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听说解元公都是天上星宿下凡,我老唐会不会折寿啊……
这赵公子到底是何方妖孽啊?为何收的徒弟个赛个的厉害呀!
王武阳眼里却只有赵昊,这下轮到他紧紧抱着赵昊,兴奋的鬼哭狼嚎道:“师父,我做到了!我要上课了!”
“你放开为师,勒死我谁给你上课?”赵昊使劲拍着王武阳因为激动过度,不知轻重的手臂。被三人轮番蹂躏下来,感觉自己要散架了。
王武阳赶忙放开赵昊,挠着头讪讪直笑。
赵昊白他一眼,这才展颜笑道:“好徒儿,不愧我赵氏首徒!”
“多谢师父夸奖!”王武阳闻言比中了解元还高兴,一张脸笑得开了花。
“师父……”一旁的华叔阳沮丧的低下头,一脸幽怨的看着赵昊。
“你也是好样的,跟师兄一样过关了。”赵昊这时候,自然没必要再吹毛求疵了。
“多谢师父!”华叔阳登时像被打了鸡血一样,重新斗志昂扬起来:“师兄,会试咱们再比过!”
“怕师弟还是要输为兄一筹。”王武阳中了解元,锐气正盛,岂能弱了自己的声气?
赵守正从旁笑呵呵看着,他能中举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了,却是不会参与这种,顶尖考生之间的意气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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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全都值了!
好好的一场公审变成了胜利的大会,县衙大堂也变成了欢庆的会场。
那张知县不愧是能在南京,当稳京县知县的厉害人物。几乎是一瞬间,他便调整好情绪,起身扶着大案走下堂来,满脸堆笑的朝三位新科举人道喜。
“今日大堂之上,连中三位举人,实乃本县一段佳话,可见国朝文运昌盛,我上元县出了祥瑞啊!”此刻的张知县满面春风,视三位举人如贵客珍宝,言谈举止间哪还有一丝的敌对。“本官定要奏名朝廷,勒碑以彰纪此事,鼓励我上元学子上进!”
说完他热情的请三位新科举人并赵昊等人到花厅用茶,然后把失魂落魄的刘员外叫进了自己的签押房。
“你这个事儿没法办了。”张知县对把自己按在火炉上的刘员外,却没了好声气。“时也命也,你就认了吧。”
“我,我咽不下这口气……”刘员外其实也怂了,可他堂堂苏州商会会长,洞庭商帮二号人物,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窝囊亏?
让他怎么去面对那些等他凯旋的商会同乡?
“你咽不下也得咽!”张知县却拍了桌子,指着不远处的花厅道:“人家一下就出了三个举人!我现在敢偏袒你,到时候鹿鸣宴上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弄不好连乌纱都得丢了!”
鹿鸣宴是秋闱之后,各地官府为新晋举人和一众考官举办的庆功宴会。其中尤以应天府的鹿鸣宴规格最高,除了应天府尹、提学御史,以及正副主考、同考官之外,甚至连各部大佬也会参加。
没办法,谁让南京的官儿闲呢?逮着个机会就得聚聚。
鹿鸣宴上,张知县也会代表上元县道贺,到时候三个举人若是一同发难,他可真招架不来。何况,解元和亚魁的家世又那般骇人,说不得就有什么叔伯长辈在场,再不咸不淡帮腔几句,他张知县一个小小的芝麻官,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就是在南京当知县的悲哀啊,婆婆太多,媳妇难做啊……
张知县自怜自伤一阵,又缓和下语气劝道:“你自己清楚,这事儿上哪边占理。就算本官想当强项令,那也得禁得起上头重审才行!本官没本事捂盖子了,刘员外就不要强求了。”
“唉……”刘员外垂头丧气的看了会儿地上的砖缝,他能坐上这个位子,安能不知轻重?方涩声道:“我撤诉。”
“这就对了!”张知县登时有了笑容,起身将他送出县衙道:“你们生意人,不是讲究和气生财吗?不要无谓的意气之争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商场上输掉的,商场上再赢回来就是。”
“行吧。”刘员外像被抽干了力气,失魂落魄走出县衙,也没要回那两千两定金。
因为他知道,肉包子打狗,哪有回来的道理?
