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特别白
这让秦川秦举人大怒,勒令两人必须要温习功课,今日里一切都要放下。
听到这个,所有人都觉得哭笑不得,朱达和周青云两个标准的武夫还要学什么读书写字,可哭笑不得之余,大家又觉得羡慕,这样的干亲父子不是利益联合,而是真正有父子感情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做。
就连留宿田庄的常凯也被这件事弄得懵了,想要去求情的时候却被李和劝住,说什么秦老爷如今在气头上,何苦去折腾找骂,等气消了些再去劝更好,还说什么大小姐秦琴也要到晚上再劝。
话说到这般地步,大家也无可奈何,只能按照李和的传话,该练的练,该忙活的忙活。
付宇和孟田在差人里,或者说差人那个圈子里是最得常凯信任的,所以跟着忙东忙西,很多对话也没避开他们,以这小哥俩的交情,彼此间都很了解,孟田注意到付宇没早晨起来那么兴奋了,但也懒得点破。
常爷,你这两天没回去了,衙门那边多少要顾着,人不在,慢慢的事情也不在了。付宇等着人少的时候,还提醒了常凯一句。
小爷的心思在城外,老爷现在被敷衍着,我能做什么,与其在城内招人厌烦,不如在外面忙活些实事。既然不当外人,常凯说话也实在了很多。
常凯所说的话付宇听得懂,朱达不在城内,没了这不讲规矩的强力威慑,大家和秦举人之间就可以拉锯了,用衙门里办差的手段拖延扯皮,给自己争取到足够的利益,就和每一任知县的待遇一样,当愕然,不是所有好处都要吞掉,而是县内吏役们要拿到足够的好处。
原以为是个破规矩的,没想到还是被规矩套住了。付宇午饭时候和孟田说了句,说的时候很消沉。
等天黑下来,朱达和周青云还没被秦川放出来,田庄内各处气氛反倒好了不少,敢情这看着锐不可当,威武霸气的两兄弟也有怕的人,居然也和寻常半大小子一样被长辈圈在家里不出门,而且还没什么反抗的能力,无形之中大伙倒是觉得朱达和周青云有些亲切。
天亮开始消沉的付宇到现在反倒有些毛躁,今晚倒是不用值夜,可他一直在街角走来走去,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管着家丁的几个人也懒得理会,等到了时候再不回去按照规矩抽鞭子就好,现在是自由活动的时间,管他作甚。
得赌一铺,得赌一铺。付宇念叨了两句,对边上百无聊赖的孟田说道:今晚咱们俩都警醒点,听着马蹄声,要是他们回不来,咱们就去翻秦老爷的墙,说明利害,一定要投靠进去。
这也太急了,再说了没准几天后把事情办成了回来。
所以要赌,赌中了,这怀仁县有咱们的好日子,赌不中大不了被打发回去,这日子咱们又不是没过过,实在不行去大同那边做生意。付宇闷声做了决定。
因为这一天是简单的重复,进入歇息时间后,整个田庄很快安静下来,付宇和孟田主动和其他家丁换了轮值夜间守备,百无聊赖又警惕万分的张望四周,夜里漆黑,灯火范围之外看不见什么,但田庄内外总有各种响动,不知道何物在何处发出。
昨夜值守,今夜又要熬着,付宇和孟田也没办法一直绷着,开始还有精神,后来则是无精打采的,没有打盹的原因倒不是互相提醒,而是李和一直在外面巡视,巡视的范围还非常大,一个人庄内庄外的乱走。
正在迷糊间,孟田猛地抬头,付宇稍晚了些也反应过来,有马蹄声,还是两个人的马蹄声,在这寒冷安静黑夜,只要留心的话,距离村寨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总是很清晰。
除了马蹄声之外,还有脚步声,这个倒是不让人意外,孟田和付宇看着李和从面前跑过,李和边跑边吩咐值守的人不要乱动,他在庄子外下了捕兔的套子,应该是抓住猎物了,他要过去拿,去晚了就被狼叼走了。
你确定是两匹马?
