩士。”

    而后季致又道“某为粗人,不知这些邦交,只知道,这仗可以打。”

    溜出来的储昭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包括皇姐脸上那胜券在握的神色。

    从那时起,储昭便开始明白了什么是旸。




第五十五章 朱阙枕生无义草,梦斩孽凰
    旸国国史所载——

    公主毓者,旸齐帝之姊也,女修平将军。嘉命三十八年,窃国辅旸齐帝,摄政一十二载。牝鸡司晨,群黎困顿,众吏脏污,边疆环敌,偏逢贪狼。

    辽河骊珠黄复青,朱阙枕生无义草。

    醉里仗剑斩白蛇是祥瑞,是帝王征兆,可储毓所梦以钺杀之金凰是什么呢。

    赤脚孤身在旸国宫廷之中一步步踏过,储毓在自己的寝宫之中看见了那被玄铁之笼困住的凤凰。

    凤凰虽通体金光,然而周身却隐隐有暗色火焰萦绕难去。

    那是时非谢真气逆行,叫他被镇压的惩尺剑泄出一丝剑芒,让一直汲取储昭帝气供养储毓的饮光刀出了岔子。

    这才有了金凰入梦。

    “不要,啊毓不要!”

    时非谢握住惩尺剑,用鲜血将它重新镇压,而后幻化云镜窥探储毓的梦境。

    “窃帝气而转为真凰之身”

    储毓踱步到凤凰的笼子前,微昂下颚瞧着这个凤凰“如此孽障,还敢入本宫梦中”

    那凤凰离涅槃重生只差一步之遥,陡然与储毓对上,又如何能讨到好处

    储毓环视四周见还是自己寝宫的摆设,只不过侍从女官皆不侍奉于前,猜不准如何行事。

    而后余光扫到被自己一见便觉喜爱至今挂于寝宫的饮光刀,干脆阔步走去将其取下拿在手中。

    身后却有人声传来“饮光刀可不能伤吾。”

    储毓了然回头,果真是那只来路诡异的凤凰能够口吐人言。

    那凤凰在笼中昂首阔步得饶了个圈,凤眸直逼储毓“你若想以这把刀来做什么,怕是想错了。”

    储毓抽刀出鞘,刀身映出她描绘精致大气的眼妆“你认识这把刀”

    浑然宝刀缓蛰光,如夜虎暗袭,亦如昏鸦见骨。

    如附之影,其光森森然也。

    储毓从前没有见过凤凰的笑,现在她看见了。

    那凤凰的双眼眯了起来,似笑非笑道“吾凭何要回答你的问题。”

    这番话堪称挑衅,然而储毓凝神思索之后却也颔首“无妨。”

    “既然是妖孽征兆,便可以国君之钺斩而杀之,这饮光刀看来来历不详,往后不居本宫寝宫即刻。”

    翻手之间储毓怀中便捧出一把钺来。

    云镜之外时非谢本已渐渐压住躁动的惩尺剑,看见储毓居然要以钺斩孽凰,不由呼吸凝重。

    ——啊毓不可!

    他结印起镜,将自己一影投入其中。

    储毓原本正思索着如何下手,忽而见一人玉衣青拂琼佩珊珊而来。

    近来才察觉居然是自己那早逝的驸马,晏兰生。

    “……驸马”

    从前储毓行事素来是避着自己驸马的,他虽然没有党政之别,却也不是她自己的人马。

    是以此刻陡然见到早该过世的晏兰生,储毓下意识想要收起手中的钺。

    “啊毓,不能伤了它。”

    等时非谢将这话说出之后,储毓才如梦初醒“你也入梦了,我原不知自己居然还有心邀你入梦。”

    显然一心为民的摄政公主从未想过自己对这个驸马还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情感。

    毕竟。

    一别多年,从未入梦。

    时非谢对这个没良心的小姑娘甚是了解,她从未对自己有男女之情,如今居然还能认得自己已算是很不错了。

    他看看凤凰,又看看已经颇有威仪的储毓,按下伸出的手“啊毓,不能伤她。”

    此时储毓望着眼前这个旧人,难得不独断专权问一句“为何”

    杳冥巫山上,云海淹于眼。

    “她就是你,你便是她。”

    时非谢将那些叫人不可置信的卦数气运皆尽托出告知储毓。

    从他寻来饮光刀与未来将星,再到偷转储昭帝王气运助储毓化孽凰涅槃之命。

    他的右手背在身后,无人看到那手心的一团血渍。

    “——啊毓你若是杀了她,你也没有了真凰之命,这摄政公主之位将会将你的命数消耗殆尽……包括旸国气运。”

    他那心高气傲不肯听劝的小姑娘啊,只有在听到旸国气运才会认真思考他人的提议。

    若是男儿身,何愁不为大丈夫!

