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谁家璧人撩我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酥苏酥

    众人再多看几眼,更感其中妙处。倘若说王家的“壽”字如雄山劲松般刚直坚韧,那么钟家的《长生赋》便如飞花逐浪般轻灵波折,数千字间似有一线悉数勾连,连绵不断,乃至末尾仍有不绝之意。这时便连得方才趾高气扬的王福,也看得瞠目结舌。

    钟诚志得意满,正欲将笔墨收起,只听得午衡朗声道:“恩沾长生酒,归遗同心人。满酌共君醉,一杯千万山。仲秋这手‘望穿秋水’的本领已然可望先人项背。”

    午衡口中的“仲秋”,名骏,是惠候钟毓之子,现任的钟家当家。钟家本分钟毓、钟会二脉,昔日钟会入蜀后造反被杀,他那一脉也被连带着诛杀得干干净净。世人皆以为钟家书法自此没落,殊不料这钟骏竟尽得叔父真传,方使得钟家仍在书界屹立不倒。

    “望穿秋水”则是一种藏字的笔法,即是如同先前午衡给子衿、霏霜的书信那般,将暗文字目拆成数份,匿于明文字目当中。常用的办法多是通过选墨的不同,或是下笔用力的深浅来加以区别。

    钟骏这幅《长生赋》则以笔法和笔风作出区分。明文似涓涓细流,多以轻笔掠过;暗文则如滔滔洪水,常是一泻千里,奔放洒脱。自然此二者不露痕迹地融为一体,宛若只有明文而无暗文。场内宾客鲜有午衡那般鉴字功力的,大多还是不见泰山,道他仍是寻常的勉励。

    席间有一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起身,着青色广袖衣,左手举酒壶,右手持酒樽,步履间似有几分醉意,嘴上却是帮午衡解释《长生赋》的妙处:“好马仍需遇伯乐。若无越陌兄这般的眼力,那帖中的四句诗只如没有一般啊。”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方察觉到原来刚才那四句诗是藏在书帖里的暗文,纷纷将目光重新投向卷轴,以期辨识得出。

    午衡见他出来,拱手谦让道:“再好的眼力,也观不尽士龙老弟《平复帖》的奥妙。”

    陆云的《平复帖》排在《永熙书谱》第五位,只是他常年深居简出,又不修边幅,竟没人认出他是陆家的当家人来。

    很快地这个醉醺醺的酒鬼成了众人的焦点,王福把大家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小的今日遇见陆大人,真是三生有幸。不知陆大人备了什么贺礼,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他心里打得好算盘。王家明摆着比不过钟家,便把这陆家拉出来,若是陆家胜了,便可杀杀钟家的气焰,若是陆家败了,王家也不至过分尴尬。无论如何,总需激得这家伙露上一手才是。

    “哎哟,不巧,不巧,我这出门得急,竟忘了备些礼。这样吧,我便现炒现送,新鲜**,越陌兄觉得如何?”陆云边说着边又往嘴里灌了一杯。

    “好,便请士龙老弟动手……”

    午衡一个“手”字没说完,陆云猛地将口中清酒猛然喷出。邻近的人无不吓了一跳,慌忙躲开,酒水甩落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渍。

    紧接着,那握壶的手开始在水渍上空急速挥舞,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将壶中物尽数倾斜,有时又以酒杯接住,随后泼洒在地,时而又伸出一指,另水流改向。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倒转壶口,仰脖畅饮。在他的脚下,一个用酒水写就的“熙”字映入眼帘。

    陆家的笔风介于钟、王之间,熙字上部横竖方正挺直,酒渍凝然不动;下部四点散漫圆浑,水势淌而不乱。刚柔并济,阴阳相辅,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其实即便他不以字形见长,单是那手以酒作字的本事,已是由衷叫人拜服。

    萧风却不在此列。

    他碰巧学的便是与陆家相近的笔风,听得身旁的同门盛赞陆云,自觉又是个显摆自个儿的机会,又摆出师兄前辈的姿态教训道:“瞧见没有,这就是陆家的‘疾风骤雨’,其诀在疾,眼疾手疾心更要疾。然而凡是求快的不过是练得多了,熟练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结果没等来师弟们的恭维,倒向被朝露师姐狠狠瞪了一眼,他只好郁闷地闭上嘴巴。

    “好字,好字!”午衡抚掌赞叹,许是为了不显得贬低另两家,又叹道:“士龙的字片刻便干,不能任我藏入阁中。可惜,可惜。”

    陆云笑着回答:“但凡佳物,岂有长看之理?我倒恨这字干得慢了,以致不能脱俗。”

    陆云是自说自话,旁边钟王两家都自感受辱:“照他这话说来,我们写到纸上的,岂非俗不可耐?”

