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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莞尔wr

    傅明华点了点头:

    “所以长公主哪怕就是知道玉蝉在我手中,又是如何呢?不过那只是一只玉蝉罢了,再也没有其他的功用。倒是嬷嬷……”傅明华说到此处,语气一顿,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你当众帮我说话,怕是惹了容妃不快的,如今……”

    “您不用替我担忧。”温新还没有从玉蝉的事中平静下来,又听傅明华提及此事,便不由握了一下她的手:“太后已去,她身边是离不得我,我是准备随她一道,将来为她守陵的,容妃再是如何得势,也奈何不了我,更何况……”

    余下的话,温新没有再说,但傅明华已经猜得出来她未尽的话语下,隐藏的意思。

    无非就是容氏一族,怕是也气数将尽,就是再嚣张,又能嚣张得了多久?

    太常寺的人第二日高声念起祭文,念及太后的生平时,不知为何,傅明华的心思却想起了昨日里太后悠悠与她提及的陇西郑府,那在她口中所说的,兄长为她亲自种下的杏树,再忆及她口中那句陇西当地人所说的歌谣:“昔日郑家今何在,不见人,只见坟。”

    短短几句,却道出郑家没落的凄凉晚景。

    太后说着这话时,那脸上虽然带着笑,却莫名的让人心里发疼。

    再想起太后那句:“……夜里不敢睡太深……怕瞧见父母兄长的脸……”,不知是何等的心情复杂,才会不敢见昔日那些疼爱她的家人的面庞,回想也不敢回想。

    傅明华突然泪如雨下。

    念祭文的人声音抑扬顿挫,宫苑内外都传来啼哭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有些是真情,有些是假意罢了。

    半个月后,燕追急赶回洛阳见太后入殓,同行的还有岐王一行。

    岐王府的人也赶路赶得快,这位王爷是一路哭进洛阳的,回来时神色憔悴,一双眼睛肿得老大。

    傅明华只是听着宫人说秦王回了洛阳,只是两人虽然离得极近,却被一座宫墙隔了开来,直到晌午之后,她在崔贵妃宫里正午睡,却被人一把搂进了怀中,抱得气都喘不过来。

    她还未睁眼,燕追急如骤雨的吻便落在她唇角下巴之上,手摸到她已经微挺出来的小腹,动作才渐渐温柔了。

    他下巴上已经冒了好多青影出来,扎在她脸颊微微的刺疼,可是这种刺痛却提醒着她,燕追是真的回来了,傅明华伸了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了自己的嘴唇到他唇边,任他亲了又亲,才倚在他怀中直喘气了。

    “怕不怕?”

    他捏了捏傅明华的手,一回来就问她。

    傅明华将他抱得更紧,摇了摇头:

    “不怕。”

    他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细细品味着她这句‘不怕’,将她搂得更紧。

    若不是她曾经历过许多大小的事,她又怎么会在独自面对太后的去世时,如此冷静的说‘不怕’?

    “是真的不怕。”

    傅明华仰头看他紧绷的下颚,不由便挣扎着起身看他:“太后临去之前,与我说了昔日郑家的事儿,三郎,我心中难受。”她憋了许多天,却无人可说。

    第五百零五章 遗物




长嫡分节阅读358
    太后的丧礼十分隆重,只是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场面,众人都清楚。

    越是繁华,她便越觉得凄凉,人都去了,这样隆重,又是为谁而办的呢?

    燕追低下头,看着刚被自己抱出床榻的妻子散了一头幽黑的长发,咬着唇儿眼圈发红与他软软的说着‘她心中难受’,燕追那一刹心中便如百炼钢化绕指柔。

    他扯了床榻之上的薄衾,掩在她的身上,听她提及当年郑太后的往事。

    说来眼缘这个事儿也是奇怪,这些话太后连儿孙后辈都很少提及,却偏偏与她说了。

    她说着昔日郑家的事儿,也觉得有些惆怅,末了又想起一个事,伸手便挣扎着出了燕追的怀抱,弯腰去摸了摸枕下,那头发顺着她曲线优美的脊背,在她腰侧往下滑,铺了一榻,半晌取出一个锦囊来。

    燕追看得眼热,咳了两声,别开头去。

    傅明华坐直了身,又将垂落到胸前的头发撩开,燕追转过头来,就见到她手上的玉蝉了。

    “这是……”

    此时什么风花雪月的旖旎心思都散了个干净,燕追的目光渐渐锐利,傅明华将昔日温新送玉蝉前后的情景说了一道,燕追眉头便紧蹙,久久没有松展开来。

    “当时先皇后在皇上登基未足几年便逝世,估计太后是担忧你吧。”

    他握了这只玉蝉,以拇指指腹轻轻搓了搓,想法与傅明华不谋而合。

    “这东西是当初太后陪嫁之物,原本是一双,太后一只,先帝一只,太后的一只送到了皇上手中,先帝的一只没想到则是送进了太后手里。”

