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约之剑

    焰连头都没有抬，就那样趴在地上笑着。

    “好奇怪，为什么我一定要冲到你前面才能杀你呢为什么呢”

    “魄！从那个疯子旁边离开！你们，给我压上去，压上去！”

    焰长长的吸了口气，说出了一句让苍惊恐万分的话语：

    ——“明明只要将这里的空气全部液化掉就好了的。”

    “液化……你在胡说些什么！”

    焰想抬头嘲笑苍，却发现已已经抬不起头了，只得趴在地上继续笑道：

    “呐，贵族，‘真空’这个词是你们发明的吧你们有好好体验过这个词的含义么”




第二卷 第十四章 7
    那是在短短在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焰的话刚说完，一股沉重的窒息感就压住了苍的胸口。四周气压以苍**可以感受到的速度降低着，嘴巴里的唾液也开始蠢蠢不安的跳动了起来。过度的惊讶让苍甚至忘了逃跑，只是百感交集的和焰对视着。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远处奔驰而来，宛如划过旷野的一道白色闪电。他冲入人群中，用双手粗暴的将沿路的死侍通通抛了出去，但速度却丝毫未减。当这道闪电消失在远方，焰也随之消失了。

    苍比魄先回过神来。“又是一个能力者。”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又是一个傻瓜。”

    “少爷，”魄犹豫着说道，“13号刚刚的状态，和以前的少爷是不是一样……”

    “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苍打断了魄的话，“你觉得一样，那就是一样了。”

    “说一样也不对，但相同的地方有很多。”魄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少爷，我明白你之前和我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哪句”

    “就是那句‘不要只关注13号’”。魄说道，“现在看来少爷的判断是正确的。为了防止少爷旧病复发，明天请少爷远离白水关，由我来代替少爷指挥。”

    苍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救走焰的人是银。

    他的眼睛闪烁着绿光，嘴巴暴露出尖锐的牙齿，脖子上、手臂手都盖满了浓密的长毛。活脱脱是一匹狼。

    “你干什么！”焰在银的背后挣扎着，“把我扔回去，我要杀了苍！”

    “你想死么想以拉格瓦尔特的虚假身份死么你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再过不久，全国都将欢呼你真正的名字！”

    “你说什么……成功了成功回收了通讯装置”

    “还没带回去，被我埋在附近，毕竟赶来救你要紧。”

    “没有碰到敌人”

    “遇到了敌人的伏兵，其他人都死了。但多亏你引开了敌人的头目，那些怪物把身为患者的我当成了他们自己人。于是我成功了！虽然活下来的只有我，但是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银接连喊了三次“我成功了”，声音大的让焰耳朵发疼。焰不由得苦笑道：“别太激动。快到城墙下了，你这样子可不行。”

    “我的样子”

    “你现在像是一匹……狼。”

    “差点忘了！”银连忙将速度放慢，让身体渐渐恢复到了人的形状。他以人的形态背着焰跑到城楼下，城楼上的士兵很快发现了他们，跑下去报信了。

    “入城之前想问你一件事，刚刚的地震是不是你干的”

    “是。”焰回答到。现在也没必要向银隐瞒这个了。

    “城里的人会以为是自然的地震吧，而你不过是侥幸从地震中逃生了。要是知道是你主动引发地震活埋了大量敌人的话，你的功绩会大的多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目前还是得隐瞒我们的患者身份。”

    “不会太久的。”银的眼中充满了希望，“我们的功绩最终会让人们接受我们。”

    启明星升起来了，挂在了天空上。

    焰在银的背后笑到：“那，到时候你想干什么”

    “想打工，然后用打工赚的钱尽情的吃烤熟的肉。在山里躲久了，都快忘了烤熟的食物是什么味道的了。你呢”

    “我想把没上完的学上完。不然连妹妹在写些什么都不知道。”

    “妹妹”

    焰试图说明，却突然眉头一皱：“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吵”

    “吵”银很惊讶，“现在这里安静的很，没有任何声音啊”

    “不，有的，很大的声音……很多……不，只有一个……在城墙里……在城墙下方的地下……”

    “是什么样的声音”

    “五……五千……五千年了！”焰突然撕心裂肺的吼了起来，然后一口咬在了银的肩膀上，竟生生的扯下了一块肉来！银疼的长嘶一声，一把把焰从背后摔下，却发现焰早已失去了意识，嘴里还紧紧叼着那块血淋淋的肉。



第二卷 第十五章 1
    一无所有的白色空间。无数利剑出鞘的声音响彻在空间上方，在这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发出剧烈的回鸣，一声声尖锐的破空声震得焰耳朵发痛。焰沿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但无论向前走了多久，都看不到哪里有剑，哪里有拔剑的人。按理说，拔剑的声音发出后，接着就是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可这些也没有。成千上万的拔剑声一声声的重复着，仿佛只是为了单纯的拔剑而拔剑，和这不包含任何物质的空间一样，意义不明。

