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零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应无恙w
“龚前辈有意体谅,飞熊不胜感激。”
他撑着地踉跄着站了起来,拱着手说:“但蒋家在杨川也算个人家,有些名气,飞熊纵然是小辈也该担当起父辈的担当。”
言下之意便是不用打太极了,直言要求便可。
龚尧许笑了笑,含糊不明地夸了一句:“到真是个有志气的。”
“杰儿,飞熊他的这点你可要学着些。”
龚杰抬眼看了一眼手下败将蒋飞熊,“嗯”了一声权做回答了。
见蒋飞熊如此上道,龚尧许也不多事,直言:“那我便直说了——”
“将你蒋家武馆的牌匾砍下来,留给我带回家烧柴去,再替你那死鬼老爹向我磕几个头,叔叔便不计较了。”
什么!
纵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蒋飞熊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不许欺辱蒋家!”
“欺辱”
讥讽地笑了笑,龚尧许说:“武馆主人都是杰儿手下败将,还有什么面目在开什么武馆,弄什么镖局岂不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蒋飞熊斩钉截铁:“武馆招牌可以给龚前辈,飞熊也可以对龚前辈三叩九拜!”
“但!”
“飞熊不会替父亲向你跪下磕头!”
龚尧许骤然拍掌,也高声如喝彩:“好!”
“可是我凭什么要听你这个败家之犬的话”
蒋飞熊直直与龚尧许对视,话音掷地有声:“蒋飞熊愿签下生死状,再与龚杰一战!”
龚尧许此番怔忪片刻,终于真情实感笑了起来:“是那个老贼的孩子。”
他头也不回:“杰儿!”
龚杰上前一步:“义父。”
“成全他。”
所谓生死状,也不过是蒋飞熊震声将一切言明,呵令其外弟子众人只许收尸,不许报仇。
众人静默,一如出敛。
玄铁连锁刀第二次虎虎生威地看向了蒋飞熊,他将断枪踢起握紧,也毫不退让!
身体擦过空气,如电射一般将长枪递出,玄铁连锁刀挥而断之!
方才蒋飞熊便受了内伤,此刻再难焦灼,几步之下便瞠目欲裂,看见那刀往着头颅劈砍而来!
雷霆万钧之势!
蒋飞熊即便是身死头裂,也绝不屈膝!
“叮——”
“杰儿!”
茶盏摔碎慌乱之声。
他没死
蒋飞熊缓缓睁开双眼,有一支树枝贯穿了龚杰的肩胛骨,血流如注。
再看,地上除了掉落的玄铁连锁刀之外,还有另外一支树枝。
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去。
面带剑疮的女子立在树枝之上,神色淡漠。
江水连出两支树枝,一支打落了照着蒋飞熊面门砍下的要命刀,一支贯穿了龚杰的右肩胛骨。
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了什么。
蒋飞熊一时失语。
“顾姑娘,你,不是受了伤么”
江水只说:“疼痛难忍,服下了镇痛药物罢了。”
不是刻意为了救人。
说完这话,她便如鬼魅般消失,如水入水,如光溶光。
她曾说过,她杀人时的刀,比他想的要快。
第七十九章 怕听一句瘗花铭,我何卑贱
不论如何,龚尧许是真心爱惜龚杰这个义子的,他半跪着搂住龚杰,高声叫喊:“来人!来人!”
早就躁动不安的两家人手在听到这声之后,一并急不可耐地破开门浩浩荡荡闯进来。
可叹安伯年事已高,颤颤巍巍着赶在了最前头。
看着少爷虽然衣衫破损却还好生生站着,安伯不由老泪纵横,上前拉住了蒋飞熊的手:“少爷——”
几个丫鬟也哭作一团。
而蒋飞熊只是看着龚家人将龚杰好生抬了出去,并不出言阻止。
龚尧许弯下腰,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他捡起那把自己为了义子特地定制的玄铁连锁刀,缓缓直起身。
“方才杰儿也立下了生死状,生死不论。”
“可那个女子不是蒋家人,蒋飞熊,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蒋飞熊拦住安伯,沉声道:“飞熊是龚杰手下败将,自然该双手将蒋家武馆的牌匾摘下送给龚前辈,但龚前辈要的其他交代,恕我不能从命!”
