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真君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沁纸花青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封神
那鬼门关如两座山峰一般,他瞧着此关,便觉自己与其产生某种玄妙联系。再看着那些阴灵,又觉似乎可以叫他们其中之一,与这关也产生某种玄妙联系。
既然是“关”,是不是说……自己可以试着“封”个守将?要自己真是个,北辰帝君的话!
这念头一跳出来,整座鬼门关忽然散出一层蒙蒙白光,像有了生命一般。李伯辰心道,只怕自己想的是真的了,正可以一试。他下意识地去腰间摸曜侯,却发现自己是赤条条的——本就是在汤盆中来了此界的。
本想封一下曜侯中裴松的阴灵来试,不过如此倒想,万一自己想岔了,封没封成,倒叫裴松的阴灵有了个好歹可怎么办?
他与裴松虽在璋城府衙中才有一面之缘,但那夜此人真心实意要帮自己,对他印象是极好的,断不可以他冒险。
正犹豫之际,关外雾气中一阵翻滚,一个阴差现了形。李伯辰一瞧那阴差,便晓得是九三。这些阴差其实看起来都一个模样,但自己能分得清,也是因此界的缘故吧。
那……便是他吧。
上次叫他助自己诛杀叶卢,那一功,还没有赏他的。
关外九三现了形,先将阴灵都散开了,又朝关内拜了一拜,道:“小差前来缴令。”
拜过之后转身就要走,似乎每回都如此。李伯辰便道:“你做事有功,想要什么?”
他那声音在天空中隆隆作响,一干阴灵立即鸦雀无声。九三似乎也被吓了一大跳,愣在原地。前次说“赏”的时候,似乎将他吓着了。这次有意避开那个字,似乎他还是心中惴惴——原本那位北辰帝君,到底是个什么做派?
隔了好一会儿,九三才拜倒在地,道:“下差岂敢、下差岂敢!”
可惜他话虽如此,神情却瞒不了人——那脸上一对眼睛弯成个月牙儿,喜笑颜开了。
李伯辰看到他这样子,心中略一犹豫,才又道:“这是你应当的。”
再隔好一会儿,等那九三忍不住抬眼飞快地往关内瞥了一下,才道:“只是你修为尚浅,封你灵位时,恐怕凶险颇多,你愿冒此险么?”
他说这几句话时,反复斟酌。这几句话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知自己有没有哪里出了纰漏。
但阴差听了这话,面上先是一愣,随后大喜,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只连声道:“愿冒此险、愿冒此险!”
李伯辰略松了口气,心道原来那位帝君说话的时候,也很像是个人吧?这样就太好了。自己对九三说了此中利害——“北辰帝君”说“凶险颇多”,已是给他好生提醒一番了。但九三既然答应了,自己也不算把他给坑害了。
他轻出一口气,不再多言,将心神集中在那鬼关门与阴差身上。
他能略微感受到,此界当中有某种难以言表的规则,自己眼下还不能将其参透。可即便如此,似乎也可能略微引导一番,那“规则”似乎自己就运作起来了。
既然之前已经笑得如何引动高天之上的雷霆,这回他也原样照搬。先生了一个“此关需得守将”的念头,再生了一个“此将就是阴差九三”的念头。
正打算想接下来该如何循着那规则行事,忽然发现鬼门关上泛起一阵金光,九三的身子一下子被打成一团黑雾,融入那金光中去了。片刻,原处重凝成个人形——已有了人脸,看着是个虬髯大汉,身形雄壮,顶盔贯甲、披帛飘然。
他一愣,心道就这样简单的么?
下一刻,鬼门关那两峰忽然崩裂,其上土石轰然坠下,露出两轮刀刃似的锋芒,闪闪发亮,寒意逼人。那两轮刃上的白光辉映出四五十里,几乎将台上的金光都压制了。李伯辰被这白光一刺,浑身像在盛夏时节被泼了一桶冰水一般,从头顶舒爽到脚底,只觉身上各处关窍大开,经络内的灵力来回游走,将这身躯洗涮了一遍又一遍。
在这刹那之间,他的神智似乎也随着那白光延展至数十里之外,只觉其中一切林林种种皆在自己俯视之下,一时间似乎无所不能。白光所及之处,地上滚滚雾气散去,露出黑黝黝的土地。土地之上又有雀跃的生机焕发,眨眼之间便笼上一层绒绒的绿意。
这些变化可是他未曾想到的,照理说该心中大惊。可他也头一次体会到这种万物皆在掌控之中的感觉,这感觉如此难以言表、震撼人心,惊得他连头脑中的念头都停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鬼门关之上的白光渐渐收敛,他那神识也随白光缩回体内。此前在这一界待得久,体内积郁了许多浓郁灵气而不得消化。但经了刚才那一遭的洗涮,却都化入经络之中了。
李伯辰只觉得尤其神清气爽,料想自己该修为大进了。但他此刻倒一点儿欣喜之情都没有,反而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刚才那一刻,似乎当真体会到了掌控一方、主宰万物的感觉。而今重变成了一个“凡人”,好比一个久居地牢中的人偶然露头见了蓝天白云,却又不得不回到暗室一般,心里当真是憋气得很。
他重重喘息几次,才叫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再内视体内,只觉头顶天门穴豁然开通,灵力在气海与天门之间流转不停,已有生生不息之势了!
