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荷华

    郑芙撇了撇嘴：“我还不了解你吗？要是没什么必须做的事，你岂会出咸阳宫。”

    两人冒雪而来，骊山山路之上被踏出两串马蹄的雪印。到达目的地，嬴政先行下马，接着又将郑芙扶了下来。

    骊山，乃秦国历代诸侯王的墓地。

    秦昭襄王、秦庄襄王和秦宣太后等秦国先祖的陵墓均安置在临漳以西，按照秦国礼制，晚辈居东，作为后人的嬴政便只能葬在芷阳以东。

    历代秦国国君都是在执政相当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规划修建陵墓的事宜，然嬴政不同，自他十三岁继位之初，便已经下令为自己修建陵墓。

    骊山之阿，一座硕大的陵墓映入眼帘。

    饶是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过去每年都会征调几十万民夫前来修建，这座工程庞大的君王墓室，亦只堪堪完成基础的设计构架。其规模之宏大，可想而知。

    雪天里，几万民夫仍在陵墓四周修建。

    嬴政拉着郑芙轻车熟路地自一条已经修建好的地道走入了陵墓。

    不得不说，此墓构造精妙，宛若地宫一般，若非设计之人亦或是看过图纸的人，一旦进入将很难找到出路。

    整个陵园可分为四层，最核心的便是二人身处的地宫，而后是内城、外城和外城以外的护陵沟渠，占地相当广泛。

    (iishu)是，，，，！




第二百四十四章 血玉传说
    【】(iishu)，

    ()郑芙跟着嬴政在地宫里走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嬴政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个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坑室，已经铺好砖瓦。最前方放置着数百个秦人陶俑，其他空余的位置，应该会继续填充陶俑进入。

    郑芙讶异：“这些陶俑做得十分逼真。”

    “大秦的士兵会永远守护寡人的陵墓。”嬴政说着，又带着她往坑室上方走去，自一条幽径而入，又是半刻钟，到达了陵墓主室。

    墓室由一条数丈宽的沟渠围绕着，墓室的正中央已经挖好一个几人身宽的棺坑，用以日后摆放嬴政的棺椁，另设有其他墓台用以放置随葬器物，虽然只进行了初步的构造，但大体走向已然清晰明了。

    二人缓步走到墓室的正中央，嬴政说道：“百年之后，寡人与你将合葬于此。那时候，这条数丈宽的沟渠会被丹砂盈满，没有人能打扰我们的长眠。”

    郑芙被这座气势恢宏的秦陵地宫所震撼，抬着头四周环顾，忽而心生感慨，说道：“若我先走一步，你这偌大的陵墓，岂不是要我先入为主？”

    空旷的墓室里安静得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无比清晰。嬴政想到她的心疾，想到夏无且说过她最多还有二十年寿命，一时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你比寡人年轻四岁，多年之后，自然会成为大秦太后。”

    郑芙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墓中太过沉闷，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嬴政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些担忧：“那就出去。”

    这一日，嬴政刻意遣散了大秦先祖们的守陵人，骊山墓群中只余他二人并行。

    彼时，两人已经到了昭襄王的陵墓之前，嬴政放开郑芙的手，恭恭敬敬地三拜，郑芙亦然。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郑芙朝嬴政眨了眨眼睛。

    嬴政复又拉起她的手，信步向东走去。

    “分封造成周的国土减少，以至于东西周分立后，已经无力与各诸侯国抗衡，虽有天子之名，但无天子之实。尤其是西周，自立国以来，不断向周遭各诸侯国示好，秦国最甚。到曾王父之时，东西周有如数年前的卫国一般，名存实亡。”

    郑芙专注地听着嬴政说话，一旦他开始给她讲故事，便是在为之后即将发生的事情做铺垫。这样的路子，她早已了然于胸。

    “曾王父执政第五十二年，亦是你降生的前一年，最后一位周天子周赧王病逝，无后而死，大秦挥师攻入雒邑，西周公投降，周朝覆灭。接下来，父王继位元年，吕不韦带兵又灭亡了河间的东周国。”

    郑芙仔细思索，这些史料听起来并无什么尤其特别之处。嬴政稍微侧头，拿起挂在郑芙胸前的玉坠，说道：“阿蹊，对于玄鸟血玉，你不觉得蹊跷？”

    郑芙答：“幼时从邯郸回秦之后，你让我知道，血玉是开启咸阳宫密道的秘钥之一，而密道只有历代秦王知晓，按理来说血玉也应该是历代秦王所独有。但你将此物给我的时候，不过八岁年纪，那时你身陷囹圄，不可能拿到这象征秦国王权的物件。”

