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大地的情人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刘文正十

    村里组织了团练,虽说是标枪木棒,总比没有出头哩强。雨也有了,秋庄稼估量不愁了。自己也该计划计划。

    他叔托人来找说事,就随着去了。

    日子翻轱辘一样,不肯短暂停留。夏收过后,刘学林小半好地种谷子、玉米,其余地,都种成地黄、牛膝、红薯等耐旱东西。这是和叔商量结果。有些人家看了,也赶紧跟着种。有些人就在旁说风凉话哩。刘学林只管干自己的。拾掇地块,也比前精心些。锄头锄地密密实实,一锄挨着一锄,每一锄都到底,汗瓣子扑嗒扑嗒砸下一溜坑。这是他爷遗留的家风。没事不和人闲啦呱,免得闲事找到头上,自己的正事还干不完哩,哪得空闲扯闲篇?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地里干点活呢。即使别人家吵骂到跟前,绝不回嘴,任你骂去,只要不耽误我干活。真要惹急了,那也是拼命十三郎。所以邻舍之间,极少发生冲突的。近来,看着他小小年纪,把家操持得里里外外挑不着一点毛病,都很佩服、敬重。因此,听到风凉话,就有人出头理论,一五一十,将对方驳得一愣怔一愣怔:刘学林也只管把锄头舞得风一样不停。

    事后证明,谁跟刘学林学了,谁粘大光了。后话不提。

    他不找事,事儿找他来了。

    先是,他爹自打那天撞见儿子媳妇白天做事,老头心里就装上心事了。咋哩,他想,祖上他这辈单传,上一代也不过兄弟俩,往前查,家谱留下来的,好像人口不那么老旺气。所以,寻思了半年多,终于决定,想给孩子再找一户媳妇儿,壮大人口。私下给媳妇递话,停了两天,没反对。他拍下大腿,成了。就找老亲商议,看看谁家姑娘合适。不要太小,耽误生息;二茬不能要,怕进家不得安生。一挑二选,合适的人儿就有了——刘家不算大富大贵,过日子哩就没啥寒酸。刘学林年岁也不大,对方能接受。

    刘学林知道时,双方下定礼了。看看媳妇,没啥别扭,心里的不适,也烟云一样飘零了。乱世道,人口少,容易受欺负。自家正走上坡路,由不得人丁稀拉。眼下受些罪,十来年后,好处就看得见了。再瞅瞅村里那些大户,人口多,不胡咧咧,家和万事兴;当主的,若不上正道,做事没个正调,说没就没哩。看来,还是爹考虑周全些。家有一老,就是家里一大宝哩。

    再娶的事,婆子和爹操心,他就抽空,拿了四样礼,穿的稍微干净些,去见爹他姥姥家四老舅,请教拜师。四老舅感叹,“一年多,不见有蒙童上门读书,临老了,收个小三十的亲孙外甥!”

    答应了。不过,不算学生。只指点他读啥,不懂问;懂了,忙了,随意。刘学林想想,还是四老舅思捋得切实,当下,叩了个头,算是见礼,拜师。

    四老舅问问他种地之道,他就谦逊地说道这三四年经历和苦恼。

    四老舅闭眼默想一会,说:“大体合乎圣贤之道。种大烟,虽是悖于常理,生逢乱世,自己能安身立命最为紧要。大烟本身不害人,害人的人,是自己。”见刘学林不解,四老舅晃晃手中燃烟的纸捻子,“你看,它烧的是烟,让它烧起来的是人。你说,纸捻子有罪,还是拿着的人有罪?”

    刘学林恍然明白了,心头上压抑的磐石,一下子推掉了。他原先一直不安,自己种大烟,赚了是害人命钱。到此,才算彻底安心了。土里刨食,本就艰难。要想正正当当赚钱,只有这个钱赚得轻松些,来得快些。只要以后多行善,不作恶,老天还是会照看自己一家的。

    问问刘学林情况,知道只读三年,就说,你也不是想学问有多高深,就将“三国”、“东周”说故事的书,送给他先看,不识的字,能把意思顺下来即可;实在连贯不起来,再来问,或则问别人也可以。

