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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璧人撩我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酥苏酥

    这时候小家伙在两人的告诫中挣扎了良久,直把手心攥出汗来,终究是没忍住,又给驳了回去:“你说的不对,根本不可能摹得一模一样。只是我们眼力不够,看不出而已。”

    霏霜胸口被猛地一捶,小虎这么说出来,岂不是连同师父也一齐算在“眼力不够”的圈子里了?子衿赶紧把他的嘴给捂上,免得他再说多错多。

    好在师父并不计较这些,反而教训萧风道:“小风儿,你确是低估了如今仿书道上的实力啊。你可听过丹霄阁与中书君的轶事?”

    萧风涨着急红的脸,答道:“弟子不知。”

    “朝露你呢?”

    朝露应道:“弟子曾听说过一些。丹霄阁素以仿造名家书法著称,其中聚集了一大批善于临仿的书坛高手,中书君他们的阁主。相传这人的仿作之术出神入化,当年四大世家都要忌他三分。”

    萧风满不在乎:“不过是江湖人胡说的,信不得。”

    “并非妄言。”午衡摇着头:“你们看到昨天陆云前辈的笔法了吗?他还有位兄长,书艺犹在他之上……”

    “师父说的,可是二十年前人称‘百里秋毫’的陆机?”伏枥插话问道。

    “不错不错,你们年轻人还能记得他,也是极不容易的了。”午衡与其说是赞扬,不若说有些遗憾,又接着道:“他被称作‘百里秋毫’,就是因为鉴字品书的技艺高超,无论伪作者多么高明,他总能看出门道来。这便与丹霄阁结了梁子。

    “二十年前,中书君亲下战帖,要与陆机作个了断。当时陆秋毫写一字,中书君临一字,最后两幅字一齐退回,陆机竟分不出何者是他所写。从此陆机尽焚其书,自此封笔,所以七年前皇象作《书谱》的时候,也就没有他的名字了。”

    众人听得恍恍惚惚,脑海里还回荡着昨日陆云就酒成字的绝技。连这样的笔法也能仿得不露痕迹,乃至作书者本人都辨不出,中书君的技艺果真如鬼魅一般。

    小虎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觉得是陆机前辈赢了。他毁去自己的书帖,从此再不写字,中书君就仿不了他的字。”

    萧风继续跟他抬杠:“胡说八道。”

    午衡却猛一拍掌,笑道:“正是如此!原来士衡是这个意思,我倒还为他扼腕了许久。”

    小虎又道:“不过此书应该不是中书君所仿。当年卫公与中书君也斗过字,中书君铩羽而退,自此许诺不会摹仿卫家书作。”

    午衡笑道:“诺言这东西能信多少?真也罢,假也罢,总归要到请得这字的地方看看的。据说这字是颍川请回来的,霏霜,你便和小虎去一趟颍川吧。”

    屋里精通书法的几名弟子里头沐冠身体不便,萧风和朝露又都是“嫌疑人”,便也只剩得那两人可用了。

    子衿立马反对,哪有让这么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带着十四岁的小孩童独自行动的道理?当即主动请缨道:“弟子愿和师弟师妹同去,也好有个照应。要不,伏枥师兄同去也行?”

    “不了,你与伏枥我还另有安排。霏霜常在外头历练,我是放心的。你们随世龙他们镖局的车去,调查完后再与他们一齐回来。”

    “可是师父,这山长水远的……”

    霏霜打断他的话:“师兄不必挂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与小虎的。何况一路上有石师弟他们的人照料着,更是不怕。”

    石世龙素来待人友善,虽然对小虎颇有微词,却也礼数周到丝毫不敢怠慢。对霏霜更是照顾有加,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率先拥到二人面前。待抵达颍川时,又替两人寻好客栈,硬留下几袋银子,这才安心离开。

    霏霜只觉着对不住他的好意。

    石世龙前脚刚走,她便被小虎硬拽着到别处去住,小虎的理由是:“大师姐定会问石大哥给你安排了哪里住。所以我们必不能住在那里,免得她暗中做什么手脚。”

    师姐有这么坏吗?