那边张知县劝走了刘员外,脚步愈发轻盈起来,搓着手走进花厅中。
便见赵府几人正或坐或站,在那里眉飞色舞的胡吹海吹。
张知县一眼就看到,只有赵昊父子坐在那里,其余三人则站在一旁。
唐友德区区一个商人也就罢了,可新科解元和亚魁,两位世家公子,居然一左一右站在那黄口小儿身边,向他争相献媚。
这让张知县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会儿,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赶紧跟赵家人修复关系才是正办。
想到这,他便摆出最真诚的笑容,走进来道:“诸位世先生有礼了。”
见堂堂一县之尊,如此折节下交,三位新科举人哪好托大?忙起身抱拳还礼,口称“世先生不敢当,晚生见过前辈。”
“你我四人还真是亲切的世兄弟。”却听张知县亲热说道:“你们这一科的主考王南昌公,乃当年愚兄在京师坐举监时的司业……”
“那还真是世兄。”三人便又与张知县重新见礼。
把个赵昊从旁看得一身鸡皮疙瘩,这弯弯绕绕的都能勾上关系,也真难为老县令了。
只是接下来轮到赵昊时,老县令就尴尬了……
按说他认了世兄弟,就该对世兄弟的师父执晚辈礼。不过好在对方还是另一位世兄弟的儿子,里外里算扯平了。
最后,大家决定平辈相交,赵昊管他叫‘老前辈’,他管赵昊叫‘赵朋友’……
一番客套后,众人重新落座,张知县便将自己劝退刘员外之事讲了一遍,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自吹自擂一番。
“那还得谢谢老前辈秉公处理了。”赵昊自然不会傻到,跟一县之尊置气……蔡家巷和小仓山,可都在人家的治下啊。便也笑着投桃报李道:“我们身为老前辈子民,自然惟命是从。”
张知县心说,这不是你躲到山里不出来的时候了。却也乐得就坡下驴,便笑道:“本当设宴为三位世兄弟庆贺,但想来贵府还等着回去庆贺呢,愚兄就不强人所难了,还是改日再备酒设宴吧。”
说着,下人端来两盘银锭,张知县又道:“略备贺礼,不成敬意。”
看那二十两一个的官银大元宝,一盘就有十个,赵昊却已经没了从前的喜悦。
想到当初,二两银子攥出水来的光景,不过才是半年之前。
唉,边际效益递减,居然如此的可怕……
不过这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不收显得不近人情,反而会坏了关系。
赵昊便起身笑纳,众人告辞出去。
张知县一直将他们送到县衙大门口,才依依不舍的挥手作别。
“定要再来哦!”
县衙门外人头攒动,百姓们都想看看新科解元究竟何方神圣。一看到赵昊等人出来,他们便使劲的往前挤。
幸好蔡家巷的汉子威武又雄壮,早就手拉手排成两行,从衙门口到照壁,组成两堵人墙。将看热闹的百姓隔在了外头。
照壁墙下,早就备好了四抬大轿,几十名精壮的汉子穿戴一新,有人提着锣,有人举着解元、亚元牌,在那里兴奋的等待他们出来。
一看到四人出来,轿夫们马上挑开轿帘,恭请三位举人老爷上轿。赵昊本打算和唐胖子去坐马车,却被学生们硬拉着塞进了第二抬轿子里,说什么也不让他出来。
赵昊欣慰的坐在四抬大轿里,前头是老爹的轿子开路,后头是两个学生的轿子护航,只觉心里满足的跟什么似的,只觉这大半年来的辛苦,全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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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改换门庭
等到长长的队伍敲敲打打,将四座大轿护送回蔡家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煮粥似的响个不停。
街上还有舞狮子、踩高跷的,锣鼓喧天声中,整个蔡家巷成了欢乐的海洋。
轿子在大石桥就停下,四人掀开轿帘一看,只见三条用黄纸铺成的长道,一直通到味极鲜到的巷子里。
“这叫连登黄甲!”余甲长兴奋的红光满面道:“举人老爷们踏着黄纸走,进士在前头!”
“这个好彩头。”赵守正直接从轿子上跳出,稳稳落在黄纸上,一边朝着街坊们拱手道谢,一边还小心翼翼唯恐踏空。
虽然二阳对这种朴素的民俗很不以为然,但盛情难却,再说谁不想讨个吉利?便也一边笑着拱手,一边跟师祖往巷子走去。
这时,范大同端了一盆散碎银子过来,赵昊便一把把抓起来,朝着道喜的街坊撒去。
街坊们欢呼争抢起来,这欢喜雀跃的场面,简直是蔡家巷从没有过的。
别人打赏都是撒铜钱,到了赵昊这儿却是撒银子,蔡家巷首富的名头算是彻底传开了。
越靠近家,爆竹便越密集。
硝烟弥漫间,赵昊便见一伙人提着棒子站在自家院门口。
若非看到大伯父子也在其中,他还以为遇上闹事儿的了。
却说赵守业自从上次去钱家找回场子后,便一直大门不出、在家装死。此刻,他也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赵守业几个月来养得膘肥体壮,满面红光的看着自家兄弟回来,便举起斧子,狠狠的砍在兄弟家的门槛上!