    过了立秋,按择的好日子,吹吹打打迎来第二个媳妇儿。娘家是元平村袁加焕四闺女。因为原先择定的娃娃夫婿病死,就把亲退了。有人说她命硬克夫,都不敢行聘,耽误到十九,没有婆家。家里五十多亩地,兄弟姐妹七个。双方经中间人一撮合,各打听门事,掐了八字,没有妨碍,这就把事办了。娘家怕路上不平静,就干折了礼钱,悄悄送过来,到村口接住,才大张旗鼓,热热闹闹。

    刘学林假装借了李大头十块大洋,办了五桌席面,招待亲友。邻舍每家送碗打卤面,七八块猪肉浇在上面,吃得邻舍好长时间还赞叹:可解把肉瘾,让全家几天吃饭都不香。

    且说关了院门,刘学林往婆子那屋挪步,爹吭吭咳嗽。刘学林赶紧给爹捶背。爹搡了他一把,刘学林不好意思,“没出息!”爹笑着进了西披厦屋。

    刘学林只好往婆子那瞅了瞅,没动静,尴尬地抓抓头发。娘的,娶婆子时,还没这费劲的。反正要面对,走,怕个球哩?自己给自己鼓劲。

    推推新婆子敞开着的门,门不动;抬脚往里走走,又缩后面。他二孩犯癔症迷迷糊糊出来尿尿,端着**,呲他一身,吓了他一跳,也把孩吓醒了。“爹,你咋在这哩?”孩揉揉眼,捏着**的手抓了一把尿,赶紧揌手。

    “爹在这找……”

    “俺娘在那,你找错地儿了。”二孩迷糊过来,笑他爹。

    “这孩子!”激他一下英雄起来,大步走向新婆子房间。

    新婆子顶着大红头巾,仍端端正正坐床沿边。听见脚步声,心通通扑腾两下,又镇静地稳坐不动。

    唰,头巾飞走了,闪出一盘圆圆大脸,像葵花盘一样逗人喜爱。那女的大方看着他,“我想解手!”

    “啊”,他一拍脑门,赶紧找到尿盆,端来。新媳妇急忙蹲下就解,唰喇声逼得他进退不得,只好扭过头去。忽然,从“唰喇声”传出“饿死我了”,他才醒悟,又急忙奔向灶房,翻箱倒柜找吃的。这时他婆子挤进来伸手递给他一个碗,“早留好了。”

    他难为情地拉拉她手,婆子说:“这是家里大事,俺懂。”

    刘学林看着她,忽觉得豪气顿生:有这样体贴的婆子,不干点事情,真对不起她哩!

    第二天一大早,刘学林早早到院子里,他爹屋里才有咳咳响动。抖抖身板,关节咯嘣咯嘣,搂起院角石碾子,运了运气,嗨,拔地三尺高,慢慢走几步,又折回去放下,缓缓收力。

    “你这副身板,比我当年强。”他爹满意地夸奖。

    “哪呀,爹你当年缺吃。不像我小时候,你都饿着,也要我吃饱。”

    “嗨呀。想想那苦日子直在眼前晃悠,牙都直痒痒,真没法过呀。”

    “那时候,你爷也不容易,正是咱家霉运!”

    “爹,我想……”

    “啥想法哩,你自个想。七八年了,我看你的章程还可以,比你爷、你爹会用脑办。”

    “爹,大事还得您掌掌舵。马车走远,还不是凭吆喝哩。”

    “这辈子,我就觉得三件事做的在路。一是娶了你妈,二是你,三呢我又给你办了场喜事。其它的,你看着咋合适咋来。我看你这段拿书干啥?”

    “这不,肚里墨水少,怕不着调。”

    “肯识字,肯吃苦,有这两样,家,铁定败不了!”

    “中。听爹的。”

    “你忙你的。我去地里转转。”揣了个菜馍,拿着家什,出门了。亅亅梦亅岛亅小说亅

    ( 大地的情人们  p:///3/3799/  )




11.第十章 乱象
    [第1章冲出末路乡村]

    第10节第十章乱象

    种秋复杂了些。就是用上用粮食换来的短工临时帮忙,也足足二十来天,才把计划的地黄、牛膝种好;红薯,玉米、谷子都简单,不再出死力气,可是芝麻饼、棉籽饼肥料埋得多——这也是新乡拉货时,趁便宜买了三百六七十斤。别人家看见,直咂嘴,说是刘家有钱没地儿扔了,人还不够嚼,倒给地嚼去了!

