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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眠说

    麻木,也是好事吧。

    燕侣走到了他的面前。她整个人愤怒地几乎发抖,声音却仍是克制的:“你为什么回来?”

    柳斜桥不言。

    “你为什么回来?”她质问,“你既然……做不到,就该走得远远的,你回来是送死!”

    他的脸色泛出仿佛伤重的苍白,“我回来自有我的道理。”

    “什么意思?”燕侣微微眯起眼。

    “我这趟出去,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柳斜桥淡淡道,“徐国不敢杀我的。”

    “什么事?”燕侣的语气急促了起来。

    他看了她一眼。她是公主身边最近的人了,可这个秘密,连她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想了很久,公主是如何将这个秘密维持了二十多年的——他越想越觉得可怕。

    他摇了摇头,寡淡地道:“你最近可与齐国联络过么?”

    “齐国?”燕侣狐疑地看了看他,声音忽而诡秘地低了下去,“你是说冯皓?”

    柳斜桥掩了睫,声音很平和:“原来真有此事。”

    燕侣上下打量他几眼,难得地露出了些赧然的神色,“此事也非有意瞒你,冯将军找上我时,你已走了。”

    那我若是一去不回……

    柳斜桥终于没有这样问。他不习惯这样针锋相对地说话。

    他若是一去不回,不论是死是活,燕侣与冯皓联手,总可以继续同徐国作对。可谁知道,他这三个月一去一来竟都平静如此,连一点涟漪都不能惊起?

    想到此处,燕侣又有了些底气去指责他:“这回你失了手,往后可再不会有这样好的时机了。”

    “失手就是失手,我做错了,我无话可说。”

    燕侣抿了抿唇。许久,她往前动了两步,在咫尺之间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道:“你怨我了,是不是?我让你一个人去抵挡徐公主的猜疑,却绕开你去找了齐国,你怨我了?”

    “不敢。”他说。

    “阿欢,”燕侣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们只有彼此,你知不知道?我只是在你离开的时候去搭上了齐国,你回来我不就同你说了?阿欢,在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三个我们的人了。”

    他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我知道。”他回答,“阿嫂。”

    ***

    六月十五,徐公为世子和公主摆上了庆功宴,同时也宴请了楚国的阶下囚们。

    徐醒尘照例是不会来的。这是在岑宫的御苑里,透过浓郁的花香和繁密的松枝,可以看见一轮圆而苍白的月亮。灯火翩跹在林木之间,照映着四五道长长的筵席,和人们足边渐浅而冷的脉脉流水。

    在这样的圆月下,亡国的俘虏,心情自然不会很好。楚王婴何被引入座时,面色黑得像铁。在他身后渐次坐下的是十数名楚国贵族,身后还立着楚国的宫人。

    物是人非固然痛苦,却不知人是而物非感受何如?

    徐公慈和地笑着举杯,向楚王一一介绍徐国这边的人物。几位贵族之后是公主徐敛眉,婴何隔着数尺距离盯着她,俄而桀桀一笑:“公主比十年前更美了。”

    话里透出的猥琐之意对徐国无疑是一种挑衅。但徐公却只是笑笑,公主还低头道:“多谢您了。”

    婴何终于知道徐国是一个可怕的国家。他的目光移到公主身边,微微定住了,“这位就是公主的庶人驸马了?听说公主执意与楚作对,就是为了你?”他站起身来,两手按在案上,身子前倾,目光透着威胁,“不知你的命运,比起她的前五个丈夫,能好到哪里去?”

    一声低低的惊呼,却是他身边的楚国宫人不留神将酒盏打翻了。那宫人连连赔罪道歉,婴何怒道:“给我下去!”她低头掩着脸匆忙退开。

    柳斜桥一直看到那宫人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小径,才回过头来,温文一笑:“这要看公主,她愿意让我陪伴她多久了。”

    ***

    徐敛眉似乎没有听见他这句若有情若无情的剖白。

    她轻轻晃着酒杯,目光出神地凝视着酒水,不知在思考什么,眸中光芒冷静,一点醉意也无。柳斜桥并不喜欢这样的她。

    过不多时,她便一声不吭地离席了。

    她在筵席的另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惊慌失措的楚国宫人,将她带到了僻静处,才平静地道:“你是南吴人。”

    那宫人低着头,手指痉挛地绞着衣襟,身子在克制不住地抖,“是,是的,殿下……婢子是先王——先楚王伐南吴时俘虏过去的,如今——如今又被您俘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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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世里的一个小小宫女,若得不死,最好也就是像她这样,辗转在各国宫廷之间,做最卑贱的俘虏吧。

    徐敛眉盯着她。怪不得,她觉得这宫女的眉眼有几分熟悉,自己是见过她的……

    “你方才为何惊慌?”她皱起眉。

    那宫人的声音更细了,“我——婢子错了!”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下来,低抑着哭喊就去拉她的衣角,“婢子什么都不知道啊,公主,婢子什么都不知道!”