    “你说昭儿有帝王气,是么。”

    储毓握着钺,她没有太多时间精力来锻炼身体素养,如今只能堪堪让那把钺办拖在地上。

    随着她渐渐向前的步伐,在寝宫的地上划出深深痕迹。

    “旸国虽然不比中原其余三国强盛,却也有三千万百姓,四百万疆土!”

    她如火灼之盛的面容浮起了怒色“你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摄政公主,胆敢窃取君上帝气,罔顾这三千万百姓”

    “啊毓,储昭虽有帝气却无明主之心,若是你登上这旸国至上之位,才能正真庇护天下!”

    时非谢慌忙道“只是让旸国百姓多受十余年苦穷而已,便可以有——”

    “旸国百姓已经穷苦很久了,若在为了一个摄政公主的位子,让他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我这摄政公主居其位又有何用”

    储毓打断了时非谢的话,面容冷峻“什么天下大义,为了天下大义反而叫旸国百姓受苦,本宫没有权利替他们做决定。”

    时非谢看储毓渐渐坚决,忍不住开口“那凤凰即将涅槃,万千辛苦成败在此一时。”

    “啊毓,便当我求你,不去伤她可好”

    储毓笑笑“我知你是为了我好,这旸国乃至天下,你其实从未放在眼中。”

    “可本宫不能。”

    “既然这是本宫的梦境,那驸马且先去吧。”

    “所谓凤凰,终究还是被封印在囚笼之中,于本宫梦有何不可以杀之”

    时非谢最终被驱逐而出,再无心力可以复如梦中。

    待到储毓自塌上梦醒,顾不得梳洗先唤来了起居郎。

    那起居郎兢兢战战,写下公主毓梦金凰困笼,以钺欲杀之。

    神鸟人语,曰封吾者天之道,安敢范乎。

    公主毓素果决,言困笼梦中之禽,不可杀乎

    天高气清,储毓如久病初愈汗湿了半背衣衫,她看着容颜关切的玉台虚弱一笑“去请君上前来,便说本宫有事相谈。”

    储昭来得极快,听说皇姐睡眠不稳还特地带来了特制的安神香命人点在皇姐寝宫,日日不得有懈怠。

    闻见安神香的储毓神色淡淡,她招储昭上前。

    “昭儿,如今课业可还好”如此她问。

    储昭嘿嘿一笑“好着呢!好着呢!”

    储毓却摇头“太傅说你如今不爱读书,这又是为何”

    见瞒不过去储昭终于道“朕不爱学这些,有皇姐在,学这些不如学领兵打仗来的痛快!”

    他原本等好了一顿训斥,却许久不闻声息,小心抬首却看到皇姐满眼难寓得看着自己。

    储昭有些慌了,他试探着唤了声“皇姐”

    这一声才让储毓回过神来,她伸出手似想拍拍弟弟的肩,却碍于那一身帝王朝服而止住了动作。

    “罢了,罢了。”

    储毓轻叹一声“无论何事,昭儿想做便去做吧。皇姐永远不会怪你。”

    秋风瑟瑟,储昭踏出寝宫时被风一吹起了些细细密密的疹子。

    ——皇姐相信昭儿。

    他想起这句话不自然得动了动肩膀,将心头不适压下去,方才阔步离开。

    而在窗边向外眺望的储毓唇畔嗫嚅几分,终究一字未吐。

    孽凰之殒命,唯钺而已。

    唯钺而已。



第五十六章 温丽小沉睨摩诃,求贤若渴
    晏洗兵很久没有见到储昭了,她和储昭还有他的小心人原本是一路同行的。

    先前说是微服私访,其实是偷偷溜出宫完的储昭一路结识了不少有才学之士,可惜如今世道有才学之士大多手无缚鸡之力。

    从实在是不走运被土匪劫进大本营,到因为储昭嫉恶如仇被当地官员构陷,或者是被他小心人的爹、破微君李还暴打出气。

    哪一次他们脱险不是靠着自己

    得知储昭又什么身体不适,不便见她,晏洗兵就知道这人定然有闹什么幺蛾子了。

    但是这些都不打紧,她最最喜欢的那个人召见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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