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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踪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沈四宝

    他从小流落,见惯炎凉,本就是个多心的孩子,刚刚才做了噩梦,醒来就不见苦行僧,登时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这才哭出声来。

    放开苦行僧,才见和尚手中拿着一个青翠欲滴的竹筒,上面还有水珠子滴下来,原来苦行僧是去给自己取水了,又见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不见僧袍,一回头,僧袍正在干草堆上,卷成一团,顿时了然一切,陆正心里一暖,一篓子话在嘴里转了半天,最后却只是说道:“大和尚,我还以为你走了,原来你是去取水了啊!”

    苦行僧猜到他的心思,也不理会他的孩子脾气,递过来竹筒,笑道:“小施主,你放心,贫僧说道做到,不会丢下你的。你先喝点水,吃点东西,休息好了,咱们就上路。”说着,递过来一个馒头。

    陆正接过竹筒,却没接那个馒头,从怀里将昨晚的半个馒头拿出来,道:“你看,我还有,这个馒头你吃吧!”

    苦行僧却还是将馒头塞到他手里道:“你怀里的馒头都硬了,还是吃这个吧。贫僧以苦行证道,戒律所在,是不能吃东西的。”

    陆正好奇道:“大和尚,你真的不吃东西吗?”

    苦行僧答道:“非但不吃,也不睡觉。”

    陆正咬着馒头道:“那你不会饿,也不会累吗?”

    苦行僧双手合十,念诵佛号道:“诸欲是苦!贫僧虔诚向佛,勤修苦行,有诸佛之力加持,饮食、睡眠如魔,自然降伏,解脱诸欲。”

    苦行僧每次说的这些话,陆正都是半懂不懂,但却觉得苦行僧十分厉害,也不去细问,喝着水又吃了半个馒头,剩下的和昨天的半个馒头一起塞进怀里放好。

    苦行僧穿好僧衣,就一直在一旁打坐念经,等陆正吃好了,他也正好站起来,取过一旁的木架子,道:“我们该上路了。”

    陆正道:“大和尚,我现在不觉得累,好像可以走一会,要不等我走累了,你再背上我吧。”

    苦行僧一想,道:“也好。”仍旧将木架子背着,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山洞。

    此时正是日出不久,两人所处乃是万丈绝岭之上,出得洞外,正见一轮红日沉沉,在天地之间,犹如一枚红丸,清风扑面,令人生爽。陆正被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个喷嚏,他所中蛇毒本属阴寒,最不耐冷,此时不免心窝里也有些寒噤噤的感觉。

    这时从苦行僧的手心中传来一股热力,不一会儿,便游遍了陆正全身,顿时经络中的寒气被驱散,四肢百骸暖意融融。一下子,陆正觉得那冷风吹到面上也不难受了,反而有些舒服,好似春风一般。

    两人仍旧在这两界山上前行,陆正看着这蜿蜒而去的奇山,想起苦行僧昨天说的故事,刹那间,仿佛眼前出现了那场人妖大战的场景,心里一动,道:“大和尚,我知道啦,那十个坏蛋妖怪围住昙华尊和玄妙天的时候,一定是大和尚说的那个种下篱笆的了不起的人来打败了妖怪,救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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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种篱人
    之前苦行僧已经告诉陆正,人间和修行界是被一道篱笆分开的,而且告诉他这道篱笆乃是被一个了不起的人种下的。前后关联,陆正自然很容易就猜到了。

    果然苦行僧也是点点头道:“嗯,小施主,你猜得不错……”

    苦行僧正要继续往下说,陆正却撅起嘴道:“大和尚,我可没有什么东西施舍给你,而且我有名字的。你老是叫我小施主、小施主,干嘛不叫我名字呢?”

    看见陆正撇着嘴跟自己说话,苦行僧一愣,眼中露出复杂的目光,竟不知怎么有些失神。陆正见状,心里一怯,干笑道:“大和尚,你不愿意叫我名字吗?”

    苦行僧回过神来,拉着他走了两步,才道:“不是,只是你刚才的样子,让贫僧想起了一个人,算起来她今年应该是跟你差不多的年纪。”

    陆正见他说着这话,眼神里有着一种特别的柔和,不知道是谁让苦行僧这么牵挂,苦行僧可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心里莫名一阵发酸,问道:“是什么人啊?”

