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日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维克特
各家报纸报道说,一共有5架日机被击落,城里2架,城外3架。
10月13日
天晴,少云。这一天很不安静,但一切都发生在远方。8点有警报,8点15分就解除了。原来是从上海飞往天津去轰炸塘沽的中国飞机,途中被误认为是日本人的飞机。从9点30分至10点,从13点至14点30分,从16点40分至17点55分,警报声一再响起,各有第一次和第二次信号。在城南和城北方向,我们看到有大批飞机,但是没有听到高射炮的射击声。部分飞机在上空盘旋了好几个小时,应该是正在值勤的中国飞机准备击退日本入侵者。
每当警报响起的时候,一大批穷苦的居民(有男人、女人和孩子)奔跑着经过我的房子,朝五台山跑去,因为在那里的山丘下挖了一些较大的防空洞。这是一种灾难。这样痛苦的景象我真不愿意看到,何况一些妇女们的怀里还抱着很小的孩子。就在今天,他们叫嚷着从这里过了4次。
又有更多的人来到了我的防空洞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会说德语的黑尔德·森和冯先生,也从他们以前大行宫的分行(因为在上次轰炸后,大部分职员都逃走了)迁到了中山路(离我的房子不远)。现在只要警报声一响,他们就会逃到我这里来。另外,经常给我送信的两名邮差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再过一阵,我就真不知道该把大家安置到哪里去了。在最近一段日子里,我自己都不再去防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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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拉贝日记(11)
因为肚子不好,里贝先生回到了家里,但愿不是霍乱。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中国飞机空袭塘沽日本人仓库的消息,各家报纸都进行了报道,阿道夫·希特勒要从中国召回德国顾问一事也有相关报道,柏林方面对此毫不知情。文章还指出,德**官都是私人身份,自己可以决定去留。从罗马来的路透社的报道说,意大利官方否认了将从中国撤回空军顾问的报道。
10月14日
早晨7点,阳光灿烂,所以今天又是一个极好的航空天气!谢天谢地,里贝先生的身体好了。他只是消化不良,今天又快活地上班去了,也就是说,他到下关电厂去了(南京最危险的地方大概就属这里)。
9点35分,响起了第一次警报,10分钟后第二次警报又响起了。天空几乎没有一丝云。太阳如同夏日般火辣辣地照射着。在城市上空的很高处,我们看到了一批日本飞机,飞得很高,高得我们几乎看不到它们。四面八方的防空高射炮都开了火。但我们感觉射中率远不如先前了。是呀,我们都不是专家,但是我们善于批评,总觉得他们不是射得太高就是射得太低。不管怎样,没有击中。(就是一个商人也可以判断出这一点!)坦率地说,如果我们不去批评,而是走到≈;英雄地下室≈;去,走到妇女们和孩子们那里去,那就会明智很多。因为天空中出现了很多的榴霰弹云,各种碎片四下飞落,行人不得不格外小心。10点45分,危险过去了,一直到中午都很平静。
午餐后,原本想小睡一刻钟的我,被街上很大的喧闹声吵醒了。我看见有一辆载着击落的日本轰炸机的卡车停在我的门前。汽车似乎发生了小故障,但很快就被解决了。
这时,每个路过的中国人都想从那架被击落的飞机上剥下一小块残骸作为战利品。
16点40分,警报又响起了!起了云的天空中,出现了几架日本飞机,它们受到了高射炮的猛烈射击,但遗憾的是没有击中。随后,他们就向西面溜走了。北面浦口方向也在射击,东面中央广播电台附近也是如此。17点30分解除了警报。只要空战和乱扔炸弹,不是发生在我们的附近,我们就会很高兴。
在今天夜里,将近午夜12点的时候,我收到妻子在10月13日那天从天津发来的电报,是答复我10月12日关于我身体很好的电报消息。妻子一向都很节省,只有我用电报询问她时她才会用电报回我。往返于天津的信件变得越来越慢了。已经有20天,妻子没有收到我的信,虽然至今我已经发了3封。