    地黄、牛膝地块,用沤肥、饼肥撒匀,翻地翻得深,土坷垃耙地耙得细法,苗儿栽得一条线似的。也有人撇嘴,刘家净出新鲜事,种地比绣花还细法,日球查屄毛,活干得迂了。

    刘学林左耳朵听人闲话,右耳朵顺风就没了。这些方法,都是运货时听别人闲聊种地经,自己琢磨想法,中不中,出水才知两腿泥。

    秋种完了,拾掇拾掇院墙。有土匪了,小心无大错,尤其防贼,院墙结实些,心里安适些不是?他家这座院,前后四进,后边三进,稀稀落落种些树,有白杨、香椿、槐树、楝树、榆树、皂荚树。香椿是腌菜不说了,皂荚树上的皂荚熟透了晒干敲碎,是娘们洗衣洗头不可少的;其它的树,却是为了盖房准备的檩条、椽、屋檐用材;槐树小处是做锄头、木锨把,大处打造车等最结实用料。前院盖了三座房,分上屋,东厢房,西厢房。上屋和东厢房,用木板隔开,分上下层,上层上屋存粮食,估量有五六千斤;东厢房上面放野菜、红薯秧苗、白菜根等干菜堆满了。三座房又等于三面墙,遮挡院子。现在他们正修补的是前院墙。

    这夜,婆子摇晃纺车,二媳妇纳鞋底,刘学林、大孩看书,四人共用一盏油灯。吱吱纺车忽悠忽悠转着,刺啦刺啦线抽着,爷俩静默声地和书说话。

    忽然远处传来噗通噗通一声紧着一声脚步,谁家的狗,汪汪叫着。刘学林猛地觉得不对劲——以前街里没缜多、缜密的脚步呀。一愣怔,“噗”吹灭灯,低声说:“都上阁楼藏着,没事别下来!”赶紧到爹房里,叫醒爹和二孩,“有抢匪!”叫爹和孩继续睡觉,有啥事别吱声。孩模模糊糊还能睡,他爹咋会睡着哩?

    他爹伸手拉住孩手,“坐着歇歇。听脚步声,朝东跑了。不是对着咱哩。”

    “真乱了。”

    “真乱哩!”

    后来又听见人喊枪响人哭……纷纷乱乱嘈杂。爷俩捉摸不清,也不敢出去。随后哭诉声脚步声狗叫声……

    渐渐停顿了,刘学林给他爹说:“出去看看。”他爹紧他一下手,松了。

    到了外面,有几个胆大的,往东边摸索。他跟上,看见徐二,就问:“谁家?”

    “可能刘三家。”

    “哦。差不多。”

    嘴里说着,脚步加紧,转眼到了。就是刘三家。院门大开,黑魆魆地上躺着几个人。

    众人上前赶紧招呼,有打火点灯,有蹲着看人伤势,有问哭泣的,一时杂乱。

    刘学林看不是头,就请徐二去叫几个行医,有请人叫刘家族长、李村正,把刘三家没受伤人,归集起来,安排地方,抬过去有伤的七口人。然后指派烧水,收拾乱七八糟……

    这里正忙,有行医来,先治伤重;族里长辈来了,陪说话;李村正来了,刘学林上前说了安排。村正招呼大家:听学林的。有叫人去喊团练头头魏河清。

    直到刘家族长到了,场面已妥当。刘族长叫刘家人自己查看被抢物什,叫几个族里长辈坐一起商量下面事咋办?

    李村正把刘学林请到一边,“哥你看这事咋办哩?”

    “乱才开始。”

    “是呀。”

    “团练还顶不上去。”

    “是啊。前一向十来个富裕户出资,商铺捐点,村里老底拿出来,勉强撑着。”

    “寨墙十来里,四个寨门,外人顺寨墙也能攀附进来,不能守啊。谁知道土匪啥时候来?”