    心有所动,面有所表,午衡那边也自然眼有所观,赶紧把话绕开:“几位的贺礼都让老夫倍感振奋。唉,只恨伯玉兄不在,此生终是无缘得见四家同台献技。”

    卫瓘卫伯玉的书法是公认的四大世家之首,抬出他来,自是无人不服。众人想起卫家被灭门的祸事,无不一阵唏嘘。

    午衡身后传来毛笔跌落地面的声音,扭头去看,原是小虎已将字帖临完。午衡微笑着走到桌前,随手将临字抄起,扫过一眼,缓缓道:“写得不错,便算你送我的礼。”

    那旁萧风最是受不得师父给小虎的好脸色,只觉非得替自己争口气不可。也不等朝露示意,登时上前一步道:“师父不必叹息,徒儿近日从颍川得了卫老先生的《顿首州民帖》,特趁今日奉上,请师父品鉴!”

    偌大的厅堂炸开了锅,便连得醉态满颜的陆云也双目紧瞪。

    ☆、天下名帖

    相传书法到了东汉时候,以高阳侯蔡邕为尊。蔡邕一书二传,其女文姬和女婿储仲道各受其法。后来仲道亡故,文姬为匈奴所掳,一十二年间蔡家书法萧条,无人问津。及至文姬归汉,蔡氏真书才重见天日。当今的四大世家,其先祖皆从文姬而得启蒙。

    《永熙书谱》系文姬首席弟子皇象作于永熙元年,共录魏晋名家书帖两百零三幅,论品排序,各作点评。排在首位的自是蔡文姬的手笔,然而世人皆知那不过出于师徒之礼,论起真功夫,四家已在文姬之上。

    皇象素来自负,首位尊师,次位便有意将自己的《笔阵图》排上。可又自觉这般说不过去,思来想去索性将次位留空,又将《笔阵图》拎出书谱之外,其意昭昭,路人尽明。

    如此一来,整本书谱从第三位起才是考较真本事了。卫瓘的书帖排在第三,其地位实与第一无异。

    《书谱》对此帖的评语也只有两个字:顿首。

    世人皆道皇象是对卫瓘拜服有加,这时方才明白过来,原来“顿首”正是品书人观帖时的动作神态。《顿首州民帖》全篇八十二字浑然一体,实难辨出从何开始,于是品书人只好上下扫视以求突破,在旁人看来,仿佛便是在连连磕头。

    可是话说回来,这作也确乎当得起三跪九叩。仓颉造字,字仿万象,所以书法的最高境界就在于书象一体,书入象,象入书。卫玠这书看来正是如此。八十二字纵横勾连,远观如鹰羽腾翔,近看似山湖静安,再走得近些,又像是供奉着牌位的灵台,周围燃起几根明烛。厅中诸宾客一时看得痴了,竟不知自己看的究竟是字,还是画。

    众人纷纷向书作围过去,像一团巨浪翻涌而来。小虎也打算随着浪潮被冲到帖前,不料有只手紧紧地拽着他的手心,待得巨浪停歇,抬头望去,才发现原是霏霜拉住了他。

    他同时感受到那只手上的冰凉和自己脸上的热气。

    “我也要看。”

    话是这么说着,却没有把她的手甩开的意思。

    子衿一把将两人分开,搭着他的肩膀引他回席上坐好,安抚道:“人多的地方不要去。你这么小,被撞着踩着了怎么办?”

