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秘书腾云录：抓手

    高见成很有点牢骚说，江海省每年上缴那么多国税，返回的却很少，都拿去统筹中西部地区去了。

    这话有点敏感，徐东海不好点评，便说，中央要从国家战略高度考虑，要照顾到全国各地的平衡发展。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争取中央支持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深挖内部潜力，把江海的各项事业办好。刚才世奉同志说了，水利建设没有形成良性的循环发展机制。我们可以从机制上多做文章，譬如成立水利建设投资公司，以资源换发展促发展，理顺建设投入和合理回报的关系，形成滚动发展的良好态势。

    金世奉一听有戏，便赶紧表态，徐省长说得好啊，只要理顺了机制，水利建设应该是有所作为的。我们回去之后，专题研究全省水利建设资金短腿问题，尽快拿出一套符合江海省省情，又能协调、可持续发展的水利建设指导性方案，报省政府审查。

    徐东海当即表态，好，这事就先议到这里，下边说说水利部部长江海之行的安排。我听说，部长一行的检查重点是防汛工作中的非工程措施，请你们介绍一下我省的非工程措施建设情况。

    金世奉说，我们省地处中低纬度，又是沿海地区，常受台风影响，江海省各级党委、政府和水利部门都十分重视防汛防台的软性措施建设，人民群众也从防台风实践中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防范措施，总体来说，我们省的防汛非工程措施比较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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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政治是门高超的艺术(15)
    杨德水是荻州人，从小就在台风的陪伴下长大。+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获州是江海的最南端，又是沿海地区，是江海受台风危害最严重的市。每年盛夏季节，都会有风台影响。记得小时候，每次台风来之前，父母都会把门窗关好，并用木棍固定住。台风来的时候，父亲会一手把他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搂着母亲。台风真是个怪物，所到之处，暗无天日，尖厉的风声仿佛是恶鬼在索命，肆虐的暴雨就像天给捅漏了。当记者的时候，杨德水经常跑基层一线报道防台救灾工作，对江海省的台灾之苦有着深切的体会。

    江海省地处东南沿海，纬度相对较低，几乎每年都受台风影响。境内多群山起伏，从群山深处蜿蜒而出的重要河流就有五条，每条河流都独立入海。在河水和潮汐的共同作用下，五个入海口周边形成了五大冲积平原。这五大冲积平原，也是江海省最富饶的地区，三大中心城市，两个副中心城市都座落其中。入海口给人们造福的同时，也带来灾难。几乎所有在江海省沿海登陆的台风，都是从五个入海口入侵到腹地。

    台风能量大得吃惊，有时能达到数十万颗原子弹的当量。所到之处，狂风怒吼，暴雨如注，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有的台风风速能达到每秒60米以上，所到之处，飞沙走石，房毁人亡。而它所带来的暴雨，破坏力更大，一天降雨量就可能超过500毫米，在短短时间里，引起山洪爆发，把陆地变成了水乡泽国，引起山体滑坡，交通中断，供电系统瘫痪、通讯全面受损。最可怕的还是风暴潮。当台风移向陆地时，在台风的强风和低气压的作用下，使海水向海岸方向强力堆积，潮位猛涨，海浪以猛烈的势力向海岸席卷而去，强台风的风暴潮可使沿海水位上升5—6米。风暴潮与天文大潮**位相遇，产生高频率的潮位，甚至引发海啸，导致潮水漫溢，海堤溃决，冲毁房屋和各类建筑设施，淹没城镇和农田。

    江海省众多的河口，有助于引导台风在这一带登陆。而童姥、仙云、苍鹞三大山脉，几乎串连在一起，自南向北横穿江海省南北，与海岸线基本平行。这种独特的地形地貌结构又阻挡住台风的去路，使台风容易长时间滞留在江海省境内。受山势的抬升作用，迎风面极易形发强降雨，从而进一步加深了灾害程度。可以说，江海省每年7到10月份的防台风工作是历届党委、政府的中心任务之一。据统计，1949-1999年，江海省年均大灾13次；1949年-1999年台风登陆江海的台风就有17次之多。去年的一场台风，就让江海省损失了五百多亿元。

