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东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陆小凰
护卫去到下面查看过,回来禀告说:“有女子摔在雨花石子路上,人已经没气了。”
皇帝蹙着眉头问:“到底发生何事?”
领绿珠过来的内监说:“回禀皇上,方才那女官不慎摔了下去。”
皇帝瞅着裂开的围栏,似是不信:“这护栏怎么回事?”
内监道:“说来也奇怪,那个女官方才冲过来似是要推她们其中一人,却自己撞到这朱栏上,围栏忽然断裂,她便……”
皇帝对身边的侍卫道:“着宫正司过来查验。”又对红绣她们说,“你们先起来吧。”
红绣还有些木讷,被贺蓉蓉狠狠掐了下胳膊,她觉得吃痛,才缓缓站起来。
皇帝并不关注是谁设局妄想上位,倘若真有人从中作梗那也算是她的本事,后宫里的尔虞我诈多不胜数,那些能留到最后的人,有几个是身心皆干净的。
皇帝踱步靠近正中的八仙桌,说道:“历来选职御侍,皆是由帝王亲自审选,唯恐日后出了偏差责怪于他人,还望你们三个能各凭所长,为之胜任。”
红绣三人同福了福身子:“奴婢谨遵于心。”
皇帝瞅着红绣,只多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觉地一跳,半晌他才下令:“摆驾含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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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惊魂未定,终是哭了出来。
贺蓉蓉并没有安慰她:“你现在是为罗娟伤心?若方才是你被她推下去,不见得此刻她会为你难过。”说完拍了拍她的肩,往含凉殿走去。
绿珠站在边上,低声嘲弄道:“今日算你运气好。”
红绣抬眸,不论是谁在围栏上动了手脚,绿珠方才分明也是想她死,只见红绣面无表情地说:“明人不做暗事,有种你现在再推我一把,若是没那个胆子,就别在这趾高气扬的。”
绿珠双目微愣,却更大声道:“你同皇上说去啊,看皇上信是不信。”
红绣微微昂首:“还不动手么?那我便走了。”然后又一字一顿道,“宵小之辈。”
绿珠在她身后气得直跺脚,冲她吼:“王珺有本事勾引我家殿下,你若也有本事,去勾引皇上啊。”
红绣立马转过身来,抬手给了绿珠一巴掌,绿珠简直不敢相信:“你敢打我?”
红绣蹙着眉头道:“打便打了,难不成还要翻黄历查宜忌么,破土那日可好?”
绿珠怒火中烧跟着还手,红绣一偏头给躲避了,更叫绿珠生气,伸手便去抓红绣的发髻,金步摇掉了,头发也散开来。红绣用手护着脸,并抬了膝盖顶向绿珠的小腹,绿珠随即弓着身子弯下腰。
几个内监目目相觑,连忙上前来阻止:“万岁爷还在含凉殿等着呢。”
红绣将金步摇捡起来,用手当梳子顺了几下发丝,将步摇绕了两圈固定住头发,没理会绿珠,只往游廊那边走去。
这一巴掌让红绣身心舒坦,随之而来的畏惧感也不是没有,她只觉得,如今已是这般田地,还能有更坏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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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贵妃在含凉殿正殿久侯,已经有人过来通知她罗娟的死,她只装作不知。见到了皇帝,便起身相迎:“皇上午膳要去臣妾那用么?”
皇帝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已是拒绝。
令贵妃又问:“怎不见其他两个御侍备选?”
皇帝回头去看,只有贺蓉蓉跟在身后,便让单福庭上去查看,他问贺蓉蓉道:“方才在你身边那个女官叫什么?”
贺蓉蓉低头道:“回皇上,她名红绣。”
令贵妃一听,脸上堆着笑意道:“安红绣么?她是司衣房的掌衣。”
皇帝有些诧异:“她姓安?”
令贵妃微愣:“是——安红绣。”
皇帝却没再说任何话。
红绣和绿珠一前一后,终是姗姗来迟,冲皇帝福了福身子:“奴婢给皇上请安,给令贵妃请安。”
皇帝瞅了眼红绣的发髻,好似不一样了,随口说:“起来吧。”
有宫人前来奉茶,皇帝看向红绣问:“你祖籍何处?”
红绣微愣环顾两边,确定皇帝是在问自己,便屈身道:“回皇上,周庄。”
皇帝几乎眉心一跳:“你家中还有何人?”
红绣垂眸道:“回禀皇上,奴婢家中只有母亲一人。”
皇帝似是有些疑惑:“那你父亲呢?”
