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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堂上所有人都看向赵昊,心说你个毛孩子,总没官职了吧?还想跟着蒙混过关?

    却见赵昊依然镇定自若,没有要下跪的意思。

    “此獠屡传不到,藐视公堂,先打他二十杀威棒再说!”张知县拿起火签就要丢下。

    却见赵昊淡淡一笑,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露出身上簇新的黑邓绢圆领袍。

    然后朝张知县作了个揖。

    “学生国子监生赵昊,拜见老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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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噫,我中了!
    那一袭簇新的黑邓绢圆领袍,险些闪瞎了堂上堂下的一双双眼。

    “啊?公子什么时候成了监生?”栅栏外的蔡家巷众人不禁惊呼起来,国子监生与生员一样,都是见官不跪、不得用刑的!

    “这下县太爷打不了板子喽……”

    与欢呼的蔡家巷众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张知县那张黑成锅底的老脸。他摆这么大阵仗,可不是为了让臭小子显摆的!

    ‘啪啪啪!’张知县使劲拍着惊堂木,不能打板子,还不能拍桌子吗?

    “肃静!”值堂吏忙朝围观市民大喝道:“再聒噪,通通叉出去!”

    蔡家巷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这副监生冠带,是赵昊早就跟周祭酒谈妥的条件。他之所以要拖到今天才来过堂,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在等自己的监生资格到位。

    为此,赵昊还多花了一百两银子加急赶制,前日才将这副监生冠带拿到手的。

    这下他能保证自己不用下跪,也不会受刑了,这才终于露面过堂。不然傻子才来呢……

    但张知县出师不利,不由愈发恼火,这下非得让赵昊荷包大出血,才能稍泄心头之恨。

    他便又重重一拍惊堂木,怒视赵昊道:“你这监生好生刁蛮,为何屡传不到?!”

    “只因人在深山,交通不便,未见朱票……”赵昊便一脸无奈答道:“并非有意藐视大人。”

    “狡辩!”张知县却不接他抛来的媚眼,又拍一下惊堂木道:“本官看过状纸,你这学生不好好读书,为何要骗人家生丝?!”

    “请老父母收回这话,学生官宦之后,清白门第,学圣人教诲,持良善之心。”赵昊一脸受到侮辱的表情,严肃道:“断不会做那等昧良心、丧天良之事。不知老父母为何偏听一个捐班商人之言,却不信读书人的话……”

    “你去读过一天书吗?”刘员外听他也鄙视自己,登时怒不可遏的跳脚道:“你个捐班监生,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我师父就是有资格!”堂下二阳听不下去了,高声道:“我们读书人的事,你个商人懂什么?!”

    “我没捐一文钱。”赵昊也冷笑对刘员外道:“是国子监祭酒大人赏识在下才学,特荐在下入监的。”

    “肃静肃静!”张知县又一次拍了桌子,对堂下两个生员怒道:“你俩再聒噪,记下名来,交本学处分!”

    “记吧!”王武阳便一挺脖子道:“学生姓王名周绍,太仓王氏,被苏州府举为儒士!”

    “呃……”张知县听到太仓王氏,就头大了一圈。再听到此子乃苏州府的儒士,登时更加头大如斗。他知道,苏州府今年只举了一个儒士,便是文坛盟主王世贞的亲侄子王周绍。

    “学生姓华名叔阳,无锡华家,家父华鸿山!”华叔阳也报上了家门。

    张知县彻底懵在那了。

    华太师虽然悠悠林下多年,可门生故吏满天下,如今好多人正是当权时,他的公子更得罪不起哇!

    别说张知县和刘员外了,就连唐胖子一干人都被赵昊这俩徒弟的身份,吓了一大跳。

    平时看着他们青衣小帽,端茶倒水,跟方文也没啥区别,没想到居然来头这么大。

    再一想,这样两位世家公子,居然甘心拜在比他们还年轻的赵昊门下……

    这下众人看向赵昊的目光,就更加敬畏起来。

    场中气氛为之一变,张知县不再吹胡子瞪眼,而是朝刘员外微微摇摇头。

    那意思是,硬茬子,钱不够……

    刘员外这次可是气势汹汹而来。在衙前街的酒楼上,还有一帮苏州商人,摆好酒席在等他凯旋呢!

    这时候他怎么能缩头?就是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啊!

    便一咬牙,从袖袍中伸出巴掌,装着抹了把胡子。

    意思是再加五千两!

