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女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雨航
“你……是谁?”
她一愣,随即笑了,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我是你爹的姐姐骆芙蓉,按辈分你管我叫二姑。”
“二……姑……?”她不大确认的唤道。
骆芙蓉点了点了头说:“你五岁那年被雷劈了,之后便像个躯壳,不会动,也不会说话。我还以为……”
“被雷劈了还能活?”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
骆芙蓉被她的表情给逗笑了。“是啊!谁也没想到你能活到现在。也许,是你爹在天之灵保佑你吧!”
爹?如果这真的是她的梦境,那么……“我爹……是不是犯了什么罪,被判斩首了?”
她惊讶的看着她:“你还记得?”
原来这真的是她的梦境。可她记得梦里她还有个娘和个祖啊!她在这并没有看见过她们。
“我……娘和祖呢?”她不大确认的问。
骆芙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半晌,强挤出一抹笑意说:“你刚醒,不要太过伤神。过去的事以后二姑会慢慢告诉你。”
她显然不愿多说,小小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只好就此作罢。
“明日天亮我再找大夫帮你好好看看,有什么需要经管跟二姑说。”
小小点了点头,装作困意上来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梦境中的事物会这般真实?她究竟是骆小小还是骆嫣儿?她们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哪一个才是梦境?
她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同样姓‘骆’。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
骆嫣儿的苏醒让骆家人高兴不已,每个人都仿佛松了口气。不管这是上天的眷顾,还是祖先的保佑,这都让人感恩。毕竟,她是骆家嫡子所生的长女,唯一有继承权的人。何况,有人说过。倘若骆嫣儿死了,骆家所有的人都得跟着陪葬。
崇德年间,骆家祖先因担心诅咒灵验,骆家从此绝嗣,特更改祖训。子,不得入赘。女,只许招婿,不得出嫁。子女骆氏,不得更改。家族产业由嫡子继承,无子由嫡长女继承。
骆世沧膝下只有一女,逝世后自然是由她继承。所以,嫣儿在骆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骆芙蓉找来了京城最有名的大夫替小小看病,把脉。她现在虽然能动,会说话。可独自站起来还是不行,需要有人搀扶。
大夫随意开了几幅补身的药方,也说不出病情的好坏便匆匆走了。骆芙蓉把骆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聚集在庭院,一一为她介绍。
姨婆,骆岚,七十二岁,骆家最年长的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背有点驼,但身子骨十分硬朗,说起话来也底气十足。
大姑,骆芙贞,珍儿的娘。面冷,总是板着脸。目光如炬,好似什么事一眼就能看穿似的。
四姑,骆芙娇,曦儿的娘。笑眼,脸带梨涡,跟曦儿十分相像。
秋嫂,骆家的管家。圆腰板胖身子,长的普普通通,看起就像是邻居家的大婶。态度很恭敬,不大爱笑。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下人,全部都是女的。负责照顾她的一个□喜,一个□桃。样子不大,也就十七八岁。春喜笑嘻嘻的,春桃腼腆总爱低着头。
小小认真的默记每个人的称呼和名字。扫了一圈又一圈,怎么只见姑姑不见姑丈?
“二姑,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咱们家只有女人没有男人?姑丈们呢?”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人突然散开,各自回了屋。小小茫然的眨着眼睛,她说错了什么话吗?
“有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等过些日子我再慢慢告诉你。”骆芙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也回了屋。
又是过些日子,她怎么总爱推脱呢?
一会儿的功夫,小小身边就只剩下搀扶她的春喜和春桃。俩人特无辜地瞅着她,好似她要把她们怎么地似的。小小叹了口气,吩咐说:“回屋吧!”
***
铜镜前坐着一位少女,背影看起来很清瘦,头发随意散开着,发质发黄干枯。傍边站着两名表情怪异的丫鬟。
“谁?这是谁?”骆小小指着铜镜中自己,看似很平静的问。
“小……小姐……”春桃傻了。
“我问你,她是谁?”小小激动吼道,寒毛瞬间竖起。
“是……是……你啊!嫣……嫣儿小姐……”
她?不,这不是她。这是那个叫骆嫣儿的人。枯瘦如柴,眼眶微凸,皮肤泛白毫无血色,脑门中间还有一条1字长疤。明明十五岁,看起来却只有十岁出头。不像小姐,倒像是难民窟里走出来孩子。
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头晕,疲乏,无力,烦躁了。这都是营养不良的症状。
“人都这样了,还没死,真是……奇迹啊!”她不由得感概起来。
春喜和春桃相互对视,默默地退后了一小步。小声嘀咕说:“珍儿小姐说的没错,嫣儿小姐就是醒来神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小照着铜镜左右打量着这张脸。俗话说一白遮千丑,好在这副身子还有这么个优点。
“你们俩去给我弄点吃的来。要有肉有菜有蛋,再弄些水果放桌上。我想吃的时候随手就能拿到。”
“现在?”