这还能听岔了,我爹开始教过我这个。
简单对答之后,付宇长出了口气,百无聊赖的蹲了下来,扭头看看满脸无谓的孟田,付宇欲言又止,末了只是打了个哈欠。
马蹄声在进入田庄没多久后就停下,秦川所居住宅院的院门似乎开合了下,不过这个动静没什么人关心,这一夜眼见就要这么过去,接下来,秦川秦举人的咆哮响彻了整个田庄。
荒唐!胡闹!你们两个还没长大吗?
除了个别睡得很沉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是惊醒,听了几句秦川的训斥喝骂之后,大伙又都是睡了过去,大人训孩子有什么可听的,还有人替朱达和周青云抱不平,都是能娶媳妇生孩子的年纪了,还当个孩子训,读书人有时候也是想不清楚。
爹,你小声些,小红被你吓哭两回了,你再喊下去,万一说出不该说的,那不就坏事了。在秦家居住的屋子里,秦琴很是不满的嗔怪,还能听到隔壁女孩惊恐的哭声。
披着棉袍的秦川秦举人全不见什么斯文风度,怒睁双目,脸色赤红,表情近乎扭曲,恶狠狠的盯着朱达和周青云两人,朱达和周青云已经将外衣换下,他们两个人倒是没有什么反驳顶嘴不服的架势,只是满脸疲惫。
你们你们这是疯了,我说过多少次,不急在一时,不急在一时,你们闹什么快意恩仇,这次做成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做不成,到那个时候,你们怎么办!秦川低吼说道,但声音已经压的足够低了。
周青云在那里低着头,朱达本不想回答,可看到秦举人的表情后还是低声回答说道:不是快意恩仇,不杀了这张扬,日后我们在怀仁县什么都做不成,为了这个,要赌一次
赌?你这是杀官造反!被杀被抓都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说到这个的秦川声音压得极低,甚至不用心根本听不到。
朱达沉默着没有出声,这些风险他的确考虑到了,但还是觉得要去做,秦川看着朱达没有回答,又是转向周青云说道:青云,你是个稳重性子,这样冒大风险的事,你就不劝劝,以后要有这样的事,你难道还这么跟着过去?
他要去,我就陪着去。周青云顿了下才开口回答,但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这回答让秦举人愣住,颤抖着伸出手指点朱达和周青云,已经是怒极的状态,最后居然笑出声来,颤着声音说道:好,好,好,你们都是敢出生入死的好儿郎,我是读书读怕了的酸子,朱达,青云,我问你们,你们要是万一有个好歹,你们觉得你们父母长辈愿意看到吗?你们以为我愿意看到吗?我们都愿意你们好好活着,而不是这么任性妄为!
说到最后,秦举人的腔调有些沙哑,尽管屋内烛光不算明亮,但朱达还是清楚看到了秦川眼中的水光。
朱达挠了挠头,站起将身体有些摇晃的秦川搀扶住,闷声说道:义父你先坐下,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麻烦。
也该你辩解几句了,好久没有受你的气。秦川无奈的说道,脸上带着苦笑,朱达和他的每次解释分说都和晚辈与长辈的对话不一样。
义父,你觉得袁师傅作为武人来说,在大同边镇算是什么样的人物?
没想到朱达问出这个,秦川愣了下还是做出解答:武人的事我只知道皮毛,倒是听几个亲近的人讲过,在大同边镇他那样的人物也不过二百,关于袁标的出身还有些不方便说的,等你们大些再讲。
秦举人话里有朱达不知道的信息,不过重点不在这里,朱达接话说道:义父,若是袁师傅去杀张扬,你还会这么担心吗?
不会,杀不了袁标也能走脱。
就是如此了,袁师傅带孩儿和青云历练三年,在故去前曾说过,如果他精强时候和我们两个对上,胜算不到三成,孩儿和青云年纪虽小,武技弓马已经不弱,杀人也是不少,有这样的本事,难道去杀一个乡下土棍巡检还杀不了吗?就算杀不了,难道还脱不了身吗?
朱达的解释很直接,话里的道理未必通畅,却用自信补足了这些,听到这个的秦川一时无言,摇头沉默半晌,叹气说道:善泳者溺于水,刀枪无眼,就算是天下第一等的名将都不敢夸口百战百胜,你们两个这次是成了,万一失陷在那里,万一有个好歹,那怎么办?
