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烟花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行有道
平氏听得这些话,眼里闪过一丝忧虑,眸子又黯下去。她勉强笑道:“玉言这些日子照顾得我很好,你不必担心。夫人总归也是为你好,她吩咐什么,你照做便是。”一面说着,一面又不禁咳嗽起来。玉珞忙走过去,扶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玉言看在眼里,分外奇怪:按说平氏这病虽然麻烦,往年却不见这样严重,昨儿她咳得更是厉害,虽然瞒着不叫人知道,可玉言搜检过每日拿去清洗的衣物,分明见到里头有些带血的手帕。如此看来,她面上精神尚好,内里实是虚透了,但药是日日在服的,为何病症越来越坏?她按捺下心底的一丝疑惑,仍旧上前与平氏母女说笑。
转眼她侍奉平氏已半月有余了,虽然没吃多少苦,心中也自有些不耐烦,奈何梁氏执意不提让她搬出去的话,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住在这里。
这一日,梁氏忽然过来,玉言扶着她来到平氏床前。平氏便要起身见礼,梁氏忙按住她:“你有病在身,不必讲这些虚门道了。”
平氏感激垂首:“多谢夫人体恤。”
“你侍奉我也有好些年了,哪怕后来不在我身边,我也仍念着咱们曾经的情分。”梁氏颇有感触,关切地问道,“可好些了吗?”
“回夫人的话,已经好多了……”平氏话未说完,忽然又是一阵巨咳,忙捂住嘴,随手拿帕子一拭,众人看时,却见上头附着许多血丝,都唬了一跳。
梁氏忧道:“说好些了,怎么我瞧着却是这样坏?还是得找大夫来瞧瞧才好。”
“不用麻烦了……”平氏虚弱地靠在枕头上,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梁氏责备地瞅了她一眼,“那怎么成,身体作弄坏了可如何是好?”到底唤人去请大夫来。
不一时请了早前为平氏配药的大夫过来。他与梁氏见过礼后,便上前为平氏诊脉。
梁氏瞧着他神色古怪,忙问道:“大夫,怎么样?”
那大夫沉吟片刻,问道:“这药是按照我给的方子抓的吗?”
玉言瞅了眼那素日负责煎药的丫头,回道:“正是,就连煎药的法子也是按照您说的来,可有什么不妥吗?”
大夫咦道:“这就怪了,方才我观其脉象,轻浮迟缓,沉降入里,似有寒邪内侵。”他转头问平氏,“最近可有食少便溏等症?”
平氏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我开的都是温里之药,滋补脾胃,补助阳气,可谓对症。可如今看来,这些药并没起到应有的作用。”
平氏与玉言面面相觑,随即道:“这就奇了,每常我都是按时服药的,从无错漏。”
大夫谨慎地开口,“若是这样,很可能药里掺进了寒凉之物,导致药性相冲,失去效用。”
梁氏吃惊道:“竟有这样的事?”
那大夫道:“夫人有所不知,是药三分毒,许多清热之药,诸如穿心莲、寒水石之类,用于里热之证卓有成效,但若脾胃虚寒的人用了,却会加重病情。”
“也就是说,这药里被人掺了些别的东西。”梁氏猛地扭头看着玉言,“玉言,这些日子都是你伺候三姨娘服药的吧?”
玉言心中固是惊讶,面上却并不显出慌张来,“母亲不会怀疑是我做的吧?我与三姨娘无冤无仇,何必害她?”
梁氏身边的夏荷冷笑道:“你与三姨娘是无仇怨,你娘却不一定了。”
玉言轻蔑地睨了她一眼,“夏荷姐姐说话真好笑,我娘不正是眼前这位?你是在影射母亲谋害三姨娘吗?”
“你……”夏荷张口结舌地望着她。
梁氏暗骂手下不中用,一面婉转笑道:“玉言你不必多心,母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个清楚。”
“既如此,母亲该问问这个丫头才是,”玉言指了指平氏床边一个眉目清丽的大丫头,“日日熬药可都是她负责的呢。”
那丫头忙跪倒在地,“小姐莫要冤枉奴婢,我哪有那样的胆子,敢谋害主子!况且厨房里人来人往的,我便是想做点手脚也不能啊!”
平氏轻轻咳了两声,道:“青萝服侍我也有十几年了,她断不会作出这样的事。”
梁氏看着玉言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玉言笑道:“母亲定要如此问,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不是我做的便不是我做的,且您细想,三姨娘的药都是我事先尝过的,我若要害她,不是连自己也一起害了么?再者那药若真有问题,药渣里应能检出一二,还请大夫验一验才好。”
梁氏便看着那大夫。
“药的确不能随便服用,但若两者药性相抵,或者危害也不会太大。至于药渣——”梁氏以目示意,早有人捧了一把药渣过来,大夫验过,瞳孔猛地缩紧,“这药中的确掺了分量不轻的穿心莲!”
夏荷立刻得意起来,指着玉言道:“二小姐,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
不,这不可能,玉言连忙跪下,“还请母亲明察,我并不知为何会这样!”
