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小李子的通报声还未落,殿门倏地开了,绫兰连忙拽起睡的迷迷糊糊地连翘走到了殿门口,福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莫许仰着脑袋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免礼。
慕晚未曾起身,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略略抬了抬眼皮。抬眼的瞬间,看见了莫许颈窝后的秀发中横插着一根华光闪耀的金簪。
一头龙,一头凤,通体金黄。
楚国皇后身份的象征,龙凤簪。
瞥见带着龙凤簪穿着凤袍妆容精致脑袋高扬,骄傲的像只孔雀似的莫许,她忽然觉得很可笑。不管是龙凤簪还是凤袍亦或是皇后的身份,其实都不过是帝王赐予的罢了,谁能知道这份赐予里头,究竟怀着几分真意呢?
莫许瞧见慕晚唇边不明所以的笑,柳眉登时蹙了起来,跨步行到她身边,竖目冷哼道:“贵妃在落英殿久了,连规矩都忘了吗?看见本宫不行礼,当属僭逆你不知道吗!”
慕晚收回目光,将手中的书往后翻了一页,懒懒应道:“本宫身子不适,看见陛下不行礼,陛下也不曾说过本宫僭逆,皇后娘娘可是觉得自己比陛下还要尊贵一些?”
莫许一听愈发恼怒,抬手指着一脸淡然的慕晚怒道:“你胡说!陛下这几日何时来过这里!”
慕晚纤细的指尖轻轻滑过纸面,仍旧没有抬眼,“皇后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生辰那日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记得了?”说着,她勾了勾唇,“那样大的事,你当真以为陛下会就此放过你吗?若换成是淑妃,陛下可能不会追究。”
莫许怔了一下,看向慕晚的眸光渐渐蒙上了一层怨毒。
慕晚恍若寻到了趣处,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向了她,唇边挂着半真不假的笑,淑妃自然是不会给钟衍下什么荼蘼欢谢的,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莫许争宠怎么会蠢到给钟衍下那种药?
这宠争的,完全没在正点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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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许瞧见她的眸光,不自觉地缩了一下,继而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瞪着凤目冷哼:“慕晚,你不过是被陛下当了解药而已,陛下这几天日日陪着淑妃那个贱人,没有想起过身在落英殿的你,你仍旧住在冷宫,有什么可神气的?”
慕晚忽然莞尔,原来此刻她在莫许眼中,竟还能用得上神气二字?
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莫许越说越激动,发髻上的钗环步摇泠泠作响,在一向死寂的落英殿显得极为刺耳。
慕晚黑白分明的眸定定的盯着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些许冷意,“莫许,所有人都说你是当年的我,陛下宠爱你,就如同他当年宠爱我那般,可你又怎知,你以后不会是今天的我?”
说罢,她微微顿了顿,又勾唇笑了,“或许,你很快就会成为今天的我。”
莫许短暂的怔了一下,倏地好似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拧着眉想要冲上前,被身边的春棠伸手拦了下来。
“娘娘息怒,莫要冲动。”
“放肆!本宫今日定要出了这口气!”莫许竖目挥开了春棠,不管不顾朝楠木椅中的慕晚奔了过去,眸中的怨毒如跗骨之蛆一般经久未散,“慕晚!陛下当初宠你爱你不过是为了迷惑你爹,那都是假的,本宫不是当年的你,也决计不会成为今日的你!”
绫兰和连翘二人不声不响的挡在慕晚身前,静静的低着头,没有一丝惧怕之意。
慕晚也不躲不闪地瞧着她,唇边笑意丝毫未减。
就在她快要触到绫兰和连翘时,脚下忽然一个趔趄,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连翘和绫兰极有默契的各自往旁边退了一步,她正好摔在了慕晚脚下。
慕晚颇为赞赏地往窗外瞧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徐徐垂下羽睫,目光落在衣衫不整,发钗凌乱,狼狈的趴在地上的莫许时,眸光一震,唇边笑意骤然消失。
莫许在触及她的眸光时,如同被雷电击中了一般,面色惨白,惊慌失措地拉下广袖掩住了胳膊。
慕晚羽睫低垂,绒毯下的手渐渐紧攥。绫兰和连翘不知她怎么了,都愣愣的看着她。
春棠扶起莫许,原本张口欲骂,却被面色惨白的莫许拉住了,一时间场面陷入胶着,片刻后,莫许低声道:“回宫。”
春棠大为惊诧地啊了一声,但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也不敢再多言,应了声诺便扶着她出去了。
她们刚出殿,披着披风冻的脸颊通红的绿萝匆匆走了进来,福身说道:“娘娘,誉王殿下来了,皇后娘娘前脚进殿,殿下后脚便来了,奴婢怕撞在一起徒生事端,便没进来禀报。”
慕晚好半晌才抬起头看向了她,眸光有些怔怔的,绿萝又禀了一遍,她才怔怔回道:“姑姑,你告诉殿下,我还有一件事未完成,请他再给我几天时间。”
绿萝瞥了眼绫兰和连翘,见她二人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暗叹着摇了摇,福身退了出去。
绫兰上前将那杯已凉透的金丝银钩倒掉,换了杯热腾腾的递给慕晚,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慕晚静默了好半晌,才开口言道:“我方才……看见了莫许的……守宫砂。”
连翘和绫兰二人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惊道:“守宫砂?”