    金世奉说，鉴于台风的巨大破坏力，我们探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防汛防台非工程措施，从组织保障、责任制落实、预案修编到雨水情预警、防汛值班和物资储备，以及防汛纪律执行等建立了一整套严密的防汛防台制度和操作规程。去年，我们率先在全省范围内启动了基层防汛体系建设，要求今年主汛期前全面完成建设，切实提高“乡自为战，村自为战”的基层防汛抢险救援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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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政治是门高超的艺术(16)
    徐东海是山西人，对台风的认识不多，也表现出强烈的兴趣，他问，都有那些具体措施？

    金世奉准备得很充分，他说，归纳起来就是“十个一”，即一个机构，一支人马，一套会商系统，一套预警设施，一套制度，一套预案，一批重点，一批物资，一批场所，一定经费。+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具体说，就是不但县市一级要有防汛指挥机构，乡镇也要设立防汛指挥机构，并且在显目位置挂牌，由行政主要负责人担任指挥；各级防汛指挥部都要有一支人马，负责人员转移和防汛抢险工作，村一级也要成立几个组，负责河道、水库巡查，预警发布、转移安置及应急抢险工作。

    乡镇以下各村都配有一套电话、传真和防汛防台专用收音机等上传下达的设备，构建一套完整的防汛通讯系统；每个乡镇和行政村都配一套预警设施，譬如无线广播、手摇警报器、铜锣等；每个县要根据当地实际情况，确定一批防汛重点，列出一批防汛防台工作重点对象和重点设施，落实防汛保安责任人，针对重点区域的防汛特点，加强各项非工程措施建设；各级都出台一套防汛制度，乡镇、村居的防汛防台制度、职责、流程图都要求上墙；逐级建立一套切合当地实际的防汛预案，以预案的形式明确分工、职责和不同等级汛情的响应程序和响应措施；水利厅编写了全省防汛物资储备定额，明确各级政府需储备的物资种类、数量；多部门联合选出一批质量好，抗风能力强的建筑物，作为避灾场所，并挂牌运行；省、市、县三级政府按比例出资，一起夯实基层防汛体系。

    防汛工作是政府行为，杨德水之前在政研室工作，也是第一次听到“十个一”的提法，觉得挺新鲜。徐东海更是饶有兴致，他说，这是我们省率先提出的？

    金世奉说，是的，我们最早提出。就我所知，目前国内还没有第二家。

    徐东海说，你回头再了解一下，到底有没有第二家。

    金世奉说，好的，我回去马上核实。

    杨德水便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表示这事很重要。

    徐东海又问，“十个一”目前进展情况怎么样？有哪些困难？

    金世奉说，第一批试点的20个县已全部完成验收，从验收情况来看，总体还比较理想。特别是受过台风洪水威胁的地工的群众，对“十个一”建设很支持。也有个别村不理解，有些怨言。第二批50个县，正处于攻坚阶段，也有几个条件较好的县完成了验收。厅里准备结合今年的防汛检查，重点对各地的“十个一”建设进行检查。检查结果，将在五月中旬汇总报省政府。剩下的24个县，安排在主汛期前完成建设。经费不足是“十个一”基层体系建设的主大困难。江海省六山二水二分田，山区县居多。这些县既是基层防汛体系建设的重点县，又是经济相对落后的贫困县，资金短腿现象突出，虽然厅里在安排建设补助经费的时候，已做了适当的倾斜，但地方经费配套往往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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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政治是门高超的艺术(17)
    徐东海说，水利厅一共投了多少补助经费？

    金世奉说，四千万。+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

    徐东海说，不少啊！

    金世奉说，绝对数是不少，但平均分配到九十多个县，每个县也就四十万块钱了，还是少得可怜的。全省有三千多个乡镇，近五万个村，如果平均摊分到村，每个村就仅八百块钱，只够买十件救生衣，或者两面铜锣。

    大家都给他说笑了，徐东海也微笑不语。

    金世奉又说，“十个一”是防汛非工程措施的重大举措，是我们的省情决定的。据我们统计，近10年来，在洪涝台灾害造成的死亡人数中，因山洪灾害的就占到近8成。也就是说，要减少人员伤亡，重点是要做好防山洪，防山洪引发的地质灾害。而山洪灾害、地质灾害多发生在偏远的山区。这些地区道路崎岖，通讯相对闭塞，外界救援力量往往很难及时到达。推进“十个一”建设，目的就是提高“乡自为战，村自为战”的能力，尽最大可能减少人员伤亡。为了做好这项工作，我恳请徐省长给我两个支持。