    张知县登时恢复了严肃,一拍惊堂木道:“本官只知朝廷法度,不知什么王家华家,你们休要干扰本官审案!”

    说着,他便转头对赵昊厉声道:“你们是否说过,借丝要开工场?”

    “说过呀。”赵昊两手一摊道:“不然我借丝干嘛,又不能吃。”

    “那都三个月过去了,你的工场开在哪?!”张知县冷冷质问赵昊道。

    “老父母应该也有所耳闻,如今丝价暴跌,这一行前景坏掉,正常人岂能往火坑里跳。”赵昊便答道:“何况,那借据上,只约定是借丝还丝,并未约定我们一定要开工场,所以我改变主意,这很合理,不犯法吧?”

    “你分明就是欺诈!”张知县重重一拍惊堂木道:“想要利用丝价暴跌,从人家刘员外身上,狠狠赚一笔!”

    “哈哈哈,老父母这玩笑可开大了……”赵昊不由失笑道:“请问,是学生一个小小监生明白行情,还是堂堂苏州商会会长、南京丝业行会副会长明白丝价的涨跌?”

    “这……”张知县就算满心都是一万两,却也被赵昊问得哑口无言,只好耍赖拍案道:“是本官在问你话!”

    “显然老父母心中有了答案。”赵昊却像根老讼棍一般难缠,笑呵呵道:“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怨不得任何人。”

    “就是!”唐友德也忍不住帮腔道:“若是丝价暴涨,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告刘员外欺诈!”

    “又不是我非要借丝给你们的!”刘员外白两人一眼。

    “又不是我们拿刀逼你借丝的!”唐友德不屑的啐道:“堂堂苏州商会会长,洞庭商帮副会长,签了白纸黑字却不认账,跑到官府打官司赖账,你们苏州商人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果然近墨者黑,唐友德也学会了开地图炮。

    ‘啪啪啪!’张知县知道原告理亏,此案再问下去,也只会越抹越黑,索性直接快刀斩乱麻道:“原告本着友善之心借贷,被告当思感恩,不该钻空子让原告损失惨重。为了明教化、显仁义,本官决定判两被告以原价退还本金,免付利息,则皆大欢喜!”

    按照三个月前的价格,两万斤丝就是七万两银子。比现今高处足足五万两之多,就算抛去给张知县的一万三千两,刘员外还是挽回了绝大部分损失。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面子挽回来了~

    他自然欢天喜地,大吹法螺道:“老父母真是明如镜、清如水的青天大老爷啊!”

    赵昊这边自然大怒,唐友德忍不住跳脚骂道:“此案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你这老父母却如此颠倒黑白,我们不服,一定上告应天府!”

    “对,应天府不管,就告到南京刑部、告到都察院去!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华叔阳和王武阳也聒噪起来。

    “鹿鸣宴上,我要向南京的老大人们告你们的状!”赵守正气得满脸通红,忽然蹦出了一句。

    张知县和刘员外登时大笑起来。前者听后者说过,赵守正可是五试不第的钝秀才!

    “还鹿鸣宴呢,你先考中举人再说吧!”张知县既已宣判,自然不容他们再聒噪,便拿起火签喝道:“把这些咆哮公堂的生员叉出去!”

    话音未落,忽听外头响起一声号炮。

    然后便听有人高声喊道:

    “捷报赵府老爷讳守正,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七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噫!好了!我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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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强中还有强中手
    国朝的百姓多爱看热闹啊。今日县衙难得大堂审案,非但蔡家巷来了人,衙前街的闲散人等也聚集了不少。

    众人正伸长脖子,看到要紧关头,便听身后响起一声号炮,吓得他们齐齐一哆嗦。

    待回头望时,便见一队穿着大红号衣的应天府官差,高举着同样大红色的报帖,吹吹打打从应天府方向过来。

    “捷报赵府老爷讳守正,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七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报录人一边前行,一边还齐声高喊,广而告之。

    “咦,衙前街什么人中举了?”县衙门口的官差们还在奇怪,李九天却是眼尖,一下就看到那报帖上‘赵守正’三个大字,忙跌跌撞撞跑进去,高声嚷嚷道:“中了中了,赵相公中了!”

    不用他说,蔡家巷的汉子们,也早就听到了报喜声,这下再不管什么公堂肃静之类,一起高声嗷嗷叫唤起来,声音大的能把县衙的屋顶掀翻!

    大堂外头哇哇哇乱成一片,大堂内也同样乱了套。

    “噫!好了!我中了!”