红绣低头不知怎样作答,抿嘴道:“奴婢自小便和母亲相依为命,未曾见过父亲。”
皇帝轻声“哦”了一声:“你的父亲姓安?”
红绣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母亲从未提及。”
皇帝轻轻叹气:“倒是个可怜的孩子。”脸上却有种落寞之情。
红绣却镇定道:“奴婢不觉可怜,若家父尚在人世,知晓奴婢今日在后宫侍奉,定为之骄傲。”
令贵妃已多有不满,在旁轻哼一声:“不知礼数!”
红绣忙蹲福道:“奴婢惶恐,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还望皇上、娘娘莫要怪罪。”
皇帝并没在意,反而说:“罢了,若为御侍,朕倒是希望每日都能听到真话。”而后他微微提高声音问道,“朕问你们,若谁最终胜任为御侍,在朕身边首先会做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
红绣低头寻思,御侍官居三品位高权重,须在其位谋其事,却未曾打听过历任御侍应选时所问所考的是何题目,亦不知现今朝堂上有何进言,此时此刻更不敢妄自揣测圣心,实在苦恼。
贺蓉蓉却道:“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还望皇上饶恕奴婢大不敬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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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转而看贺蓉蓉:“你且大胆说吧,朕赦你无罪。”
贺蓉蓉走向殿中正跪:“若奴婢有幸胜任为御侍,第一件事,便是希望皇上能立储——册封东宫之主。”
此话一出无疑如同平地惊雷,红绣都替其捏把汗,不禁暗赞其胆量。这名目,当真为现今大朝国头等要事,却无人敢提。
令贵妃都给吓着了,双唇微启略有惊恐。可皇帝泰然自若,听不出喜怒之色:“哦?你觉得此事乃为朝堂之上,最应先被提出的么?”他的声音有些隐忍的怒气,却是不可置否的疑问。
令贵妃直接跪于地上不敢言语,殿里其他宫人跟着跪下来,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祸上身。
一时间,殿中静默得可怕。
贺蓉蓉连忙磕了三个响头,有些颤抖道:“皇上恕罪,奴婢僭越了。”
半晌,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肃立一旁。
皇帝又是沉默,指关节轻叩条案,半晌才缓声道:“就以‘立太子’为题,给你们两日的功夫,将心中的答案告诉朕,而后朕再决定谁最终封为御侍。”
没想到竟能轻易绕过,且定出所考之题,可这题目也忒难了些。红绣面露疑色,觉得这哪里是考御侍,明明就是在以命相博。
皇帝又补充道:“只是考题不做最终依据,朕更不会因此而册封东宫,希望你们谨记于心。”
这话她们三人也是听明白了,是提醒她们,日后即便有人胜任御侍之职,也不能再提立储之事,否则定与先前官员一样:杀无赦!
红绣忽觉得背部一片凉意。师傅的那句“不盼有功,但求无过”还犹在耳边,此时却是要她迎难而上么。
第十九章 ·野心
太液池河岸周围所种的树都不一样,东南面是垂柳,西南那是枫树,西北处有一片银杏,东北则是合欢。
临南的清晖阁底下,昨日雨花石子路上留的一大摊血迹已被侍卫冲刷得干干净净,仿若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红绣拾起地上一朵已经焉了的粉色芙蓉,终是叹了口气。她的烦愁太多,首当其冲的还是皇帝给的御题,回答不好怕是要掉脑袋的,着实让她忧心忡忡。她走到太液池边将芙蓉花丢进水里,涟漪轻荡,她不禁又叹了口气。
王珺在边上瞅她说:“已经第十二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思嫁了。”
红绣微微转头,没精打采道:“万岁爷出的题太难回答了。”
王珺知道出题的事,却给不了任何建议或参考,只能宽慰她:“现在只剩你们三个,我倒觉得,这题是在考你们的胆识。”
红绣随手折了根垂柳枝,寸长的柳叶均匀地生长着,又嫩又绿,她说:“贺蓉蓉的胆子也算顶大的,不知她可有答案。”
王珺若有所思道:“不如去贺蓉蓉那探探口风?看她如何回答。”
红绣没有说话,只是撕开柳条的外皮,饶着露出来的光溜枝条,用力一撸,所有的叶子集中到最前端,像个叶球般,她提着裙袂蹲下来,拿着那柳条一下一下地点着水面,似是考虑。
忽而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三叔,我想玩那个。”
红绣和王珺回过头来,看见一个白衣金冠的男子牵着承滇正朝这边走过来,王珺连忙蹲福道:“奴婢给三皇子、小皇孙请安。”
红绣也屈膝垂眸道:“奴婢给两位殿下请安。”
朝遇宣本想抬左手,却是一滞,只轻轻地说:“免礼。”那声音如柔和的风,只一遍,就能叫人闻而不忘。
承滇歪着脑袋看红绣,又看了王珺一眼,最后停留在红绣的手上:“这个东西小爷看上了。”
朝遇宣看着红绣问:“是垂柳枝么?你再多做一个吧。”
红绣默默折了根柳枝,只一小会儿,又撸了根出来。
承滇睁大眼睛:“很好玩的样子。”他抬起头来看红绣,“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红绣蹲了下来与他对视,粉雕玉琢的脸上,那双葡萄似的眼分外晶莹,只是眼角微翘,与他父王不太像,越看,越觉得没有丁点儿朝遇安的影子,许是随母亲,她将柳条双手奉上:“承蒙殿下不嫌弃。”
承滇一拿到手,便想学红绣方才那样拨水面,红绣在边上急呼了声:“殿下小心啊。”
承滇这才回过头来:“想起来了,那日我摘香椿时,便是你们两个人吧。你叫什么名字?”
