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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烟花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行有道

    “你……”玉瑁气得倒仰,奈何本来就是自己说错了话,却不好辩驳。再一看周围,只见已有人朝这边望来,她也怕闹出乱子,只好缄口不言。

    等到完全看不见那一抹红影了,众人才陆陆续续地进去。才走到一半,忽见一个仆役匆匆跑来,凑到金昀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金昀晖立刻脸色大变,当众却不好说得,只吩咐那人下去。

    众人只当是小事,多半不理论。玉言在后头遥遥瞧见,心下却狐疑不定:今日是大吉之日,梁氏纵要出手,也不会选在这个日子,但除此之外,又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回去之后,她到底有些不放心,便嘱咐文墨暗中打探。

    文墨带来的消息令她十分惊诧,说是温夫人与人私逃,没能得逞,反被捉住。现下老爷、老夫人、梁氏等正在商议该如何处置。

    “你可见到那人是谁?”

    文墨摇摇头,“那人已经被关到柴房里了,哪里看得到,不过听人说,仿佛是温府的一个下人。”

    果然,玉言恍惚想起上次在致远堂外见到的人影,想来那便是事主了。

    “温夫人作出这样的事虽是不该,但她年纪轻轻的,守寡这么些年,也算情有可原。不知老太太和老爷会怎么处置?”文墨面上现出同情之色。

    “还能怎么办呢?出了这样的事,金府也面上无光,现下只有先将那两人关起来,再设法堵住悠悠之口,从容处置。”玉言叹道,她本来对温夫人很有几分好感,不意她这样大胆,只可惜不成功,便成仁,眼下唯有死路一条。

    又隔了几天,文墨告诉她那仆役已被杖杀,至于温夫人……倒很奇怪,仍许她住在致远堂里,只是加强了监管,从此不许她出来,每日的饭食自有人送进去。

    文墨自己也疑惑:“老爷这是准备将此事轻轻揭过吗?”

    不,不可能,金昀晖从来不是这样宽纵的人,玉言脑中飞速地运转着,禁闭,送饭……她猛然醒悟过来:“不对,父亲这是要慢慢毒死她。”

    文墨不解,“若是要杀她,一刀两断便是,何必这样麻烦?”

    “若是温夫人暴毙,难免温府要来追究,虽说此事他们也有过,与其闹得两面都不好看,还不如用些柔和的手段。譬如每日在她饮食里下点药,天长日久熬不住死了,只说是病逝,旁人又能怎样?”玉言沉声道。

    “但这样的死法会很痛苦吧?还不如一刀毙命呢。”文墨有些不忍。

    的确痛苦,但是她自己走到这一步,旁人也没有法子。玉言思量片刻,道:“文墨,今晚你陪我去致远堂走一遭吧。”

    “小姐你是要救温夫人吗?若是被人知晓……”

    玉言淡淡地打断她:“我救不了她,也没打算救她,我只不过要送她上路。”

    致远堂说是加强了守卫,不过是派两个小子守在门口,里面不过是女流之辈,他们也没怎么上心。玉言请了张勇帮忙,说是请他们喝酒,将这两人灌得烂醉,此刻早已如烂泥般瘫在地上。

    玉言换了一身丫鬟装束,与文墨偷偷摸摸来到这里,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同时命令文墨在外把风,一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她。

    温柔嘉见她进来,脸上并不显出惊讶,只轻轻说了声:“你来了。”

    玉言也不生疏,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地告诉她金昀晖所下的决定。

    温柔嘉神色如常:“从我决定私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所以我并不意外,不过我倒是奇怪,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个?你不怕惹上麻烦吗?”

