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约之剑

    战场的景象走马灯般在苍的眼前滚动，那些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士兵让苍感到胆寒，也为此更加的愤怒：“魔法，又是魔法！白水关不可攻陷的最终秘密居然是魔法！哈，看起来不知存在了几千年！为何要隐瞒魔法的存在！为何要隐瞒我们‘患者’的力量来源！给我听着——我，苍、赫索伦，不想、也不会甘心当一辈子傻子！”

    “你想看到世界的真实，所以你选择登上顶点。但也正因你的选择，你将被契约束缚而失去自由——这便是看到世界真实的代价。古往今来，还没有任何一个王能从契约中逃脱。”

    “那就更让人想去试试。我不知道你所谓的‘颠倒乾坤’是指什么，但听起来挺有趣，我喜欢尝试有趣的事情。”

    “你现在终究还不是王，我不会干预一个普通人的行动。”墨雪将业原抄收回鞘中，转头看看带领士兵攻过来的银，对苍说道，“看起来那个军官让你很是头疼。”

    “头疼……哈！未必！”

    “我向来讨厌患者，可你和我立下了契约；魄是你的人，我也不能动；出于同样的理由，我也没办法对城墙上那两个出手。但这让我非常不适，我不适的时候，就更想除掉一两个患者。”墨雪闭起眼睛，又缓缓的睁了起来，“也好。就将这份恐惧，作为警告刻入你的心头。”

    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隔了大半个战场同时出现在了银的旁边，又继续跨越整个格雷特沃城墙出现在了焰的身旁：“也将接下来的这个景象，刻入你的心头。”这句话说完，苍和银身边的墨雪才变为残像消失，于此同时，战场上的银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旁边的士兵们连忙扶起银——他们的英雄，将他保护在身后。

    拉蒂娜按捺不住了：“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袭击一个一直浴血保卫我们国家、保卫我们人民的勇士！”

    “我没有杀他。”墨雪冷冷的说道，“他是死是活，全看你们。”

    “你什么意思你……！”

    一身狼的嚎叫打断了拉蒂娜的话。受墨雪袭击而重伤的银再也保持不住人的形态，显现出了狼的样子。“银……银大人”旁边的士兵们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打探道。银张开嘴，想要说话，但却只是再次发出了一声嚎鸣。

    不知有谁小声说了一句：“是患者。”

    声音虽小，但保卫在银身边的士兵们却都吓得后退了几步。银想站起来，想找个手拉它一把，但士兵们伸过来对准他的只有长矛。

    “我想成为一个英雄。”焰记得银曾对他这样说过，“然后我会以我真正的姿态展现在世人之前。让整个世界都重新认识我们——拉格瓦尔特大人你呢”

    银是一个患者。这大概就是他参战的理由。在焰昏迷的时间里，他确实好好成为了英雄。然而，士兵此时的反应却让银自嘲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全都变成一声声凄厉的嚎鸣，听得人浑身打颤。

    不知过了多久，笑够了，银靠着自己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他仰望着白水关，仰望着那面历史悠久的战旗。

    “流浪人……”他用只有自己能够听明白的狼的语言，断断续续的念着旗帜上用鲜血写成的古老字迹，“你若到都城……请告诉……我坚守白水关，致死……仍恪守我的使命。”

    不知从城墙上的哪里飞下一根巨弩，将银钉死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下溢出，注入地中。可惜，他不是圣经中的基督，没有浇灌出玫瑰。

    ——本来就不可能浇灌出玫瑰。




第二卷 第十六章
    焰和森在帐篷中整理东西。

    虽然他们几乎是两手空空的就翻山越岭来到了白水关，但那只是因为他们在日幕城时一贫如洗。在焰被当成拉格瓦尔特的这些天，有不少军官和士兵为了讨好他，送来了各种生活用品，这些东西没有理由留着不用。此时整理已经接近尾声，森忙着往一个又一个水壶中灌水，而焰则在已经被他们翻得一团糟的帐篷里寻找剩下的值得带走的东西。他找到一瓶香水，捏在手中发了一会儿呆。

    “哥哥你这几天装拉格瓦尔特，用香水用上瘾了”森在一旁开玩笑。

    “我是在想，我们刚进白水关时遇到银，那时他的身上就有一股香水味，后来遇到时就没了。”

    “有这种事情么哥哥你闻到的是自己身上的味道吧或者是我身上的”

    “不，肯定是他身上的。”焰摇摇头，“听说动物相关能力的患者，身上多少会出现动物的一些体征。我们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气味才涂了香水，他大概也一样吧”

    “就是这样没错。他身上从一开始就有一股腥臭味，不过后来参军后被汗水味掩盖了。这些味道你们人类大概感觉不到，但他自己肯定会恐慌的吧。”那只猫又一直缩在角落休憩。焰不知道森是什么时候发现它会说话的，但反正它当着森的面说话了，而森也没有惊讶。

    “就算是这样，哥哥你想表达什么”

    焰一呆，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念一念。”

    “那就继续整理东西吧。哥哥，这些水已经装完了，用你拉格瓦尔特的名声再让人送一些水来，还有水壶”

    “要带那么多水干什么”

    森叹口气：“好好想想哥哥你干了什么。大干旱，路上可没有水源了。难道哥哥你想用拉格瓦尔特的名声，让飞机随着我们的行程为我们空投水么”

    “说起来，现在白水关能有水，也是因为银取回了通讯装置……”

    “好了好了，别再提他了。他救过哥哥一次，我也很感激他，但白水关有那个丧服女在，我们没办法做什么的。我们现在该想的应该是怎么平平安安的离开白水关，然后治好哥哥的身体。”

    “你妹妹说的没错。主人给你的匕首只能维持你一个月。虽然不会那么精确，但总之时间不多。”