所有报纸报道的全部都是日本空袭南京的消息。
10月15日
下雨天。安静了一上午。14点响起了警报,一直持续到16点,虽然在我们的院子里看不见飞机,但是不断有飞机马达的轰鸣声传来。留在家里的韩(湘琳)先生打来电话说,在他那里(鼓楼前面)可以听到浦口方向有炸弹落下的声音。
今天一大清早,我就去了纳可可公司,它的办公室离我不远(美国大使馆的对面)。
在美国大使馆附近,人们以为会进行特别的保护,虽然自来水厂的水池就在它附近,水厂受到袭击只是迟早的事。尽管如此,他们对此毫不担心,因为他们已经建了一个防空洞。生平,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防空洞,他们朝小山里挖了一个坑道(他们住在小山前一所不起眼的小房子里),这简直就像是矿工式建筑,在门口甚至还铺上了砖头,装上了坚固的门。不过我还可以给他们提出更好的建议,就是要筑沙袋路障,以免洞门被气浪损坏。我认为,如果还要继续的话,头顶上有了10米厚的泥土,应该具有真正的保护性能,人们会感到更安全些。
10月16日
晴空万里。让人奇怪的是好长一段时间都很安静,这让我能够去访问铁道部、交通部和中国银行。午饭后,14点30分,警报响了起来。我看到高空有3架日本飞机,受到了高射炮的射击,后来就消失了。在南面,密集的炸弹就像是在下雨,飞机根本就没法看见。15点30分警报解除了,在16点30分又响起了警报。天气好极了,天空中没有一丝云,也看不见飞机。在日落的时候,从北面飞来了两架中国飞机,在南面降落。18点30分解除了警报。
刚刚,我大概地计算了一下,上个星期我们受到了多少次的日军空袭。据计算,我们只受到12次轰炸,因此损失了整整14个工作小时,大概相当于两个工作日。
刚从德国大使馆那里,我收到了妻子于10月2日从天津寄来的信件。她说很想来这里。
我要怎样答复她才算好呢?据说,在劳滕施拉格尔博士的陪同下,陶德曼夫人正在来南京的途中,对此我非常惊讶。夫人们当然可以住在≈;库特沃≈;号轮船上,但我认为这也不妥善。一旦警报声响起,轮船就要起锚溯江而行,向安全的地方驶去,在船上的夫人们知道自己的丈夫和亲人留在城里,就会焦躁不安,即使这样,还得忍受一切痛苦,所以,一颗健康的心脏是必须的。要是像我妻子那样长期身在城外,夫人们就会承受不了。为什么要来冒这种险呢?妻子们在安全的地方,我们大家都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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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拉贝日记(12)
10月17日
星期日,晴空万里,也没有空袭,多么美好的一天啊!里贝先生还没有去过中山陵,我就和他开车前去。咦,会有这等事!中山陵的牌坊和墓道上的建筑物和墓室都搭起了竹脚手架,外面还都包上了油布。这难道是为了防止炸弹的碎片?谭延墓那里也是这样,拱门、大理石柱、石狮和长寿龟全都用松树枝掩盖了起来。就连古老的明孝陵也不允许人们进去。整个陵园附近停满了军用卡车(都是空车),每辆车里都有一名中国驾驶员在打着瞌睡,随时准备待命出发。这就意味着,最高统帅就住在灵谷塔附近的某个地方。
位于小红山的主席官邸就是现在的美龄宫。还从没有人住过,从下到上,它都刷成了黑色,看上去真可怜!
为什么今天日军没有来空袭,我们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太伤脑筋了。可能是他们认为天气太好了!去扰乱秋天里一个如此美好的星期天确实是不该!对此,我们表示同意!
刚才听我们的佣人说,今天,施罗德博士从汉口回来了。
很多人都在谈论日军使用毒气的这件事。日本人则声称,已经查明中国人曾经使用过毒气。这肯定只是他们想先发制人,却又想逃避人们谴责的一个借口。据这里的一份报纸上的文章证明,这里的医院确实已经接收过毒气中毒的中国士兵。今天到达这里的一期德文上海报刊也有这样一篇文章,标题是《对国际新闻界表演毒气袭击》。文章报道说,日本人竭力地想把使用毒气的罪名加到中国人头上,但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出证据!