他吃了一惊,忙回想李定传他的那“北辰心决明要”。天门穴开,似乎是修为已至养气境巅峰、将晋入龙虎之境的迹象。刚才那刹那之间,自己精进如此的么!?
此界果真妙不可言。或许是封了九三做鬼门关的守将,也因此才重开了鬼门,亦叫这一界发生了某种变化,因而影响了自己吧。这结果,都只是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的一个念头罢了。
但此时回想,那念头或许未必真只是“自己”生出来的,也可能是此界生出的“念头”,这里是北辰帝君留下的,那一位之前所设置的种种规则,一定还在起着作用、默默运转。而自己只是因势利导、随波逐流罢了。
很像是一个寻常百姓忽然进入行伍之中……虽不知道该如何做,但军中自有一套运作的方式,他身在其中,慢慢也就被规则推着走、最终融入规则了吧?
但无论如何,我与此地的联系更紧密些了。他在心里想,要是真有朝一日能了解此界的全部秘密,能叫刚才那种感觉长存该有多好。只是看国史记中,说列位至高帝君都经过了数千年的修行,才主宰天地。自己虽然有这里相助,只怕也得不短的时间吧……什么样的人,才能有那样的心性,在如此长的时间里为一件事而努力不辍?
他低叹口气,又去看鬼门关,只见两轮弯刃如月,寒光凛然。金甲守将立于关前,极其威武。只是从前是鬼差时候,喜怒皆形于色,如今倒一时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李伯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见他仍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一时间有些惴惴,暗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心急、弄巧成拙,反而令他探出虚实了?
隔了一会儿,他试着开口道:“你已受封了。”
想要说的下一句是“感觉如何”,但又觉得这句话说了,实在没有帝君应有的威严模样,便咽了回去。岂料话音一落,那九三立即道:“感觉如何?”
李伯辰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暗道这东西难道知我心意了么!?怎么可——
“怎么可能?”
他这念头没想完,立即又听九三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愣了愣,意识到九三似乎的确能听着自己的心意。但说话的时候仍那样威严地站立着,脸上的神情变也不曾变,倒仿佛自己的传声筒。
李伯辰心中一惊,想,坏事了。
难道这所谓的受封,是将九三的神智全抹去了?!
他实在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后果。他先前看那鬼门关,只觉冥冥之中似乎可以叫某个阴灵与其建立特殊的联系,因而“受封”这个念头自然涌入头脑之中,也并未觉得不妥。
但如今看……难道是好心办了坏事么?
他心中一时懊悔交加——九三与他实在谈不上什么深厚情分。但这阴差做事勤勤恳恳,那夜又帮了自己大忙,于公于私都不应落得如此下场。
他在台上踱了几步,却又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寻常人的神智被抹去了,自然是无法可想了。但神智、阴灵这种事……难道北辰帝君也没法子么?自然不会的!也许自己往后有了强大神通,还可将他给救回来的!
他这样一想,心中的懊恼之情倒是少了许多。只不过几次与这九三对话,似乎已经可以慢慢地向他探寻一些东西了。如今他变成这个模样,只怕再问别的事情,就得找那个百二十了——还得从头经营。
总这样下去,真不是个办法。李伯辰心道,或许只能用那个险招了。
自己如今似乎很快就要晋入龙虎境,而身上则有妖兽的血肉。依那个鬼族的毕亥所言,一旦晋境,就会招来魔君分身。要是能将魔君分身想法留在此界……或许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此事,要早做打算才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误会
他又低叹口气,试着在心中想道:守好此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念头一落,九三便将这话又说了一遍。随后那鬼门关的两道弯刃向下一压,交在一处,该是将关口给封死了。
总还不算坏,他虽没了神智,但还能做事的。
李伯辰又看了看关外那些游荡的阴灵。他要炼化阴兵,需要大量的阴灵。要将这些全给炼了,只怕他那十几个阴兵个个都要到龙虎境,远非如今可比了。
但这些阴灵,该都得转世、托生吧?至少民间传闻如此。他们生前都该信奉北辰,其中一些或许都是好人,是什么人的父母、妻儿。自己真将他们都一股脑儿拿来炼化了,岂不是坠了魔道?
如此是万万不可的。倒是其中若有生前为非作歹之辈,他则可以拿来用,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此界从前的时候,该可以逐一甄别的吧。传说中的奈何桥分三层,生前善人走最上一层,可以在幽冥做灵官。亦正亦邪的,走中间一层,再转世成人。大奸大恶之辈,则走最下一层,到火狱中赎罪。
此界的奈何桥也的确分了三层,这些传说,或许都是真的。只是,他眼下又不晓得何如叫它们做灵官、如何叫它们投胎托生,也就没法儿真将它们放入关内。
九三守了鬼门关,也许还可以再弄一个人守奈何桥……用裴松么?