红绣恭敬地回答:“奴婢红绣,她是王珺。”
承滇随手将柳条丢到水里,嘟着嘴道:“不好玩,我要你带我去上林苑监,我想看小鸡仔。”
红绣无法反驳,只得低着头说:“奴婢领命。”
朝遇宣却打断道:“等等。”他沉默一会才吩咐王珺,“你带小殿下去上林苑监。”他又看向红绣,“红绣,你暂且留下。”
红绣悄悄看了王珺一眼,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连话都没有多说,只见她走到承滇面前微微屈身道:“殿下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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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遇宣微微回头,原本身后两个内监知趣的随王珺一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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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是属于面对别人时,对方不说话她绝不会主动搭腔的那种,更何况眼前的是个皇子,还是令贵妃的儿子。
闲杂人等早已不见踪影,朝遇宣才问:“你是御侍备选之一?”
红绣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奴婢正是。”
朝遇宣从地上拾起一枚雨花石,在湖面打了个水漂,一、二、三、四,溅起小小的水花,他没由头道:“陪我去前面走走吧。”说着,往西面迈开步伐,还稍稍回头打量红绣。
红绣与他几步之遥,一前一后,走进了最近的湖边凉亭。
一队巡逻的御林军刚好经过,全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并且刻意地远远绕开。
朝遇宣坐在石凳上,瞅着亭外的枫树,入眼的尽是盈盈新绿,不比深秋时火红的壮观。此刻,唯有等待。好一会儿,他才开门见山地问:“你想做御侍么?”
红绣立在边上吃惊不小,原本放松的心,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朝遇宣看她,嘴角依旧噙着笑,一脸的耐人寻味:“我让你有所防备么?”
红绣微微屈身道:“奴婢不敢。”
朝遇宣又问了一遍:“那我问你,你想做御侍么?”
红绣缓缓跪了下来,稍作犹豫道:“奴婢——想。”
朝遇宣没有太多的惊讶,也没有叫起,只是笑意更明显,仿若在他意料之中:“如果我有办法让你成为御侍,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红绣垂着眼眸看着他素白锦袍的底端,上面用银线隐隐的绣着暗花,她努力地想去分辨那是什么图案,冷不丁听到他这么问,几乎觉得后背一阵酥麻之感,他问得轻浮,却一脸的理所当然,不禁让红绣想到了喻潇。不愧是为皇家子孙,问起问题来,都叫人觉得难以琢磨其真正的意思。
好一会儿,红绣反问他:“敢问殿下,若是奴婢做得御侍,殿下又有何所愿?”
朝遇宣没有怪她无礼,依旧眉眼含笑:“父皇出的题,便是我之所愿,你想做御侍,我想做太子。”
红绣怔在原地,简直令她骇然,他怎能如此轻描淡写说出心中所想,若是有个万一,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只得连忙磕了个头:“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朝遇宣有些无奈的样子:“果然,我还是令你如此防备。”
红绣依旧低头不语。
朝遇宣没有为难她,只继续道:“既然你不愿坦诚相待,我自然不会逼迫于你,你且先回去吧。”
红绣脑中飞快的盘算着,若是朝遇宣从她这得不到答案,自然会去对贺蓉蓉或者绿珠问询,若她们中的谁向他投诚,那自己岂不是没有半分机会。既然能得朝遇宣另眼相待,为何不投其所好,先做了御侍再说,太子之位来日方长,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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