慕晚瞧着她们的神情,抿着唇点了点头。
刚进殿听见守宫砂的绿萝蓦地怔在了殿门口,想起今日一大早有事耽搁到方才赶来,只比皇后娘娘差了一步的誉王殿下,不由感叹,原来这世上的许多事,当真是命中注定的。
连翘挠着脑袋不解道:“那之前陛下夜夜宿于皇后娘娘的凤翕宫,难不成是在同皇后娘娘下棋?”
绫兰拿胳膊肘捅了捅她,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下终于能解释得通,皇后娘娘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给陛下下荼蘼欢谢了。”
慕晚点点头,忽然想起多年前原本和她井水不犯河水的贤妃会突然出手对付她,也是因为她无意间瞧见了她手臂上那抹殷红的守宫砂。
不论外界传言陛下有多宠爱她们,不论是自陛下还是太子时就跟在他身边的贤妃,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为皇后的莫许,一颗守宫砂,在转瞬之间轻而易举地将她们击的片甲不留。
慕晚轻抿了口盏中的热茶,透过氤氲白气,想起了三年前她和钟衍圆房后,同钟衍说过的那番话。
她说她要的不是后位,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钟衍笑着允诺,说此生只要她一人足矣。
那仿佛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到,恍若不是这一世发生过的。
莫许被立后,她的忘忧蛊被解,知道了很多事情的真相,知道了钟衍接她进宫的真实目的,此后她一直以为当时那句话大概也是钟衍随便说说的,可是莫许的守宫砂加上他中了荼蘼欢谢却死都不肯去找别人,让她无法再坚信。
仲秋时他被她身上的清欢酒气所刺激,抱着她让她不要离开,纵使过后他矢口否认,但她从来未曾忘记过。
他中荼蘼欢谢时红着眼眶说,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她也记得。
不说不问,不过是知道他定会否认而已。
不说不问,并不代表忘记了。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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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天气变脸变的堪比六月份的天。
早晨还是乌云密布,寒风肆虐,此刻却云散风息,出了太阳。
绿萝垂首在殿中站了片刻,手心里已出了一层细汗,见慕晚一直在沉思,又不敢开口打扰她。绫兰和连翘二人亦如是。
过了许久,慕晚缓缓执起茶盏饮了口已有些凉意的金丝银钩。
绿萝连忙垂首走到她跟前,说道:“娘娘,誉王殿下说,他不催娘娘,娘娘不必着急,待娘娘何时办完了事,想清楚了,知会他一声即可。”
慕晚淡淡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连翘站在那儿独自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侧头问道:“阿兰姐姐,陛下一直都是这样喜怒无常的性子吗?感觉和奴婢进宫前听说的一点儿不符合。”说着,小手不自觉地覆上了还留着一层淡淡淤青痕迹的脖颈。那日那样暴戾的陛下,实在是太可怕了。
绫兰拧眉想了想,答道:“陛下没有喜怒无常,那夜只是中了荼蘼欢谢。”
连翘:“……”
绿萝闻言却拧了拧眉,她跟在先皇后身边那么多年,亲眼看着陛下长大,这段时间以来的陛下,的确很是反常。
慕晚似是没听到她们的话一般,握着茶盏静静的坐在楠木椅中,久到连翘站的腿都麻了。
她将这大半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海中细细过了一遍,愈发觉得自己是真的被钟衍蒙骗了大半年,如果他以前待自己百般体贴千般温柔只是为了迷惑慕宁,那么在慕宁死时他又怎会放过自己?
什么莫许不忍,苦苦求情的话,她半个字也不信。
先不说莫许从进宫到现在没有一刻不想弄死自己,最主要的,是钟衍看似温润,实则骨子里是个极其霸道下得去狠手的帝王。
钟衍若是真的只是为了利用自己迷惑慕宁,那在慕宁被关的时候,他决计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慕宁唯一的女儿。钟衍是个帝王,再清楚不过斩草不除根的后果,又怎会因为一个他碰都不碰的皇后求情而放过自己。
想至此,慕晚忽然觉得浑身发凉。自己只一味的执着爱与不爱,却忽略了很多细节。
钟衍他,到底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连翘腿麻的实在厉害,刚弯下腰想揉一揉腿,忽的听到贵妃娘娘吩咐:“快,替我梳妆,我要去明珠阁。”吓得她一个激灵,顿时忘记了腿麻这等小事。
待她直起腰时,慕晚已放下手中的茶盏掀开绒毯站了起来,绫兰上前扶住她,面色如常的问道:“娘娘突然这般着急,难不成是想通了,要去送明珠阁那位肚里的种早登极乐?”
