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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从她颈边拂过,绕到身后紧紧箍住她,俯下身趴在她肩头,沙哑着呢喃:“小晚……我爱你……只爱你……”

    慕晚眸中的聚了许久的眼泪霎时涌了出来,从认识他至今,她第一次听见他说爱她。从前总想听他说,如今听见了,可她已经再也不会相信了。

    为什么?

    他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时候同她说这样的话?

    他口中一直叫着小晚,她纵使不信他,却也清晰的知晓,这话的的确确是对着她说的,他并没有把她当成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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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至此,她眸中的泪愈发汹涌。最会折磨她的,向来都是钟衍,也向来只有钟衍。

    在瞧见她泪眼婆娑的样子时,钟衍眸光霎时恢复了几分清明,身下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摸索着握住她紧紧攥着锦被的手,和她十指相缠,定定看着她。

    他短暂的温柔让她终于得以喘息,松开咬了许久的下唇时,又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看着她被咬破的下唇,眸中显出了痛苦的神色,须臾,一滴泪珠从他眼中直直掉到了她的眸中,涩涩的,让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闭上眼睛的同时,她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慕晚在听见这句话时,倏地浑身一颤,下意识睁开双目瞪着他问道:“玉大哥不是说找到能解寒毒的火凰牡丹了吗?”

    话音方落,身下又是一阵刺痛,慕晚痛呼了一声,看着又开始在自己身上强取豪夺攻城略地的钟衍,忍不住伸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肩膀,然即便是指甲衔进皮肉,也未见他再清明几分。

    她却再次被他折腾的浑身发软,酥酥麻麻的感觉袭遍全身,无力地松开他的肩膀,徐徐环上他的腰身拥住了他,

    她不再反抗,他却更加凶狠,没有丝毫怜惜,她渐渐吃不消,实在痛的无法再接纳他,哑着嗓子嘤咛了一声钟衍,却蓦地被他堵住了唇,她感觉自己像是躺在血泊里,渐渐地开始神魂抽离。

    他药力还未散尽,她却精疲力尽,喊都喊不出来了,痛楚不断刺激着神经,缓缓失去了意识。

    再清醒过来时,闭着眼睛都能察觉到阳光的强烈,她微微动了动,只觉得浑身酸痛,似散了架一般,眼皮也极为沉重。

    想再睡一会儿,奈何阳光直直照在眼前,刺的厉害,钟衍整个人将她禁锢在怀中,两只臂膀像铁钳一样夹着她,她想挪动都挪动不了。

    殿内有地龙,又有暖炉和炭盆,加上此刻阳光照射,升温升的极快,她又被钟衍搂在怀中,不一会儿便热的满头大汗,上半身动不了,她只好咬牙抬起腿挣扎着将盖在二人身上的锦被往下蹬了蹬。

    然还未蹬下去多少,便被一只臂膀捞上来又严严实实盖在了她身上,没了他的禁锢,她扭过头看向了他。

    钟衍也正好在低头瞧她,一只手拥着她,另一只手还压在锦被上,“一睁眼就踢被子,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慕晚逆着阳光抬眸看他,眉眼弯弯,闻言浅笑,以前多少次被他拥在怀中醒来,他都是这样宠溺又温暖的笑,一边给她盖被子,一边不厌其烦地嘱托她不要踢被子,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让她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终于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事事休。

    脖颈边传来酥酥麻麻的痛意,慕晚豁然清醒,意识到现在不是伤春悲秋感叹这些的时候,而是——钟衍中的荼蘼欢谢好像还没有解完。

    他的唇顺着她的脖颈缓缓向下,她咬牙抵住他,颤声道:“早朝……你不去早朝……吗?”

    这句话问的她自己都忍不住想打自己,被荼蘼欢谢控制的钟衍竟然还抽空回了她一句。

    “已经午时了。”

    “啊——”

    他话音方落,身下传来一阵蚀心入骨的刺痛。慕晚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胳膊,身子不住的扭动挣扎,却越挣扎越痛,挣扎的眼泪横飞,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她真的,从来没有这样痛过。

    钟衍起初许是因着刚醒,还留有几分清明,手下动作相比之下都比较温柔,但越到后面越凶狠,不论她怎么求饶哭喊都不为所动。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昏迷了多少次,被痛醒了多少次。

    再次睁开眼,天还亮着,身旁已空空如也。

    帐顶上的熏球静静的垂着,飘散着袅袅白烟,是她的寝殿中常燃的安神香。

    她躺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竟穿着中衣,身上没有一点儿湿粘之感,闭眼前凌乱不堪的床榻也很是整洁,还有股淡淡的冷梅香,慕晚转眸看了看,才发现竟是新换的,身上的锦被也是新换的,正是之前天气好时她和连翘一起晾出去晒的那条。

    原先一直被金钩勾起的杏色帘帐也放了下来,一切都很好,唯一让她糟心的,便是她浑身酸痛,稍微动一下都疼的厉害。要不是身上这般疼,她都几乎要以为之前的折磨只是一场噩梦。

    躺了一会儿,喉中愈发干涩,她挣扎着抬了抬手,然委实没有力气,又疼的厉害,刚触到帘帐便无力地坠了下来,牵动了别处,痛得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帘帐霎时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掀开了,绫兰将脑袋探进来,细声问道:“娘娘,您醒了,要起身吗?”