    子衿说的真真是哄小孩的鬼话。其实他和霏霜担心小虎看着看着又揪出什么问题来,引得师父师兄全都下不了台。

    霏霜索性寻张桌台招呼小虎坐下来,给他舀一碗汤,索性叫他连头都不必抬起。

    小虎哪里收得住这心,可又怕惹得师姐不高兴,只好一面偷偷低头喝汤,一面用眼角的余光透着人群的间隙去瞧那幅竖立在大厅中央的字帖。

    这点小心思当然也没逃过霏霜的眼睛,只是她道距离这般遥远,视角如此狭窄,总也看不了什么,也就随他去了。子衿则一直埋首横扫桌上的酒菜,心里好生纳闷:“那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的鬼画符有什么好看的?”更不顾得小虎如何。

    殊不料两人这一疏忽,又生出好多事来。

    赏字的人皆是行家,自觉地站在字作七尺之外,更不敢大声说话,这是唯恐汗珠或是唾沫撒了上去,一时厅中喧嚣复于宁静。

    午衡高坐主人台上,也不正眼去瞧那书帖,只道:“沐冠,你替为师看看吧。”

    众人皆懂得他是自重身份,若是连沐冠那关都过不去,他自不必赏眼。沐冠向书作靠近了四尺,跪坐其前,“顿首”数次,恭谨地退回七尺外,做手势道:“弟子看不出。”

    其实他已在心里断定为真,只是兹事体大,不敢妄下断言。

    午衡理了理衣冠,从座上下来,走近几步再看几眼,又近几步再再看几眼,终于也来到三尺之地。深吸口气,闭眼深思良久,方踱步回到座上,叹道:“老夫愧对伯玉兄,实在真假难辨!”

    场上诸人鸦雀无声。论提笔作书,午衡未必比得过诸世家的人,可论起鉴字相书,谈燕楼却是四海莫敌。此句“真假难辨”一出,众人皆觉着那书便是真的了,满堂皆是轰动。

    “我觉着未必是真的。”

    小虎本来只打算跟霏霜说这事儿,但在这众人静默赏书的场合显得格外大声,再借着厅中的回音盘旋四散,很快地人们的目光纷纷从书作上移到这边来。

    狼吞虎咽的子衿猛然察觉气氛不对,抬起头来,正撞上众人的目光。连嘴角烤鹿肉的残渣都顾不得擦去,忙替小虎掩饰过去:“诸位前辈,大家品完字了?快些吃东西吧,菜都凉了。”

    许多人见着说话者是那么个小孩,再被子衿一搅浑,也就当玩笑过去。午衡却不肯放过,声音远远飘荡而来:“小虎,它为何不是真的啊?”

    霏霜暗叫一声不好,师父竟点了小虎的名。她断不能让小虎再胡乱说话,慌忙起身掩饰道:“师父,方才徒儿匆匆一瞥,觉得那书帖有几分不像,便随口与师弟妄言几句,不过玩笑话罢了。扰了诸位赏字的雅兴,实在愧疚。”

    如此一说,纵使萧风或是沐冠要怨,也只怨她,怨不到小虎身上去了。

    果然萧风开始冲她发脾气:“霜师姐,哪里不像你尽可明说,何必拐弯抹角说我寻来的物事是假的。”

    霏霜只好愈发谦卑诚恳地道歉:“我断无这样的意思。方才是没仔细瞧,看花了眼……”

    “师父和师兄都是细细品味许久才敢断言,你不过看一眼就胡说一通,就你这般还敢自称识得鉴字?”

    子衿看不下去了,愤然起身回击道:“我们谈燕楼素来讲究尊师重道,你当着师父的面这般训斥你师姐,还当得谈燕楼的弟子?”

    “身为师姐一心想着对师弟不利,她哪有师姐的样子?”




谁家璧人撩我呀分节阅读8
    萧风对上次霏霜将书判给小虎的事耿耿于怀,语气愈发咄咄逼人。

    他人门内之事,宾客们自是不好说话,唯有冷眼旁观而已。三个声音交织不休之时,又来了第四个声音,那是小虎的声音,他近乎发狂地冲着萧风吼道:“那话不是师姐说的!是我说的!你别冤枉人!”