    霏霜想起小时候的梦来,觉得还是谨慎些的好。

    新的住处正对着那家他们要去调查的店铺——宝缮斋。

    缮者,抄写也。透着客栈的窗缝望向对面那个金漆招牌时,霏霜就觉得那边是写明了做假货生意的。

    等到她和小虎走进店中的时候,更觉所料不虚。店中分两层楼,底下一层的明显带着赤红的伪作标识,上一层的则将赤弧隐在印鉴旁,显然是有心遮掩,给人造成一种真货的假象。

    但不管怎么说来,这些物事终究是印上赤弧的,也算不得店家欺客。这等水平的伪作,远非两人所寻。

    “你们有真迹吗?”霏霜打听道。

    掌柜的只笑而不答。

    小虎笑笑:“我们是要无人藏过的。”

    这是道上的话。收藏家们多喜欢在书帖中盖上自己的收藏印,不过“无人藏过”并非指没有藏印,而恰好相反,是指有印却事实上未有人藏过,也就是所谓的伪书了。

    姓蔡的掌柜的左瞧瞧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到了小虎胸前的那块看似黯淡的玉佩上,忽地脸色大变,口气恭敬了不少:“当然有,当然有,两位随我来。”

    难怪小虎非要自己给他买这么个贵重的物事,原来还有显摆财力的功效。

    原来柜台的后侧还藏着一道木梯,顺梯而下,里头灯火通明,墙壁上悬挂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字帖。这次两人看得分明,那上头再无什么赤弧印记。

    屋内只有寥寥数人,与上头的喧嚣不可同日而语。

    霏霜望了几眼,顿感失望,这些字作虽然没有赤印,却很明显地能够看出当中的瑕疵来。想起小虎刚才那句“黑话”,霏霜动动脑子也想依样画葫芦,遂问掌柜:“还有更少人藏的吗?”

    “姑娘是说……”

    黑话里头没这个说法,郝掌柜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虎马上纠正道:“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呢,你这么说掌柜要难堪的。”

    他明着纠正霏霜,暗着是让掌柜的拿出些仿得更好的。

    这回蔡掌柜听懂了,见两人有些本事,更不敢怠慢,带着两人沿扶梯回去,进了内堂,着小厮奉上茶水点心,方拍手招呼道:“来啊,将杜将军的帖子请来。”

    古往今来姓杜的将军多了去了,可善于书法的杜将军只有一位,那便是前朝的虎贲中郎将杜晦。仆从取来的是他的《西凉戎路表》,《书谱》排位第八十七。

    “您看这幅可好?”

    小虎端详了几眼,道:“它的钩太浅了,不像。”

    蔡掌柜又把第二幅作品请了出来。




谁家璧人撩我呀分节阅读9
    “何老先生的《明月三千里》,上上之作。”

    何遠并不是个很出名的书法家,可这幅作品却排在第六十二位,自然也算得佳作。

    “《书谱》上面说:明月三千里,长蛇落九天。可是这些字排得那么直,完全没有长蛇的样子。”小虎又一次点中了要害,直点得蔡掌柜哑口无言,只好又拿过几幅来,结果均被他一一道破。

    小虎在看字,霏霜在看小虎。他光滑无瑕的脸蛋上意气风发,一双招子里闪着锐利的光芒,正如同盘旋天空的猎鹰发现了地上的猎物。

    霏霜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懂得那些黑话?以前也做这行?”

    ☆、扶桑树下

    “不,只是经常去这些地方。”

    霏霜眨巴眼睛,一个小乞丐能经常去这种地方?

    小虎好像意识到自己失言:“我是说,常到这些地方讨生活。”然后马上把话题转开了去:“我看这些仿书还是很疏松平常,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

    “你继续挑刺,挑到他们把镇店之宝拿出来为止。”

    结果出乎霏霜意料,等到第十二幅字帖也被小虎点破后,郝掌柜擦着额头上的汗,拱手作揖道:“两位客人,小店是小本经营,还望两位高抬贵手……”

    一句“高抬贵手”说得不卑不亢,说明他还有后招。因此听得他说“送客”的时候,小虎不慌不忙地与霏霜随着仆从缓缓出了宝缮斋。

    方才行出几步,前方有人迎面匆匆走来,像是计划好了似地轻轻往小虎身上一撞,怀里掉出一方丝帕来。

    那人头也不回,一面道歉一面匆匆而行:“对不住,对不住……”

    两人捡起丝帕一看,虽然摹仿得不算□□无缝,但比起店中刚才的那些已是高出许多。更重要的是,上头的文字正是《顿首州民帖》的内容!

