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是中央直派主政越州的，又兼省委副书记，对老东家柳树智的理政作派很不认同，认为他的观念已经落伍了，思维也跟不上社会发展的要求。徐东海也有耳闻，两人经常意见不和。刘震云来江海有一年多时间了，理论水平不错，也会做事，挺得人心，特别是在中低层干部中享有较高的威信，不少人认为他比柳树智更有远见和魄力。
徐东海心里也希望芝蒲新区尽快通过国际招标，但他不能作任何正面回应。正面回应，就是跟柳树智唱反调，甚至给他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江海省省长和省委副书记联手拿芝蒲新区做文章，企图逼他下台。公开反对柳树智，就等于反对中央，犯上作乱，在政治上始终是污点。柳树智受命于中央主政江海省，是名正言顺的江海第一人，而且势力十分庞大，关系盘根错节，谁与他树敌，简直是自己找死。就算侥幸胜出，恐怕也很难在江海开展工作，毕竟各局委办和各市的党政一把手，各县的负责人，十有**都是他柳树智的人。
再说，柳树智主张节省，反对铺张浪费，也是很有道理的。国内规划水平跟国际有差距是事实，但也不像有些人说得那样玄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规划得再好，如果在实施过程中不按规划来，规划最后还是墙上挂着，全落空的。
徐东海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杨德水不知道。他的表态很简单，把大家的意见集中起来带回去再研究，并尽快做出决定，尽早启动芝蒲新区规划方案招标工作。常务副省长也是开了太平方，没有实质性内容。蛋疼小说，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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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老板身边的特殊女人(5)
调研会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刘震云以东道主的身份留调研组吃晚饭。+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徐东海借口还有急事要处理，推辞了。越州方面本来对徐东海的调研工作寄于厚望，但他却始终没有正面回应，肯定心里不痛快。坐下来吃饭，难免要喝酒，喝了酒，难免有人要发怪腔说怪话。到那时，局面就越发难堪了，不如趁早走人。
从越州市行政管理中心出来，徐东海没有回办公室，而是让郭继永直接把车开到迎宾馆，直接回了家。像往常一样，车子一停稳，杨德水就飞快地从副驾驶室下来，绕到右边替徐东海开了车门，并摊开手掌，把手背贴在门楣上，防止领导下车时头撞到门楣上。其实，这只是个礼仪，或者说是习惯。领导整天坐车，根本不可能出这种意外。
等徐东海下了车，他又赶紧去按门铃。徐雅芝开门出来，满脸微笑地说，徐叔叔，今天回家早啊，还没吃晚饭吧？
徐东海说，还没呢！边说，边往屋里走。杨德水赶紧拎着包跟了进去。
当他与徐雅芝擦身而过的时候，只听她说，我马上给你准备饭菜去。
徐东海缓了缓脚步，但没有停下来。他说，给小杨也准备一份，再来两瓶啤酒。
徐雅芝答应一声，不无惊讶地看了看杨德水。杨德水也正看着她，表情也很意外。这是徐省长第一次在家里请他共进晚餐。
徐东海正往楼上走。楼上是个人秘密空间，杨德水只上过一次，还是在徐雅芝的陪同下的。等徐东海上了楼，他放下包，跟在徐雅芝后边，准备出门跟郭继永打声招呼。徐雅芝问，你跟着我干吗？
杨德水笑着说，你不是要去拿饭菜吗，我给你打下手啊。
徐雅芝说，杨哥，这哪里是你干的活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回屋里休息吧。
这本来是句玩笑话，见徐雅芝认真，他也较起真来，怎么，嫌我手脚笨啊？
徐雅芝赶紧说，不是，不是，我嘴笨说不过你。
话还说着，人已出了门。杨德水顺手把门关上了。
郭继永见他出来，就说，杨处，你准备上哪里，我送你一程。
杨德水说，谢谢你了，徐省长等会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郭继永之前侍侯过一任首长，很懂事，二话没说，上车走了。
杨德水跟在徐雅芝身后，脑子里却全想着徐东海留自己吃晚饭的原因。像郭继永说的，今天还早得很，不是有重要事情要处理的话，没来由要他留下来。哪又会是什么事呢？是不是跟芝蒲新区有关系？
杨德水整个下午都在思考芝蒲新区规划方案招标问题，到也有几点不成熟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表达的机会。这件事非同小可，对夹在省委书记和越州帮之间的徐东海来说，确实左右为难。弄不好，两头都不讨好，双方都得罪了。
以柳树智说一不二的性格，很难有谁能说动他改变主意。要不，昨天他也不会签字让徐省长带队到越州进行专项调研。一个官员有没有水平，集中体现在有没有妥善解决矛盾的能力，特别是化解上下级之间矛盾。
芝蒲新区是未来越州的经济发动机，也是全省经济发展的方向标，规划得好坏，直接关系到越州，乃至江海省的整体形象，起点一定要高，标准一定要严。这个简单的道理，柳书记不可能不明白。双方唯一的矛盾就是国际招标价格太高，高出国内几十倍。要想通过谈判手段达到大幅度降价的目的，显然几无可能。