“有问题吗?”
春喜为难的看着小小说:“小姐,现在已经很晚了,厨娘怕是休息了。明天再吃不行吗?”
“你们这主子吃饭还要看下人的脸色吗?难道我饿了,还得看厨娘方不方便?”
“不,不,不。”春喜和春桃慌忙的摇着头。
小小挑着柳叶眉,斜眼瞅着二人。在她有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这两个丫头跟珍儿一样。没事就偷吃她的食物,再不就糊弄二姑。明明打了水自己在洗澡,却谎称在帮她洗澡。明明没帮她按过身子,却总说按过了。她们过的倒是舒坦,可苦了这副人肉皮囊。
“我不想让人觉得我难相处,索性今天我就把事情讲明了。我可以不把你们当下人看,但你们做事要讲究分寸火候。我这个人不喜欢吃亏,更不喜欢被人整天算计。能和平相处最好,如果不行那也别为难彼此,眼不见为净最佳。”
小小身板虽小,气场却是很强大。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让春喜和春桃彷徨失措。
见她们缩着身子,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小小撇了撇嘴,软声说:“我也知道现在晚了,大家也都准备要休息了。可你们看看我这副身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现在必须增肥,迅速恢复健康。你们也不想整天像个老妈子似的侍候我吧?”
两人拼命的点着头,转身要往外走。小小出声唤住说:“等等,今儿个就算了吧!你们帮我拿些水果来就可以了。明天通知厨房里的人,以后我一天吃四顿饭,早中晚,外加宵夜。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春喜和春秀转身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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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家宗祠
在骆家呆的这段时间,小小吃了饭通常会做一些简单的肢体运动。这是为了恢复体能,让身体更快的健康起来。虽说简单,但效果还是不错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力不从心,有点像她自己的了。只是偶尔脑门上的伤疤,还是会隐隐作痛,麻麻酥酥的。
春桃陪着小小绕着院子跑,没一会儿满脑门的汗。
春喜拿了个椅子放在槐花树下,用帕子擦了擦说:“小姐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别累坏了。”
小小呵斥带喘的坐下,仰头摊在椅子上。
天是同一片天,可她却不再是她。姥姥若是知道她已不在,不知道会不会悲痛过度。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以后她孤苦伶仃可怎么办?!
小小正在伤感,突然被一声叫唤打断。抬头望去,见骆芙蓉正向她招手,连忙起身跑了过去。
“二姑,什么事?”
“陪二姑给老祖宗上香。”
小小乖巧的点头,跟了过去。
骆家的祠堂设在正寝东侧,标准的宗祠式建筑。一走进去就能看见数百个祖先牌位,甚是惊人。前面有一个柚木长案,上面放着铜质香炉,水果,还有糕点。圆柱上雕刻着一幅对联:一脉源流先世泽,满堂酝酿太和春。
小小瞬间惊住,呆呆的愣在门口。
“嫣儿,来。”骆芙蓉唤道,将手中点好的香递给她,拉着她跪下。
先祖骆氏德忠之神位。德孝,德全,德涵……
这些历经数百年岁月的名字,竟然还会出现在她面前。这是场轮回,还是命运所开的玩笑?