深深看了蒋飞熊一眼,龚尧许问:“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顾姑娘
看透蒋飞熊的迟疑,龚尧许只是冷硬说:“我不至于使什么腌臜手段报仇,只是想知道,这样一个高手的名字,不让杰儿白白受伤。”
这本来就是蒋飞熊和龚杰的生死局,江水其实不该插手。
也没有任何立场插手。
蒋飞熊沉默许久,而后说:“她姓顾。”
“顾”
龚尧许拂袖:“我们走!”
蒋飞熊招来几个仆从,吩咐道:“把牌匾取下来,送去龚家下榻之处去。”
安伯不由道:“少爷这可是——”
“龚前辈说的不错,我武艺疏松,父亲的心血纵然今日能保全这一块牌匾,到底也只是糊弄人的东西而已。”
看见少爷意志坚定,安伯也不在多言,只问可有哪里不适
蒋飞熊摆摆手,让弟子仆从都退下去,自己被谷芽和安伯两厢搀扶着坐下。
“收了些内伤,请大夫来看看就是。”
安伯不住点头,有道:“刚才那龚尧许说的——是顾姑娘顾姑娘来过”
蒋飞熊也有些诧异:“你们不知”
他偏过头看着谷芽,记得自己是叫谷芽去请顾姑娘外出避祸,难道是这丫头私自求了顾姑娘
疑惑之下蒋飞熊也将自己的困惑问出,可谷芽抿嘴摇了摇头:“我都按着少爷吩咐去说了,其余就什么也没有。”
于是蒋飞熊将江水出现救下自己的经过都告知了安伯。
原来是这样啊
安伯沉思许久,对着蒋飞熊说:“少爷,我去看着他们上门送牌匾,顾姑娘那里,您自己权衡吧。”
等到蒋飞熊站定在江水房门前,还没想好词句,江水便已经察觉。
“有事站在门外说便可。”
她那带着些冷硬的话语停在蒋飞熊的耳边,反倒让踌躇不已的蒋飞熊镇定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尽管知道隔着一扇门顾姑娘什么都看不到,可还是恭敬地拱手弯下半个腰,施了一个大礼。
维持着恭敬姿态认真道:“蒋飞熊多谢顾姑娘救命之恩!”
门中江水趁着服下镇痛药之后身体不那么难熬而温吞喝着水,听见这比自己小了一两岁的青年这样认真道谢,心中并无太多波动。
只是想着此番半路用上了银零落,怕是日后疼痛会更加剧烈,再要止疼定然要用虎狼之药。
心中对此略感不愉。
“早便说了,作为抵押,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刀有多快。”
蒋飞熊直起身子笑了笑,对江水说:“飞熊先前不过是顺手为之,更对顾姑娘有许多偏见,还望,还望顾姑娘莫怪。”
“今日本就是你们两家之事,只是我若不出手,平白欠下一个人情。”
江水神色厌厌。
蒋飞熊却更加激动,又说了一堆感激的话语,这才离去。
可江水却只是嘲讽一笑,这蒋小少爷倒是纯善,自己可没有什么不伤性命的顾虑……
只不过是苦痛折磨多日,加之兵器不趁手,节俭内力这才没有直接杀了那个——那个什么人。
蒋飞熊只道顾姑娘虽然插手自己的生死有些僭越,但毕竟救了自己一命,何况十分有分寸没有将对方置于死地只是断了龚杰的肩膀,因而蒋飞熊没有什么不快的情绪。
可快乐离去的蒋飞熊又怎知,江水本意便是想割断他的咽喉呢
蒋飞熊自知往日恩怨分不清对错,龚尧许和父亲都有错,但是他是儿子不好置喙父亲什么。
而江水只觉得她自己没心思听那些故事,她不凭善恶杀人。