    这玉蝉乃是昔日郑府家传之宝,其玉据说大有来历,能追溯到魏晋时期,说是此玉乃是昔日了魏晋时王朝旧物,当年晋武帝司马炎篡权以得天下,而得传国玉玺,直至前赵王刘聪掳司马聪而强得传国玉玺,朝代更迭间,春秋时期以和氏壁雕刻而成的传国玉玺有数次失踪,这雕玉蝉之石,当时便是在晋朝丢失传国玉玺的情况下,预备雕刻为玺的玉石。

    不知后来为何落入郑家之手,而被雕成了两只玉蝉,传承后世。

    因玉质精美的缘故,郑家的人舍不得在蝉上钻孔,一双蝉世世相传,直到郑太后时期,郑家人心疼女儿,又看准太祖乃是大有所为之人,才将这对玉蝉当作了太后的陪嫁之物。

    这一赠一送,代表的是郑家对太后的疼惜,太后对嘉安帝的喜欢,及太祖当年对太后的爱意。

    可惜到后来,太后却将到手的玉,转手送到了傅明华的手中。

    傅明华听着‘先皇后在皇上登基未足几年便逝世,估计太后是担忧你’的话,不由不寒而粟。

    她将东西收了起来,正要说话,崔贵妃却进了内来,刚一张嘴想唤人,便看到榻上夫妻俩相拥的这一幕,不由羞得脸庞通红,瞪了儿子一眼,赶紧退出了外。

    傅明华也有些脸红,推了燕追一把:“都怪你。”

    燕追只得伸手摸了摸下巴,对她这含羞带嗔的话极为受用。

    只是崔贵妃既然来此,必是有话要与他说,他依依不舍的将妻子放开,与她耳语一番,又为她顺了脸颊一侧垂落下的顺滑青丝到她耳后,才起身出去了。

    傅明华想起之前崔贵妃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没有勇气出去,好半晌碧云进来,才让她脸上烫热渐渐褪去了几分。

    她一面任由碧云及贵妃宫里大宫人清染的服侍,一面便想起燕追突然回来的事儿。

    他定是得到了太后去世的消息,才匆匆赶回奔丧的,如今局势这样艰难,怕他呆不了几日便要离开。

    太后逝世的消息,燕追既然能得到,也不一定能瞒得过忠信郡王府。

    若是凌宪当真有意谋反,怕是会借此良机生事一番。

    她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肚子,出来时崔贵妃及燕追都不在,宫人回话说是母子两人正在外间说话。

    崔贵妃在宫里,近来发生的事情又多,急于想从儿子口中得到一些消息以安心,傅明华也不去打扰二人,反倒从殿左侧出去,赏那已经长满了荷叶的水池。

    此时的紫宸殿里,嘉安帝坐在寝宫的矮炕之上,温新为他带来了一封信,一个并不大的箱匣罢了。

    这是他的母亲为他留下的仅有东西了。

    “其余物件,太后吩咐除了皇上及岐王爷、长公主外,余下东西,便都分派九皇子及秦王妃了。”

    嘉安帝点了点头,温新在地上跪了半晌,嘉安帝才淡淡道:“你侍候母亲多时,将来也不必与她分开。”

    温新应了一声,又叩了一个头,嘉安帝才挥了挥手,她缓缓退下了。

    他望着紫檀束腰小桌上放着的两桩东西,久久没有动。

    殿中黄铜所铸的狻猊嘴里缓缓吐出清幽的香火。

    “大家……”黄一兴上前了来,看了桌上的东西一眼:“老奴来为您拆开吧。”

    嘉安帝伸手止住,吩咐他:“打盆水来。”

    黄一兴愣了一下,便应了一声,出来便忙不迭的吩咐弟子程济去打了热水,自己则是亲自端着送进了宫里。

    嘉安帝净了手,才接过帕子将手擦干。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却十分仔细,仿佛不愿以满手的尘埃,去触碰母亲的旧物。

    箱子并未上锁,他缓缓打开了,里面放着一套十分陈旧的小儿衣物,上面压了个锦囊,已经掉了颜色,绣着:愿吾儿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的字样。

    他的双颊渐渐咬紧了,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已经上了年头,上面绣的线的颜色都在慢慢褪色。

