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爱

    唐少轩倚着靠枕，一只手轻轻揉自己的眉心：“你知道我不会舍得。”

    顾菲说：“唐少轩我要出院，他们说要你亲自签字才肯放我出去。”

    唐少轩声调徐缓：“等问过你的主治医生，她若是允许，我会签字。”

    顾菲被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堵的无话可说，近日来的委屈却悉数爆发：“唐少轩我怀着你的孩子，你不关心我，还要娶别的女人，我凭什么痴心待在你身边。”

    唐少轩说：“顾菲我说过我不曾也不会对不起你，你信我。”

    顾菲扭转头去不再理他。

    唐少轩揉着胸口，身子疲累，语气也放缓了些：“吃些东西吧。”

    顾菲依然不闻不动。

    唐少轩严厉道：“你若是多体谅我几分，就不会如此任性。你知道我不喜欢无理取闹。”

    顾菲说：“我会吃，你走吧。记得帮我办出院。”

    周铭随即推了轮椅过来，扶着唐少轩让他在轮椅上安坐。唐少轩已经明显不支，全身力气全倚在周铭身上。

    顾菲见状还是忍不住问：“你近日一直坐轮椅，到底怎么了？”

    唐少轩说：“胃病又犯，站着难受。”

    顾菲还是觉得心里一阵疼痛，也有几分自责，他病着，自己却偏要跟他闹脾气害他不得安养。他身子不好，本不该气他的。换做原来，她哪里舍得唐少轩多受一点劳累。

    顾菲支支吾吾唤住唐少轩：“你，你先别走。”

    唐少轩虽然难受的厉害对顾菲却依然耐心：“怎么了？”

    顾菲小脸泛起一丝红晕低着头说：“已经快四个月，医生说我会感受到胎动，你，要不要摸摸他？”

    唐少轩远远看着自家姑娘，她因为怀孕而显得比原先丰润了些，明明是快要做妈妈的人了，却还透着几分孩子心性，此刻更是十分温柔可爱。

    周铭把唐少轩推至床边，便又出去等候。

    顾菲在床沿坐着，两条腿搭在床边一晃一晃，犹豫了片刻还是站到唐少轩面前，任他环抱住自己。他的怀抱原来还是那么温暖好闻。

    唐少轩就这样静静抱着顾菲，隔了好久他终于又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头贴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那里温暖柔软。

    这一刻，唐少轩与顾菲终于感受到自己即将为人父母的感动，有一个可爱的小生命正在顾菲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几月之后便会与他们见面，原来孕育竟是这么神奇而又美妙的事情。

    如此好一会儿，唐少轩微微仰头看着顾菲，目光里满是失望：“他不肯动。”

    顾菲终于忍不住，被他一脸的稚气逗的笑出声来。

    第十章

    唐少轩一直陪着顾菲到深夜，看她在自己怀里安稳睡去才悄然离开。他们许久没有像这般亲密，每每见面总是刺猬一样针锋相对，伤人七分自伤三分。

    回到西北纪念医院时，ran已经带着自己的医疗团队严阵以待，送唐少轩进病房一番仔细检查，竟意外发现他只是身体过度劳累了些，病况倒没多大变化。随后从周铭那儿得知，唐少轩与顾菲二人彼此关怀恩爱有加，气氛十分融洽。周铭忍不住调侃ran：“我们的大医生一身医术实在无用，不如顾姑娘对少轩片刻温柔。”

    ran用蹩脚的中文反击：“套用你们中国一句俗语，这叫‘心病还需心药医’。”

    自那日温存过后，顾菲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女人的感觉总是比理智更为强大，唐少轩待她宠爱依旧，这一点顾菲心知肚明，只是之前愤懑不过又觉得委屈，偏想与他闹别扭罢了。只要唐少轩花些心思去哄她，问题便迎刃而解。

    一个人时，顾菲也曾认真思虑过关于唐少轩与孙雅茜的婚讯。唐少轩如今身家地位已今非昔比，走的越高越是身不由己，顾菲能够明白，以至于从心底里还是选择相信他。否则早已经躲的远远的，叫他无论如何都找寻不到。