    “流浪人，你若都城……”焰喃喃的念着。“他是那么兴奋的讲着白水关上的故事。明明没有做过任何背叛的事，明明连命都豁出去了，就因为他是患者……”

    “哥哥！”森厉声道，“想想隔离区厉的事情！”

    “隔离区”猫又再一旁好奇的重复着，但焰却宛如受到了当头棒喝：“你提醒的对，这种程度的事情，我们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

    他开始低头继续整理东西，一时无言。直到整完东西，焰才犹豫的看了看森：“走”

    “走吧。”

    “拉蒂娜还是没有来。”

    “她怎么敢来。出了这样的事情，除非她想让哥哥当第二个银。”

    “那……走”

    “走吧！”

    焰拉开大帐的帘子，烈日照的他睁不开眼睛。天空有飞机在轰鸣，近处响起爆炸的声音。

    白水关似乎终于从金戈铁马的梦境中醒来，回到了活生生的现实之中。

    “空中的支援已经来了。通过空投的补给，弹药的装备率也越来越高。过不了几天，援军也会赶到了吧。”猫又说道，“虽然终究会来的，但银取回的设备无疑提早了这个时间。”

    焰迈开去的步子凝在了空中：“那，最终谁会赢”

    “仅仅是援军并不可怕。苍少爷在日幕城已经完胜他们。但白水关的魔力……仅仅是拿着冷兵器的队伍，就已经把苍少爷拖到了现在。”

    焰回头看看还没跟上来的森：“森”

    “哥哥，银是一个和我们非亲非故的路人，苍是一个稍微熟一些的路人。而我是你的亲妹妹。”

    “这……对。”焰低下头点了点，“昨天才刚刚做了承诺，我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但是森讨厌这个地方。”

    森的话锋突然一转。

    焰抬起了头。

    “看门的那个军官也好，那个丧服女也好，战场也好，自从来到这里，森就一直做着噩梦。”森靠近焰，从背后抱住了他。焰的身体一抖——“所以”

    “帮森毁掉这个讨厌的地方好么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而是为了森。森可以这样拜托哥哥么”

    焰没有再多说什么。森的这个请求，是焰根本没有必要回答的。



第二卷 第十七章 1
    曦微微的张开双唇，干燥、炽热、充满颗粒感的空气便淌入了她的喉中。她的身子是由水、由夜做成的，精致而娇嫩，空气的流动很快就让她感到喉咙发疼。她闭上了双唇。这双精致的唇在大多时候都是闭着的，哪怕是在和人交流时。少女有其它的方式传达她的声音。

    眼中看到的景色，大多是不讨人喜的。突如其来的干旱，往夏季的炽热中填满了冬季的萧条——花儿，草儿，都枯了、死了；动物的声音、身影，也听不见、看不着了。这本是在凌冽的严冬中才会发生的。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景色，依然被这位少女喜爱着。外面世界的一切的景色对她而言都是新的，那无垠的土地、那挺拔的山丘、那宽广的河床，哪怕是那枯萎了的花儿，对她而言也是充满了惊喜。

    她的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的贵族——悠赫索伦。那是她的主人。他是那样的年轻、帅气、英姿飒爽，即使站在精致的像是被雕刻出来的曦的身旁，也是丝毫不显违和、或是沦为了陪衬。若是有个画家此时正在下方仰望他们站着的山丘，必然会激动的将他们画入画中，而那副名作的名字，必然是关于一个精灵与一位天使。

    那位“天使”却显然被那个精灵折磨的不轻。他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自己的位置。他们正站在一个不高的山坡上，临近黄昏，视野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何况，山坡下不远处那个巨大的城墙实在是太有标志性了，让人找不到任何理由对他们“已经到了白水关附近”这个事实提出质疑。然而他还是不得不质疑，因为如果不质疑他们已经到了白水关，他就不得不承认一个更为荒唐的事情——前一秒，他还在那个村子中对曦下达“帮他们离开村子”的命令；下一秒，他就已经到达了这里。当月亮开始出现在天际时，事情显得稍稍“现实”了一些：一直在探查周围情况的阿德利斯跑回来告诉他，从月亮来判断，距他们离开村子已经接近半个月了。

    悠不得不露出苦笑。他询问曦原因，代替曦回答他的是突然涌入他头脑中的一个伟大知识——“逢魔时”。

    赫特拉易大陆原本就有“百鬼夜行”的古老传说。这些传说如今只存在于村里老人的口述之中了。据说某些特定的时刻是鬼魅衍生之时。在那些时刻，天上地下会充满不知从哪来的妖魔鬼怪，犹如乌云般遮天蔽日。他们会抖着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巴一遍一遍的告诫村里的年轻人：黄昏时千万不要讲婴儿抱出室外，年岁高的人也应小心。这些会出现鬼魅的特定的时间，即是“逢魔时”。

    而那伟大的知识告诉悠，“百鬼夜行”并非仅是故事。他们在半个月前的“逢魔时”跨入了“彼岸”，又赶着今天的“逢魔时”跨了回来，越过了苍的大军，直接来到了白水关后方。

    这样荒唐的知识，即便写成论文论证个一百页，也不会有谁去相信。但对于曦，这是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刻进她记忆深处的常识。她将这个知识同样作为常识刻入了悠的脑中——悠能够拔起曦的剑，也就成为了曦的主人，有权力分享刻在曦的一切知识。

    然而得到知识的悠，却突然抱起头开始在地上打滚，一下子笑，一下子哭，像是醉了，又像是疯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跌跌撞撞的走回曦的面前，红着眼睛告诫她：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知识，足以让每一个神智正常的人发疯。”他花了大量时间才终于组织出了这样一句逻辑通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