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特别白
诛明
作者:特别白
他姓朱.
他在大明嘉靖年间.
他觉得这个时代很太平.
他错了.
他发现能依靠的只有这口刀.
第一章 新开始
自幼在福利院长大,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没有被人领养,好在那时候公办福利机构还算完备,治病读书都被公费负担着,在福利院里多数孩子都活得浑噩,自己则是知道上进的少数
在高考前一年,自己的慢性病痊愈了,复习和高考都很顺利,考进一所还过得去的大学,学的是食品加工,大学成绩一般,没有机会恋爱,毕业后进了一家公司,继续平淡无奇的生活
或许因为当年童年的封闭压抑,或许因为当年的病弱,自己工作后很喜欢野外旅行,开拓视野,强身健体
和几个驴友去大同远郊爬山,一位朋友脚滑了下,自己过去帮忙,机缘巧合,朋友没事,自己却从海拔几百米的悬崖上摔了下去
不对,不对,自己是大同城西南白堡村的一个十二岁岁男孩,前几天着了风寒,昏昏沉沉的起不来床,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梦,在梦里活了二十多年,从小到大,还有那么多奇奇怪怪,却无比吸引人的玩意
不对,不对,自己是贸易公司的职员,自己喜欢旅游,自己喜欢享受生活,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对方也对自己有好感,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会死掉,怎么会有这样的幻觉,幻想自己在古代北方的一个村子长大,和父母过着半饥半饱的贫苦生活
原来我是有父母的吗?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幻觉
天天吃饱穿暖的日子真好,不对,不对,这一定是魔怔了
朱达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都是冷汗,眼神茫然,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是朱达,我是朱达,我是
任谁此时此处看到朱达,都会觉得他魔怔了,一个躺在土炕上的瘦弱少年,自言自语不说,还用手摸索自己,从脸到脚,没有放过一处。
可随着这不停的自言自语和自我摸索,朱达茫然的眼神渐渐变得凝聚,脸上浮现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这不是梦吗?那二十多年恐怕也不是梦真是有趣,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也叫朱达我就是朱达,我还活着!他的语气愈发坚定。
当明确了我是谁之后,朱达的心境已经沉静许多,惶恐和迷惘的情绪仍有,可他已经有余暇去观察和回忆。
房间光线很差,没什么陈设,味道并不怎么好闻,标准的贫苦百姓住处,对这些朱达当然不陌生,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可婴儿孩童浑浑噩噩,即便看到听到也未必有什么具体的概念,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朱达坐在床上,披着满是布丁的棉被,扫视着不大的屋子,原本最吸引他的是放着饭菜的木桌,可现在朱达却看向了窗边角落,那边横躺着一根长矛,矛头已经锈蚀,矛杆也有虫蛀的痕迹
自家是军户出身,这白堡村实际上是大同卫的一个百户堡,日子久了,百户堡变成了白堡村,在这里的住户家家都是军户,人人种着一份卫所的军田,说是为国屯垦,实际上是为千户老爷和指挥大老爷们做奴工佃户。
这是哪一年来着?对了,应该是大明嘉靖年间,嘉靖皇帝应该当皇帝没多久,朱达恍惚听人说过。
父母的聊天,村子里其他人的谈论,都包含各种各样的信息,孩子们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听到也不会注意,但现在的朱达却一下子明白了好多。