    “所以,是难啊。不为全村人想,你也算沾这富户的边了。”

    “啥富户不富户哩,咱哑巴吃丸子,心里没底气。我看,不能把团练撒辣椒面。一二十人再分开,人家一群闯来,咱就干瞪眼了。”

    “那咋办?”

    “白天防不胜防,有街里人,谅土匪没那个胆子。晚上轮流守住街心菜市口。哪有动静,冲到哪,临时吓唬吓唬,兴许起点作用。”

    李村正想一想,暂时也没别的主意,就说,“要么,你来任个职?”

    “我不行,家里事一大堆,没个帮手,扯不开哩!”

    “我们再议一议。”

    “就怕乱自内出。”

    “咱村里?”

    “可不,人多,穷的也多。”

    “这就难办哩。家贼难防啊。”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看到刘三家被抢,丢了钱财,也有人心动了。

    丁三胆子在外当土匪,虽然没有人看见,但是丁三胆子家人日子过得好了,大家可都亲眼看见。以前穷得一家人合用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剩下的,破炕上有块看不清颜色的东西遮遮羞,其余家里连布片也找不着半根线,男男女女,光身子在家晃来晃去。如今呢,出来进去衣服有了,经常上街割三斤五斤猪肉吃,烧鸡铺好像就是为他家开的。邻居有时候也能沾点光,人家闺女孩子门口吃饱了,随手将大半个猪腿什么的,朝地上一扔,进家了。这边赶紧狗抢似的抓过来往嘴里塞……

    也有人看见,深更半夜,有马车朝他家里拉东西……

    于是,村西南角的魏胡同的魏麻子,领几个人抢了村团练一杆火药統,去黄河边占河为王;顾家疙瘩的顾小二一伙,在村东拦住寨门,收过门费;还有几个趁逢三过会,在集市上,要过集费;丁三胆子堂弟丁大侉子(说话呜呜哝哝,别人听不清)拉一帮子开烟馆、赌博场;有几家娘们,没吃的,先是悄悄拦男人上床要钱,后来几个人合伙大张旗鼓沿街叫卖,整天有男人穿梭往来……

    更有几次夜里,村里几家有名的富裕户,不明不白遭人暗算,抢了钱粮。有一家逼问不出藏钱地方,腿都被打断了,闺女扭走了一个。

    一时间,家家担忧,户户害怕。有点财产人家,怕偷怕抢怕伤,想办法掩藏。穷苦一点户头,也跟着发愁:跟谁家干活?不当雇工,哪来活命工钱?就是要的饭,人家推脱自己还没吃的呢。

    几家质问团练头头魏河清,魏河清烂泥落在裤裆里,也说不清楚啊。说得急了,干脆撂挑子,谁有本事谁干吧,爷们不伺候了!甩手走了。

    李村正看看不是事,找几家族长商量,议来议去,也商量不出个子丑寅卯。郁闷地找刘学林,俩人吧嗒一会烟,刘学林说,不如到县里问问,会怎么办?

    李大头第二天就和丈人上县里。他丈人村里,闹得更厉害,有个百儿八十亩地人家,都被搜刮一两遍,连他也差点遭殃。要不是仗着自己当过村正,当场就被放翻了。

    早上动身,晌午头到县衙。路上俩人吓得不轻:往常平静的土路,不时会遇到死尸随意摆着,臭味熏人;成片的庄稼地,见不到几个人干活。县里边倒是和往日一样,生意往来热闹,尤其饭馆、烟馆,人头攒动,伙计吆喝声音,悠长响亮。

    县衙前,却没有几个人,衣服样式没见过,刑名师爷不见。问说不知道,瞧也不瞧。

    李大头赶紧随上来递过一块银元,那人才待理不理,换了,革命军了,县太爷吗,没了,当家的?当家的是督军……

    俩人听得一愣一愣,不明白。

    李大头拽拽丈人衣袖,使个眼色,从边上沿墙根走开。“张家饭馆!”

    丈人一迷糊,“对对。看给忘的!”

    转到衙门后街张记饭馆,招牌没变。俩人心说“万幸”,赶紧走进去。

    “哎吆,稀客稀客,两位爷,雅座请!”伙计看见,上来客气。
1...678910...10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