    “所以？”嬴政带了些期待地看着她。

    郑芙继而说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历任秦王们根本就不知血玉的存在！先王回秦直到他继位的几年里，你不可能再获得任何秦人的帮助，所以这块血玉只能是在你两岁之前获得的，然吕相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不错，的确是父王所赠。”嬴政坦然确认。

    “吕相不知密道的存在，说明血玉是先王与一个人达成交易的象征，为了稳固关系，此人便将这个重要的物件送给了先王。由此可以确定的是，还有其他人知道咸阳宫密室，并且仅有这个人明白血玉的用处，而他，将血玉赠与先王，先王又转手送给了你。”

    当年子楚逃回秦国，许是顾念父子之情，为了让嬴政安心，便将血玉给他以作保证，日后一定会将他和赵太后接回秦国。

    想到这些，郑芙忽感嬴政对自己的重视。当时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象征着子楚承诺玉坠，而他却直接送给了她……难怪当初回秦的时候子楚看她的眼神带了些别的意味，许是因为看到玉坠，心知嬴政认定了她，故而有些欣慰吧。

    嬴政再问：“此人是谁？”

    “密道的修建者。”郑芙顿了顿，又改了口，“其后人。”

    既然是历代秦王的密道，所以此密道应该凿于咸阳宫建成之前。献公之时秦国的国都才从雍城迁往咸阳，所以密道应该修建在百年之前。

    嬴政不置可否。

    联想到之前他给她看的残卷，郑芙恍然大悟：“莫非修建之人出身东周王室？”

    “嗯。”嬴政应道。

    “所以当年先王能继位，除了华阳太后和吕相的扶持，更有周王室的暗中相助！但此二人并不知晓先王与东周君有来往，只以为先王的继位是由他们一手谋划而成。”脉络瞬间清晰，郑芙一口气迅速将所有的话说了出来，一下子胸口闷痛，没缓过气来。

    见她露出些微不适的表情，步伐不稳，嬴政皱眉，抬手牢牢扶住她，说道：“别急。”郑芙稍稍缓了缓，轻轻点头。

    一路走来，庄襄王的陵墓已经不远。等郑芙状态好些，嬴政又揽着她朝墓地走去。

    “虽然当年你亲耳听到吕不韦承认刺杀父王，但寡人事后仔细想想，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因为父王继位那年，吕不韦带兵灭亡了东周国，并将河间巩邑置为他的封地。大秦已废分封多年，怎可能再行分封外臣？”

    子楚，吕不韦，东周……

    郑芙黑眸一亮，说道：“先王继位之初，秦国大权都掌握在太后和吕相手中，若被他们知晓他与东周君暗中联系，势必惹祸上身。所以先王便借剑杀人，命吕相征讨东周，以缄其口。为了让吕相甘心带兵出征，先王便将攻下的东周封地都赐给了他！”

    说到此处，嬴政恍若不经意地看了看身侧的密林，而后继续说道：“父王归天之时，咸阳宫里大部分人都出宫参与围猎，寡人亦然。起初寡人以为是吕不韦所为，后来查阅安排围猎的相关官员名卷，发觉主事官员曾是东周国的谋士。”

    (iishu)是，，，，！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公子韩非
    【】(iishu)，

    ()“真是太好了。”

    这么多年过去，舞雩风一直不愿真正接纳宋城隅，如今二人修成正果，郑芙自然是欣喜万分。

    嬴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郑芙肩上，微微俯身说道：“你来这里就问这个？”

    郑芙抬头瞥他一眼，答赖花神思一动，看着嬴政说道：“禀告公子，阁主来此乃是为了运送情报书简，我已经命人放入马车，随时可以送入宫中。”

    “辛苦你了。”郑芙说道。

    “既然如此，即刻入宫吧。”嬴政说得不容拒绝。

    郑芙摇摇头，说道：“看来今日是无法久留了，改日出宫我再来看你。”

    答赖花点了点头。

    丹花阁外，嬴政将郑芙扶上白马，接着两人便一齐离去。答赖花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原来这就是秦王。

    咸阳宫章台殿。

    空荡荡的宫殿内，仅有韩非一人。

    殿门忽地被打开，身着韩国服饰的韩冬儿缓步走了进来。多年未见，他仍是不喜奢华的模样，一袭素衣在身，腰间一块玉佩，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装点。

    韩冬儿轻声询问：“小王叔？”

    韩非转过身来，柳叶般的眼睛里泛着淡淡的光泽。见来人是韩冬儿，他半分没有感到讶异，只是微微点头：“许久不见，冬儿。”