    三日之后，唐少轩亲自到aa rs医院陪着顾菲做产检。第一次通过四维彩超看到宝宝精致小巧的五官和身体轮廓，小手小脚还会时不时的动上一动，顾菲感动的想哭，唐少轩轻轻抱她说：“菲菲，辛苦你。”

    顾菲的主治医生是全美产科一把手，曾为诸多豪门贵族接生过小少爷小公主。自然也明白这些上流世家门第观念甚为浓重，产检结束后便将唐少轩与顾菲请到自己的，询问是否需要告知他们胎儿性别。

    唐少轩面容温暖，明确道：“不必。”这是他与顾菲的孩子，他们会付诸所有去爱他。

    办理了出院手续，司机来接他们回诺希别墅。顾菲看着司机把轮椅推到大厅门口，明明只短短几步距离，却需要轮椅代步。顾菲觉得心里不安，这三日唐少轩虽然日日都来，但顾菲总觉得他精神气色都不如从前，身子也清减了许多。唐少轩从来要强，若非病的厉害，怎么会轻易在人前示弱。

    顾菲蹲在唐少轩轮椅前，神情严肃：“少轩，你是不是身子不好？不要瞒我。”

    唐少轩随意的揉她的头发说：“早知道你要多心，就不坐这东西了。只不过ran说不许我劳累，我遵医嘱而已。”

    顾菲似信似疑的看着他。

    唐少轩又说：“傻姑娘，我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看他长大成家，陪你到老，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顾菲眼眸水润，一副娇俏模样：“你答应我们母子的，一定要做到。”

    唐少轩能陪顾菲的时间并不太多，盛华集团日进斗金，每日开盘股价一路飘红。身为盛华如今当家人，唐少延与唐少轩自然日理万机。太多事情亟待决策，连病着都耽误不得。偏就不巧，唐少延前日不知为何淋了整日大雨，家中人找到他时，他已经全身湿透冰冷，夜里一直高烧不退第二日病情便急剧恶化转为肺炎被送入院。唐少延病况如此，却不见罗雪珂身影，倒是凡蕊日日留在病房陪伴照顾。

    公司事务全数转到唐少轩手中。他亲自带着一众高层几乎日夜连轴才理清所有as并确保每个项目都照常运作。只是无论忙至多晚，他总会到诺希待上一会儿。顾菲怀孕嗜睡，唐少轩来时，她有时正在睡着。唐少轩不许童阿姨扰她，只坐在床边安静看她一会儿。顾菲未睡时，唐少轩便陪她吃饭聊天。他总吃的极少，只略微喝几口汤，饭菜是一下都不动的。顾菲拖着他到房间休息，自己灌了热水袋来，帮他揉会儿胃，便让他暖着安睡片刻。

    唐少轩这几日身子实在疲累，但如此平躺体位，不仅无法休息，甚至心悸难以呼吸。顾菲尚且不知他真实的身体情况，只小心照顾他的胃，却顾全不到胸口处胶着的疼痛。

    周铭来接唐少轩回公司时便发现了他情况不好。他坐在后座不住咳嗽，身子竟然坐不住歪倒在拉着窗帘的车窗上。

    慌忙驶到路边停了车，周铭扶着唐少轩躺在后座上，并用层层靠枕垫高了他的上半身，让他保持坐卧的姿态，从车中置物柜内取出药物喂唐少轩服下。唐少轩眉宇却一直皱着未松，似是身体某处又在疼痛。

    周铭小声询问：“是不是心绞痛？”

    唐少轩身子已经有些抽搐，缓缓点了点头。

    周铭随即小心的帮他揉着心口，又说：“去医院打一针抗凝吧。”

    唐少轩咳了几声喘气说：“吃过药，缓缓会好。回公司。”

    每四个月的16日下午3点是盛华传统例会，董事、高层悉数到齐，首席执行总裁会主持整场会议，从未间断。

    到达公司时还不到两点半，周铭扶唐少轩乘专用电梯到办公室，诺大一层楼层只有唐少延与唐少轩两人在此办公，任何人不得传召随意上来不得。此时药效发挥了些，唐少轩觉得心口不再那么灼热，疼痛也略有好转，便吩咐秘书室半小时后再叫醒自己。他需要用这短短半小时时间稍作休息补充些体力，不然如何撑下接下来数小时的冗长会议。

