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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零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应无恙w

    分梨本不是详兆,但已经落到这副田地,还管什么征兆不征兆的。

    她将青涩但胜在解渴的梨子吞食入肚,对卿哉道:“我点你睡穴了。”

    只有陷入梦中,卿哉才能松懈一二。

    他无时无刻不忍受着撕心的疼痛,还要惊忧,不知何时毒发,又狼狈艰难!

    卿哉对江水低声道:“好。”

    魂梦中,尚有剑气入青霄。

    将他睡穴点下,江水从怀中取出两颗药丸,一颗丢到火炉里焚烧出淡淡香烟,一颗自己服下。

    放在炉火焚烧的是能够镇定安眠的药丸,江水服下的那颗,则正好能够抵消药性。

    卿哉没有求死之心,江水用手轻轻划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息都比寻常人微弱幽冷。

    她知道心如死灰而几欲求死的人是什么样的,可卿哉不是,他眼中还有眷恋光明的神色。

    江水且爱且哀。

    既然堕落只是你无力自救的借口,我欲与君共死无门,那便由我来救你吧。

    你既然还热爱着这个无趣的世间,那么,江水来救你。

    江水向来多思忧虑,而如今她却只想着,救下卿哉就可以了。

    往后之事,恕她愚钝,半点不敢妄加猜测。

    她与卿哉之思想,已稍隔一尘。

    江水站起身,老狼本在假寐,看江水有动静挞开半只眼眯着瞧她。

    月色下凶刀寒光凌冽,江水解开自己上身衣物,未着寸缕。身前摆着被她破膛开肚做成的羊皮袋,将好拿来盛放心头血。

    小木屋之中还有着炉火舔舐着寒气,江水的身躯触及寒凉微微一颤,而后她一如既往轻且坚定地抓起了刀。

    我有凶兵,可撼星斗。

    卿哉我哉,是耶非耶

    江水冷静地控制好了出血的剂量,将止血草药覆好在胸前,又裹上在卿哉没有察觉时,于他无法赶路中勉强收集来的绷带。

    她只将胸前略缠绕几圈,动手前就已经喂自己吃下了镇痛的药剂,此刻失血的脸庞依旧坚毅。

    来不及穿好衣服,裹着几层胸前的绷带江水便将装有自己心头血的羊皮袋给收好。

    路过老狼时,江水警告地看了它一眼,若是敢打卿哉或者这袋子血的念头她就剥了它的皮过冬。

    老狼鼻子里出气,又重新闭上眼靠着炉火舒舒服服躺下。

    它可闻见了,这个东西的肉也不能吃,老狼才懒得咬呢。等着好久没回来的老兄弟投喂,又舒服又新鲜干净,不香么

    江水见它重新躺了回去,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失血过多,她只是摇摇头:“离远些,别又把毛给烧到了嗷嗷叫的。”

    她其实本想同卿哉同死而归,可既然卿哉心有不甘,仍旧眷恋这个他眼中山河大好,而自己只觉得倦怠难忍的人间世。

    举头好大雪,吹裂玉笛声。

    银碗谷里梨花不会再开了。




第六十章 了知此身如寄后,唯卿知我
    卿哉原本想要绝食,但每次江水都为了躲避风雪而在他眼前侍弄每日的饭菜,他终究是不忍心让江水一番心思白费。

    而他的诸般心思落在江水眼中后,她却只当不知,只是偶尔来不及擦拭染上脸的灰尘便出现在卿哉面前。

    可叹她一双手虽白皙,但却因为练刀多年而有力粗糙,即便江水刻意也不能留下太多痕迹。

    索性放弃了苦肉计,太过刻意反而不美。

    只是当卿哉问起,自己的身体是否还有转寰之计时,江水却不似那日笃定。

    她停下手中活计,不知是不是卿哉看错,她这些日子竟显得比自己还要憔悴许多。

    但闻江水道:“若是”

    可她看着卿哉若是了半晌,江水却又低下了眼,而后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有我在你不必担忧什么,我必然竭尽全力地救治你。”