原来自己在大明嘉靖年间的边镇,朱达突然间后悔那个人生没有好好学历史,自己知道大明,知道嘉靖,知道大同市,可这些谁都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只要多知道一点,哪怕是一点点,或许都可以改变人生,起码能有更好的生活。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细听还能听到妇人的抽泣以及男人的叹气,神游天外的朱达被惊动,他想要躺好装睡,可直到这个时候朱达才意识到自己病的多重,浑身酸痛没有一点力气,只能慢慢蹭回去,眼见着来不及,他索性僵在那里不动了。
儿啊,你你活你好了!屋门被推开,看到坐在床上的朱达,他母亲的声音都激动的变了调,朱达的父亲也惊呆在那里,手中的白布掉落在地。
在这个时代,伤寒对穷苦人家来说,是要命的大病,父亲手中的那块白布怕是用来给自己裹尸的,父亲母亲都以为自己必死了,或许就是在濒死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梦,才会有多出来那二十多年的人生
朱达没有纠缠这些,他半是亲切半是陌生的看着面前的父母,父亲朱石头,母亲朱王氏,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岁的人,他们身上有着穷苦人的一切特征,神态木然,似乎已经习惯了苦难,但现在两人脸上都有惊喜,不可思议的惊喜。
这是自己的父母爹娘吗?家庭的亲情,血脉相连的关心,朱达对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孤独一身,而现在,十二岁的朱达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根本不需要感悟。
娘爹朱达沙哑着嗓子喊出来,才叫了两个字,就觉得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自己有家了,这种感觉真好。
朱达的声音让朱石头和朱王氏反应了过来,母亲朱王氏急忙就要上前,刚举步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身边的父亲朱石头没伸手搀扶,而是斜靠在门框上,死而复生的巨大惊喜冲击,让两个人几乎经受不住,举止失措。
母亲朱王氏稳住身体,连忙快走两步到土炕跟前,把朱达按下去,手忙脚乱的将那被褥盖好,又把边角塞紧,转头对丈夫喊道:快关上门,别让达儿受了风!说得磕磕绊绊,声音尖利,更不要说眼泪流淌,可朱王氏顾不得擦拭,只在那里捧着朱达脸庞细看,边哭变笑,激动非常。
那边父亲朱石头颤抖着手关门,深吸了口气,这才走到跟前查看。独子朱达前几日受凉着了风寒,很快就发烧昏迷不醒,借钱请郎中抓药都没办法,昨晚眼见着连胡话都不说了,呼吸变弱,到早晨甚至已经消失。撕心裂肺的哭过后,两人出去借了几尺白布,准备给孩子简单装裹起来埋了,没想到死而复生。
重病濒死甚至假死然后恢复的事例不少,但也有耳闻,在这个当口,朱家夫妇哪有什么奇怪的心思,只是巨大的激动和惊喜。看到依旧虚弱却明显恢复的独苗,两人震惊感慨,母亲朱王氏端详着朱达,情绪控制不住,父亲朱石头同样如此,不住的擦拭眼睛,不住的笑。
朱达身体虚弱,思想却很活跃,这种亲情和关爱他很陌生,那二十余年的人生未曾感受,这十年的人生若有若无,他很快就沉浸在这种被关怀关爱和牵挂的感觉中,本来心态已不是孩童,可此时却跟着父母惊喜感慨激动,只觉得人生缺憾的地方被补全,泪水流个不停。
一家三口边哭边笑,朱达却在回忆另一段人生,当自己看到同事同学亲情流露的时候,总觉得心口绞痛,下意识的避开,晚上则是失眠。现在看着眼前欣喜无限,对自己嘘寒问暖,激动的手足无措的父母二人,朱达的心情高昂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了,自己有父母和家了,真好!真好!