    “我们跟上去瞧瞧。”霏霜跃跃欲试。

    “恐防有诈,他怎么知道我们来找这帖子?”小虎觉着不妥,又唯恐那人走远错失机会,便道,“你在这,我去就好。”

    眼见那人就要消失在拐角处,小虎话没说完,已经拔腿跟上。

    他从人声鼎沸的集市一路跟到寂寥无人的城东北角,再一看已经不见了人影。

    霏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虎回过头来:“不是让你别跟着的吗?我觉着这里不大对,还是先走吧。”

    霏霜嘻嘻一笑:“小师弟,你是找不到他们的地儿吧。”缓缓朝地上用碳渣写了半个“缮”字的门前走去:“你看这儿不是写着字嘛,里头肯定就是他们的老巢。”

    霏霜胸有成竹,一心想着快快把伪造字帖的幕后高手找出来。也不顾小虎阻拦,就要推门而入。

    就在触及柴门“咿呀”响起的那一刻,头顶上不知什么东西“刷拉”一声尽数倾泻下来。

    “师姐!”

    霏霜只听得这一声喊,身子像他紧紧搂住,眼前只见白茫一片,鼻间飘起些醺然欲醉的味道。

    身体变得软绵绵地,在半空中荡呀荡呀,不知要荡到何处,直荡得眼前的景象支离破碎。

    那些支离破碎的面目背后又浮出一张脸来。

    那是小虎的脸,似乎嘴里紧张得在说些什么。

    而后他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好像再也见不着的样子。

    浮光搅得眼前的面容波动不安,直到被黑暗的漩涡悉数吞尽。

    等她恢复意识后,什么也看不见,应该是被蒙上了布条,嘴上也被布团封得紧紧的,只能“伊唔伊唔”地发着声音。

    她努力让身子动起来,细细的绳嵌入肌肤里头,疼痛的感觉从腿间、臂间传来。越是被勒得紧,越发地想脱开去,挣扎也愈剧烈。她发觉自己竟是与另一人背对背绑着,那人散落肩膀的短发钻得她有些酥麻心痒。

    背上被什么东西划过,这股酥麻的感觉更甚。

    等等,他划得极有节奏,像是在……写字?

    她静下心来,仔细地体悟着那是个什么字。

    世界沉默得可怕,然而那两字却让她稍稍心安,原来他写的是:“师姐。”

    后面那人是小虎了,他还能写字,说明尚且平安。

    霏霜活动活动手指,摸索着抵到他的背上,写道:“何故?”

    小虎答:“陷阱。”

    霏霜懊悔地低下头,以前还老说小虎冲动来着,这回儿却是自己着了道。

    小虎又往她背上写道:“别怕。”

    真是没脸见人,还得小师弟来安慰自己,必须拿出师姐的样子才行呀,于是她写道:“你也是。”

    没想到人家的不怕是有理由的,不像她这般随口一说,他又写道:“路留记号,待援。”

    霏霜起初还认不出这么长的字来,小虎不厌其烦地写了三遍,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等等,他还能留记号,是不是没被蒙上眼睛啊?便问:“你能看见?”

    “是。”

    “城外哪?”

    “扶桑下。”

    颍川城外的山头里有两棵依傍而生的桑树,树枝繁茂,盘桓十来丈,远望犹如相互搀扶,当地人戏称其为“扶桑”。山脚下是押镖走商的必经之路,石世龙头几天与两人路过这里时随口介绍了一番,小虎便记在心里。

    她又问小虎:“有多少人,看着我们?”

    虽然字很多,可她写一遍小虎就认出来了。

    对方答道:“没。”

    霏霜觉得古怪,把他们两人丢到这荒郊野岭的究竟是要做什么?

    小虎又写道:“起来求救。”

    霏霜“嗯嗯”了几声,她虽看不见东西,体感仍是极好,不多时便配合着小虎一齐站了起来。

    “带路。”霏霜又轻轻写了几个字。

    小虎缓缓迈开步子,霏霜也凭感觉缓缓跟上。有时不谨慎了,猛地往小虎身上一撞,好在他总能稳住脚步,不至于两人一齐从山上滚将下去。

    霏霜撞得自己身子骨发疼,小虎却是一声没吭,只在前面小心地挪动身子。两人走得极慢,再加上山路曲折枝条遍布,直到太阳下山两人还没走到道上。

    小虎停了停,问道:“累否?”

    霏霜以为他累了,答道:“歇。”

    浑身的热气被山间的凉风拂去,肌肤上很是舒爽。

    霏霜吹着风,心里头过意不去:“是我冲动”。

    她想着若非自己不顾后果地推门而入,两人也不至被困于此。

    她有些愧疚,指头上的笔划也是断断续续的。

    小家伙又开始往她背上写字了,没想到他写的是:“就是!”

    可没把霏霜气得吐血,就不懂得安慰安慰师姐吗?

    霏霜生着闷气,不理他了。

    身后的小家伙也没了动静,莫不是睡着了?

    真是没肝没肺的东西,要不是嘴巴被堵住,非得好好教育一番不可。

    要是子衿就不会这样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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