    徐敛眉不动声色地甩开她的手,“说清楚,本宫就饶了你。”

    第22章 几分真

    (一)

    后半夜,筵席终散,驸马与公主二人同车离去。

    车顶上嵌着一颗夜明珠,莹润的清光随马车颠簸在两人面容衣发上流转。柳斜桥一手撑在车窗上,身子微微靠后,眼帘微合,清俊的容色微露疲倦。徐敛眉坐在他的对面,沉默地盯着他看。

    “公主真是精力过人。”他淡淡道,“往日在下总为您挡酒,现在想来,真是不自量力。”

    可悲的是一个戏子入了戏,即使明知一切是假的,却总忍不住悲欢的变换。

    她看着他,很久之后,才微微笑了一下,“先生确实比我更易醉些。”

    他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府上。下车的时候他趔趄了一下,被一个温柔的臂膀扶住了。他没有挣开她,虽然他实在并没有醉到那个地步,但他的确也很乏了。

    她扶着他走到房中坐下,鸿宾在外头通报热水已烧好。徐敛眉点上了灯烛,便来给他更衣,动作似理所当然。他怔了一瞬,下意识后退两步。

    烛火都被他的衣风带得偏斜了一下。

    他的衣衫稍乱,发冠下的脸一半蒙着阴影,教她看不清虚实。她于是放柔了声音道:“先将衣裳宽了。”

    他摇头,声音很是清醒,“我自己来。”

    她的微笑里带着隐隐的威压:“你自己来是可以,但本宫要看着。”

    他愣愣看向她。

    “我们是夫妻,先生。前一阵本宫忙于战事无暇内顾,但本宫心里是有你的。”

    她说这话出口,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有一双眼睛沉得发冷。

    柳斜桥觉得这样的她有些陌生,她好像在看着一个敌人。

    他感到肩后的伤又泛起细密的痛楚,仿佛是直连到心脏上去的。他摇了摇头,“多谢殿下。殿下……不必如此。”

    说着,他抬起手,自将束发的木簪解了,长发披了下来。他将木簪搁在桌上,便自往浴房走去。

    “——先生!”她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愿意这样。”

    她的神容似在隐忍着什么,眼底若幻动着深渊里的冷光;然而说出口的,却偏偏是这样一句奇怪的话。柳斜桥侧首望她,竟望不清她的底细,一时间,犹疑着止住了步子。

    徐敛眉抓紧了他的手,闭着眼,用尽所有力气一般,一分分往上,在长袖底下抚摸过去,他的手臂虽瘦但结实,筋脉都在她的手下发颤——

    他的面色终于变了,盯着她的眼神里仿佛波动着千万种感情:“您会后悔的。”

    “不会。”她冷冷地反驳。

    他看了她许久,却觉此刻的她是如此遥远,明明肌肤相贴,她却像是把所有的藩篱都竖了起来,所有的刺都张了开来,这个样子的她就如一条神秘的河流,他不知底下涌动着什么,也不知最终她将去往何方。

    可是却令他心痒难耐。

    徐敛眉上前一步,低着头,两只手生硬地抽开了他的衣带。

    她发现他仍将那一块金凤玉佩佩在腰间,衣带一松,那玉便悬了下来,像一轮孤零零的月亮,哐啷落了地。

    好像终于不能忍受了一般,他突然揽住她往自己身上一带,她皱眉“嗯”了一声,手臂抵在了他的胸膛。

    他一只手搂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脊椎骨抚摸上去,指尖微微发颤,好像能穿破她的肌肤直刺入她的心脏。她正低着头,后颈露出一个微妙而诱人的弧度,她的手慢慢地探进了他微敞开的衣襟。

    一片平滑的肌理上,她的指尖所触碰之处都会微妙地收缩一下。

    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说,目光也没有对视,只好像达成了一种各怀鬼胎的默契,在这烛光明灭的秋夜里,在一条不能望返的河流上,无声无息地溯回。

    “在他的左胸下三寸,有一块月亮样的胎记……”那宫人抽抽搭搭的声音盘旋在空气中。

    她的手掌覆在了他的胸膛,轻轻碾过尖端。他微微嘶了口气,她终于抬起头来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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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认识他起,便从来不敢想象这个男人脱光衣服的样子。