我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毒气袭击的到来,因为南京的平民百姓并没有准备防毒面具。虽然已经发布了通告,告诉人们可以通过使用醋或其他液体中浸过的口罩的简单方法来保护自己,但就是这些应急的用品数量也不够,而且在紧急情况下根本不管用,因为它根本就起不了实质性的保护作用。到目前为止,我只在中央党部遇到几个戴着据说是防毒面具的长形金属套筒的士兵、警察和官员。私人也就是中国老百姓几乎不知道在哪里能够买到这东西。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
据报纸报道,在最近的一次日军空袭中,广西有700名平民被炸死或是炸伤。
10月17日
7点,阿曼先生来了。他是一家美国石油公司的德国代表,经常驾着自己的汽车穿梭往返于上海和南京之间处理商务事宜。今天他亲身经历了嘉定火车站的轰炸,当时日本飞行员也注意到了他,向下俯冲到50米高度,想近距离看看他。他把挂在自己汽车上的标有卐字的旗角拉了起来,站到了汽车旁边,向上撅着嘴,让飞行员能够确定他是个欧洲人。这样做没有一点勇气是不行的。如果日军判断失误的话,就会用机枪进行扫射。英国大使许阁森先生,还有英国大使馆的一名秘书,在不久前就受到过对他们和他们的汽车进行雨点般扫射的≈;礼遇≈;。阿曼先生一直留到用晚餐。我想听一点新闻,而他很会讲。再说,从里贝夫人那里,他带来了一个黑面包和火腿卷,还有普罗布斯特博士的一只柜式大行李箱需要他带到上海去。他对这个箱子很有意见。说箱子太大了,连汽车门都进不去。再说,就算是新的,在上海也就值40元。
我不得不对他(当然是对阿曼)再说一番好话。
在1937年10月6日,我收到了一封来信。在来信中,编辑胡尔德曼先生任命我为≈;名誉职工≈;,我回了信,他只将信的最后部分登在德文《远东新闻报》上。要删去这么好的一个开头,可怜的他是多么的为难,这从他的引言中就可以清楚的看出来。也许他是对的。作为编辑的胡尔德曼先生,他确实不能把我所写的东西全都刊登出来,因为他不能去碰别人的痛处。但是为什么独独删去我那封信的开头却留下后面那部分呢?信的开头部分是这样的:
尊敬的胡尔德曼先生:
感谢您10月6日的亲切来信。任命我为贵报的≈;名誉职工≈;是您的一番美意。我深信,我那没有头衔的名片上,如果在名字后面加上≈;《远东新闻报》(名誉)职工≈;这几个字一定会很好看,何况我的英国朋友们对字母多的名片非常重视,他们一定会羡慕死的。但是,尊敬的胡尔德曼先生,恐怕,您这是自寻麻烦。您一点也不了解我!
而且,我还担心您有点低估了您的读者。他们自称对此≈;极端认真≈;,而我对此却漠不关心。正是有这个可怕的≈;才能≈;,我多半能在不恰当的时候,凭借我的所谓幽默让我周围那些可爱的人高兴一下。
在此,我想以我们家人之间的通信方式为例,我那现在正在德国参加青年义务劳动的20岁男孩子,在给我的信中,他写道:≈;亲爱的父亲!如果您能听到这里的收音机里对中国都说些什么(简直难以置信!)就好了。报纸的报道还要糟糕,我连一眼都不想看。此外,我深信您的身体肯定非常好,这我决不怀疑!向你致以亲切的问候……≈;我不想说什么现在的局势不严峻,因为目前的局势确实非常的严峻,如果有人还不承认这一点,那我只能说他的头脑太简单了。局势不仅严峻,而且会变得更加严峻。那么我们要怎样才能对付目前这严峻的局势呢?我认为,我应该拿出自己最后的那点幽默,对着自己的命运说:≈;对不起,我就留在这里不走了!≈;如果整个天都塌了下来,那么所有的麻雀都会死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如果是一枚炸弹掉下来,而且正巧掉在一只乌鸦的头上,那么死的则只是乌鸦,它再也不会≈;呱呱≈;叫了。但是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想,扬子江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尽情流淌。现在我每天的晨祷和晚祷的祈祷词换成了:≈;亲爱的上帝,请你保佑我的家人和我的幽默,其他的小事情就由我自己去保佑好了。≈;
( 拉贝日记 p:///2/2671/ )
第14节:拉贝日记(13)
现在你们一定想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目前我们生活得怎么样以及这些轰炸我们是怎样甘于忍受的。
是这样的,9月初在北戴河休假后,我个人从水路绕道回到了这里,因为我:
1.作为一个德国商行的代表,我要在这里代表它的利益。
2.我在这里还有很多放心不下的破旧东西。(尽管有个柏林女士恳切地劝告我:别胡闹!那些不值50芬尼的破东西你完全没有必要操心!)