可眼下又不晓得一旦裴松变成九三那个样子,最后救不救得回。
倒是……可以用叶成畴的。
前些日子,叶成畴同自己说了不少事。到如今他所说的那些,李伯辰慢慢都了解了。叶成畴从前只是个没落宗派的光棍儿掌门,修为境界也不高,所知有限。眼下用不着他……倒是可以他来守奈何桥。
往后若是能找到这么法子,叫他与九三恢复神智,那将他换了就是。倘若当真没法子……此人生前作恶,害得璋山君为他而死,这样的下场也应当。
但这事现在不能做的。
鬼门关一显露真身,自己的修为境界便突飞猛进,已至养气境的巅峰。要是把叶成畴给封在奈何桥,自己岂不是当即就要晋入龙虎境了?
进境太快、根基不稳,这是坏事。而一旦眼下就将魔君分身给招来,那更是大大的坏事了。
李伯辰叹息一声,头一次体会到阔气带来的烦恼。从前在北原上苦苦挣扎、多年无所精进的时候,哪能想到眼下为“要不要更进一层”而犹豫不决的情况呢。
他又将此界瞧了一遍,心中默诵念咒文,离去了。
他睁开眼,汤盆中的水仍是温着的。之前是要去那界“避一避”,如今又回来,当真有了效果。因九三之事,心中原本那些旖旎的念头都没了。他一边思索,一边用帕子慢慢给自己搓了一遍,又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将衣裳穿好。
隔壁没什么声音,不知林巧是不是睡着了。李伯辰想要是隔上一刻钟还听不着动静,自己就得弄点动静出来将她惊醒,不要叫她伤风着凉。
而后他在窗前坐下,一边远眺窗外的风景,一边依着《北辰心决明要》中所记载的养气境修行法门,将周身经络关窍细细体察了一遍。
确凿无疑,自己已是养气巅峰了。相比之前时候,体内灵力更加充裕、流转更加自如。从前连着使上几记天诛之术便会觉得力不从心,如今可以随心而发了吧。哪怕再施展些旁的术法,该也应付得来。
其实每一个境界,所修的术法都有定数。譬如北辰一脉从灵悟境到养气境这两个境界,庙堂术法便只有两个。一是灵悟的破军术,二是养气的天诛术。但世间还有许多的宗派之类术法,都是由这两种衍化而来的。要是都找齐了,少说也得有数十种。
然而术法这东西,倒不是会得越多越好,尤其北辰一脉。六脉修行之术,侧重皆有不同。譬如无量城中燕百横所修的太素一脉,注重的便是隐匿、变化。修那一脉,倒是可以求个多多益善。当夜燕百横在屋中埋伏百应,隐匿身形、以纸人做替身,叫人防不胜防。也许还会些什么撒豆成兵、易容变化之类的手段。
太素一脉更喜欢在暗中伤人,手段多些,自然不易出错。但北辰一脉术法,更偏重刚猛一途。况且修行人交手时,因彼此都以灵力淬炼了肉身,速度、力量,都与普通人迥异,胜负生死常常只在一瞬之间。此时相争,一心想着以术法取胜,说不好刚起了咒,便被人斩去一只手了。
李伯辰没怎么和中三境的人打过交道,因而眼下觉得,术法仅是在争斗中锦上添花的东西。自己习得了天诛术,要是能将其运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如在那庄园中时一般悟出许多变化,才更有裨益,用不着贪多。
他这样胡乱想了一会儿,终于听着隔壁出浴声、穿衣声。就又等了约莫两刻钟,推门走到楼下去,唤伙计到楼上将汤桶搬下。
他上了楼走到林巧那间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隔一会儿林巧开了门,头发还是微湿的,只簪了一下,有几缕贴在脸庞、脖颈上。她笑道:“李大哥,什么事?”
李伯辰道:“一会儿伙计上来搬汤桶。还有……”
他视线在林巧雪白的脖颈上稍一停留,一下子想起刚才听着的水声,觉得有些面红耳热。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之后该说什么话,正打算离开,林巧道:“你进来说吧。”
说了向后一让。李伯辰只觉得自己的腿脚比脑子还要快,一句“不必了”还未出口,就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林巧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道:“李大哥,还有什么事?”
她松松地披着衣服,弯腰时候便勾勒出美好的曲线。李伯辰心道,我这是做什么?但林巧已转过身来,他只得再找些话说,却又一时无话。倒是目光落在床头那柄刀上,一下子记起来了,忙抬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但刚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举动并不妙,忙抬眼去看林巧——见她愣了愣、抿了抿嘴,将脸慢慢转开了,两颊飞霞。
李伯辰心道她该是误会了,脸登时红到耳根,三下五除二将铁腰带解了,不敢看她,只盯着那腰带道:“林……姑娘,这个,我这腰带,这个是个软剑。”
说了这话才终于缓过口气,忙将剑拔出:“我在璋城从叶成畴身上得来的,你总带着那柄刀也太沉,你会不会用软剑?这个送给你吧?”
隔了一会儿,才听林巧道:“哦……好,谢谢李大哥。”
李伯辰左右看了看,瞧见门边有面博古架,忙将软剑还了鞘,放在那架上,道:“不必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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