    终于有拔剑声以外的声音响起。先是拨弦声，然后一个女声唱到：

    “生于荆棘的终焉之王，吞食世界，吞没历史。在万国的天空上，洒下宣示极限、终焉的白雨……”

    焰很快发现了唱歌的人。她就在他前方的不远处，身体如薄雾般在纯白色的空间里若隐若现。焰试图靠近她，却一下子从她身体中穿过去了。那女子仍然歌唱着，曲子的节奏竟和空中的拔剑声完全一致。

    “燕她唱歌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所以你是影响不到她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焰的背后笑着说道。焰回过头，刚看清男人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染坏了似得暗黄色头发，配上那贱兮兮的笑容，可不就是在日暮城坑过他一次的穗！

    “你还敢出现！”焰冲过去就想揪住他的衣领，然而他的手却从穗的脖子上穿了过去，和那个女子的状况一模一样。焰只能瞪了穗一眼：“这是在梦里”

    “兄弟，你这话可问倒了我。”穗很无辜的摊开手臂：“又有谁能保证自己现在经历的不是一场梦呢”

    “不是梦就给我老老实实出来，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之前明明把你绑了起来，你是怎么跑掉的整个日幕城都找不到你，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跑到哪里去了！”

    “被绳子绑着可不好受，所以就先离开了。而且话传完了不跑掉，等着被你妹妹割舌头么。”穗吐了吐舌头，“如果我现在被兄弟你抓到了，也得被割舌头不是，我又没有这种特殊兴趣，才不出来呢。”

    “那你跑到我眼前来干什么！”

    “老兄，别一看到我就那么火大嘛。除了坑过你一次，我可待你不薄。这不，现在又救你一次。”

    焰一愣：“又救我一次”

    “可不。老兄你也不想想你刚刚做了多么夸张的事情。那个女孩都借你那样的力量了，你还能差点把自己弄死，也真是够乱来的。”

    “曦的力量从半路就耗尽了了。”

    “老兄，你还是无法理解那个女孩的强大。维持一个活灵一个月——这所需要何等夸张的力量，又岂是那么容易耗尽的。她的力量就在那里，只不过被另一股力量、一股越来越强大的力量抵消了罢了。”

    “能抵消曦的力量”焰警觉起来：“难道是——源”

    “不不不，不是源。那股力量的主人年老的多。是世界上最——”穗说道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改口说道，“第二——不，第三伟大的失败者。”

    焰嘲讽道：“听起来不是很强。在失败者中才排第三。”

    穗连连摇头：“老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但凡真正的伟大者，其结局都只能是失败。凡间的伟人在迎来失败前就燃尽了生命。而那些步入永恒的生命，只有失败才能为他们带来终结。”

    琴声突然急促的连响了几声，那个女子的歌进入了一个新的段落：“孕育时光的终焉之王，无穷无尽的伟大可能。众神献祭生命奏响叙事曲，呼唤伟大的骑士之名……”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那什么力量的干扰下，没有你我就死了”

    穗继续摇头：“不，在一般人眼中你大概还是活着的吧，只不过在经历正常的生老病死后，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焰盯了穗好久也没看到穗拿出什么来，不由得追问道：“什么样子”

    穗把手指放在嘴巴前摇了摇，示意自己暂时不能说话。他的嘴快速翻动着，好像在低声念着什么咒文。过了好久，他才长吸一口气，说道：“久等了，就算是我，见到那个东西前也得做好准备。”然后，穗的背后就翩翩的飞出来了一只黑色的蝴蝶。

    “我见过这种蝴蝶！”焰喊了起来：“就在源出现的那天晚上！在日幕城有很多！森她看到这个后就像被控制了一样往源的方向走了过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知道‘为虎作伥’这个词吧。传说中被老虎吃掉的人，在死后会变成名叫‘伥’的鬼，专门引诱人来给老虎吃。这个蝴蝶就是类似的东西。我这里这个来自源。看，光是从这里看着它的翅膀，都能体会到它生前从源身上感受到的深不见底的绝望——啊，我忘了你感受不到这些。”穗拍了拍手，蝴蝶便随之消失了，“我不能长时间直视这个，老兄，抱歉。”

    “所以干扰我的是一个和源一样危险的家伙。”

    “正是如此。好在你的朋友拉蒂娜小姐在你晕倒的期间做了关键的补救措施，而我又拉了你一把。虽然如此，但如果你不想与那样一个家伙为敌，当你醒来后，你千万不要再登上白水关的城楼。”

    穗凑过来，将手轻轻搭在焰的肩上。那双手像是雾一般毫无实感。然后，穗将头凑到了焰的耳朵旁，轻声说道：“我可不希望你死在这里。毕竟你的生死，关系到世界的安危。”