    徐东海说，哪两个支持？

    金世奉说，一是政策支持，把“十个一”建设列入省政府对各市年度工作考核目标，并要求各市政府也要把此项工作列入到对所辖各县的年度工作考核目标。二是进一步加大资金支持，重点支持38个经济欠发达的山区县。

    徐东海稍稍思索了一下，问，要多少钱？

    金世奉说，我们估算了一下，大概要四千万左右。

    徐东海说，我给你三千五百万，另外的五百万由各地自筹。

    此言一出，杨德水迷糊了，忍不住朝徐东海看了一眼。高见成也正看着徐东海，显然也是一头雾水。

    部门伸手要钱，通常都会狮子大开口，先拔高筹码，等着领导打折处理。做领导的当然知道这规矩，所以当下属提出要钱的时候，通常都会打个对折。徐东海开口就答应给金世奉二千五百万，显然破坏了规矩。

    远远高出预期，金世奉当然开心，连声说谢谢省长。

    徐东海说，你也别感谢我。钱虽然不多，但事情一定要办漂亮，要做到工程安全、生产安全、资金安全、干部安全，真正把好事办实，实事办好。

    杨德水顿时明白了徐东海慷而慨之的用意。他并不是不知道规矩，而是有意为之。对一省之长来说，几千万是个小钱。多给金世奉一千万，意义显然不同，你可以理解为这是省长对水利厅工作的肯定，也可理解为他在向金世奉伸橄榄枝。在金世奉看来，这多出的一千万就是嘉奖，是省长的恩赐，会获得精神上的极大满足。于徐东海而言，又多了另一层意思。自己初来乍到，要在江海省立足，就离不开各部委办局的支持。要他们支持，无非两条途径，一是递胡萝卜，二是挥舞权力大棒。今天他对金世奉两手都用上了，与其说是笼络人心，讨好下属，不如说是表明自己的治政态度，颇有立威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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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政治是门高超的艺术(18)
    金世奉当即表态，一定按照省长的要求，用好每一分钱，在资金的管理上，要做到公开透明，确保专款专用，并达到预期使用目标。+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

    徐东海说，至于政策支持，我原则上同意你的意见。回去后，两事合一，以省防汛指挥部的名义，向省政府打个报告。说到这里，他侧了侧身，看着高见成说，见成同志，国川同志回国后，麻烦你跟他打个招呼，让他一并签发办理。

    高见成答应一声，在本子上特地记上一笔。

    徐东海又问，我们省防汛非工程措施还有其他特色吗？

    金世奉向李唯一使了个眼色。李唯一是具体分管的副厅长，对防汛工作当然要比金世奉熟悉。他说，金厅长历来十分重视防汛工作，也有许多创新动作。除了推广基层防汛体系建设外，我觉得还有三个方面也比较突出。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见徐东海没有说话，他又继续说，一是实行了人员梯度转移制度；二是全省县以上防汛指挥部因地制宜设立多个专业分指挥部；三是在全省31个重点防洪薄弱片区建立了专门的防汛物资储备分中心。

    对人员梯度转移，杨德水知道一些。以前，每次台风临近，由省防汛指挥部统一发布人员转移命令。全省海岸线漫长，有上千公里，各地受台风影响情况千差万别。再加上，台风路径又是不断变化之中，强风和降雨覆盖范围都随时在变化，人员转移命今一旦发布，全省各地就得无条件执行，立即实施应急人员转移。一刀切的结果，不该转移的地方也被迫转移，各地意见不少。许多人反映，狼来了喊多了，等真正狼来的时候，在群众造成逆反心理，往往不再相信政府，不再配合转移工作。即使被强迫转移出来的群众，也会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回家去。久而久之，甚层干部对这种不切实际的人员转移命令，心生厌烦，往往是有令不行。荻州市曾经就出现过一次严重的人员伤亡情况，十多个群众中途溜出安置点，途中遭遇泥石流而身亡。

