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东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陆小凰
只因御侍一职对红绣太有诱惑力,她根本没有细想这背后有多少算计,即便真的有陷阱,她也愿意拼一下:“若奴婢有殿下指点胜任御侍,日后殿下也能成为太子的话,殿下又会给奴婢什么好处?”
朝遇宣微愣,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而后故作思考道:“便等来日放眼后宫各殿,必有你一主位。”
红绣这才觉得他衣裳上的暗花是牡丹,便又想到那日的梦魇,终究全是心魔,既然眼前人有狼子野心,她怎能示弱:“倘若奴婢想要蓬莱殿呢?”
朝遇宣到底是没忍住,笑出声来,有些嘲弄道:“口气到不小。”
红绣抬眼看他的下巴,弧线优美,双唇微翘,她不敢再往上挪眼,只道:“奴婢知晓殿下在同奴婢开玩笑。不过,奴婢真的是想做御侍,除了此事,不敢再有其他非分之想。”
朝遇宣静静看着她,慢慢放松了心情:“有想法总归是好的。”顿了顿,他又道,“方才我同你说的话,并不全是玩笑,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既然得了令可以离开,红绣自然不会多做停留:“奴婢告退。”
她缓缓站起来,退出凉亭后稍稍抬头,发现朝遇宣还是看着自己,却在与她对视时先移开了目光。
红绣未做停顿,转身离去。
·
红绣坐在围房内,一遍又一遍轻抚那块小金牌,母亲九岁便送她进宫,她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记忆中母亲脸上有伤,即便在家中依旧会以轻纱遮面,但那双眼让她觉得安心。自幼母亲便教她读书识字,笔迹还很生疏的时候,就请先生教她练习行书,小小的年纪字还没有习全,已能写得一手生涩的《快雪时晴帖》,所谓字如其人却略显刻意。
可母亲到底有何想法,却从未透露分毫,这些年的家书,每每必提醒着她:勤练字。她亦不敢懈怠。
门被叩了三声,不轻不缓,红绣起身出来开门,却见还是前几日的护卫,依旧递上来一封火漆信函:“姑娘的信。”
红绣垂眸轻声说:“有劳。”
护卫未作停留,离开了。
红绣的心怦怦跳着,回房小心翼翼地烤化红漆,里头依然还是一张撒金粉笺,这次写了两行字“江月知人念远,上楼来照黄昏。”
朝遇安离开已有十日,算着行程,走官道差不多也入了江南,若是一切顺利,不用几日便可启程回长安。那便在他抵京前,自己多努努力,也算是给他一个惊喜。想到这,红绣只觉得莫名的欣喜之情,研了墨,在绢帕上挥笔写了一句话:“艳羡太液湖垂柳,枝枝叶叶不相离。”倒是先把自己的脸羞了个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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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珺此时几乎是拖着双腿,回了围房,她往红绣的床上一趴,有气无力道:“这一趟走的,差点丢了半条性命。”
红绣不动声色地收了帕子和信笺,以为她是累着了,回头问她:“不是还有内监么,怎只劳烦你?”
王珺缓缓翻了个身:“别提了。你不在那是不晓得,简直鸡飞狗跳。”
红绣微愣:“发生什么事了么?”
王珺呼了一口气道:“在蕃育所,有公鸡突然从架子上窜下来啄了小殿下一口,正在眉心,吓得我魂飞魄散。”
红绣睁大双眼,有些担忧道:“小殿下伤得严重么?”
王珺只庆幸道:“幸亏只是破了点皮,若是伤了眼睛,我怕是回不来了,可怜蕃育所所有的宫人都给杖责处置。”
红绣松了口气:“也是怪我当日多嘴。”
王珺缓缓坐起来:“话说,三殿下今日留你,与你说了什么?”
红绣顿了顿,到底不敢实话实说,只是自顾自地说:“三殿下他——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王珺问:“怎么个不一样法?”
红绣看着铜镜,用手拭了拭一个小黑点:“就是觉得不一样。”而后她顿了顿道,“不过,我大概想到如何回答皇上了。”
王珺似是不信:“真的?你的答案是什么?”
那个黑点已经不见了,红绣还在擦拭:“不是选谁做太子么?我会选三殿下。”
王珺眉头轻蹙,沉默一会儿才问:“是为了应付皇上的题目,还是你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红绣笑着看她:“当然只是回答皇上的命题了,真正的东宫之主,我可不敢妄加揣测。”
王珺脸上的表情未变:“若是……若是真到那一步,你会更倾向于谁做太子?”