不管解释如何得力,秦川的反问也是有道理的,这次沉默下来的是朱达,屋中又是安静下来,坐在旁边的周青云低头好像已经睡着了,这安静惹得秦琴探头过来张望。
义父,我看到我爹我娘和我师父的尸体后,我就不怕死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想歪去
第二天一早,天上就开始下雪,雪花不大,但会下很久的样子。
当朱达和周青云出现在大伙面前的时候,没什么人觉得意外,家丁年轻差人和难民都有窃笑的,而且大伙的情绪和目光都柔和了很多,训练照旧,劳作照旧。
昨日打扫出来的垃圾对方在田庄的下风口,在训练的间隙,朱达亲自过去将垃圾焚烧,有些路过的人发现气味很难闻,都是乱骂几句,说不知道谁家脏污东西混了进去,之所以这么难闻的原因是朱达昨夜砸碎了那个刀疤中年的脑袋,混在了垃圾堆中。
在那种紧急时刻还要砍下那人的脑袋,就是为确认他死透了,正因为情况紧急,刀砍箭射都很容易有偏差,朱达不能容许一个能认出自己,而且牵扯到见不得光内情的人还活着。
连你的人都能被打,可见怀仁县地面不太平,得喊些靠得住的人过来帮忙。清晨起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秦举人看着仍有火气,当众说了这番话,还说等回城之后就送信给从前的熟人过来。
午饭前后是训练的间隙,家丁们已经可以带着难民做简单的队列训练和运动,但学得最快最好的反倒是新加入的付宇和孟田,两个人那努力劲头连家丁们都看着惊讶,难民们的劲头保持得很足,午饭的时候他们注意到定量还在增加。
这几天饭菜数量的增加让难民们有个奢望,那就是这两位老爷搞不好是要让大家每顿吃饱的,就算心最善的地主在不忙的时节也就能保证长工六成饱,这位爷现在只是让大家耍猴戏,让大家吃饱是不是太想不开,可看这个趋势,还真能吃饱,还是油盐管够的那种。
家园尚在的时候都是半饥半饱,家园被毁之后只想着活下去,吃饱从来都是奢望,谁能想到卖身为奴了居然等到好日子,尽管眼下进行的一切都看着那么荒唐,可吃的却是实实在在。
有了盼头,有了感激,训练的劲头也足,比以前也好管听话了许多,就连妇人们研究的羊毛消耗量都大了很多,大家甚至有心情谈笑,说是这读书写字果然是最累的勾当,你看这位周老爷舞刀弄枪的一把好手,昨夜读书学习就疲倦成这样,不见朱老爷,估计已经去补觉偷懒了。
朱达在自己住处见那寡妇周氏,本以为是个很简单的小事,没想到弄出的动静却不少,常凯两口子带着那女人上门,而且在见面之前,常凯的婆娘先上前絮叨了几句。
朱家小哥,凭你的人才和能耐,怎么也得配个体面人家的女人,就算找个小的,找个暖脚的丫鬟,这怀仁县多少好人家的女儿都等着你挑,何苦碰这没脸没皮的烂货。
嫂子,我不是急着娶老婆,我想用她的手艺。对常凯老婆的语重心长,朱达只能苦笑着回应,可看着妇人将信将疑的样子,就知道解释不通。
在屋中见面的时候,常凯夫妇都是在场,这个倒是对朱达说得很清楚,不能让这女人坏了朱兄弟你的名声,有人做个见证。
这等说法和做派是对这周寡妇的极大不尊重,因为那二十多年的记忆在,朱达听到这些的时候是不怎么舒服,但他也知道,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对方说这些是好心,是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
多两个人见证没什么为难的,朱达进了屋中,让常凯夫妇把人带过来,
朱达在屋中微微眯着眼,这两天连轴转下来他精神也有点跟不上,屋中弥漫着略涩的古怪香气,让朱达可以醒醒神,他能确定一点,现在的怀仁县没有人明着拦在面前了,其实这王家屯的张巡检只能说是个意外,一个误以为可以投机牟利的憨货傻子其实不值一提。
就算这次不冒进袭杀,巡检张扬也就是多添几天麻烦,只是朱达懒得等待了,即便那样会减少很多风险,端坐在这里的朱达也在自我反省,是不是太急躁,是不是戾气太重。
奴家在城里的时候可就听说过,这朱家哥哥是个好汉子听着脚步声响,话语声也恰到好处的响起,腔调颇为媚人。