梁氏的眼眸微微阖上,她假模假样地说:“玉言,我也很愿意相信你是无辜的,只是眼下罪证确凿,我也不能刻意偏袒。不若这样,你告诉我是受了何人指使,我会考虑从轻发落。”
玉言陡然明白她的用意:她分明是要借着这件事,把脏水泼到苏氏身上,好将她们一网打尽。
夏荷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正是呢,二小姐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伎俩,还不是有人教的。依我看,定是五姨娘看不惯三姨娘,才趁二小姐过来侍疾的当儿,教与她这样害人的法子。”
“夏荷姐姐,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还请你谨言慎行。”玉言转头朝梁氏叩了一首,“母亲,此事实不与我相干,更牵扯不到五姨娘头上,还望母亲明察秋毫,不要冤屈了平人。”
梁氏颔首,“这是自然,只是眼下我也得给众人一个交代。夏荷,你带二小姐回去,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还请她不必走出碧梧院了。”
玉言如愿离开了这个病怏怏的屋子,尽管是以一种很不体面的方式。经历了这样的变故,她尚且不动声色,文墨却替她发起愁来:“小姐,这可怎么办哪?太太摆明了不会轻易放过你,她嘴里说主持公道,谁知道她为谁主持公道!那些稀奇古怪的罪证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将咱们逼上了绝境。”
“有这些说话的功夫,不如好好动动脑子,”玉言嗔道,“我问你,之前我命你在青萝煎药的时候悄悄监视,你有没有照我的吩咐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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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啊!我并不敢偷懒,”文墨忙道,“可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并没有做什么手脚。”
“扔进去的那些药材也都是对的吧?”
“是,都是外头小子们按方子抓来的,我也检视过,没什么问题。”
“这就奇了,既然原药是对的,为何药渣中会多出一味?”玉言沉吟半晌,道:“你设法去取点药渣来我瞧瞧。”
“小姐你要那个做什么?”
“不必多问,快去就是了,回头我自会告诉你。”
文墨算不得十分聪明,关键时刻还是有些用处的,她果然弄了些药渣来。玉言皱着眉头将那个黑色的纸包打开,看着里头棕黄杂乱的一摊东西,忍住恶心摆弄了一阵,还拿手捻了捻,终于露出会心的微笑。
文墨站在一旁,闻着刺鼻的汤药味,也有些难受,“小姐,您发现什么了吗?”
玉言招手示意文墨过去,“你看这个。”她捻起一段棕黄的茎干,轻轻掰开,示意她看里头;又举起一片浓绿皱缩的叶子,同样让她过目。
“有什么问题吗?”文墨不解。
玉言惋惜她的迟钝,一面只好耐心为她解释,“你看这茎干里头仍是燥的,只边缘润湿了,还有这穿心莲叶,仍有些发脆,这说明什么?”
“若是煮久了,应该从里头都是透湿的,叶子也应该稀软,一戳就烂,这说明……”文墨眼睛一亮,“这穿心莲根本不是在煎药的时候放进去的,而是过后单独掺进药渣里的!”
☆、平映鸳
“是啊,既然汤药里并没加这味药,为什么三姨娘的身子并不见好呢?”玉言道。
文墨费力地思索着,“既然方才大夫诊脉确实有那些症候,说明三姨娘的确服用了寒凉之物,既然不是加在汤药里的,那就是通过其他途径,不过平日的一饮一食也都有专人料理,理应不会有什么岔子,难道……”她悚然一惊,“难道是她自己服用的?譬如说,藏些穿心莲磨成的粉,每日趁人不备时悄悄吞下?”
玉言赞许地点点头,“你与我想的一样,若不是自己动手,哪会这样轻而易举?”
“但她为何要这样做?糟践的是她自己的身体呀!”
“她若不如此,怎能将事情栽赃到我身上,甚至顺藤摸瓜牵扯到五姨娘?”
文墨越想越后怕,“这样看来,从一开始就是别人设下的陷阱,先是让你过去侍疾,可巧三姨娘病情加重,还咳了血,太太便顺理成章地请了大夫过来,拉扯出穿心莲一事,又有那些药渣作为凭据,小姐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忙拉住玉言的衣袖,“此番之事分明就是太太和三姨娘设的局,小姐你既然发现了这些疑点,不如请老太太为你做主。”
玉言摇了摇头,“没有用的,谁会相信三姨娘会用自己的性命来陷害我呢?”
文墨颓然垂下手去,喃喃道:“莫非没办法了吗?”
玉言凝眸片刻,忽道:“现下只有一个人能帮我,去,你去帮我请四小姐过来。”
“四小姐,可眼下……”
“太太只说不许我出去,可没说不许外头人进来,”玉言唇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快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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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珞看着面前一堆渣滓,脸上一团沉默,“你是说,此事是我娘自己所为?”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是不相信吗?”玉言叹道。
“不是我不信……我自然相信你不会害我娘,可我娘为什么要自己害自己呢?”玉珞十分疑惑,“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呀!”玉言幽幽道。
“为了我?”