高价高质高服务，人家外国公司十分注重企业形象和品牌形象，获不来的买卖宁愿不做，做了就要做成精品。不像国内的企业，为了中标，相互拼命压价杀价，最后以偷工减料的方式获取非法利益。规划是软性的东西，就像科技、教育发达程度体现一个国家的软实力强弱的道理一样，很难直接用金钱多少来衡量，有时候一个小小的亮点，就抵过黄金万两……
杨德水盲目地跟在徐雅芝身后，也不知拐了几道弯，过了几条廊沿，满脑子都是规划。到了餐饮部，徐雅芝找值班经理说明情况后，便跟杨德水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等侯。杨德水还在想着规划，显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徐雅芝说，杨处，你今天怎么啦？
他回答，没什么啊！
她说，没什么，你一路上怎么连魂都掉了似的。你一定是在想，徐省长为什么留你一起吃饭，我没说错吧？
他说，你真聪明。
她问，想通了吗？
他说，想开了，不想了。
于是，两人聊起了天。从聊天中得知，徐雅芝品学兼优，却是个苦命的女孩。她出生在山东青疼农村，高三第二个学期刚开学不久，也是她人生中最重要阶段，父亲暴病，一夜死于非命，丢下了长期卧病在床的母亲，还有她和一个14岁的弟弟。
为了照顾母亲，为了供读初二的弟弟赵飞波继续上学，她毅然决定放弃了学业，经一老乡介绍，进入了江海省委招待所做服务员。在近四年的服务员生涯中，她一直没放弃读书，边工作边自学，三年里完成了财会本科全部课程。今年春节后，又开始攻读研究生课程。
原来是这么回事，杨德水肃然起敬。之前看到她学习行政职业能力测验、申论和心理测评等课程，还以为这女孩子怀有某种不切实际的政治**，甚至无良的动机。虽然她只是个服务员，但工作性质特殊，也算是大领导身边的人，如果跟某个领导搭上深层关系，服务员完全有可能变成公务员，甚至发达当官，也不是什么奇闻异录。
原建设厅副厅长杨瑟秋就是典型，原先只是荻州市机关食堂里的一名普通售票员，施用了种种手段，讨得了在任市委书记的欢心，短短十来年时间里，就爬上了荻州市副市长的位置，之后又调查进省建设厅任副厅长。此女既是“政治暴发户”又是“经济暴发户”。
她只有小学学历，却混得了博士头衔，为人飞扬跋扈，却屡得赏识，在13年间跃升为副厅级领导干部。出事前，潜逃国外，成为惊动国内的“女贪一号”，公安部曾发出了红色通缉令，全球范围内追捕缉拿。据说，她的涉案金额高达数亿。
因为没有归案，到底贪污受贿了多少钱，已成了谜团。杨瑟秋既没学历，相貌也极一般，尚且如此了得。要是换成美貌和智慧并存的徐雅芝，那岂不是天下大乱。因为工作原因，杨德水表面上跟她走得比较近，但从不深交。他觉得，私欲膨胀的女人十分可怕。
听完徐雅芝的诉说，他为过去对她的怀疑而深感惭愧。这是个开放的年代，每个人都有追求个人幸福和荣誉的自由。徐雅芝的坚强，深深地打动了他。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孩，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很容易被这个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诱惑而堕落。看看星级酒店、豪华包厢里卖淫的女孩，还有那些富豪身边游走的二奶、小三，就全知道了，她们哪个不长得如花似玉，她们哪个又不是来自普通家庭？她们刚出来工作的时候，也一定对这世界充满着美好的想，怀着工作赚钱，改善家里负担的善良愿望。
然而，最后都无一例外地滑落在万花筒的底部，成为这个奢华社会的装饰和点缀。徐雅芝这样一个平凡，却又不甘于平凡的执着女孩，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头地。杨德水真心实意地想助她一把，便问，你弟弟赵文波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吧？
是啊！徐雅芝眼睛一亮，眨着长长的睫毛，惊讶地说，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啊！
他笑了笑问，他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说起弟弟，徐雅芝骄傲地说，他的成绩没得说，绝对顶呱呱。听我以前的班主任讲，我弟弟是全校近几年来，最优秀的学生。
杨德水又问，打算考报哪所大学？
提到大学，徐雅芝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似乎为自己没能正式走进大学校门而叹息，更像为弟弟的前途和命运担忧。她犹豫了一下说，他想考北大，或者清华。我希望他报考洄江大学，这样我们姐弟就能经常见见面了。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容里有点苦涩。她问，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杨德水说，没有，没有，你这样想也没错，要是考到北京，还真不容易见上面。
徐雅芝说，杨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的经济状况你也清楚，万一考北大、清华有个闪失，二流的大学，我弟肯定又不肯去，剩下一条路，那就只有复读，复读就要多一大笔钱开支。
杨德水说，你的想法很对，上北大、清华的毕竟是少数，上洄江大学，相对要容易一些。再说，洄江大学也不错，在大学排名中，也是前十的。我的意思是你跟你弟弟要说清楚一点，关键不是上哪些大学，而是学什么专业。现在不像过去，就业压力大，专业不好，工作难找。蛋疼小说，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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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老板身边的特殊女人(6)