“插手了你的生死,虽然救了命,但也有置你于不义的可能——”
江水如斯聪慧,神思通明之时想透彻也不过是霎那间。
左手附上剑疮,江水嗤笑。
我自己都没有什么活路了,哪里有什么性质,还顾上成全别人的一起么
想她此生,大抵也能借古人那句“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吧。
呼灯冷过,翠尊徘徊,所谓之生死悲喜,自然全在幽微处。
第二日安伯上门来请求顾姑娘能够陪同自家少爷一同去武林会。
说是,近日动身,必然能够赶得上。
今年的武林会在姜台,马车三个月的行程。
江水本有意做个独行客,但眼下跟着蒋家车队倒也省了事端,其他江水只当做不知。
蒋家牌匾被龚尧许真砍了去,在杨川蒋家的声明一下子就有些微妙起来,安伯经此一难却也想开了。
这蒋家武馆不能够成为少爷的束缚,老爷过世前虽然满心都是基业,家产,可少爷已经为武馆所连累多时,如今正好乘这个劫难暂且蛰伏下来。
留下些赶不动路的老人在府中,缩减开支,遣散仆从,而蒋飞熊在安伯的支持下也预备去武林会上拜师。
江水略微一思索便回过味来。
大约那日看见自己身手不俗,又恰好同去武林会,让自己跟着也算有个照应。
到底他们是不知道江水那日果真只是压抑住病痛,个个以为她是已经“痊愈”了的。
将症结想开后,江水也不多亲近,只是开了些虎狼之药的镇痛方子,交给安伯抓药来,以备不时之需。
其中夹杂着些不起眼的草药,江水趁着不注意,做了几方见血封喉的毒,却没有涂抹在青昙上。
——最快的毒,永远是她的刀光。
至于毒药的去处,此刻且按下不提。
等到镇痛的药力散去后,果不其然地江水比之前疼地更加凶猛,日日呕出腹中污秽。
果然是个肮脏下贱命,江水双目有些酸涩,就连痛苦,都比别人来的狼狈。
壮士呕血十斗,骚客啮雪一团。
悲壮的悲壮,清洁的清洁。
只她这般恶心,多苦瘀脓蓬舟溺,怕听一句瘗花铭。
“我有旧相知,凛然杳望何必见”
“我有杯中客,红蕖定罪轻万贯。”
“我有芳树词,不敢为卑唐突歌。”
江水苦笑着摇了摇头,笑得美丽且孱弱。
第八十章 ??已是浅溪许春雪,高山流水
蒋飞熊与江水约定好的临行前那夜,寒塘翠满,直风苦硕鼠。
是个适宜做梦的夜晚。
江水睁眼时,正看见**梗趴在自己的眼前,那张清丽无暇的脸上带着些忧虑,仿佛真情实意地为她哀叹一般。
见她醒来,**梗眨了眨眼:“你醒了,江水。”
“我都瞧见了,可痛了吧”
心魔**梗这样说着,颇为怜惜地抚摸着江水脸颊的疤痕。
那倒没有来被嫉妒所驱使的少女所造成的伤痕,从左眼下一寸,一直到唇边。
这样的剑疮,再好的容颜,也成了罗刹栖息之肌肤。
江水拍开她的手,不管她说的是剑疮还是银零落所带来的后患,只说:“早便不痛了。”
环顾四周,却冷不防怔忪住,原来这里正是银碗谷的景致。
**梗踩在**梗的衣冠冢上。
“……我有这么不在意自己的坟么”
沉默半晌,江水这样说,她顿了顿瞧着**梗又道:“那里也不平整,你踩着不累”
**梗从善如流地走了下去。
她对着江水说:“瞧你日日苦痛,我心中不忍,这才来看看你,你竟然都不知好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