    霏霜还打算随便萧风骂几句把事了了,背后听小虎来了这么一句,心头一颤,忙回身拉他下来,小声提醒道:“你别乱说话,听我的。”

    没想到小虎斩钉截铁地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说的话我自己负责。”

    “小虎!”霏霜脸色铁青,打算把他唬回去。

    小虎这次可没被她震住,挺直胸脯笃定地道:“味道,是字的味道不对。”

    萧风怒不可遏,喝断他:“你又在胡说什么?以味入书,正正就是卫老先生的笔法!”

    午衡眼中放光,把萧风的声音压下去:“你接着说。”

    “不错,卫太傅善以香味入书。可不是这种味道。原帖用的是蜀地的‘百日醉’,闻多了就会昏昏沉沉,忍不住打瞌睡垂下头去,所以才叫‘顿首州民帖’。可这幅帖子虽然味道很像,但是闻了不会晕,肯定是假的。”

    这一番话说得当真匪夷所思,却又无可反驳。因为鉴字相书所依据的是某个人的笔法笔风,而未必需要看过那书的原迹。如今小虎把鉴别的依据引到原迹的气味上,似沐冠这等未见过原迹的当然无话可说。

    不过众宾客里也不乏昔日卫瓘的好友,很快便有人响应道:“我曾有幸得见原迹,确乎看时只觉眼前模糊,有几分倦意。可是那时我也刚从西北军中回来,不知是否就是因那书方才疲惫。不敢妄言,不敢妄言啊。”

    说话者是关内侯索靖,他曾与卫瓘同在尚书署任事,时人并称两人“一台二妙”。他的《出师颂》在《书谱》中排得第九,也算得是书界的泰山北斗。经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动摇起来,开始怀疑书帖的真实性。

    午衡的关注点似乎不在书帖上,向小虎抛出个不那么重要的问题来:“这么说,你也与索大人那般见过原迹的?”

    小虎稍稍迟疑了些,最后点头:“是。”

    “你何时何地得见的?”

    “嗯……我记不得了……”

    众皆哗然。能见着如此珍宝只怕是永生难忘,哪有记不得的道理。午衡倒也没有追问下去,只道:“午某学艺不精,叫诸位见笑了。可单凭味道叫我舍去此书,确是不忍。沐冠,且将此书收入阁内,日后再容我细细参详。”

    这个处理倒是公允,小虎和萧风谁也没刻意偏袒。

    一场风波就此消停,可它造成的余浪久久难平。

    霏霜夜里久久不能入眠。小虎说“不记得”时眼光闪烁逃避,显然心口不一。

    连她都能看得出来,何况眼睛比她还贼的老狐狸呢?谈燕楼中容不得谎言,只怕师父将来要手段迭出,打破砂锅问到底。更要命的是,她方才从子衿那处得知,原来字帖是大师姐朝露寻得令萧风送给师父的。如此一来,小虎这一竿子打下去,算是彻底把大师姐得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蔡文姬书法神马的一看就是杜撰的,乃们考书法史神马的莫要被误导了呀!(来自精分+妄想症的作者)

    ☆、顺藤摸瓜

    春暖阁中青烟缭,此处是入室弟子每日清晨必来向师父请安的地方。

    令子衿感到奇怪的是,今天除去他们师兄弟六人,小虎竟也忝列其中,神采奕奕地立在霏霜身旁。

    小虎对面站的是萧风,他气尤未消,逢着谁都是一副臭脸。身前的朝露涵养则极好,不愠不怒,仿佛事不关己。朝露左侧的沐冠腿脚不便,师父特许他坐着听训,然而此刻他只惶恐地站着,似是因为昨日观帖不周的缘故。伏枥与他素来交好,便离他近些,好有个照应。

    子衿是最后一个进门来的,午衡也不等他问安,已说起话来:“咱们几个今天聚一块儿,就是为着那字帖的事情。”

    萧风急忙辩解道:“谁也没看过原迹,单凭这小子的一面之词,我不服。再说了,卫老先生的书法是什么水平?哪有能摹得一模一样的?若当真有这么厉害的人,早就出来和卫老先生争个高低了,何必去做假迹的勾当?”

    这些说辞显然是昨夜与霏霜商量好的,听来头头是道,无懈可击。

    霏霜和子衿早就告诫小虎:“待会儿不管师兄师姐说什么,你记得不要顶嘴。”
1...34567...65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