    苦行僧察觉之下,问道:“冷吗?”一边问,手心里又涌过一阵暖流。答道:“是一个让贫僧牵肠挂肚的人。”

    陆正缩了缩手,想要把手从苦行僧手里抽出来,但终究还是没有,强自笑了几声道:“没有啊,一点儿都不冷,大和尚,怎么还有让你牵肠挂肚的人吗,我还以为大和尚牵肠挂肚的只有佛祖呢!”

    苦行僧有些心思不属,没有察觉陆正话里微微的冷气,而是深深叹了口气道:“有情众生,哎,不提也罢。我还是给你继续讲故事吧。”

    陆正见他神情颇有些落寞,不禁为刚才的话有些后悔,当下道:“好啊,大和尚你继续说,那个了不起的人是怎么救下两位前辈的呢?”

    苦行僧道:“当日,就在那十个妖物围困住两位尊者,即将要下杀手。两位前辈尊者也准备放手一搏,双方一触即发。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年轻人不知从何处而来,突然出现在了现场,喝住了正要动手的双方。那位年轻人喝住双方之后,便提出要跟那十个妖物打一个赌。他说,之前地妖烛九阴曾经跟昙华尊和玄妙天两位前辈打赌,他今天也要同样跟他们打一个赌,而赌注也不变,就是这个人间!

    那十个妖怪不知为何,竟然答应了这场赌局,但是却提出赌斗的方式得由他们来决定,而那个年轻人不得有任何的异议。昙华尊和玄妙天两位前辈,虽然都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这个年轻人突然出现,说要跟十妖打这个赌,明摆着是来帮助自己的。这年轻人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附近,想来其神通本领不会差到哪里去。但现在这十个妖怪要由他们决定赌斗的方式,两位前辈已经上过一次当,知道这些妖怪诡计多端,生怕那年轻人出了差错,自然不肯。谁知那位年轻人却拦住了他们,满不在乎的让那十个妖怪说道,不论是何种赌斗,他都接下了。

    于是那十个妖怪商议一阵,提出由他们十人布成一个太极阵,将那年轻人困于其中。如果他能够毫发无伤的破阵而出,就算他赢了,那么妖类就退出人间,再不侵犯。两位前辈一听,更是怒火连天,且不说那十妖本身便神通高强,又从道海三山上抢走了道门八大神器,若是用这八件神器结成太极阵法,不仅增加各种奥妙变化,更能将他们的神通法力大幅提升,天地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破阵而出。

    因此他们将这样赌斗方式一提出,便遭到了两位前辈的强烈反对。但是却没想到,那年轻人却是直接一口应承下来了!”

    两人边走边说,陆正渐渐体力不支,苦行僧仍旧让他坐在背架上将他背起,在这两界山上施展开神行之法,看似不紧不慢,逍遥闲步,实则迅疾如电,片刻间已走出数里之外。

    苦行僧继续道:“双方约定之后,一起在天地之间立下誓言。十妖果然以道门八大神器布成了一个太极阵。这太极阵法借用的是天地之力,起阵之基,就是以十万大山之力困锁住那位年轻人,然后以乌云大阵罩顶,以九霄神雷轰击。期间更有无数罡风游走阵中,凡此种种,加上阵中还有十妖主阵操纵,因此阵藏着无数奥妙的变化,有夺天地造化之力,可谓是天地之间古往今来第一神阵!”

    陆正听得起劲,道:“古往今来第一神阵?这个太极阵这么厉害啊!不过那位了不起的年轻人也可以算是古往今来第一高人吧。这古往今来第一高人对上古往今来第一神阵,大和尚,那位年轻人是怎样破的这个太极阵呢?”

    苦行僧摇头道:“太极阵?那位高人根本就没有破什么太极阵,因为就在他入阵不久,就发现其实这个阵,已经不知怎么变成了更为厉害的无极阵。”

    “无极阵?怎么又变成无极阵了,又是那些妖怪耍诈吗?那可糟了,那他怎么办?”陆正发出一声惊呼。

    苦行僧摇摇头道:“其中的内情,贫僧也不知道。当日的情形,除了在场的昙华尊以及玄妙天两位前辈,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而据说两位前辈也是在千里之外观阵,因此也并不十分了解这一场赌斗的内情,当他们发现那十妖所布成的并非太极阵,而是无极阵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无极阵不属于世间之阵,一旦发动,就会消失于天地之间,因此天地之间无人可见。所以两位前辈也只是看到了这一场赌阵的结果!”

