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慕晚伸出双手捏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巴,笑眯眯地道:“黄蜂再毒的尾后针也毒不过阿兰姑娘的嘴,快些走吧,冻坏了长相思就不好了。”
绫兰瞪着眼睛点了点头。
杨太医背着药箱规规矩矩地站在殿中,见慕晚进来,立即躬身行礼。
慕晚抬手示意他免礼,继而问道:“三日前不是才诊过平安脉,杨太医何故又来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幕洒落,重重宫阙殿宇都笼罩在了白蒙蒙的大雪中。
慕晚穿着月牙白垂花广袖长裙,披着绛红色的石榴团暗纹斗篷,殿门还未合上,身后雪花飞扬,颈边软软的雪狐长毛领将她衬的面容清瘦,全然没了往日盛妆时的盛气凌人之感。
杨太医抬眸瞧了瞧她,继而迅速垂下了眸子,躬身说道:“回娘娘的话,近日天气寒冷且年关将至,陛下特意下旨命太医院太医都来宫中诊平安脉。”
想起往年每到年关钟衍都会有这样的吩咐,慕晚也不再多问。
杨太医依旧诊的极为仔细,眯眼搭脉诊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问道:“娘娘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慕晚适才觉得头晕,揉着眉心说道:“近日总觉是疲惫嗜睡,有时还会头晕。”
杨太医将迎枕收入药箱,了然的的说道:“同上次差不多,只是身子虚,加上近日天气的缘故罢了,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即可。”
慕晚揉着眉心点了点头。
绿萝上前问道:“杨太医,不用给娘娘开方子了吗?”
“不用,”杨太医摆摆手,“是药三分毒,娘娘只是身子虚,需要好好调养补一补,不必吃药。”
绿萝闻言不再多言,福了福身,引着杨太医出去了。
杨太医才走不久,慕玄便来了,衣裳和头发上覆满了雪,这么冷的天,他连件披风都未披。绫兰被突然冒出来地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拿掸子掸掉他身上的雪,待他身上寒气消散后才放他去慕晚跟前。
慕玄面色是一贯的冷彻,站定在慕晚跟前拱手说道:“小姐,穆小侯爷是在栎陵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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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执着茶盏的手蓦地晃了晃,“亲自确认过了?”
“确认过了,确是穆小侯爷,”慕玄顿了顿,又道:“只是穆小侯爷与在鹿城时的样子截然不同,在栎陵日日醉生梦死,没有一刻是清醒的,属下还在他的房中看到了……辛美人的牌位。”
“啪——”
慕晚手中的茶盏倏地从手中滑落,碎成了几瓣。
绫兰和晴锁相视一眼,默默地蹲下身将碎瓷片清理干净。
慕玄抬眸看了眼慕晚,又接着说道:“辛美人的墓的确是空的没错,可她的骨灰,在穆小侯爷房里。”
慕晚垂着羽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神色,低声问道:“小环呢?可有找到她?”
“也在栎陵,她说辛美人最后的遗愿,是希望陛下能放她出宫,陛下允了,因着辛美人的骨灰被穆小侯爷带到了栎陵,她便跟着去了栎陵。”
慕晚静了许久,忽然勾唇笑了,“这么说,宜安是真的死了啊,我还以为……还以为……”
她以为,钟衍会放过他们的。
笑着笑着,她突然觉得很冷,摆摆手让慕玄等人退下,跌跌撞撞的爬上了床榻,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紧紧咬着下唇。
心里隐约觉得,自己这一次,许是又自作多情了。
虽下着大雪,但年关将至,宫中热闹的紧。各处的树枝上都缀满了红色的八角宫灯,宫女们都换上了红色的妆花小袄,髻上的珠花也换成了红色的,看上去喜庆极了。
慕晚久久寻不到书,心中焦急,去找钟衍问又总会被他挡回来,反复了机会,使得她越来越烦躁。
几日间连绿萝都有些惊诧她的反常。
无休止飘了几天的雪团终于息了,慕晚披上斗篷带着绫兰急急忙忙出殿,去风荷宫后的天禄阁寻书。
哪知刚行至风荷宫门口,便遇上了被一群浩浩荡荡的宫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柳明珠。
她肚里的孩子已有四个月,因为穿着宽大的宫装,小腹隆的并不明显,可跟在她身旁的宫人们却都是一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表情,一个个都盯着柳明珠,生怕她扭了摔了。
离得越来越近,绫兰见他们未有一人朝贵妃娘娘行礼,端着胳膊冷笑:“近来宫中生面孔颇多,这不知礼数的也格外多呢。”
跟在柳明珠身边的宫人闻言,堪堪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柳明珠朝着慕晚福了福身,垂眸道:“见过贵妃娘娘。”
她身边的宫人们也一齐福身行礼。
慕晚淡淡嗯了一声,路过她身边时,斜睨了她一眼,勾着唇角说道:“你现在已不是宫女,而是淑妃了,见到本宫不必如此行礼。”
柳明珠蓦地怔住了。她身边的大宫女桑椹却竖起了双目,欲要开口,被她不动声色地摁住了。
慕晚嗤笑一声,刚抬步欲走,又听得她说道:“娘娘留步,臣妾有件事想说与娘娘听。”
“哦?”慕晚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本宫若是不想听呢?”