    慕晚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哑着嗓子说道:“给我一杯水。”

    “诺。”绫兰唇边绽开了一抹笑意,手脚利落地将帘帐勾在金钩上,转身去桌上端起了一个绘着青竹的白瓷碗,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走了过来。

    “娘娘,多寿公公刚刚送来的补药,陛下吩咐的,您醒的及时,还热着呢,先喝了吧。”

    慕晚抿了抿唇,开口问道:“陛下呢?”

    绫兰捧着瓷碗坐在床榻边,回道:“陛下去上早朝了。”

    已经第三天了,她竟昏睡了这么久吗?

    慕晚盯着绫兰怔怔地眨了眨眼睛。

    绫兰见她如此,开口问道:“陛下走前亲自给娘娘洗了身子,擦了头发,换了中衣,吩咐奴婢们拾掇好床榻才将您放回去,您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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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晚道:“不知。”

    “那陛下亲自替您上药您也没有察觉?”

    慕晚道:“没有。”

    绫兰抽了抽嘴角,搅动了两下汤匙,很是无奈地道:“喝药吧娘娘。”

    慕晚道:“不喝。”

    绫兰见她柳眉紧蹙,眸光里满是厌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也不敢再要她喝陛下吩咐送来的东西,一言未发地站起身行至桌边,放下药碗,倒了杯茶喂她喝了。

    喝完后慕晚又沉沉地睡了过去,绫兰怕太阳出来后刺的她睡不安稳,又将帘帐放了下来。

    然纵使没有阳光刺眼睛,她睡的还是极不安稳,不是梦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是在迷迷糊糊间乱动扯到伤口给痛醒来,反反复复许多次,反倒越睡越累。

    恍惚间,帘帐好像被掀开了,因为眼前的光线蓦地亮了几分,只是她眼皮沉的厉害,懒得睁眼,混混沌沌又要睡过去时,忽然被一只大手拦腰捞了起来,熟悉的清雅药香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啊——”

    睁眼看见穿着月白常服坐在床榻边的钟衍,视线往下一移,见他的双手搂在自己腰间,下意识惊叫一声,一把推开他抱着锦被就往后退,密密麻麻地痛楚迅速传遍全身,才动了几下,已疼出了一头的汗。

    钟衍眸光一暗,又欺身上前伸臂揽住了她,一只手臂绕到后背紧紧箍着她,让她再后退不了半分。

    慕晚瞪着他,眸中满是警惕,“你的荼蘼欢谢还没解?!”

    钟衍看着她的样子,哭笑不得地道:“已经解了。”

    慕晚一脸不信,“那你……”

    钟衍无奈地打断她,“我是怕你撞到床帏。”

    慕晚:“……”

    顿了顿,她忽然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冷意,“你不要这样,你这样会让我以为,我的阿衍又回来了。”

    第五十四章

    外头雪才融了一半,又乱起了寒风,天色渐渐暗沉,乌蒙蒙的云团一层一层向下蔓延,凛冽的寒风肆虐席卷着整个宫阙,呼呼的风声听的人心里直打颤。

    慕晚伸手想推开他的胳膊,他却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她被望的愈发怒火中烧,咬牙想从他胳膊中挣脱出来,哪知凝力挣扎的那一刻,身下忽然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痛意,顷刻之间袭遍全身,她霎时似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在了钟衍怀中。

    钟衍见她转瞬间面色苍白覆满了冷汗,眉峰紧蹙,“小晚,怎么了?”

    慕晚疼的冷汗淋漓,嗫喏道:“疼……”

    钟衍僵了一瞬,很快就明白她究竟怎么了,伸手掀开锦被,瞧见锦被下星星点点殷红的血迹,眉峰蹙的愈发紧了,沉声吩咐道:“多寿,去玉尘那儿拿药!”

    立在屏风后的多寿立即应声退了出去。

    钟衍一手揽着慕晚,一手轻轻抚着她汗涔涔的面颊,墨瞳里满是歉疚。

    静了片刻,他开口问道:“药给娘娘喝了吗?”