    陆正问道:“那结果是什么?”

    苦行僧答道:“十大妖物,被当场斩杀其六,而其余四妖则分别被那位年轻人封印于东南西北四大秘境。世间从此多了一道篱笆,分开了人间与修行界!”

    陆正忍不住赞叹道:“大和尚,你说的没错,这个人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呢,他叫做什么名字啊?”

    “没有人知道,”苦行僧发出一声叹息,“就连唯一见过他一面的昙华尊和玄妙天两位前辈,也并不知道他的来历。两位前辈向人说明了这件事的过程,世人才辗转得知有一个年轻人挽救了这一场人间浩劫。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后世修行界之人习惯将他与道祖和佛祖并称,尊称他为圣宗。”

    陆正听得神往,将‘圣宗’的名字念了几遍,道:“圣宗,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与佛祖和道祖并称,其他两个都是称祖,那他为什么不叫圣祖呢?”

    苦行僧道:“呵呵,自古以来,唯有佛祖和道祖,除了他们之外,是没有谁敢称祖的,称他为圣宗,已经是是对这位高人极高的赞叹了。所谓圣宗,是“其人也圣,诸法之宗”的意思。前面一句‘其人也圣’,意在赞叹他斩妖的功业,是拯救万民的圣人。后面一句‘诸法之宗’,是后人仰慕他的神通,竟以一人之力,一战十妖而胜,可谓神通广大,说是天下神通之宗其实也不为过。”

    陆正道:“原来是这样,那圣宗打败这些妖怪后,去了哪儿呢?”

    苦行僧道:“据昙华尊和玄妙天两位前辈所言,就在无极大阵一破,他们就既没有再看见那十个妖怪,也没有再看见那位年轻人,只是收到了那位年轻人传给他们的一道心念,告知他们那十个妖怪的下场,以及他种下了一道篱笆的事。

    因此关于圣宗的下落,三千年来,一直是修行界的一个迷。关于他的下落,也有着种种流言,不一而足,有人说他在那场大战之中身亡了,有人说他已经证道飞升了,但终究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不过不管怎样,如果不是圣宗,只怕这世上的人类早已被妖类屠杀殆尽!”

    原来这就是一道篱笆的来历!陆正听到这儿,才知道原来在上古的时候还发生了那么多事,而这个世界也不是他原来想象的样子。但随即心里又记起之前的问题,问道:“大和尚,我还是不明白,圣宗前辈种下篱笆,既然是为了防止妖怪侵犯人间,那为什么那个蛇妖还能够到人间杀人呢?你说的只要能够化成人形就能越过篱笆,又是怎么回事啊?”

    苦行僧道:“小施主,就如贫僧之前所说,篱笆的用意并不是为了隔绝人间和修行界。圣宗前辈种下这道篱笆的用意,并不在妖物不入人间,而是神通不入人间!”

    陆正问道:“神通不入人间?这又是什么意思?”

    陆正正等着苦行僧回答,只听苦行僧忽然“咦”了一声,竟然收起神行之法,站在原地向远处望去。

    陆正不明所以,转过身来看着前方,却是什么也没看见,问道:“大和尚,怎么啦?”

    苦行僧仍旧目视远方,随口答道:“前方有人斗法……奇怪,这虽然是两界山,但已经越过了篱笆,怎么会有人敢在此施展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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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山下水
    陆正一听有人斗法,顿感十分好奇,当时大和尚怎么打退蛇妖的事情,他只是听苦行僧略说了几句,却没有亲眼见过,心里很想看看修行人斗法是什么样子的,便对苦行僧道:“大和尚,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苦行僧沉吟了一会儿,道:“也好,在篱笆外起争斗,极有可能是妖物作祟,我们过去看看也好,说不定还能帮点忙!”说完,足尖一点,便滑出十丈之外,又展开了神行之术。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见不远处有光华闪烁,更传来阵阵法力激荡碰撞产生的波动。苦行僧立即收住脚步,只见两界山左前方山崖下,有四个人正斗成一团。其中三个都是头梳发髻,一身蓝青色道袍,手中持有一柄长剑,应该是一伙的。三人长剑舞动之时,互相交替,不断变换位置,刺出一道道的剑光,交织成一片绵密的剑光,将一个身穿灰色兽皮的大汉笼罩在此剑光之中。