柳明珠咬了咬唇,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是关于娘娘近来在找的一件东西之事。”
慕晚神色顿时一凝,黑白分明的眸闪着犀利的精光,死死看着她。
柳明珠瞧见她的眸光,不自觉地别开了视线,回首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本宫同贵妃娘娘有话要说。”
桑椹顿时急了,拉住她的衣袖道:“娘娘,陛下交代要奴婢们寸步不离地守着您的,若是您和您肚里的胎儿出了什么差错,奴婢们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陛下砍的啊!”
“放肆!”柳明珠秀眉紧蹙,“你竟敢拿陛下压本宫!”
桑椹被她一喝,立即垂首道:“奴婢不敢。”
“不敢就给本宫退下!”
桑椹唯唯诺诺的看了她一眼,却仍旧未曾退下,慕晚见状,抿唇道:“这里原也不是可以谈话的地方,”说着,若有所思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道:“正好到风荷宫了,进去说吧。”
柳明珠还未开口,桑椹又急忙出声阻拦:“贵妃娘娘见谅,风荷宫死过人原就不吉利,辛美人又是得瘟疫去的,淑妃娘娘怀着胎,万万不能去啊。”
慕晚顺着桑椹小心翼翼的眼神看了看柳明珠微微隆起的腹部,又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风荷宫,想到钟衍吩咐绿萝带给她的那句话,似笑非笑地道:“离风荷宫最近的是明珠阁,去明珠阁,总不用怕了吧?”
钟衍说希望他的第一个孩子可以平安出生,可这后宫之中想要柳明珠肚中的孩子胎死腹中之人不在少数,她虽没有这个想法,但免不了被有心之人算计,去明珠阁,是最安全的法子。
一听回明珠阁,柳明珠身边跟着的宫人连同桑椹在内,都极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正一品的淑妃原该住在永宁宫,只是柳明珠怀了孕,不益来回折腾,便未搬去永宁宫。然明珠阁虽小,却比落英殿要华丽多了,慕晚看着殿中那个夜明珠雕成的孔雀,勾了勾唇,是啊,落英殿就算重新修葺过,也仍然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
柳明珠屏退了左右,慕晚也吩咐绫兰在门口候着,殿中只有她们二人,柳明珠亲自沏了杯茶放在了慕晚面前,慕晚低眸瞧了一眼,茶盏中盛的,正是她最爱喝的金丝银钩,看着那杯冒着氤氲白气的金丝银钩,她勾了勾唇,淡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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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本宫在找何物的?”
第六十一章
大雪过后,厚重的云层徐徐散开,清淡的日光透过云层缓缓洒向了整个宫阙。
柳明珠站在慕晚对面,微微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攥着金丝披帛,显得有些拘谨,垂首站了半晌,才低声说道:“臣妾是如何知晓的,恕臣妾不能说,但臣妾却可以告诉娘娘《素心医彻》在何处。”
“哦?”慕晚唇边攒着真假掺半的笑,黑白分明的眸有意无意地瞥过她的腹部,道:“那你且说说,你为何要告诉本宫《素心医彻》在何处?亦或是,你想从本宫这儿得到什么好处?”
又是一阵静谧,柳明珠将臂弯上挽着的金丝披帛攥来攥去,思量够了,才咬牙说道:“有些事臣妾不能说,但娘娘却可以自己查,臣妾不要什么好处,只希望娘娘能尽快找到《素心医彻》。”
慕晚抬眸瞧着她,没有开口。
柳明珠却一改方才的不安和拘谨之态,抬起脑袋直视着慕晚,一字一句地说道:“《素心医彻》就在桂宫的藏书阁中。”
桂宫?那个传闻中时常闹鬼,被荒废了多年宫殿?
慕晚拧了拧眉。桂宫不但已荒废多年,还是楚宫里的禁地,没有陛下允准,谁都不能踏进桂宫一步。
柳明珠见她拧眉,又道:“明日是除夕,按祖制陛下和各宫妃嫔要在迎凤楼一起守岁,正是去桂宫的好机会,彼时臣妾会尽量拖住陛下,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慕晚蹙眉,“你为何……”
“臣妾为何要如此,待娘娘找到医书,便会知晓了。”柳明珠蓦地打断了她。
柳明珠的话,让慕晚本来已陷入绝望的心又遏制不住的延伸出了丝丝缕缕的希望。她从一开始就是钟衍的人,这半年以来钟衍的反常和他所隐瞒之事,自己无从知晓,她却不一定不知晓。
这或许,是她能最快查出真相的唯一办法了。
除夕这日,楚宫之中向来很是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宫人们也个个穿着新衣,一大早便开始忙碌。
日头越升越高,落英殿却一如既往地清冷。
慕晚裹着厚厚的狐裘大氅坐在桌边,自听慕玄说完已经查实,五年前她遇刺慕天身亡那日,钟衍身边的时遥确不在宫中后,便一句话也未再说过。
慕玄站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说话,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五年前那日时遥不在宫中。
慕天身上的伤口,是宫中暗卫之刃所刺。
那么……
原来五年前想要刺杀自己的,真的……是钟衍?