    顾菲接到孙雅茜电话时，正给宝宝做完胎教。

    雅茜在电话里说：“不知道顾小姐是否有时间？我想与顾小姐见一面。”

    顾菲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下来，并约在了米其林三星餐厅20餐厅。

    孙雅茜只是略化了淡妆，身着简单款式的an休闲套装，甚至未踩高跟，穿一双咖色鹿皮小短靴，蓬松的卷发束起马尾，少了几分妖娆华贵，反而明媚动人活脱脱的大学生模样。顾菲因为怀孕穿的宽松舒适，乌亮秀发披至肩头，平添了几分温婉气质。

    孙雅茜拿过菜单递给顾菲：“20的主厨技艺高超，说是登峰造极也不为过。其实我们用过甜品和下午茶，可以在这里继续吃晚餐。这间餐厅实在太难订位，能预约到一次不容易，错过就可惜了。”她说这话时真挚自然，不见丝毫尴尬和造作。

    气氛轻松融洽，顾菲原本警惕的心也随之放松了几分，接过菜单选了美式巧克力烤布朗尼和一杯纯奶。孙雅茜似乎常来，未看菜单便直接点r an ran babas并说：“我每次来总会点这道甜点，习惯了。”

    顾菲用套在手腕上的发带将披散的长发挽在一旁说：“习惯总是很难改的。”

    孙雅茜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宝宝几个月大了？”

    顾菲低头看了看自己遮在衣服里却也已经显怀的小腹，神情柔和：“已经四个月。”

    孙雅茜说：“宝宝出生后一定要喊我一声干妈。”

    顾菲未曾想，她与孙雅茜竟然也能坐到一起如此亲密无间的聊天，而不是像仇人一样彼此厌恶。

    孙雅茜托着下巴看对面的顾菲，认真道：“其实今天约你出来，是有些事想和你说，关于少轩。”

    顾菲拿着牛奶杯停顿了片刻：“雅茜是想和我讲前段时间发布的婚讯？”

    孙雅茜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告诉顾菲整件事始末，没想到顾菲问的如此直接：“你是否还记得少轩病时，我曾去明锦探望？”

    顾菲不言不语的点头等着孙雅茜继续说下去。

    “当日在楼上我们就已经知道婚讯迟早是要发布的。” 顾菲心想那段日子自己正与唐少轩如胶似膝甜蜜有加，怎会料到他竟然真的有事瞒她。

    孙雅茜未注意到顾菲不动声色的表情变化，接着说：“顾菲，你大概不了解，我目前的姓氏是随母姓，我真正的父姓是sn。我的父亲今年年初时被提名为伊利诺伊州州长候选人，包括盛华集团在内的3家势力是我父亲的背后支持势力。初选前的舆论导向至关重要，盛华唐家财大气粗，更不惜斥巨资作为竞选费用公开支持我父亲参选。使这一切显得理所当然并且稳固的唯一办法只有两家联姻。一旦我父亲当选州长，盛华可在生物、电子等众多领域获得诸多特殊权益。”

    顾菲此刻心境动荡，一口气将剩下半杯牛奶喝尽，才算消化理解了孙雅茜的长篇言论。抑制着起伏的情绪，从容说：“少轩大可在最初是就把一切解释给我听，我是会理解他并同他一起面对的，而不是无尽的怨恨他。”

    孙雅茜暗自轻叹：“这其中所涉及的势力太多，少轩忍心让你离开，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暂且不论，唐老爷子和我父亲会用怎样方式逼你离开，就连对手方，若是知道少轩有如此一根软肋，会采取什么手段我们更是不得而知。”

    顾菲至此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唐少轩辛苦回城看望她，却只是在她床边静坐却不做任何解释。他凭一己之力周旋在繁复错综的各派势力之中，不过是在尽最大努力护顾菲母子周全罢了。

    顾菲低声说：“我从来都只是他的累赘。” 孙雅茜摇头：“顾菲，你不但不是他的累赘，反而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顾菲失落难过气自己无用：“可我什么都帮不上他。”