    嘉安帝喉结滚动,半晌之后才伸手过去将那锦囊取了出来。

    那东西黄一兴瞧着并不重,可是皇帝拿着却重逾千金似的。

    他打了开来,里面装着一束剪开后的胎发,后面有蝇头小字写道:宥儿生于宣成四年亥月十八。字迹写得十分凌乱,显然是在十分仓促的情况下写成。

    嘉安帝的手掌一把就将锦囊握紧了。

    里面的小衣他抖了出来,衣裳料子并不见好,他出生之时,正值混乱不堪的时候,各地诸侯起义,他的父亲亦是其中一支。

    第五百零六章 念想

    那时朝廷派人围剿,太后是拼了命才把嘉安帝生下来的。

    衣裳还是以大改小,早就洗净过,可是边角发毛,看得出来时常被人拿出来抚摸。

    嘉安帝的额头青筋绽了出来,黄一兴有些担忧,却又不敢打扰了他,只得远远的站着。

    他又伸手去摸那信,那信并未以蜡封口,显然太后写信时,并不担忧有温新偷看的。

    皇帝单手握紧锦囊,手掌力道用得有些大,好几次都未能将信打开。

    “大家……”黄一兴有些担忧的上前,嘉安帝却对他的话充耳未闻,只是不停的抖动手中的信封,欲将其中的信件甩落出来,他动作很急,力道又大,那轻飘飘的信被他甩得‘哗哗’作响,黄一兴不由自主上前一步,下一刻嘉安帝握着锦囊的手重重捏成拳,‘咚’的一声捶到了束腰圆桌之上。

    力道大得黄一兴都吓了一跳,随即就喊:“大家……”

    嘉安帝咬紧了牙,对他的话并不理睬,反倒抿紧了嘴唇,闭了闭眼,平静半晌之后,才双手合力,将信拆开。

    “宥儿。”

    看到那至今已经无人敢再唤的字,嘉安帝突然感觉有些高处不胜寒。

    到了如今他这样的位置,世上有资格再唤他名字的人已经不再了,连太后最终的遗语,也不过是透过薄薄的信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你父亲将你教得很好,以苍生为重,以天下为重,社稷为重,而自已次之。”太后好似有许多话想与儿子说,可事到临头,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必再说了。

    “当初你出生之时,我送你的玉蝉,依你性情,必不肯再受人牵制,已随我入墓了吧?”嘉安帝看到此处,手指将信捏得更紧,闭了闭眼睛,几乎不愿再看下去。

    母子同心。

    太后了解他,他也同样了解他的母亲。

    只是这位帝王并没有任由自己迟疑太久,他很快的沉淀了自己内心的感受后,重新睁开了眼来。

    “你已坐拥江山,我也没什么好留给你的,独留当初你才来这世界时,裹的那身襁褓,那束胎发,以盼我儿将来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事事如意。”

    太后赠他玉蝉,他最后却还之太后,使那玉蝉随太后入墓,现如今太后亦将他当初出生之时所穿戴的衣物,所剪下来的胎发也一并还他,这是要成全了他,还是如他当初所做的事情一般,各归各位?

    他如今不再拥有什么,他亲手扯去了那牵挂,所以他的母亲亦是将这些东西留给了他自己。

    寡人,寡人!

    嘉安帝握紧了手中的信,手撑在矮桌之上,支肘扶额,手臂带起的阴影将他的脸尽数挡住,看不大清。

    “大家。”

    黄一兴轻声的唤他,他闭着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

    “大家。”见他没有反应,黄一兴又唤了一声。

    嘉安帝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目光似是失了魂。

    黄一兴心中一个咯噔,正要再说话,却见皇帝又将头低垂了下去,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件,突然笑了起来:“朕富有四海!”

    他温声的说道,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朕富有四海!”嘉安帝强调了一句,又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朕有天下黎民,有朕的三郎……”



长嫡分节阅读359
    “大家……”

    黄一兴看他这模样,有些担忧,着急的跺了跺脚:“老奴去请秦王前来!”

    “不必了。”皇帝的失态只是那一瞬间而已,他再次看了信件一眼,哆嗦着一双手,将信叠了起来,又放进了信封中,犹豫半晌,黄一兴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眼花,才会从一向果决刚毅的皇帝脸上看到这种不决的神情时,他却深呼了一口气,将信件折了起来,放进了自己袖筒里。

    他又恢复成为了那位冷静而英明的君主,自制力强大到连这剩余的悲伤也不愿意再留给自己。

    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锦囊,那上面绣的小字此时让他感觉手中轻飘飘的锦袋重逾千斤,那一针一线,是当年还十分年少的太后亲手绣上去的,包含了一个母亲对于一个儿子出生的欢喜。

    “愿吾儿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他轻声念了一句,时常被朝臣高呼“万岁”,可却比不上太后那句:“愿吾儿长命百岁。”

    他又拿起一旁一件陈旧的衣裳,衣裳料子已经被摸得有些发亮。

    嘉安帝微微一笑,将锦囊又复握紧,最终仍是长叹了一口气,吩咐黄一兴道:“去查一查,太后另一只玉蝉送给了谁。”

    皇帝敲了敲桌子,仿佛之前的失态只是黄一兴的幻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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