    “我可从不知道我有这么重要。”焰嘲讽道，“总不能我死了，世界就会毁灭吧”

    “不，恰恰相反。你是这个世界的毒药啊，如果你活着，世界就会因为你而变得支离破碎吧。”穗吐出了一句让焰惊讶万分的话。在焰反应过来之前，他双手突然用力，那缥缈的双手突然有了实质，将焰往白色的空间下方用力的推了下去。焰坠落着，坠落着，在这空无一物的白色空间中，不知要坠落到何时，也不知要坠落到何处。影影约约听到那个女子还在继续唱着：

    “无限循环往复的痛楚，是轮回之回旋曲。啊，仿佛顺应着书页，唯有如戏曲安排般起舞。此刻，初始的天空飘荡起追掉之轮唱曲。究竟谁人之剑，能夺回世界失去的可能”



第二卷 第十五章 2
    终于有东西接住了焰，细细、碎碎的，像是一片沙地。等焰抬起手，看清黏在手上的颗粒时，他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沙子，而是泥土。是黄色的泥土被榨干了水分，变成了细碎的粉末状颗粒。他从地上抠起一个土块，手一撮，那土块就碎成了无数的粉尘，被风扬了开去。

    大地上遍布着沟壑，那是失去了水流的河床。失去了水流，失去了灵魂，变成了河的遗体。即便成了河的遗体，那庞大的体积也依然向世界展示着其过去的伟大蓬勃，让焰不由得肃然起敬。底格拉底河流域，毫无疑问就是这里。世界上再无几个如它一般伟大的河流，但那终究只是历史了。河床上满是死去的鱼，每一条都睁着白眼，瞪着上空，仿佛在质问天空究竟发生了什么。河床旁倒着许多牛儿、羊儿，身体已经开始腐烂，某些地方露出了白骨，白骨上附着许多蚂蚁，也都渴死了。远处，有长长的人流向着更远方挪去，那些黑影是那样的疲劳，以至于挪动的是那样的缓慢。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有些爬起来了，有些，就再也没有爬起。

    大地突然又裂了开来，恐怖的水流向着天空喷涌而出，仿佛要击碎太阳。它们直射到苍穹的最是暴雨，那更像是一场瀑布。前一秒，积水才刚没过焰的脚趾，下一秒，焰的整个人就被大水淹没。他的身体无法反抗的被水带离了地面，被前赴后继的洪水推嚷着向前滚去。巨大的水流冲的焰无法睁开眼睛，影影约约中，听到天空传来几声惊雷。不知过了多久，焰终于用仅剩的手臂抓住了一根杆子，使劲的爬了上去。四周空无一物，焰抓住的是一座高塔尖顶，尖顶下方，便只有涛涛无尽的水流。

    焰突然听到了哈德良奥斯元帅的声音：

    “整个底格拉底河流域都遭遇了旱情，相邻的地方则遭遇了洪水。共和国的命脉，世界第三长河，就在这半个月内突然改道了！”

    这是元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此令人震惊话语，在当时却不知怎么像风一样从他耳边吹了过去。

    焰又听到了两个声音：

    “拉格瓦尔特大人，我们相信你能带着我们赢。”

    是猯和蚁说过的话。那是仅有的两个自愿跟着他冒险的士兵，和他一样是平民。焰还记的他们两个一个胖胖的，一个瘦瘦的。但能够记得的也只有这些。他们两个都死在焰的面前，但就连死时的样子焰都没有注意。这两个追随者同样像风一样从他的人生中刮了过去，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

    焰想起他和魄的一段对话。交战前，魄说：“比起在日幕城，你镇定了不少。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而他则回答：“我可没感觉我有任何变化。”于是魄回应道：“那是因为什么呢魔法”

    难道做他真中了什么魔法，变了一个人不成

    不，未必。

    即使注意到了哈德良奥斯那句话的含义，他也没有抱有任何后悔。他要保护森，要保护曦，要和源对抗，为此才掀起了底格拉底河的河水。比起森的安全，其他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也没必要非得注意到猯和蚁的死。在他眼前发生的死亡不知有多少。因他而死的、和他无关的、和他关系好的、他完全不认识的，早已麻木了。

    虽然感觉有些异样，但这些都确确实实是他原本就会干出的事情。穗那欠揍的笑脸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以及那句故作深沉的话语——“人啊，认识你自己！”

    按穗的说法，有一个其他的什么力量干扰着焰。但那也许只是他的胡说八道。他本来就骗过焰一次，不值得信任。

    必须要找到一个决定性的证明。证明自己是自己，或者自己不是自己。

    ——“哥哥，你居然拉开了我的手”

    ——“哥哥，你想干什么”

    ——“哥哥，你难道真的想保护师父为什么”

    ——“哥哥，我不是说了不允许你这么做的么”

    ——“哥哥，我们拉过勾的吧！喂，拉过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