    为什么?连玉言自己也想不明白,也许因为她是温飞衡的姑姑,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很想成为她的侄媳妇;也许因为她可怜的身世,是以同情她的遭遇;也许只不过因为她与她同为女人,虽然差了一辈,可她们都曾陷入绝境,并且为此而很不甘心。

    不管是为了什么,玉言只道:“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了,我告诉大娘这个,只因为我觉得您是个好人,哪怕在外人眼里您是个不贞之人,我也一样同情您。我今日告诉您父亲的决定,是希望您能有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

    温柔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与其在今后的日子受尽折磨,倒不如自行了断,早早地脱离苦海。她轻轻笑道:“哪怕你今日不来与我说明,我也已经决定要这么做。”她的视线瞟向那一角方桌,玉言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一条细细长长的白绫,崭新而且光洁,像初生女子柔润的肌肤。

    “可是在我离去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温柔嘉定定地看着她。

    玉言知道她想问什么,“他死了,父亲下令杖杀,尸身扔到了乱葬岗里。”

    “是我牵累了他。”温柔嘉苦笑。

    “不存在牵累,他既然决定与您私逃,就应该预料到失败后可能会有的后果,这也是命中注定。”玉言的神色固若坚冰,“不过我倒是想知道,那个人是否真的那么好,值得您为他放弃一切,远走高飞?”

    “他并不一定十分好,然而他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一个人,人总得抓住点什么才能活下去。”温柔嘉的眼色渐渐朦胧,陷入到柔和的回忆中,“他是我温家的仆人,从小伴着我长大,什么事都听从我的吩咐。我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我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情感,我只知道,没有他,我绝不会活得快乐。自然了,小姐和仆人是不能搅合在一起的,一旦我俩长大,就得各奔东西。为着这个,我总是盼着不要长大,然而人怎么能不长大呢?

    “我十五岁那年,大老爷的前头夫人去世了,家里人便想着将我送去金府。我原是家中一个卑微的庶女,我娘又是丫鬟出身,照他们看来,做续弦对我都是高攀。他们问我的意见,可我能有什么意见?还不是只能同意!就这样,我来到这里,成为温夫人。大老爷脾气虽然暴躁了点,也不算是坏人,前头夫人不争气,没留下子嗣,他便盼着我能为他生一个儿子。我一开始也不中用,日日请医问药,过得三五年,好容易得了个儿子,以为从此苦尽甘来,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我那口子又得病去了。人人都劝我,说我好歹有个儿子指望,我也这样想,可结果呢?他也没能陪在我身边,老天爷为什么总喜欢作弄我!”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乌沉沉的眼仁陷在绵白的眼球中,有一种黑白分明的恐怖。

    “那段日子我真觉得自己像个死人,整日困在这寂寂无人的致远堂中,如同身在坟墓。还是老夫人可怜我,劝我回温府散散心。温府不算个好地方,但到底是我从小待到大的地方,况且……我私心也想着能见那人一面,一面就好。不为别的,只为找回一点儿时快乐的回忆。我如愿了,我见到了他,他还和从前一样,温柔地看着我,愿意为我做一切的事。从那时起我就陷进去了,我的心本来泡在一潭死水里,是他把它捞出来。我只想找个伴——我实在太孤单,太想找个人说说话,若我说我与他只是密友,并非为了苟且,你相信吗?”她忽然问道。

    ☆、侍药

    玉言不说话,只静静望着她。

    “是啊,谁都不会相信的,连我自己有时也不相信。”温柔嘉轻轻笑起来,“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全不管那是不是所谓的真相。不,我并不冤枉,我的确不贞,可是我心安理得。当他冒着重重危险来到我这致远堂,只为了给我送一束花,那时我的心就已经是他的了。所以当他提出要带我远走高飞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至今我依然不后悔,只可惜时运不济,才落得如此下场。现在他去了那头,我也很快会下去陪他,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俩分开……”

    她定一定神,眸子又复于平静,“我大概说得太多了,你回去吧,外头那些人醒了就不好办了。”

    玉言站起身来,待要出去,又回过头,“我听说那原本是个很健康的孩子,痘疫虽然凶险,也并非无药可医,为何会不治而死?”