“当然,此事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无非是受了太太的威胁。可太太能拿什么来威胁她呢?还不是你和玉瑁两个的前途!且不言三姨娘身体坏成这个样子,便是她好时,也少不得要过太太那关。三姨娘不得宠,在老爷心上的分量也不重,将来你们两个的婚事少不得捏在太太手里,才不得不昧着良心帮太太做这些事。”
玉言冷笑道,“只可惜三姨娘这主意一开始就打错了,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她身上的污点越多,落在太太手上的把柄就越多。且她以为太太真是那般重诺的人吗?你俩又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太太何必操那个心!真正能护住你们的只有三姨娘自己而已。现下她这样作践自己,万一真有什么不测,两个女儿才真叫孤苦无依!”
玉珞默默不言,她清楚玉言这话虽然尖锐,却是句句见血。
玉言见她有所动容,便又放缓了语气道:“好在如今也还不晚,与其继续帮着太太为虎作伥,不如转身为自己谋一条出路,而能让她改变决心的,只有你,玉珞。”
“我……”玉珞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的。”玉言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和三姨娘今后的人生不被别人操纵。”
玉珞走后,文墨从床柜后闪身出来,看着她的背影道:“三姨娘真肯出首吗?”
“三姨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一旦说明利弊,她会肯的,不为别的,只为她是一个母亲,她得护住自己的女儿。”玉言眼里有着冷厉的决心,“而一旦三姨娘这样做了,太太就再也不能控制她了,非只如此,只怕太太还会有大-麻烦呢!”
事情果然不出玉言所料,才隔两日,就听得三姨娘强撑着病体去了一趟老爷的书房,虽然不清楚什么事,可是在那之后玉言就重获自由。
听闻梁氏也去了一趟,进去的时候满面春风,出来时面色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文墨道:“看样子太太果然受了老爷的责备,但不知会不会又像前几次一样轻轻放过呢?”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母亲这一年来动作频频,屡生事端,只怕父亲早就厌烦了她,且这次又是三姨娘,她可是伺候了母亲好多年的丫头,这些年做牛做马,情分非比寻常,母亲尚且下如此重手,父亲难免会觉得她狠心。”玉言冷笑道,“一个女人,再怎么争风吃醋都不要紧,男人反而觉得光荣,可若是落了一个狠毒悍妒的罪名,只怕谁都要憎恶了,咱们且看着吧。”
她的预见一向是很准的,金昀晖大概下了决心冷一冷梁氏,连着几日都没去她院里,甚至当众也没给她好脸色看。梁氏虽仍保留着当家太太的体面,风光却已经不再了。
她大概以为自己过不了几日就可以东山再起,现实却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每逢她落魄,便是梅氏得意的时候,这次也不例外。金昀晖理所当然地把管家之权分了一半给梅氏,美其名曰夫人抱恙,需二姨娘从旁协助。
也罢,里子虽然要紧,面子却更是为人处世的根本,梁氏这样安慰着自己,岂料连面子很快也保不住了。前儿老太太邀几位同僚的诰命夫人来府里赏花,竟派二姨娘与梁氏一同出来,只说这些花是由梅氏亲自照料的,由她介绍更为方便。名虽如此,可谁见不出里头的分别:都知道梅氏生下了府里唯一的儿子,谁都上赶着巴结,反把梁氏晾在了一边。
梅氏呢,一向是谦和得体的,可是在她那恭顺的外表下有一种自鸣得意的神气,叫人看了就恼火。况且她穿得那样光鲜亮丽,一眼比照出梁氏的潦倒落魄,像一只落败了的母鸡。
梁氏的脸都要气炸了,她再也按捺不住,冲进老太太的钟瑞堂,要与她理论。老太太见都不见她,只派罗嬷嬷出来传了一句话:脸面是自己给的,自己都不要脸面了,还指望别人给你脸面吗?
梁氏知道这是老太太在影射之前的事,心中虽然恼怒,自己却也理屈,只好怒气冲冲地转身回去,心中将这老婆子咒骂了一万遍,聊以泄愤。
玉言听得府里的这些波折,面上只微微一笑,心中也颇觉爽快:梁氏也有今天!此番的事多亏平氏助力,她心中很是感激,听闻平氏这些日子总闭门不出,想是畏惧梁氏报复,她有心劝慰一番,可巧平氏派人传了信过来:邀她过去一聚。
当晚,玉言换了一身行装,带着文墨去了平氏的院落。她搴帘子进去,就见平氏坐在桌旁,正候着她,也许是火光映着的缘故,脸色却比平常红润了些许。
玉言轻车熟路地坐下,抿嘴笑道:“姨娘怎么下床了,敢是身子骨好些了么?”
平氏道:“这些时日的药总没出岔子,因此我渐渐好了些,说来也多亏了你。”
“姨娘说反了罢,该是我谢谢姨娘才对,若非姨娘主动出首,我现在都还关在碧梧院不得出来呢!”
“不,的确是我要谢你,要不是你让玉珞传来那番话,我现在还是个糊涂鬼。”平氏叹了一口气,“原是我自己想差了,以为依附太太便可以保全两个女儿,却不知真正能保全她们的只有我自己,靠谁都是不中用的。我若继续帮她为非作歹,反而会越陷越深,那才真是将玉瑁和玉珞推入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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