    江水只是这般说。

    明明上天,苍苍雪原。

    此身如寄后,雪落小空山。

    江水每日在卿哉被点了睡穴后剖体取血,而后便托着躯壳去研制药物,卿哉病困缠身浑然不觉的他曾在昏睡中喝下什么。

    因而更没有察觉到,他的身体是否有细微的变化。

    而江水她亦是不愿告诉卿哉的。

    不仅仅是为了不让卿哉知道那药会大大损耗自己的身体甚至影响寿命,更是因为江水想知道,卿哉若是在绝望至极,会做什么

    不惜舍血为药而救他,江水心甘情愿乐意之至,即便是现在以命换命,想必江水也会眉开眼笑地坦然赴死。

    可惜眼下还用不着自己的性命,江水细细敷药穿衣,带着些遗憾地想。

    “卿哉。”

    “你会怎么做呢”

    江水喃喃自语,不指望被她点了睡穴又加之强力药剂昏死的卿哉能够回答她。

    老狼在这时走了过来抖了抖毛发,趴在她身侧懒洋洋地等着投喂。

    江水摸了摸老狼的耳朵,起身去给它找吃的。

    临出门前,江水忽而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此生春秋秋尽二十五轮,痴心几付,性命几诺。

    却至今未曾与哪个男子,真正的牵过一回手。

    她轻轻阖上了门,披着霜雪走出去。

    就连江水自己也不明白她对于卿哉是何等感觉了,一见忘俗后知晓他有未婚妻,以江水的脾性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横刀夺爱之事。

    再遇到了秦不二,或者说,储笠格。

    他坦言爱慕,江水苦求真心多时,偶然得知不加考证便欣喜若狂地愿以身家性命所托付。

    那时纵然卿哉有心鸳梦,可江水既然不愿意自己做横刀夺爱之小人,又哪里忍心干净浑然如卿哉做出有违本心之事

    原本便是强掩情意,知晓他有心与自己,更是多番退却拒绝。

    可惜也是个荒唐事。

    再之后又是心怀不轨的叶俟清。

    她与卿哉之间,隔了斩不断的情丝干扰,三千弱水轻鸿难度,早非良人。

    所有种种,皆不过是江水心有不甘而已。

    我会救你的,纵然我死,也会救你的。

    不问未来,至少此刻,江水甘愿饮鸩止渴。

    江水满身尘孽俗障,刀挥得越快,越伤己身。若说不心疼卿哉那是天大的假话,只是她带着隐秘的喜悦,耗尽心血地救他。

    至少我死后,仍有卿知我。

    足够了,不枉了。

    什么情情爱爱,人心冷暖,唯有苦恨绵长而已。

    江水她自知无福。

    仰见云雾苦倦,于青天之下,浩荡围漾。

    逸王府正门。

    储诚庭自宫中回得逸王府,马车之中无人侍奉,一直到逸王府正门前方才传来秋劫的声音。

    “主上。”

    马车上风铃微响,储诚庭且不睁眼,但问:“何事”

    秋劫看着跪在逸王府正门前身着缟素的贵女与她的贴身侍女,退守储诚庭车马侧,恭敬道:“是卢氏次女。”

    卢氏次女

    储诚庭不值得为一个卢凌雪而垂见,秋劫明白主上心思,只照旧迎主上下轿。

    卢凌雪看见储诚庭下车,本欲起身上前,奈何久跪不稳还未起身便又踉跄跪倒于地,当她在一起双手并用爬起来时却被逸王府侍卫拦下。

    她眼睁睁地看着储诚庭恍若无人地入了朱红正门。

    摄政王储诚庭虽为权贵之首位,可逸王府却偏而幽静,加之逸王御下有方早在卢凌雪跪下是便有侍卫自发守卫驱散。

    好不至让旁人有饶逸王府舌之机会

    卢凌雪心下万分难堪,不由有些埋怨不知去向的储笠格,可她父亲如今恐有牢狱之灾,她的脸面怎么比得上卢家荣耀

    “卢小姐,您请回吧。”

    来人既不是秋劫,也不是秋鹭,只是逸王府上一个寻常仆从。

    虽然心中难堪,但卢凌雪却还是低声和气道:“劳烦您再通报一身,卢氏女求见摄政王。”

    虽然低声垂首,但还有着一股贵女的底气。

    这仆从却不敢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贵女而去冒犯主上,只是为难道:“卢小姐,您还是请回吧。”