    温柔嘉的身子震了一震,她慢慢道:“这些事不该你知道,对你不会有好处的。”

    “是母亲,对不对?”玉言试探着问。

    温柔嘉仍旧道:“你回去吧。”

    “我只想知道真相。”玉言固执地看着她。

    温柔嘉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平静,半晌,她道:“不错,是她,她对所有人都那么和善,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伏藏歹心,原本我也受了她的蒙蔽,甚至用了她举荐的大夫,直到我将那张药方拿去请城里最好的医馆瞧,才知里头根本不是对症的药,却掺了许多别的物事,可怜我的璋儿再也不能活转来了……”她伏在桌上,泣不成声。

    “您没当众告发她吗?”玉言忍不住道。

    温柔嘉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罕见的怨毒,“如何告发?她手脚那么快,那么狠,那庸医早不知去向,方子也被她拿去销毁,况且她素日表现得多么贤良,谁肯听我的话?我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要说我生平还有一件憾事,就是不能将这个毒妇置于死地,也是我自己不中用,才叫她活得如此快活……”

    外头传来文墨小声的哨叫,玉言知道自己该走了,她低低地扔下一句“我会为您报仇的”,继而快步走出门外,留下温柔嘉在原地发愣。

    文墨在外头,看见那两个醉汉仿佛有醒转的迹象,正在着急,忽见玉言从里头出来,拉着她的手:“我们走吧。”两人迅速离开致远堂。

    次日一早便传来了消息,温柔嘉自缢了,一条白绫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金昀晖固然暴跳如雷,更怕温府的人来寻衅滋事。好在温府自己也没占住理,被金昀晖拿话堵了一阵,便丢开手不管了。




重生之烟花乱分节阅读24
    一个寡妇的死是不会有人惋惜的,说不定还暗自高兴——保全了贞洁的名声,这是何等的光荣。

    温飞衡或许正是如此想,这个追随亡夫而去的烈女,虽是金家的媳妇,却也是温府的女儿,难怪他觉得与有荣焉。

    那时他正将一把洒金泼墨的折扇送给玉言,上头写着一首文绉绉的情诗,他用甜腻的嗓音慢慢念出来,嘴里像衔着一块变质的饴糖。玉言看着他那副自以为情深的嘴脸,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也许此事全不与他相关,然而他笑得那样灿烂,难免叫人觉得他毫无心肝。

    将近冬至,天渐渐寒下来。三姨娘平氏的病越发重起来,大约也是当年生产落下的症候,每逢天寒气燥便易发作。梁氏体恤她可怜,日日为她请医诊治,无奈此种陈年老疾难以根治,也只能慢慢熬着罢了。

    梁氏得闲找了玉言过去,劝她有空多去看一下平氏,顶好能在身边照看着。

    她与平氏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要揽这份差事。玉言抿嘴笑道:“母亲这样吩咐,我也不敢不遵,不过平姨娘自有玉瑁和玉珞这两个女儿,何必非要我去,没的叫人说我多管闲事。”

    “玉瑁和玉珞她两个到底年小,且又笨手笨脚的,没的惊扰了病人,总得有个懂事的才拿得定主意。若是玉璃还在,我便叫她去了,可惜她已经入了别人家的门,我只好找你。按说孝顺父母是做子女的本分,平姨娘也是你的庶母,和五姨娘是一样的人,你该不会推脱吧?”梁氏一双锐利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玉言哪里还能抗拒?也罢,她倒要看看梁氏能玩出什么花样,因笑道:“既如此,玉言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望平姨娘不要嫌我笨才好。”

    平姨娘倒不嫌弃她笨,看到玉言来,她脸上并不显出高兴,也瞧不出不高兴。玉言向她说明来意,她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平氏是一个憔悴的妇人,论理她该比梁氏年轻,看起来却仿佛还要老。面色苍白,嘴唇冻紫,神情枯槁,脸色暗沉得像放久了的猪皮,就连老太太的气色都比她要好。难怪她终日卧在床上——若是站起来,没准立刻就会倒下去,都用不着风吹。玉言去看她时,她就是这副模样,也许还要坏。

    梁氏做事的确雷厉风行,女儿出嫁了,她似乎腾出手来,整个人更有精神。很快她就将平氏院里一间厢房拨给玉言住,打定主意将她留在这里。玉言倒也顺她的意,一心一意地照顾病榻上的平氏。横竖也没有多少事得她亲自动手,每日的药自有人煎好送来,她服侍平氏喝下即可。