杀了她师父之人,真的……是钟衍?
窗外暖洋洋的日光映射在桌面的膳食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慕晚双目空洞无神,呆愣愣的看着前方,若真的是这样,她该再如何面对钟衍,柳明珠……又该如何面对慕玄?
绿萝轻叹了口气,夹起一块薯蓣轻轻放在她面前绘着明艳芍药和蹁跹彩蝶的瓷盘中。
慕晚似是一个牵线木偶一般,生硬又缓慢的抬手拿起竹著,然竹著还未触到瓷盘中莹白香粘的薯蓣,她忽然浑身抽搐了一下,瓷盘连带着旁边的茶盏茶壶和盛着酒酿圆子的盘子都被挥了下去,茶盏茶壶和瓷盘哗啦哗啦碎了一地,白白胖胖的酒酿圆子骨碌骨碌滚在地板上,像是撒下去了一把白珍珠,撒了欢的滚,只是没有声响。
慕晚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死死拽着绿萝的衣袖,面色白的瘆人。
绿萝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娘娘,您怎么了?”
才一会儿功夫,慕晚额上已渗出了一层薄汗,腹部一阵一阵的刺痛似是连到了心脏,揪的心口都疼了起来,她望着地上滚的正欢的圆子,沙哑着嗓子道:“姑姑,我肚子……好疼……”
好端端的,怎的会突然肚子疼?
绿萝下意识地看向了桌上的膳食,正要吩咐晴锁查一查,慕晚却摇头道:“不是膳食,昨儿夜里……就开始疼了。”
“昨儿夜里就疼了?”绿萝愣了一下,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娘娘怎能一直忍着呢?”说着,想要将她从凳子上扶起来,哪知这一动使得她疼的愈发厉害了,只能一个劲捂着腹部嘤咛,连话也说不出了。
痛楚一下比一下清晰,一次比一次揪心,慕晚靠在绿萝怀中,疼的眼泪都出来了,鬓角边和脖颈边的发丝尽数被汗水打湿,贴在滚烫的肌肤上。
晴锁和绫兰二人急的团团转,却又不敢碰她。
过了好半晌,腹部撕心裂肺的绞痛才散去。慕晚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苍白的面颊上覆满的汗珠,若不是身上披着的大氅太过厚实,此刻定会被汗水浸湿。
痛楚虽已散去,但她浑身却没了半点力气,连喘息都觉得累。
绿萝和绫兰二人连忙将她扶到了寝殿的床榻上,慕晚一躺下便陷入了昏迷,绫兰打来热水,拿热帕子轻轻擦拭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
绿萝遣了晴锁去太医院请太医,晴锁很快便回来了,满面泪痕,右颊又红又肿,有个清晰的巴掌印。
她们太过心急,都忘记了今日是除夕,连多日来一直守在明珠阁的赵太医都回府了,太医院哪里还有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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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锁急急忙忙跑去太医院,被太医院的大监挡在了门口,哀求了半晌也未能见到太医,一转身又撞上了莫许的贴身宫女春棠。
春棠被她猛地一撞,摔了个结实。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扶起了她,谁知春棠反手就扇了她一巴掌,怒道:“还有没有规矩了,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来太医院请太医看病,你是想触谁的霉头?皇后娘娘的还是陛下的?”
晴锁来不及揉被她箍的生疼的脸颊,急急忙忙辩解:“不是的,我们贵妃娘娘是真的身子不适,奴婢是……”
春棠冷哼着打断了她,“之前陛下不是派太医给各宫妃嫔诊过脉吗?怎么?是漏了你们家贵妃娘娘不成?”
除夕前诊平安脉并未漏掉自家贵妃娘娘,但那杨太医几次三番诊脉,却什么都未诊出来,晴锁心中都清楚,却也清楚和她再争辩下去也是徒劳,只得闭紧嘴巴摇摇头,春棠骂了几句,她也一一受着,并不回话。
今日宫中热闹得紧,来往宫人络绎不绝,才走过一群太监,远处又过来了一群捧着食盘的宫女,皆穿着红色的石榴缎面小袄和胭脂色的妆花百合裙,都是宫女服饰中最上乘之料,不用她们走近便已晓得她们是嘉福殿伺候的宫女,春棠见不论自己说什么晴锁都不辩驳,又瞧见嘉福殿的宫女,悻悻地上前去和守在太医院门口的大监说话了,晴锁这才得以脱身,回了落英殿。
绿萝听完,蹙眉看了看床榻上面色惨白的慕晚,略略思忖了片刻,道:“阿兰,你去将连翘找回来。”
连翘自那日被多寿带走后便再也未露过面,躲了这么些日子,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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