天已渐黑,窗棱上糊着厚厚的浆纸,屋子里光线不佳,红绣起身点亮了烛台,光影交错着忽明忽暗,她拔了簪子拨了拨灯芯,火光忽窜亮了许多,她看着王珺很是认真地说:“你希望是谁,我便同你所想一样。”
王珺这才微微露出笑意,看着红绣道:“饿了,我们去吃些东西吧。”
第二十章 ·答题
第二日一大早,有内监过来告知红绣,三殿下在太液池等她。
红绣没有拒绝。
远远看去,朝遇宣还是昨日的样子,只是手上多了把折扇,他正从地上拾起石子,身体稍倾打着打水漂,估摸着扯到痛处,便见他轻轻抚左肩,令红绣静静地在他身后驻足。
朝遇宣似是有所察觉,回过头来看到红绣,只微微一笑:“过来吧。”
红绣走上前去,对他屈膝行礼:“殿下万福金安。”
朝遇宣免了她的礼,又道:“把那食盒拿过来。”说完,直接坐在草地上,左腿屈着,右腿平直,好一副悠闲状。
他又要喂鱼了么。
红绣走至他身边蹲下身子,将食盒递给他,他淡淡道:“坐下来吧,同我说说话。”
红绣默默退了几步,跪坐着。朝遇宣冲她歪头:“不能坐近点么?说话也不方便。”
红绣又跪行往前稍作移动,他轻叹气:“敢不敢把腿平放,学我这样,你那般拘谨,真没意思。”
红绣深吸了口气,抱膝坐在他身边不到一丈处,双眼直盯着太液池,余光却感觉他在看自己,而后听见他低头发出一声轻笑,红绣微侧头瞅他:“殿下笑什么?”
他只微笑着:“没什么。”
红绣想到刚才他抚肩的样子,也低头笑了声,这次换做他问:“你又在笑什么?”
红绣轻声道:“也没什么。”
朝遇宣觉得无趣,抬手将食盒推给红绣,她有些诧异地问:“殿下是要喂鱼吃食么?”
朝遇宣瞅着她,眉眼含笑道:“眼前的鱼,倒还挺大的一只。”
红绣打开食盒,发现里面只是几样精致的糕点,竟将她比作鱼了。
朝遇宣往太液池丢了枚石子,发出“噗通”一声:“若是不想吃,便拿去喂鱼好了。”
红绣早膳未用,正觉得有些饿,没有丝毫犹豫,拿起一块轻尝。
朝遇宣侧目看她:“你不怕我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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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一顿,一块糕点卡在喉间上下不得,只猛地咳嗽起来。
朝遇宣在旁提醒道:“食盒底下有水。”
红绣背过身来,猛灌了几口水,才平复好呼吸。
朝遇宣在她身后笑:“不知说你什么好,分明看起来很容易被骗,昨日却又是一副很精明的样子。”
红绣顿了顿才说:“殿下昨日同奴婢见过面?”
朝遇宣打开折扇:“确实很精明。”
红绣才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一口咬定,昨日她什么都没听到。
朝遇宣一下下慢慢扇着风:“父皇曾无意提过他年轻时,每当做了违心事或说了违心话,便会往太液池丢一枚石子,而后我便也学了这样。有时会想着,说不定有一天能将这太液池填平。”他的嘴角浮着淡淡的笑意,眼眸远眺于水面之上仿若无限憧憬。
红绣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这太液池这般广阔,要到何时才能填平?”
朝遇宣看向她,轻笑:“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吧,若我的子子孙孙也都照做,定能将这池水填平。”
红绣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子子孙孙都能长住于皇宫中么,便问:“殿下有何话,不妨直言。”
他又从地上拾起一枚雨花石,只在手中轻揉,从容道:“昨日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许诺日后会帮我,我定先让你得御侍之职,当是筹码。”
红绣瞠目结舌,竟说不出话来,而后质疑道:“殿下为何不请绿珠相助,偏挑了奴婢?相比之下,她不是更为适合么?”
朝遇宣似是一声嗤笑:“呵,绿珠是我母妃的心腹,并非我的。而且母妃的心思,亦非我之所想。你应该知晓母妃不太喜欢二哥,可靖王,毕竟是我的亲兄弟。”
红绣试探道:“若你做了太子登基后,会不会对靖王……”后面的话,她无法开口,他应该明白。
朝遇宣很肯定道:“他既是我兄长,我便会永远尊重他,若我登基,曾经的南诏之国,便是他的封地。”
红绣侧目问他:“那么请问殿下,许诺奴婢一宫主位是否当真?”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竟跳得很快,不次于见到朝遇安时的紧张,虽然只是随口一问。
可朝遇宣却没有半分犹豫:“只要你愿意。”
红绣又问:“殿下喜欢女婢?”