“统统砸光喽!”见赵家大爷带头动手,其余人也拎着棍棒进去,噼噼啪啪乱砸一气,把赵昊才换了几个月的门窗户扇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这他喵的是干什么啊?”赵昊急了,这可都是他的血汗钱换来的呀。
“公子放心,家里的东西都提前搬走了,这是惯例来着。”余甲长拉住赵昊,笑眯眯道:“中了举人,便是富贵的官老爷,自然要改换门庭了。街坊们一起动手,帮你砸个干净,然后重新换上新的……”
“我这本来就是新的。”赵昊闷闷道,他虽然出手大方,但对自己最初营建起的这个窝,却有特殊的感情。
“呃……材质不够好,我们全换红木的……”余甲长忙笑着安慰他。
话音未落,却听轰的一声,只见赵家大爷兴奋过度,抡起锤子砸歪在墙上,居然直接锤了个大洞出来。
一看墙壁居然如此腐朽不堪了,唐友德便叫道:“举人老爷怎么能住这么破的地方?砸了砸了!通通砸了重建!”
众人也正在兴头上,便应声抡起锤子,哐哐哐哐朝着墙壁招呼起来。拆墙的大都是蔡家巷的瓦匠,三两下就干倒了一面墙,然后再喊着号子一起用力,就把赵昊父子住了大半年的三间正房,推倒在漫天的尘埃中……
“好吧,大家高兴就好……”眼看都这样了,赵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到闹腾够了,蔡家巷中便摆开了九十九桌流水席。
一连三天,但凡前来道贺的宾客,都可以坐下吃酒。
这次非但味极鲜的厨子伙计倾巢出动,还从秦淮河畔请了三家大酒楼的厨师过来一起帮忙。
对此,本条街上的二号餐饮巨头王富贵,感到十分受伤。但尝过人家做出来的菜肴后,他就乖乖闭嘴,把自己当成个普普通通的食客,跟着大吃大喝起来。
蔡家巷的街坊,还有临近几条街的市民,全都倾巢而来。非但三位举人成了众星捧月的焦点,就连赵昊也被一帮士绅围住,问他有什么教学的秘诀,为何能一下培养出两位举人来……
赵昊心里不满道,其实是三位来着……
表面上却推说是自己老哥哥的功劳。可人家认为他有意藏私,还是不放过他,非让他传授点秘诀。
被逼得没办法,赵昊只好憋出一句:“呃,让他们多干家务……”
“嗨……”满怀期待的众人闻言大为失望,心说看来赵公子是不打算公开秘密了。
殊不知,赵昊自己也搞不清。
按说王武阳和华叔阳乡试名次都不该这么高,他也没泄题给他们,可为什么两人偏偏包揽了头两名呢?
思来想去,赵昊只能事后诸葛的总结为,应该是自己欺负他们太厉害,让他们磨掉了傲气,不再浮躁。又用那些后世的知识吊着他们,让他们在求知欲的驱动下,重新刻苦用功起来。结果里外里,提升了名次……
‘这样想来,本公子还真是个好老师呢。’赵昊不禁得意的敬了自己一杯果汁。
那厢间,赵守正被左一杯、右一杯灌醉了,坐在那里忽然哭起来。
一旁陪酒的士绅忙问道:“大喜的日子,赵老爷为何落泪?”
“我想起我家老爷子了啊。”赵守正一把鼻涕一把泪,悲声大作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哪去了。要是他能看到不成器的儿子,终于有出息了,该有多好啊!”
“弟弟你放心。”赵守业陪着抹泪道:“我已经想好了,让赵显带人回老家去找,老家找不到,就满世界找,一定要把他老人家找回来……”
“好……”赵守正便和兄长泪眼相看道:“希望老爷子没有三长两短……”
“噗……”远处一桌酒席上,一个带着深檐大帽,背对赵家兄弟的老者,一口酒喷出老远。
一旁风韵犹存的贵妇人,忙掏出帕子帮老者擦拭嘴角。
“他兄弟俩喝醉失言,大人别当真……”
那老者竟然就是赵家兄弟满世界找不到的赵立本。
他虽说要狠下心,对子孙不管不问。
可今天这种改写家族命运的日子,赵立本又怎么能坐得住?便悄悄返回南京,和叶氏乔装打扮,混在吃酒席的人群中,远远瞧自己的儿孙一眼。
赵立本摆下手,表示并不在意。此时他没了平日的硬气,高兴的直擦眼角道:“果然是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欺我。”
叶氏便轻声问道:“既然如此高兴,大人何不现身同乐?”
赵立本却断然摇头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还是在江北等他们吧。”
说完,他举起酒杯,朝着赵守正微微一举,然后一饮而尽,便与叶氏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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