    他正低着头看她,目光回复了平淡的从容,甚至有了些笑影。他好像——他好像因为她的触碰而快乐着。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纵容自己,更没有想到在这一刻他会是这样近乎温柔的表情,他认真地凝注着她,就好像凝注着他在这世上仅剩的最后的珍宝。她的心头突然慌乱,像是手心底那沉稳的心跳传到她的身体里就变了速,她的脸烧起来的前一刻,她蓦然抽出了手后退一步。

    他衣襟大敞着,锁骨下一小半光洁的胸膛在烛火映照下显得微红,他颇有些无辜地看着她如此不负责任地抽身而退,鼻间的喘息清晰可闻。

    一瞬间,她不敢面对他如此复杂的神色,就好像自己辜负了他什么一样,内心里莫名升上一种不安之感。她仓促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喉咙干哑:“去……去洗洗吧。”

    他缄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夏末秋初的寒意从脚底袭了上来。他安静地拢好衣襟,礼貌地欠了欠身,掀帘而去。

    ***

    待柳斜桥从浴房出来,卧室里已只留了一盏小小豆灯。他走到床边,徐敛眉已睡下,侧身向内而卧,给他留出了一个枕头和一大半的余裕。

    他坐下来,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头发。她似乎连头发尖都在颤抖。他不再说什么,吹熄最后一点灯光,也就这样躺了下来。

    黑暗之中,她感觉到他的背脊贴着自己的。这大约并非因为床小,而只是出于汲取温暖的本能。她的牙齿已将嘴唇咬得发白。她闭上了眼睛。

    (二)

    “你在玩什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走到了她的面前,低下脑袋好奇地看着她的地盘。

    她连忙伸双臂护住了,大声喊道:“你走开,走开!不要踩坏我的沙盘!”

    小男孩虽然一身华贵的衣装,却是很有礼貌的。他连忙道着歉往后退了几步,再抬头看,那砂砾上原来画了一幅巨大的——

    “这是地图吗?”他又忍不住发问。

    “这是沙盘!”她纠正,“是打仗用的沙盘!”

    “喔。”他装作听懂地点点头,又去看那地图。看了半晌,他发觉不对:“南吴国在哪里?”

    她懵懵懂懂抬起头,“什么?”

    “南吴国!”他有些生气了,“你怎么能漏了南吴国!”

    “什么南吴国?”她却没听说过,但她很感兴趣,“在哪里?你告诉我,我把它添上!”

    “在这里。”小孩子的怒气转眼即消,他凑了过来,和她挤着坐在沙盘的边缘,伸手在沙盘上划拉着,“在江水之东,楚国东南,东到海滨,南抵千岛……临椤郡与徐国接壤……国都在这里,叫旸城……”

    她歪着脑袋看那个不认识的字。

    “日出旸谷,浴于咸池。”男孩子笑起来,眼睛里落着璀璨的光,“南吴国在列国之东,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

    两个小孩言笑晏晏的身影渐渐模糊在回忆的云雾之中。徐敛眉睁开眼,发现天已亮了。

    枕边没有人。

    她抬起手,挡住帘底漏进的秋日晨光,思绪在有无之间飘荡。那个男孩是跟随他的父王应邀来拜访徐国的,那时的徐国国主还是她的祖父。两位国君在大殿上交谈的时候,孩子们就在后苑里玩耍。

    后来他走了,她记得,是被他父王生拉硬拽走的。她还记得他父王冷嘲着对她祖父说,不可能,徐国如此一个蕞尔小国,竟还妄想攀上南吴的姻亲?!

    徐敛眉的眸色渐渐地幽深了下去,仿佛一直沉入了不见天日的海底。

    卧房的门被推开,柳斜桥一边低头系着衣带一边走进来。他似乎刚洗了脸,额头上还沾着水珠。他对她道:“殿下醒了?早膳已备好了。”

    她慢慢挪开手,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他的身子背对着窗,黎明梨花白的光晕笼在他身上,阴影交错间,他仍是那么温和清淡的样子。

    可谁知道这温和清淡的背后是什么?他还有多少后招,他出门三个月做了什么,南吴王室还有多少残党?

    她必须留住他,才能看清他;她必须锁他在自己身边,才能保证徐国的安全。

    不管怎样,南吴国早已消失十年了,而他昨晚与她同床共枕,却没有杀她。

    他们都在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就像同一牢笼中两只相距半尺的野兽,耐心地等待,冷酷地计算。

    她坐起身,道:“让鸿宾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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