    也许是因为做丫鬟的时间比做姨娘的时间更长,平氏养成了这样寡言罕语的性子,玉言去的头两天,她几乎没说一句话,可想而知她在两个女儿身上也没用多少心思,两个女儿的秉性全是天然养成,难怪会南辕北辙。

    可惜玉言天生成一副固执的脾气,便是铁人她也要凿出两三个洞来。她决心撬开平氏的嘴——到底是伺候过梁氏的丫头,想必能有几分用处。她先从玉瑁谈起,委婉地说明她的性格有多恶劣,将来许亲怕是有麻烦。

    平氏淡淡道:“夫人答应过我,玉瑁和玉珞的婚事自有她主张,不必我操心。”

    “是,母亲她不会不管的,可她也是个大忙人,未必顾及得来……”

    平氏不说话。

    玉言便有些窘,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便是再厚脸皮,也不好在这些事情上纠缠过久。她只好掩饰着笑了两声,试探着问道:“听说您曾经在母亲身边服侍过?”

    平氏迅速地扫了她一眼。

    玉言忙道:“您不要误解,我没有贬低您的意思——我娘也是小家子出身。我只是有点好奇,您是如何来到父亲身边的呢?”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咱们这样大户人家,养两个通房丫头原也是常有的事,无非夫人抬举我,封了我一个姨娘而已。”

    “这么看来,母亲应该很器重您?”玉言趁机道。

    “没有什么器重不器重,夫人心地厚道,对谁都一视同仁,我无非运气好点儿罢了。”

    玉言很复杂地瞅了她一眼,从前她倒是小看了这位病歪歪的三姨娘,没想到她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心思谨慎。这些日子她想方设法地套话,就是想从她口中套出些梁氏的马脚,岂料她一句都不肯多说,即便说了,也多是歌功颂德之语,竟好像她还是梁氏身边那个丫鬟,两个儿女都是梁氏替她养的一般。

    真正密不透风。玉言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知觉。此人这样棘手,看样子她想些别的法子才好,玉言暗忖。

    这一日下房又送了药来,玉言吩咐放在床边高凳上,亲自扶平氏起身,端起那碗乌沉沉的药汁,准备喂平氏服下。

    平氏才饮了一口,只觉药液滚烫,忙不迭地吐出,偏又不小心打翻了药盏,半碗热汤全倾在玉言身上。玉言却仿若没有察觉,赶着问:“姨娘,您没烫着吧?”一面吩咐小丫头取抹布来擦拭,又冲平氏笑道:“您放心,待会儿我让她们再煎一碗来,总不耽误了您就是。”

    平氏看着她坦然自若的笑脸,深觉抱歉。

    在这之后,每次奉药之前,玉言必亲自尝过,探知冷热,方慢慢喂与平氏服下。平氏几番说不必,玉言只是不许。她这样殷勤侍奉,平氏心中歉意更深,不禁问道:“你何必对我这个废人这样上心?”

    玉言笑道:“姨娘说哪里的话!您是我的长辈,晚辈伺候长辈不是应该的么?不瞒您说,在我心里,您和五姨娘都是一样的,都是我的亲人。今日我在您床前侍奉,来日若我不在这里,倘使五姨娘有个十病九痛,我也盼着玉瑁玉珞这两位妹妹代我尽孝,所以您不必觉得有愧在心,我不过是在为将来做打算罢了。”

    平氏听了这番肺腑之言,默默无声。

    玉言微笑着看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了。

    ☆、加病

    闲暇之余,玉珞也时常来看望平氏,见了她便道:“娘的精神仿佛好多了。”

    玉言笑道:“这是你来,姨娘的气色才好些。你若真讲孝心,就该日日来才是。”

    玉珞扁着嘴道:“我倒想天天来,只是母亲不许,说我人小帮不上什么,反而碍事。且她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对我和三姐格外上心,给我俩布置了许多功课,日日将我们拘在她院里习练女工针黹,我反而羡慕你不用对付那些细致烦难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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