***
小小的幼年是在一间寺庙里度过的,那里位于山腰,常年大门关闭。只有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才会允许游客祭拜。
寺庙不大,只有一个主殿供着的观音。殿后侧有一个单独的骆氏祠堂。周围一小排平房,是用来居住和摆放杂物的地方。院落中有几个菩提树挺拔苍翠。
寺庙是在抗战时期建筑的,据说是当时一位国民党少帅建给他的姨太太的。而那位姨太太就是小小姥姥的母亲,骆素莲。由此得名‘素莲寺’。对外这里是座烧香供佛的寺庙,对内这里就是家。小小和她的姥姥在此度过了十五个年头。
小小没见过父亲,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母亲在她三岁时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也许,在旁人看来这样的童年是可悲的,可小小从不这么认为。
山村里的孩子,大多都是跟着姥姥爷爷长大,父母长年在外地打工,久久不归。她只不过是那其中的一个,并无特别。
小小懂事以来,一直都负责清扫祠堂。八百多个灵位定期擦拭,扫尘。新鲜的水果食物得先供着给它们,直到要腐烂才能轮得到她吃。小的时候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大了才发现这是封建思想的延续,现今无人在做。就此罢工,时常跟姥姥争执的怒发冲冠。
在小小的心里,那些冰冷的木牌不如一个新鲜的苹果。一千个新鲜的苹果不如一只鸡腿,一只鸡腿她可以分三天吃九餐,并且是在姥姥发现不了的情况下。这是她幼年时的价值观。
也许是为了改变她的想法,姥姥开始跟她说一些过去的事。她说骆家人相信诚可动天,只要不忘先祖就可以得到庇佑,总有一天骆家的后人会逃脱被诅咒的宿命。
那时候小小已经十五岁了,正值叛逆期。对她而言那些故事更像是小说里的情节,不切实际。也许曾经真的有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后人不断的吹嘘夸大了而已。
谁能证明诅咒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谁又能证明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人都可以登上月球了,谁还敢说那里住着神仙?意外的死亡,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那时候科技太落后,无从考察而已。
姥姥的陈述并没有让小小心生敬畏,相反的,她想逃开。逃开封建枷锁的束缚,逃开这个落后的村落。她不想做一只井底之蛙。
升高中那会儿,小小以县城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如愿以偿的离开了寺庙。临走时,姥姥只说了一句话。“谁生的像谁,留不住。”
离别时,总是有一些情感安奈不住。极度的不舍,眼泪夺眶而出。当她踏上去往杭州的火车时,所有的情感都随着车外的风景消逝而过。她相信,等待她的是崭新的未来。
在杭州她度过了她高中时期,每年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寺庙呆上一阵。那时候她已经不习惯山上的生活了,总是一到就想返回学校。经管她表现的不是很明显,但姥姥还是意识到了。她总说:“不想回来就别回来,这里没人等你。”
小小知道那是反话,总是笑笑地否认。
高三的时候,北京戏剧学院到校招生,小小心动了。可是,一看每年的学费又打了退堂鼓。学费加上住宿费再加上生活费,每年不是个小数目。何况,北京的物价本就比别地方高。
就在小小犹豫着要不要跟姥姥说的时候,政府将寺庙所在地规划到了自然保护区,有意出高价购买寺庙。小小得知后很高兴,一再的劝说。可姥姥态度决绝,还撂了狠话。说即便是死,也不许旁人动那一分一毫。还骂小小,说她不配当骆家的子孙。
小小当时很委屈。山上生活本就不比城里,再加上姥姥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如果拿这些钱在北京买个房子,她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她也能就近好好照顾她。
后来,冷静下来,小小大略也能明白姥姥的想法。寺庙是她父亲建来纪念她母亲的,她父亲随军去了台湾,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她的孩子也在这离开了她。也许,对她而言除了等待也只能等待……
她在等她的女儿,她何尝不是在等她的母亲。她常幻想着,如果有一天她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她会不会从电视里看到?借此想起了她?!
‘啊,这个明星同我女儿的名字一样,年纪也相仿。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好想她……’
这是她期待她见到她的反应。然后,某一天她们见面了,彼此相认,拥抱在一起。她可以原谅她的遗弃,可以放弃怨恨她的权力。只因,她身体里流着她的血。
在小小决定放弃北京戏剧学院的时候,姥姥给了她一块‘骆’字玉佩。她说这是祖传的,少说有百年历史,应该能买个好价钱。
玉佩的质地一看就价值不菲,小小本不想收。可姥姥却说:“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后悔。想做的事就去做,别犹豫,一犹豫就老了……”
小小并不知道这块玉佩到底值多少钱,随便在北京找了个古董店就给买了。本以为顶多就值个几万块,结果对方给了二十万。
那二十万对当初的小小而言是个天价,可她看着那块玉佩却没有半点的兴奋感。她觉得那个‘骆’字在哭。
祖上一代代传承下来的遗物,多少人曾经拥有过它,不曾抛弃。到她这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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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巧遇
二姑将骆字玉佩挂在小小腰间,瞧着笑说:“一直记挂着要给你,可总是忘记。”
小小托起玉佩,半晌没说话。身后珍儿和曦儿携手走了进来。
“二姨,上个月我在布意坊做了件衣裳,今儿个想让曦儿陪我去取,成吗?”
“再过两天就是十五了,到时候再取不迟。”
珍儿脸沉了下来,曦儿撅着嘴抱怨说:“都说二姨不会同意了,你还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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