3.那好吧,我们坦白地承认,我想永远做一个负责的人,我不忍心在这样的时刻弃洋行的职工、佣人及其家属于不顾,我想要尽全力帮助他们——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对于第1点我还想补充,我们十分尊敬的中国客户还想不断向我们订货、签订合同,但前提条件是:
支付条件:(1)签订合同时预付5%。
(2)我们取得战争胜利后4周再支付95%。
供货时间:2个月以内运抵南京,送货上门。
战争保险:没有必要。但如果你们愿意投保,我们赞同!
这肯定不行,我得苦口婆心说服客户!
对第2点还必须说明,那位柏林女士说的是对的。
对第3点来说,首先还要有一个绝对安全的防空洞,但是,很显然我们并没有。我在这里所见过的防空洞,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很安全的,但它们看上去全都是防空洞,这就足够了!
后面就是已经刊登出来的内容:
一声长≈;呜≈;,三声短≈;呜≈;
南京来鸿我们曾请求一位我们南京的读者,给我们写一下在南京发生空袭时的情况,作为≈;一个局外人≈;的态度,德国人在偶然陷入困境后做什么和究竟做了什么。
很快,我们就收到了一封长信,内容如下:
人们是怎样建筑防空洞的?如果他有很多钱,就委托一位中国的防空洞建筑师承办一切(很显然,他一窍不通),付给他500~3000元,按照付款的多少,建筑师分别运来大方木料、厚木板、沙袋、铁轨、陶土水泥管,以及我也弄不清是什么的一大堆东西,事情就算完了。我是自己操办这事的,我雇用了10名苦力,吩咐他们挖一个深坑(矩形的),一直挖到双脚泡了水为止,挖到深度为1.5米的时候,水就出现了。于是,我们在坑底铺了一些墙砖和圆木头,然后再铺上地板。地板上必须留一个洞,方便我们取到地下水。怎样降低地下水位?你们一定听说过,简直太简单了!只要每天放一只桶或是空的食品罐头下去,就可以了。我们还在墙边竖了几根可以支撑住上面横梁的柱子,再把方形厚木板放在上面,然后盖上泥土,用很多很多的泥土和沙,堆成一个约15米高的土丘,再在上面放上妻子的花盆,这花盆我们称之为伪装,日本飞机就根本识别不出下面藏着什么。更让日本人难以察觉的是我们把这个巧妙的地下坑洞建筑在了一棵树底下,这时树根可能就长在它的上面。我们给四周的墙壁蒙上干净的草垫子,还开了两个门,一个供人们进出,一个专供运送货物。后来还在这两个门外垒了沙袋路障,以免受到炸弹爆炸产生的气浪的破坏。
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跑到我这个防空洞里来占位子!不过,别人都说它特别牢固。
在建筑这个≈;英雄地下室≈;时,我估计里面最多可容纳12个人。但在建好后,我发现我大大地估错了。我们共有30个人,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般坐在那里。所有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呢?很简单!我的每个勤杂工都有妻子,有孩子,有父亲、母亲、祖父和祖母,如果他没有孩子,就收养一个!(顺便说一句,多么兴旺的业务!)除此之外,我还得接纳一个邻居和他的家人。他是一个鞋匠,在战前我还曾对他发过火,因为在制鞋价格之中他还计算了20%的扣头。后来突然发现他是我佣人的一个亲戚,我还能怎么办呢?都让他们进来吧。我不能给自己丢脸呀!在这个地下室里,我给自己放了一张办公室的椅子,其他人都蹲坐在低矮的小凳子上。理所当然地,我也得进这个防空洞,至少在轰炸离得很近而且很厉害的时候是如此。并且,孩子们和女人们看见我也可怜巴巴地坐在里面,他们就会放心。这时候我发觉,在北戴河下,我决心尽快地赶回来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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