    那大汉披散一头乱发,手中挥舞着一根白色的棍子,随着他的挥舞,那棍子顶端发出一圈圈的蓝光,与那三人的剑光不断碰撞,发出猛烈的撞击之声。大汉用这白色棍子阻挡着三人的剑光,自己也不断地冲那三人发出吼叫,几次想要冲出,都被剑光压制了回去。那剑光十分锐利,那大汉稍不留心,不多时,身上便多了好几处伤口,流了一身鲜血,让他发出更为暴躁的怒吼之声。

    就在四人战圈不远处,还有一个与那三人一样打扮留着山羊须的老者,只是他身上的道袍却是黑色的,腰间还多系了一块青玉;头发也是梳成发髻,相比其他三人则多了一根碧玉簪。老者背负双手,远远站在一边,正关注着这一场战斗,不时的捋着自己的胡须,面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看情形这名老者应该是与那三人是一伙的,而且身份辈分要比那三人高。他不上前相帮,却在局外观战,显然是在一旁为那三人压阵。

    苦行僧喝陆正二人居高临下,正好将下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陆正见那个兽皮汉子十分勇猛,一脸不屈和桀骜,见他以一敌三,不由的心生同情。那三个人联手欺负一个,倒是让他十分看不起,于是忿忿道:“大和尚,他们三个打一个,真不公平!”

    苦行僧却摇摇头,道:“小施主你有所不知,那几位身穿道袍的是修行界山水剑宗的修士。那位站在一边的老先生,姓吴名正功,是山水剑宗现任掌门的师叔,也是山水剑宗的长老。至于那个兽皮汉子以贫僧看来,却不是人,乃是头虎妖,想来是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恶事,被山水剑宗的人围住了。”刚才苦行僧一眼扫过,已用天眼神通识别出了那兽皮汉子并不是人,而是一头白虎成妖。

    原来那大汉竟然是害人的妖物,而人多的那方才是好人。陆正想起那蛇妖,心里对那大汉的好感尽去,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和尚,那他们的师叔怎么不上去帮着一起打坏妖怪,反而在一边看呢?”

    苦行僧微微一笑道:“那三人应该是山水剑宗年轻一代的弟子,他们正联手施展山水剑宗的一套剑阵,叫做三才剑阵。那虎妖所持法器虽然不弱,但在这样的剑阵的压制下还冲不出来,想来也不过是化形未久。在这三人的三才剑阵应是新学,此刻正用这虎妖来熟悉剑阵呢!”

    听得苦行僧这样说,陆正一边好奇的看着那四人斗法,心里却隐隐觉得,既然是降妖除魔,应该直接果断干脆的把害人的妖怪除去,似乎不应该用这样机会拿来练手。但是他这个念头也不是很明白,连他自己也没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苦行僧却是惯见了这样的修行人除妖的情景,更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看清楚了情况,正要带着陆正离开。忽闻一声长啸,只见那名老者已经转身,向两人立身之处望来。他的右手骈指成剑形,周身现出一缕如烟如雾的赤红之气缭绕,原来已然察觉到了两界山上有人在注视这边了。

    苦行僧见状,赶紧说道:“白虎寺八苦,偶然路经此地,见山水剑宗在此行侠仗义,除妖灭害,贫僧不敢打扰!”

    苦行僧认得缭绕在吴正功周身的赤红之气,便是山水剑宗成名的护身法器——镇赤烟,而吴正功骈指成剑,凝气指尖,则是山水剑宗的的绝技——指剑气,吴正功是准备要出手了。于是赶紧出声通报,以免对方误会。

    苦行僧说出这几句话的声音不大,就似在跟跟一旁的陆正说话一般。陆正还在奇怪,相隔这么远,苦行僧用这么小声音说话,对方又如何听得见。没想到苦行僧话音刚落,即从风中传来那边的吴正功朗声一笑,随即缭绕在他周身赤红色的镇赤烟也逸散消失。

    再一看,那吴正功已经往这边过来了,身形逸荡,就像风中烟岚一般,飘飘摇摇,但却来得极快。苦行僧知道这是山水剑宗独有的神行身法,而他刚才说话却是借助了法力将声音远远送到了对方耳边。

    不一片刻,吴正功就到了两人立足附近的山下。陆正知道这老者要上得这两界山来,只是这山如屏风一般,壁立千仞,光滑溜溜的一点缓坡也没有,不知这老人要施展什么样的神通,登上这万丈绝崖,当下瞪大了眼睛,生怕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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