    李唯一正在汇报人员梯度转移的种种好处，徐东海突然打断他，问，广东、福建等省有没有实行人员梯度转移制度？广东、福建跟江海省一样，频受台风灾害之苦。

    李唯一愣了一下，如实说，我们就是考察福建省的防汛防台工作后，制订了人员梯度转移制度，把人员转移的决定权交给了市、县两级防汛指挥部。

    徐东海说，既然大家都这么做了，约定成俗的东西就不用过多介绍了。又问，专业分指挥部是怎么回事？

    李唯一讨了个没趣，这回再不敢长篇大论了。他说，设立专业分指挥部是去年从荻州的防汛防台经验中总结出来的。荻州是我省最易受台风影响的市，经验也最多。他们在实践中发现，过度集中的防汛决策权和指挥权，并不利于防汛工作开展，特别是在抢险救灾中容易延误战机。于是，分设了水上防台、城市防洪和地质灾害防台三个分指挥部，三个分指挥部分别设在当地的海事局、市政园林局和国土资源局，成员由各相关单位共同组成。这样的最大好处，就是大家各司其职，能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决定应急处置对策，提高办事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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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政治是门高超的艺术(19)
    徐东海说，这做法值得推广，救灾的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冗长的行政程序只会增加无谓的牺牲。+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

    金世奉接了一句，我们年初就发文各市，要求各地根据实际情况，组建分指挥部。

    徐东海说我提一点建议，你们看是不是合适。我觉得各级防汛指挥部首先要明确自身的定位，指挥部不是消防队，哪里有火情就往哪里赶，它是防汛工作最高决策机构，最高指挥机构。防汛防台工作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安全，关系到各行各业的切身利益。我们一定要改变过去那种单靠水利一家进行防汛的局面，要动员各部门的力量，动员社会各界的力量，让大家一起来关心防汛、关注防汛，关键时刻，一起投入到防汛工作中去。我看不但要有重点地成立分指挥部，还要进一步明确成员单位在防汛防台中的职责，在当地电视、报纸、宣传栏上公布他们的应急救援电话。群众在台风暴雨中碰到困难，就直接打相应的求救电话。譬如，被洪水围困，就找公安干警、武警官兵、或者人民解放军，有人在灾害中受伤需要救治，就找卫生部门，电力设施损坏就找电业局。只有各部门、各单位，真正做到人人自扫门前雪，谁家的孩子谁抱走，我们的防汛防台工作才算步入正轨，社会才会和谐。政府部门的其他工作也是一样道理，需要制度管人管事，而不是靠个别领导的权威。

    金世奉立马表态，我们回去，马上落实徐省长你的指示，着手研究全社会防汛，全民防汛这个大课题。

    徐东海说，我没有指示，这只是我的一点感想，有不对不成熟的地方，还希望你们批评指正。大家想过没有，今天是四月六日，离入汛还有近十天时间，离主汛期更远，还有三个月多。为什么水利部雷部长这么早就安排到我们江海省检查防汛工作，检查我们省的防汛非工程措施建设？这说明，中央已经注意到一个事实，工程措施并不能解决所有防汛问题，许多工作还需要通过非工程措施来推进。换句话说，只有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才能最大程度减轻自然灾害损失。从这角度说，人定胜天，是有一定道理的。再过两天，雷部长就要莅临我们江海，我希望在他到来之前，大家一起做好以下几件事情。

    第一，接待工作，住哪里，用餐标准，由省机关事务管理局和有关市一起商定，水利厅就不要费这个心思了。这事，还需要见成同志亲自抓一抓，做一个详细的接待方案，把行程安排每一个细节都写清楚，分发给每一个参加的人。雷部长这么重视江海的防汛工作，我们礼数要做足，要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雷部长江海之行，一共是两天时间，星期四和星期五，星期六上午返京。水利厅的安排需要调整一下，先检查点上工作，再汇报面上情况，最后半天安排观光，劳逸结合。观光点，我建议就近安排，你们再商量一下，看看检查的最后一站获州市有什么合适的风景点。检查路线，水利厅要再仔细推敲一下，保证不能出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