朱达终于傻笑了出来,看到自己儿子笑了,朱石头和朱王氏先是愣了愣,也抹着眼泪笑了,全家都哈哈笑了出来。
在这情绪激荡中,朱达隐约想到一件事,自家姓朱,现在是大明,这好像有什么联系,不过这念头随即被他抛到脑后,心中激动感慨,沉浸父母亲爱之中,谁还顾得上别的
第二章 村子
孩子,要是有人问你姓什么,你回姓朱后,一定要说是左边有个石字的朱,千万要记住,不然咱们全家都要遭难受苦。这是父亲朱石头的叮嘱,记忆中已经说了很多次。
只有皇帝万岁爷和他的亲戚才能姓朱,其他姓朱的都只能用‘硃’字,不然就是大不敬,可现在认字的又有几个,根本没什么人在意了这是一个路过白堡村的读书人说的。
想到这两处之后,朱达对于自己姓氏的种种幻想都破灭了,原本想着自家是皇亲宗室一等,因为什么隐秘事逃难至此,只要翻身就可以荣华富贵,又能过上好日子,又是传奇刺激,可那些事只存在戏文评话里,自家不过是祖籍陕西的军户,在大同已经传了几代,一百多年。
明知是无聊幻想,可朱达还是不住地想,原因无他,在白堡村的日子太无聊,生活太苦。
朱达病愈之后恢复的很快,此时金秋麦熟,马上就要到收割季节,这是整个白堡村的头等大事,整个村子,整个百户的壮劳力都要为这个忙碌,看到自家孩子痊愈,朱达的父母就开始农忙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农家孩童过了十二就要下地帮忙,本来朱达就该跟着干活了,可大病初愈,父母舍不得,就留他在家闲着。
再怎么穷苦的家境,孩童少年喜好玩乐的天性也不会被磨灭,换了别人家的孩子,早就在村里村外撒欢,但现在的朱达心境已经是二十几岁,哪里会跟着这些毛孩子折腾。第一天被允许下地活动后,朱达先把自家破宅院走了几圈,土坯房子粗陋家什低矮院墙,残损破漏随处可见,可称道的就是很整洁,看得出自家父母很用心在收拾。
看完之后,朱达走出院门,看着门前土路和邻里房屋发了半天呆,视野范围内所见宅院,好像还不如自家,他那二十余年人生经常出入野地山区,也见过贫苦村寨,但比起眼前所见,那简直是天上了,朱达莫名想起生产力差距这个在记忆中早已模糊的词。
朱达没有一直发呆,他虚掩上院门,沿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土路走了出去,朱达要把整个白堡村走遍,看看整个村子,用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唤起回忆,梳理回忆,他当然不是要看穷富,而是把目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变为熟悉。
这和他那个人生的经历有关,一个好的野外旅行者要熟悉自己宿营的环境,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此外,另一个世界的朱达是孤儿,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知道,自己没资格怨天尤人,遇到什么就得努力适应什么,生存下来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既然现代社会的人生一去不复返,这个人生就要好好活下去。
朱达走得不快,但观察的很细,白日里的村子很安静,天气晴朗,老人们在自家门前墙根晒太阳或是闲聊,远远的能听见孩子们的笑声,野地对他们的吸引力更大。
小朱,你身子好了?一位老妇人问道。
这是自家后街的陈奶奶,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大同城内做工糊口,一个在村子里种地,日子还算宽裕。
陈奶奶,我没事了,天气变冷,您老多穿些,别受凉。朱达笑着回了句。
他的回答让对方愣住,朱达还以为说错了什么,但也没有停留,只是继续向前走去,左顾右盼。朱达也没听到身后老太太的嘀咕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村子不大,路上看到的房屋和院落都有些破败,朱达原以为自家就够差的了,却没想到在村子里还算好的。想到这里,朱达苦笑一下,在这个时空的记忆中,其他村子比白堡村还有不如,或许时代不同,对穷苦的定义就有不同。
没几步路就快要出村,在村东北角看到一处齐整宅院,白墙黑瓦,尽管规模不大,却有几分气派,这是本百户总旗李家所在。
百户所的主事是百户,有两名总旗充作副手,但在朱达的记忆中,白堡村常见的就是这李总旗,那百户和另一位总旗从未见过,父母和乡亲们也极少谈到,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这李总旗来管,他管的最要紧的事就是收粮和分摊徭役,这李总旗做事还算有分寸,白堡村里虽然牢骚不少,却没什么怨恨。
朱达从前看这宅院,不过羡慕富贵,现在看却多了几分趣味,毕竟这崭新的建筑是按照当下形制,虽然装饰简单,却有这个时代的风貌,能看出很多内涵。朱达停下脚步,仔细观察。
正打量间,吱呀声响,李总旗家的院门打开,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在下人陪伴下走出来。女孩十岁左右,穿着半新袄裙,小脸红润好似苹果,看着可爱得很。这是李总旗最小的女儿李春花,村子上下都喊做三小姐的,跟着她那下人朱达也熟悉,是临街苏家的婆姨,村里百余户人家都要轮流来这李总旗家帮佣做工。
李春花一出门却和朱达打了个对脸,小女孩愣了下,随即皱眉露出嫌弃神情,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指着朱达说道:你在我家门前干什么,是不是想要偷东西,快滚开!