别在这里耍弄勾男人的破烂样子,得叫朱老爷,再不知好歹就给你送回去王家屯去!常凯婆娘恶声恶气的训斥道。
端坐屋中的朱达没有睁开眼,脸上露出几丝笑意,他平时喊常凯的婆娘嫂子,那是个热心的妇人,没曾想也有这种恶狠狠的样子,这周寡妇则是有几分心机,知道怎么勾引男人,以朱达的判断,怀仁县和周围几个卫所的成年男人处在自己同样的位置,控制得住控制不住不好说,但动了心思的是绝大部分。
而此时的朱达则是心静如水,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营养足够的同时又在打熬身体,**只怕还比普通人强些,但这等小套路对朱达没有一点吸引力。
有了那二十多年的经验,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可看过了解过的套路却是太多太多,这点小刺激算不得什么。
被常凯婆娘训斥后,那周寡妇还笑了几声,这其实也是挑弄人心的小手段。
三人进了屋子,看到朱达的状态后都是愣住,没曾想这年轻人做派倒像是僧道一般,正在那安静入定。
朱兄弟常凯还以为朱达昨日温习功课太累,在这里补觉,忍不住出声问了句。
这是什么古怪味道。周寡妇倒是活泼得很,问了句没人理会。
朱达睁开眼睛,正看到寡妇周氏把自己领口扯开些,这少妇注意到朱达看过来,还特意含羞带怯的低了下头。
这个时代结婚都是很早,在朱达的概念里,寡妇应该是三四十岁甚至更大年纪的妇人,实际上这周氏才刚过二十,青春本就诱人,何况这少妇本就有几分姿色,站在那里确实是引着别人看过去。
在朱达面前,常凯的婆娘不敢高声大气,只能用眼神警告周寡妇,顺便用更凶狠的表情看着常凯,常凯早就扭过头去看窗外。
领口处露出的肌肤很白,周氏的故作姿态看着也很养眼,表情上丝毫看不出丈夫死了几个月的悲痛,但朱达没什么感觉,当心胸中被目标充满之后,会克制不相干的**。
注意到朱达的眼神扫过,周氏特意将上身挺起一点,回望偷看的眼神也更火辣了些。
你的男人是张扬杀的吗?朱达缓声问道。
这问题让周寡妇整个人僵硬了下,那做作的诱人之态也是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是手足无措。
到这个时候的周氏惊慌紧张恐惧,她猜测朱达询问这个问题的原因,直到此时,一直想要说话却不知说什么的常凯婆娘才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傻愣着干什么,朱老爷问你话,你实话实说!
被呵斥了一句后,茫然无措的周氏才有了反应,双手十指绞在一起,低头说道:是张扬杀的,我男人走在路上,被他们架着推到井里,等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他们还说是他们捞起来的
你们知道是他们推进去的?
有三家人和妾身说过,再说,妾身男人又不是傻子,又不曾喝酒,怎么会跌进井里,那天杀的张扬一直盯着妾身,几次被妾身的相公赶了出去,一直恨着
没了那做作的勾人神态掩护,这周氏其实并不能从容的应对眼前场面,人谁都能看得出这女人在慌张,也能察觉她叙述时候的咬牙切齿。
你想报仇吗?朱达又问了一句。
想报仇,想报仇!周氏咬牙切齿的说道,说完这句后周寡妇愣在那里,任谁都能想到,朱达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句话来,能看到周氏脸色变化,身体开始颤抖,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最后直接跪在了地上,碰碰的给朱达磕头。
朱达端坐在那里,没有什么搀扶的意思,周寡妇额头上已经碰出血来,开始还不做声,后来只是尖利的说想报仇,想报仇!声音说着说着就沙哑了,刚才还娇艳的妇人此时头发披散,额头乌青见血,整个人好像变成鬼一样,身边的常家夫妇都吓得躲避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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