    赵守正听闻自己中举,激动的抱着赵昊怪叫连连。

    “儿啊我中了,为父终于中了!我中了!”

    赵昊再一次差点被勒背过气去,又担心他会如范相公那般痰迷心窍,还得使劲拍着父亲的后背,给他顺气。

    王武阳和华叔阳也过来,向师祖道喜不迭。唐友德晚一步凑不过去,可满心的喜悦总得有地方发泄,遂拉着刘员外的手使劲摇晃起来。

    “同喜同喜!同喜同喜!”

    刘员外本来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让唐友德这一摇晃,差点没当堂呕吐。他恨恨甩开唐友德的肥手,对高堂之上的张知县一拱手道:“大人不要理这些疯子,快下判词吧!”

    “这……”张知县却犯了踯躅。方才赵守正的话音犹在耳,他居然便真中了举人,这下由不得张知县不三思后行了。

    “区区一个举人,没什么好怕的!”刘员外恨不得替老父母去拍惊堂木,他一个劲儿的朝张知县挤眉弄眼,甚至伸出了两根手指!

    “这……”张知县这下更犹豫了,一只手拿着惊堂木,不知是该拍下还是搁下。

    正在这时,便听外头又响起一声号炮。

    紧接着又有报录人,在县衙外高声报喜道:“捷报华府老爷讳叔阳,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二名亚魁。京报连登黄甲!”

    轰的一声,滚油中又被加了瓢沸水,登时就炸了锅!

    “又一个,又一个,华公子中了第二名!”

    “太厉害啦!”

    蔡家巷众人使劲摇晃着栅栏,发泄着心中的激动之情。

    这下轮到华叔阳激动的抱着赵昊又叫又跳了。

    王武阳和赵守正忙从旁恭喜。

    唐友德又没捞着挤进去,只好又去拉刘员外的手。他万万没想到,赵昊随随便便收的徒弟,居然也能考中举人,而且还是这么高的名次!

    “同喜同喜!”

    ‘同喜你个头……’刘员外恨不得给他一脚,这次却不敢甩开对方的手,更不敢乱说话了。

    苏州和无锡唇齿相依,他对华家还多有倚仗,却是不敢坏小公子的喜庆……

    他只好一边被摇晃着,一边苦着脸看向大老爷。

    大老爷两手一摊,也不撮指头了。

    张知县便站起身,拱手想要对两位新科举子,尤其是华叔阳表示恭喜。

    谁知他话没出口,华叔阳却趴在赵昊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摧肝裂肺,仿佛伤心至极。

    “这是喜极而泣……”赵守正眼眶本来就浅,见状勾动往事,想起过去二十多年的磨难,也忍不住淌下了释放的热泪。

    却听华叔阳带着哭腔道:“师父啊,我没考上解元,让你失望了……”

    “噗……”赵守正登时哭笑不得了。

    那张知县脸上也青一阵白一阵,他考了三十多年,才好容易中了川省举人第一零八名,便引以为平生第一快事了。

    可瞧瞧人家,考了个第二名,而且是天下最难的应天府乡试第二,居然哭成个泪人。

    这他娘的还有没有天理啊?为什么要让本官看到如此恼人的场面?

    赵昊这时候也不能再批评他了,拍着华叔阳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下次争取考个会元就是了。”

    “多谢师父,我会努力的。”华叔阳这才抽泣着离开赵昊,对一旁安慰他的王武阳拱手道:“还是师兄技高一筹,师弟甘拜下风。”

    王武阳神情古怪至极,表情一时欣喜一时担忧,闻言连忙摆手道:“我中没中还不一定呢……”

    ‘就是,哪有这好事儿,前两名都让他们家包揽了。’张知县暗暗腹诽一句,重新抱拳,刚要开口,却又听接连三声炮响。

    然后是更大声音的报喜声:

    “捷报,捷报,捷报!”

    “捷报王府老爷讳周绍,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一名解元,今朝独占鳌头,明日连中三元!”

    张知县无力的坐回了位子上,仰面看着头上的明镜高悬匾,恨不得那匾落下来,砸死眼前这一窝牲口。

    这下非但蔡家巷的街坊们炸锅了,整个县衙都陷入了狂欢中,连三班衙役也丢掉水火棍,纷纷上前朝解元公道喜讨赏。

    唐胖子却险些要晕倒了,没想到整天给自己端茶倒水的小子,居然成了解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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