那苏家婆姨心说不好,朱家这小子也是个有脾气的,而且不知道轻重,吵起来肯定会被责打,自己得赶快把小朱撵走,不然没办法去朱家两口子那边交代。
没曾想平时倔脾气的小朱没有跳脚对骂,只是笑了笑,就快步走开,奔着村外去了,这种反应让李春花和苏家婆姨都是愣住,不过也没在意,李春花在白堡村从来都是趾高气扬,怎么会在意这种随处可见的穷小子。
小姑娘长得真健康,营养不错。朱达自然不会和个娇惯坏了的小姑娘置气,他看后只有这个感慨,他所看到的以及记忆中的村里人,绝大部分都是营养不良的状态,只有李总旗家几人不是。
出了村子,视野开阔许多,在村中所见满是穷苦破落,村外田野则是金秋景象,麦浪滚滚,朱达神清气爽,感觉畅快。
看着眼前景象,朱达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秋收已经开始,交租收粮马上也要开始,辛苦整年的收成,倒是有过半要给上面的将爷们。
第三章 向老汉
想到收租,朱达倒是明白家里日子为什么不好了,不过也没有深想下去,只是观望四周。
距离村子西北五里左右就是山脉,远远望去,群山叠嶂,倒像是在村子西侧竖起一道百丈高墙,雄伟壮观。朱达记得长辈们说过,那边是洪涛山,但也有人说是吕梁山,这两个名字对那一世的他来说很熟悉。
顺着山脉向西南看去,能看到一处峡口,小河从峡口流出,蜿蜒向东,这条河叫夏米河,白堡村就在河边二里左右的位置上。
看到这些,朱达脑海中的记忆翻腾,很多概念更加明晰,为什么白堡村比起其他村子还算好,就是因为靠着这条夏米河,村中军户挖渠引水灌溉田地。
这年头能灌溉的田地都是上等,水浇地的庄稼收成稳定还高,各家各户缴纳捐税之后比别处能多剩下些,日子自然好。
咱们白堡村的人有福,离着大同和怀仁县都远过三十里,要是近些,这水浇地早就被将爷们拿去自家用了
朱达想到父母的感慨,理解了何白堡村的水浇地为何还在自己手里。
出了村外,跑的孩童就多起来,大家大呼小叫的穿行田地,彼此追逐,正在忙碌的大人心情都不错,只是笑骂几句也不怎么管,朱达左顾右盼的走在田间路上,没人理会,他们家的地在另外方向。
随便找到个土包,站上去眺望四周,西北方向是山脉,东北和西南则是一马平川,东南方向隐约能看到起伏山峦,而东北方向隐约还能看到一座城池,那想必就是大同城了。
朱达还是旅行者的时候,在大同活动过几次,尽管白堡村他没有来过,可看过周围地形,再结合记忆中的描述,大概在什么位置,朱达已经有数了。
想到这里,朱达突然间颓丧起来,知道又如何,知道又有什么用,能改善自己的处境?能过的更好?答案都是否定的,他越想越是沮丧,禁不住抱头蹲了下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
归根到底,朱达还没有完全适应穿越,这种惊世骇俗的境遇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内从心里接受。家里和村子里那贫苦的生活,已经麻木的人们,在十岁的朱达眼里很正常,可现在的他感受却完全不同。
朱达看不到什么希望,也看不到什么改变的可能,难道要在这白堡村辛苦务农,收成被那些千户指挥什么的盘剥大半,也像父母一样麻木成习惯吗?朱达觉得有些绝望了。
人死**朝天,你个小崽子还没死,弄这没卵子的样干甚,闲着没事就帮你爹娘干活去,要不然就去河边照照,看看自己这怂包样子!
粗哑的骂声响起,朱达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发现一位老汉拄着木棍站在跟前,应该是刚刚路过。
这老汉身材高大,腰背微有些佝偻,花白胡须乱糟糟的,眼睛不大,很有神,脸上几道刀疤,本来还算和善的面孔很是狰狞,他看到朱达望过来,立刻是瞪眼。
被对方一瞪,朱达下意识的后退,踉跄跌坐在土包上,莫名的惊惧起来,身上都是冷汗,感觉要被宰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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