    孙雅茜身子向前倾了倾，郑重道：“有件事情，是少轩严令禁止不许任何人告诉你的。我却顾不得那么多了，顾菲，你若是真是想帮他，就别再气他惹他心烦。他身体已大不如前。”

    顾菲立刻紧张忐忑起来，眼神慌乱连忙问：“少轩怎么了？”

    孙雅茜眼眸低垂叹惋道：“就是你回来之前的两星期左右，少轩晚间突发高烧，在明锦的家中便昏迷了过去。连夜被送至医院，ran说少轩心脏受累，他劳思太重，这是生生把自己熬成心脏病啊。还有，你摔跤险些流产那次，见你从急救室出来母子安然无恙，少轩便再忍不住，在我怀里止不住的咳血，那次急性病发对他身子损伤太重，ran诊断他已出现轻度心衰。”孙雅茜不留余地，接着说：“顾菲，你有时实在太过任性，不懂体谅他半分。你吵闹不休不肯吃饭非要见他，自然不知他当时刚做完手术还在内监护，却硬是逼着ran许他出院，到aa rs中心哄你吃饭还陪你到深夜。”

    孙雅茜说完这些再抬头时，顾菲已是满脸泪痕泣不成声。怪不得，唐少轩有次打来电话顾菲生着气说话大声了些，他便要她小声一点说自己心口痛。怪不得，自从再见到他，总觉得他比原先又清减了许多。怪不得，这些日子他一直需要轮椅代步。一切困惑猜疑如今都有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却让顾菲后悔心痛觉得自己也快窒息了。

    雅茜连忙抽了纸巾递给顾菲：“快别哭了，再把身子哭坏了伤了胎气，少轩可要判我死罪了。”

    孙雅茜到底没能如愿在20吃晚餐，顾菲一心挂念唐少轩片刻也不愿耽误只想回他身边。孙雅茜理解她此刻心情，驾车送她回诺希别墅。

    顾菲下了车，雅茜却没有跟着下来，只坐在驾驶室内苦笑道：“顾菲，若是你和少轩不幸福，我会觉得不甘心。”

    进了屋，童阿姨正在一楼餐厅准备晚餐，顾菲在20时就已经致电童阿姨说自己今晚不回来吃饭了，而童阿姨此刻却在用心细致的备餐，顾菲心中明了，一定是唐少轩回来了。

    童阿姨没想到顾菲早早便回来，于是停下手中的活说：“顾小姐，怎么回来了？用过饭了吗？”

    顾菲却问：“少轩来了？”

    童阿姨点头道：“先生也刚回来没多久，我跟他说顾小姐和孙小姐一起出去了今晚不回来吃晚饭。他没说什么，看样子疲乏的厉害上楼歇着了。他说想睡一会儿，让我等小姐你回来时再叫醒他。”

    顾菲听完便蹑手蹑脚轻轻上了楼进到卧房。诺大一张床上，唐少轩躺在被子里正睡着，顾菲凑近了看，才发现他脸色不好，眉头微皱着睡的也不踏实。顾菲趴在他身边不敢打扰，心里却刀割一般狠狠的疼着。

    唐少轩到底浅眠，再加上身上难受本就睡的不好，一点轻微响动便惊扰到了他。揉着额角不耐烦的睁开眼，眼眸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惺忪和迷离，表情也淡淡然的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微微侧头便看见顾菲毛茸茸的小脑袋正贴在他的肩膀，不禁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要和雅茜在外面用晚饭？”

    顾菲嬉笑道：“我可舍不得把唐少爷一个人留在家里独守空房。”

    唐少轩眼眉轻挑低着头看她：“菲菲，你今天不正常。”

    顾菲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我没有不正常，是知道了你一些秘密觉得要加倍的对你好。”

    唐少轩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被子，顺势抱紧了顾菲说：“雅茜到底还是告诉你了。”

    顾菲却佯装生气一般：“少轩，你事事瞒我是你不对。害我像傻瓜一样被雅茜数落。”

    唐少轩低头在她额上轻吻：“好好，是我不对，任你惩罚。”

    顾菲却咕噜一下坐了起来，像小孩一样认真保证：“少轩，我一定一定不再惹你生气了。”

    唐少轩被她逗的轻笑，却忍不住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