徐雅芝问，现在哪些专业好一些？虽然工作了近四年，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很有限。+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
杨德水说，哪要看行业的。搞技术的话，新材料、生物化学、光电等最有前途；考虑就业范围的话，土木工程类相对容易，国家要发展，各地都在大搞基础建设。
徐雅芝真诚地说，杨哥，谢谢你啊。
杨德水说，这也要谢，你跟我也太见外了吧？
徐雅芝想了想说，杨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杨德水说，我也是外地人，我们也算是亲人了，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呢？
徐雅芝还是嗫嚅了一下后，才说，我想换份工作。
杨德水还以为她开口向自己借钱，听说她要换工作，不由得惊问，为什么呀？话刚出口，就后悔。除了钱，还能为什么？她弟弟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凭他当服务员的几个收入，很难供养得起。现在上大学，不比以前，费用着实不低，一年少说也要两三万块。徐雅芝就是不吃不喝，恐怕一年的收入也没这个数。
徐雅芝说，我怕弟弟上了大学后再外出打工，那样会影响学业的。
杨德水想了想问，你不是要报考公务员吗？
徐雅芝苦涩地说，没用的，人家都有条件限制的。我一没工作经验，二无专业特长，连门坎都进不了。
她说得没错，自从实行公务员考试制度后，公平了许多，打破了“父亲英雄，儿好汉”的传统，许多出身寒门的人凭着真本事考进了公务员队伍。但是公平永远是相对的，不管什么单位在招考前，总会设置这样那样的条件。许多条件带有倾向性，甚至是为某个人量身定做的。这样一来，就把一批人拒之了门外。看得出，徐雅芝对考公务员这条路很失望。
杨德水安慰说，你也别难过，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又问，你打算换什么工作？
徐雅芝说，行政秘书。
行政秘书，是种时髦的说法，其实就是秘书。漂亮的女孩给老板当秘书，总是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杨德水问，是国企，还是私企？
徐雅芝说，私企。
杨德水问，你确定自己要去当秘书？
徐雅芝红了红脸，显然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模棱两可地回答说，应该是吧。
杨德水问，他答应给你多少工资？
徐雅芝说，月薪五千，年底还有奖金。
月薪五千，在当时绝对算得上高薪，一般公务员也就两三千块的工资。徐雅芝既无相关专业知识，也无从业经验，人家凭什么给她这么多的承诺。杨德水越想越觉得不对味，便问，什么样的公司？
徐雅芝报了个名，介绍了下公司的大概情况。公司叫中通贸易，是家做外贸的小企业，一共十来号人。
这么点人手的公司，越州到处都是。这些年来，对外贸易发展很快，许多原先的皮包公司都盯上了对外贸易无本经营的空档，抱着做一单算一单的心态，加入到对外贸易的大军中。他们往往除了几间办公室外，什么都没有，唯一的任务就是联系国外的商家。一旦联上了，签了订单，再从国内生产厂家订货发给国外商家，收到对方的钱后，再转付给国内的生产厂家，赚的是中间的差价。
这种操作方式，最大的好处就是零成本。零成本的买卖就会催生投机和取巧。有些无良的贸易公司，干脆玩钓鱼，刚开始非常守信，收付两讫，概不赊欠。等到国外的客商订了大单，下足了保证金，就不再给对方发货，卷起保证金跑路了。更有甚者，吃了下家吃上家，拿着大订单，从生产商那里骗到货物后，马上转手倒卖。一旦得手，就玩人间蒸发，连员工的工资都赖了。因为注册小公司手续相对简单，许多人用了移花接木的办法，找个毫不相干的做法人代表。出事后，公安和工商部门会按图索骥找上法人代表，却发现法人代表不是傻子，就是完全不知情的受气包、替罪羊。开办这类公司的人往往虚荣心极强，死爱面子，出入公共场合，豪车美女一样都不能少。
杨德水有不少新闻界的朋友，这类事都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徐雅芝长年呆在迎宾馆，工作单调、思想单纯，哪里知道世事险恶。可这些话，他又不方便跟她直说，直说了，她也未必会相信，反而伤了她的自尊心。杨德水哪里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跳，一种祟高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决定拉她一把。于是，他问，你的情况有跟徐省长说过吗？
徐雅芝摇了摇头说，徐叔叔是省长，那么忙，我哪好意思开口啊。
杨德水说，雅芝啊，你天天叫我杨哥，我也把你当成亲妹妹看。杨哥跟你交个底，只是为了解决你弟弟上大学的费用问题而换工作，我劝你还是放弃了好。你想啊，呆在迎宾馆，收入是少了些，但也并不是没有前途。人都是讲感情的，时间一久，徐省长肯定会替你安排。如果你现在走人，那就另作别论了。当然，我打心里也支持你换一份工作，但要慎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帮你试试。开始不一定能赚多少钱，但只要努力，前途一定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