    韩冬儿朝他欠身行礼，盈盈而来，“大王命我先来接待你，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韩非负手而立，比之数年之前，多了几分意气风发，“左不过，再无口顿的毛病了。”

    殿内的纱帘轻轻摇晃，二人的呼吸声清晰可见。

    韩冬儿微微抬起手，复又放下，说道：“父王……还是不肯听你的劝告。”

    韩非说道：“王兄的冷落，我已经习惯。这次来秦国，一则为阻挡大秦的攻势，二则，既然韩国这条路行不通，我便从秦王入手。”

    韩冬儿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低声说道：“这次秦国发兵，一定是为了逼迫父王将你交出来。据我所知，秦王的武功不弱，王叔一定要小心。”

    闻言，韩非失笑：“我可不是为刺杀秦王而来。以我这文弱之体，如何对垒秦王。”

    “那是？”韩冬儿不解。

    抬头看着金碧辉煌的章台殿，韩非心中慨然。

    “他是这世上唯一懂我之人，惟愿，能改变他的虎狼之心。”

    翩翩公子，长身而立，抱负满怀，可上青天。

    如果不是七国混战的乱世，这样一位壮志踌躇的公子，必然能更好地施展他的抱负吧……

    韩冬儿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大王到——”

    殿门口的光芒被人影遮挡了大半，进入宫殿的仅有一人。

    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人，韩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澎湃之感。

    “寡人曾在新郑见过泰山的凌云。”嬴政在韩非身前数步之处站定。

    见此情境，韩冬儿很有自知之明地悄然退出大殿。

    “我曾游学齐鲁之地，常随老师荀子上山治学，然泰山巍峨，凌云实在难寻。”韩非坦诚而言。

    嬴政进一步接着说道：“秦之渭水，难道就无法窥其分毫片羽？”

    “渭水于秦，泰山在齐，前者润泽秦地，后者高耸入云，一高一低，相去千里，毫不相关。”

    韩非说得缓慢，嬴政越听越是不悦，说到最后，眉心紧皱。

    许是看出了嬴政的心思，韩非淡笑着迎上他的目光，“然峻岭可闻江河洋洋，汤水可勘高山峨峨，高山流水，本属同源。”

    嬴政心下大喜：“伯牙绝弦，如是而已！”

    这边，甘罗几日以来梳理出的医书残卷已经送到了长安宫，郑芙急忙将夏无且召入宫中。

    大郑殿中，夏无且跪直身子，缓缓翻阅着桌上的书简。

    小半个时辰过去，夏无且才看完两卷，郑芙问道：“怎么样？”

    “安静。”夏无且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郑芙双手杵在桌前，等着他逐字看得认真固然是好事，只是这速度……实在让人难以言说。郑芙又看了看堆在桌案一侧如小山高的书简，犯了愁。

    要不是只有夏无且能分辨出《扁鹊内经》的内容，她早就派人与他一起辨识了。

    夏无且突然说道：“别急，我不会让长公子变成痴儿的。”

    已然习惯夏无且慢腾腾的作风，郑芙便学着他的方式慢慢点了三次头。既然现在无法解决患病的事，那么便先想想如何揪出下毒之人吧。

    嬴政故意以祭祖之名去了骊山，一方面是想带她去看正在修建的陵墓，另一方面，应该就是试探宫内是否有内应了。那天他刻意把他去骊山的消息散布在咸阳宫里，去骊山的行进速度又极其缓慢，显然就是在给这个内应出宫传消息的时间。

    然而宫内这个人，不可能有出宫符令，所以他应该是通过平阳殿的密道进出咸阳宫的。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嬴政回甘泉宫一般只会去东明殿，所以平阳殿只有寥寥几人把守。

    按理来说，嬴政在出宫前会派人刻意关注平阳殿的动向，此刻必定已经知道内应是谁，迟迟不动手捉拿，或许有别的目的，不过这个目的，她看得不太清楚。

    他没有告诉她，便是不想让她知道了。

    这个人也真是的，自己的孩子都病入膏肓了，他却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既然他不说，她就自己查！

    郑芙抬头唤道：“霁。”

    房梁上突然落灰下来，夏无且嫌弃地皱眉，接着黑衣蒙面的霁便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地站在夏无且身边。

    夏无且立刻起身站到离他几丈开外的地方，费劲地拍着自己的衣袖。

    霁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最近白虎山庄内谁比较闲？”郑芙问道。

    霁都没有思考便答道：“尽星火。”

    “嗯？你怎么知道？”郑芙问。

    霁毫不客气地说道：“因为他一直都比较闲，虽然身怀武艺，却好吃懒做，整日在山庄里浑水摸鱼，拿着庄主的钱四处邀人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