连翘闻言面色都白了,“娘娘三思啊……”
绿萝没好气的戳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绫兰一指头,啐道:“祸从口出,你就安分些吧!”
绫兰被戳了一指头也毫不在意,将慕晚扶到了梳妆台前,微微笑着向连翘招了招手,继而转身进去准备衣物了。
连翘见她笑的狭促,这才反应过来,蓦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走过去,拿起梳妆台上的枣木梳,一边拢了慕晚的头发来梳,一边瘪嘴道:“阿兰姐姐忒坏!”
慕晚从铜镜中瞧见她瘪嘴,想起她方才那紧张的样子,不由笑了。
绿萝也笑道:“她向来都是这样,如今也就只有你还会这般轻易上她的当。”
绫兰自里间拿了套红芍药团绣暗纹宫装,大朵大朵的芍药,皆用上好的流云丝线绣成,最外沿渡了一层金边,愈发衬的那朵朵芍药栩栩如生,裙摆上缀着红色的虎睛石,铺展开来如星光闪烁,当真是耀眼的紧。
连翘回头瞧了一眼,由衷惊叹,“好漂亮!尤其是裙子上的芍药,绣的好逼真啊!”
绫兰微微一笑,“这是姜国的第一绣娘云糯亲手绣的,天下独一件的,能不漂亮吗。”
慕晚也抬眸看了过去。
姜国第一绣娘云糯的绣品,一年只出一件,千金难求,这是去年南国太子在她生辰时送予她的,钟衍一直以来都很不喜欢那位南国太子对她献殷勤,但他毕竟是一国太子,光明正大的送礼,她也没法儿拒绝。
收虽说是收了,可即便这件宫装再难求再华美,她也从来未曾穿过。
若不是今儿绫兰拿出来,她都要忘了这件宫装了。
想至此,慕晚将落在宫装上的视线往上移了移。
绫兰不躲不闪迎着她的目光,“娘娘聪慧,奴婢拿出这件宫装确实动机不纯,玉神医之前同娘娘说过一句话,这天下并不是只有楚国,而楚国,也不是只有皇宫,奴婢斗胆,觉得娘娘该好好想想这句话,娘娘性格本就不同于普通千金闺秀,事已至此,娘娘何必死磕一人。”
“即便是陛下真的有什么苦衷,可是娘娘,您这段时间以来所受的煎熬和痛苦却都是真真实实的,奴婢看着都觉得疼,陛下他若是真的心里有你,怎么会舍得如此待你?”
绫兰虽然一向刀子嘴,但性子并不似回雪和连翘那般一点就着,她除了嘴毒些,其实是个很沉稳的人,此刻从她口中听见这一番话,慕晚一时间倒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呆呆地望着她,没有开口。
绫兰却并未因她不说话就此打住,而是上前一步抖开手中的宫装,道:“奴婢觉着那位南国太子待娘娘一直都是真心的,娘娘不如考虑一下他?”
慕晚听她毫不避讳说的如此直白,又是一愣。
一旁的连翘却急了,放下手中的枣木梳梗着脖子说道:“奴婢倒觉得誉王殿下很好,娘娘出宫后若是能随殿下一起过日子,定会十分幸福的!”
绫兰睨了一眼连翘,“誉王殿下若是真心,娘娘此刻早已不在宫中受煎熬了,还是南国太子好,他性格好和娘娘一样总是爱玩爱闹,能逗娘娘开心,也最知道娘娘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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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想了想,又梗着脖子反驳道:“可他是一国太子,以后总会做皇帝,皇帝就免不了三宫六院,你要娘娘离了楚宫再去南国皇宫吗?还是誉王殿下好,他可以带娘娘云游天下!”
绫兰倒是没想到这茬,蓦地被噎住了,顿了片刻,咬牙道:“你怎知誉王殿下就一定舍得为了娘娘放弃王爷这个身份,南国太子就算成了皇帝,也不会负了娘娘,所以南国太子好一些!”
连翘也咬牙呛道:“你又怎知南国太子就一定不会负了娘娘,明明是誉王殿下好一些!”
“南国太子好!”
“誉王殿下好!”
“……”
她二人梗着脖子掐了半晌,一直未曾出过声的绿萝默默地道:“其实只要娘娘离了楚宫,怎样过都会比现在好……”
慕晚终于寻到了机会插话,抽着嘴角道:“此事容后再议,先更衣吧。”
心里却想到,原来如今她身边,已没有人再相信钟衍了。
绫兰和连翘二人闻言都短暂的怔了怔,随即像没事人一般开始做自己的事,连翘重新走过来拿起枣木梳替她梳发,绫兰则开始寻配那件宫装的发钗配饰。
三人手脚利落,很快便拾掇好了慕晚。
及腰的青丝被手巧的连翘挽成了随云飞仙髻,髻上簪着细小的金花,两侧插了一对金步摇,精致的流苏一直垂坠到锁骨边,髻后绑了两根珍珠发带,眉间贴了个芍药红玉花钿,和那身红芍药团绣暗纹宫装相得益彰,虽并未化妆,却并不失浓丽娇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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