    他看了看天色:“现下天色已晚,小人着人给您备轿,不然入夜之后可就不大方便了。”

    于储诚庭而言这个卢凌雪不过是个有些小聪慧懂拿捏的小官之女,可卢家至少也是京州一门有些家风的大家。

    因而仆从不敢给这位姑娘什么难堪。

    摄政王能够对卢凌雪视如无物,那是因为他是摄政王啊,他们这些为人仆从的怎么敢对世家小姐摆眼色

    “小姐”

    “多嘴。”

    卢凌雪低低训斥一声不知礼数的贴身侍女,而后挺直腰杆缓缓起身,不去接受贴身侍女伸来的搀扶之手。

    她冷淡而有理地道一声:“劳烦了。”

    “卢家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不劳逸王府上费心,今日之事是小女子莽撞,还望摄政王莫要怪罪。”

    她心急如焚,却自知自己得以能够跪在逸王府门前也不过是因为储笠格的倾心所带来的三分底气,可她跪了半日,储笠格却始终没有出现。

    卢凌雪上了马车,接着暖手炉怔仲发愣。

    以储笠格其人行事,对自己应当尚且有七八分痴情,若在逸王府上必不至于对自己避而不见,甚至不差人提点叮嘱。

    至于储笠格已然成年却无单独府院,还要跻身于逸王府门墙下之事,卢凌雪心中略有几分轻贱。

    若不是为了卢家,她本是不愿意与一个不解朝堂,只顾武林之中打打杀杀的纨绔虚与委蛇的。

    正所谓无真心方能谋而后动,卢凌雪之于储笠格,便是如此了。

    念及回家后又要应对的继母姊妹,卢凌雪更觉十分头疼,一时间饥寒交加。

    逸王府前虽有人勤扫雪地,但门前冰凉,她跪了许久此刻能够端着风度已然是艰难万分。

    “眼下储笠格居然不在京州,那可难办了啊”

    卢凌雪低声自语,她拧紧秀眉,难道真的要看着爹爹受到牢狱之灾么

    那么她卢氏一族,恐怕再无出头之日了。



第六十一章 千古英雄关山死,千岁绿色
    天寒水冻,书房之中早备好热水熏香,温热怡人,可储诚庭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往书房。

    千古英雄关山死,滴醉寒浩然。

    近日来京州那些基本上有些眼色之人,都能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势。

    可怜小皇帝却一无所知,只是终日夹在克敬职守的老臣和诱导玩耍的佞臣之间,为此感到十分地难以抉择。

    那些个硕果仅存的忠良,莫不长吁短叹,只差指着储诚庭的鼻子骂他丧尽天良,罔顾纲常!

    不过那些能够做到这般的刚烈的臣子,早就在朝堂里死绝了。

    于是忠良们瞧见储诚庭,还是客客气气地行礼,面上恭敬地尊称一声:“摄政王”。

    但那些诱导小皇帝的人,却的确不是储诚庭所安排的,他还不至于对一个废物做这种失了品格的谋划。

    那小皇帝可不就是个可笑的废物么

    好好的一个——大旸正统皇室的纯净血脉,却只晓得贪图享乐,割喉之刃近在耳畔尤不自知。

    储诚庭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小皇帝是韬光养晦,但他横竖不知道是怎样的忍辱负重能像小皇帝那样。

    若是自己处于小皇帝的位上,储诚庭曾在闲暇时思索过这个问题,而后顷刻间便盘出六条翻盘之法。

    短则半年,长则十载。

    无一不是狠厉决断,绝无纰漏。

    “——主上。”

    一直等到秋劫的声音响起,储诚庭才发觉自己催动轮椅走的,不是回书房的路。

    而是通向惊华屏的。

    储诚庭神思不由歪了一处,想必是方才听闻卢凌雪严阵以待地跪在逸王府前,叫自己不其然想到了不成器的储笠格。

    而后又联想到了识人不清的江水。

    这才于无意之中,便习惯地走向了惊华屏。

    储诚庭抬眼看了一眼远处还没有看见屋檐的惊华屏,遥记曾有江水如鹊踏枝,足尖轻点立于梨花枝上,章丹色衣裙经风不动。

    那一双清亮不含情的眼眸中除了逸王之外,拥尽天地江河万物。

    她轻声问了一句:“师兄独自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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