朝遇宣低头一笑:“还不曾。”
红绣蹙眉问他:“为何殿下愿意娶一个不曾心仪的女子为妃呢?”
朝遇宣没有看她,只将手中的雨花石丢入池中,“噗通”一声涟漪立即荡开,片刻便消,他才缓缓道:“父皇有过的后宫佳丽不少,可又有哪个是父皇真心所爱。”
红绣怯怯地问:“那你的母妃——令贵妃呢……”
朝遇宣轻嗤道:“若母妃不是江南沈家的嫡女,也许,只是个普通妃子罢了。所以于我来说,若登基为帝,任何女子都一样,不过多个宫殿,多些人伺候而已。”
朝遇宣面色如常,竟让人无法去分辨这话中的真伪。
红绣不敢贸然再问些什么,也从地上拾起一枚雨花石。她站起来,用力斜着打入池中,只在水上飘了两下便沉入水底,她似是松了口气道:“容奴婢回去好好想想,再给殿下答案。”
朝遇宣轻瞟她一眼:“御侍一职可等不得,你自要明白。”
红绣微微点头表示知晓,瞅到他手中的扇子,有些好奇,便问:“殿下可否将手中的折扇给奴婢一观。”
朝遇宣有些疑虑稍作犹豫,还是将扇子递过去,她缓缓打开,上面只写着一首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竟是苏轼的《水调歌头》,见那字迹婉转匀畅,红绣问:“可是殿下的墨宝?”
朝遇宣只点头“嗯”了一声,红绣冲他福了福身子:“殿下的话奴婢记住了,奴婢先行告退。”
他又是“嗯”了一声。
红绣心中突而茅塞顿开,像朝遇宣这般玉琢花刻的人,虽对他不是很了解,但若他为人不是如字般洒脱,便是城府极深之人,无论为哪种,都不会这么轻易告知别人他对皇位的渴望,还说的那样从容不迫与直接了当,难道不怕她会告诉皇帝么。
红绣估摸着,这就是皇帝给予的提示,若自己猜的没错,定是皇帝暗中授意过,倒不枉她的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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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到了答题的日子,红绣沐浴后穿了身绣花高腰襦裙,平直的留海刚好遮过她饱满的额头,一头乌黑的青丝盘了个双螺髻,发线两端各别了枚蝶翼步摇,只要稍微晃动,步摇便跟着轻颤,明亮又生动。她对着铜镜,又在后脑处插了支素银雕花华盛。王珺在她身后,帮她调整华盛的位置,确保在正中处。
王珺仔细看她的妆容,皆无可挑剔,胜负便在今日。
临到走时,红绣将小金牌穿了流苏系在腰间,她怕面圣时太过紧张,唯恐说错了话,只有借此给她镇定心神。
红绣走到含凉殿的时候,回过头来瞅了一眼正南面,太阳高升撒下万丈光芒,远处栖凤阁与翔鸾阁的飞角翘檐遥遥相对,那边便是御侍的居所。
单福庭在阶陛上轻生提醒道:“安掌衣,万岁爷还在东偏殿等着呐。”
红绣整了整裙裾,点了点头:“有劳公公。”
单福庭推开雕花门,没有进去,也没有通传,只让她一人进去。
殿内寂静无声,临窗长案那摆了几盆含苞欲放的盆栽,旁边月门上垂着青玉珠挂帘,隐隐可以瞅到里面的陈设,只有皇帝一人在桌案前临贴,红绣走过去拨开挂帘,端跪在地上行礼:“奴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话间,垂眼瞅着地上铺的杏色地毯。
皇帝停了笔:“平身。”
红绣垂眸肃立正中。
皇帝看着她问:“不知你给朕带了什么答案?”
红绣双手规矩的交叠着,小心翼翼道:“皇上想知道答案,还是理由?”
皇帝抽出一张新纸,用镇纸压好,随口道:“只是考题而已不用那般在意,你可以先说理由。”
红绣深吸一口气,稍作酝酿:“自古册封东宫储君,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立贤,无论是靖王,还是三皇子,都有可能成为太子。靖王运筹帷幄,骁勇善战,为大昭立过不少汗马功劳,备受将士爱戴;而三皇子才高八斗,博学多闻,为人温文尔雅,不失皇子风范。两人文韬武略各占鳌头,着实难以定夺。”红绣顿了顿,抿了一下嘴唇道,“现今大昭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崇尚以文治国,故而……奴婢认为,三皇子是最佳人选,这便是奴婢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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