    一直缩在一旁的绫兰低头答道:“娘娘不肯喝。”

    钟衍垂眸看了眼闭着眼睛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地慕晚,抿了抿唇,道:“不喝就算了,你去熬碗莲子红豆粥。”

    慕晚蓦地睁开眸子,瞪着钟衍说道:“不要莲子!”

    钟衍见她还有力气挑吃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好,不要,你还有没有想吃的,我叫她们做了一并送过来。”

    慕晚眨了眨眼睛,神情极为认真,“芙蓉醉虾、三凤桥酱排骨、龙井虾仁、麻婆豆腐、四喜饺子、冰糖肘子、红烧狮子头、金陵丸子、芝麻凤凰卷、七彩冻香糕、胭脂凉糕,然后……没了。”

    说罢后她瞪大眼睛看着钟衍,钟衍轻笑一声,扭头问绫兰,“都记下了吗?”

    绫兰:“……没有。”

    钟衍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淡然的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绫兰只好垂首说道:“娘娘能否再说一遍?”

    慕晚眨了眨眼睛,默默地道:“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钟衍闻言又笑了起来,笑够后将她方才说的菜重复了两遍,绫兰勉强记了个大概,生怕自己忘了,连忙福身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了她和钟衍二人,钟衍不说话,她也不说话,静的针落可闻。帐顶的熏球里还燃着安神香,她靠在钟衍怀中,嗅着他身上清雅的药香,渐渐又觉得困了。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钟衍忽然开口言道:“先别睡,吃完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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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刚上了药,你别乱动了,我喂你吃。”

    慕晚乖乖不再乱动,眯眸看着他道:“臣妾真是受宠若惊。”

    钟衍没有答话,而是伸手端起了桌几上的四味补血粥,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待她咽下粥后,又夹了一块薯蓣给她。

    这一顿膳食慕晚只动了动嘴,用的极为惬意,也极为安静。钟衍一句话也不说,只一个劲地喂她吃膳食,他不说话,她也懒得说话。

    终究两人在一起太久,太过熟悉对方,尤其是钟衍对她,几乎是了如指掌,即便是不说话,也让她渐渐地鼻头发酸。

    膳食里有薯蓣的时候,她总是习惯先吃完薯蓣再吃别的,总是将丸子和饺子混在一起吃,不喜欢在吃菜时喝汤,而是喜欢将汤留在最后喝。这些,钟衍一个都没记错。

    他总说他不记得,不记得这个,不记得那个,她竟不知,原来这就是他的不记得。

    记得她吃虾仁要蘸酱,吃饺子不蘸,记得她吃了甜点就喝不下汤,喝多了汤又吃不下甜点。

    将她如此微末的小习惯都记得如此清楚。

    这就是他的不记得。

    喂她吃完后钟衍把桌几搬了下去,扶着她躺回去,然后放下帘帐,脱了靴子和外袍,翻身上了床榻钻进被窝搂住她,将下巴抵在她脑袋上,低声说道:“睡觉吧。”

    慕晚怔了怔,轻轻点了点头,“嗯。”

    第五十五章

    自与钟衍换血之后,不知是因为身体太虚还是因为心中忧虑过甚,慕晚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安稳,即便是殿中的安神香从未断过,也没有什么用处。

    那夜是她这么久以来,睡的最安稳的一夜。

    但也只有一夜而已。

    世人都说昙花易败,烟花易逝,慕晚却觉得,它们都抵不上钟衍的善变。

    昙花因为易败而无双,烟花因为易逝而耀眼,她和钟衍之间的感情,却因为善变而虚无。

    钟衍再也没有踏足过落英殿,莫许给他下了荼蘼欢谢,虽并未受到惩罚责难,终究是被冷落了,怀有龙种的柳明珠依然宠冠后宫一枝独秀。

    他对她的温柔,比昙花一现更加短暂。

    能印证那不是一场噩梦的,除了这一身紫痕,还有便是那夜被他折腾的七零八落,再也拼凑不完整的凤首箜篌。

    那个当初他花了两个月时间,亲手做给她的七夕礼物。

    天气时好时坏,落英殿却一如既往的,清冷。

    休养了几天,已差不多痊愈了。慕晚披着绒毯靠在楠木椅中看书,一旁的桌上放着一个绘着红梅寒石的茶盏,盏中盛着金丝银钩,白气袅袅飘散,衬的她那张素净的小脸愈发白皙。

    连翘坐在珠帘后的小凳子上打盹,绫兰则坐在她旁边绣花,浅色的绣线在素白的锦缎上勾勒出了一朵盛放的芍药,不似常人绣的那般艳丽,她绣的极为淡雅,像是朵被雪水洗过,失了半成色彩的芍药。

    殿内的静谧很快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叮铃清脆的佩环相撞之声,和小李子惊慌失措的通报声。

    “皇后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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