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宇文士及蹙眉道:“不至于吧?眼下双方僵持,虽然太极宫内战斗不止,但双方投入的兵力都极为有限。若其中一方陡然发动进攻,起先之时或许能够起到出其不意之效果,但势必使得己方阵势出现波动,万一被对方抓住漏洞,便是两败俱伤之局。当前之局势,我们消耗得起,但东宫却消耗不起,僵持对于东宫来说是有利的。固然萧瑀不知兵,可李靖乃是当世名帅,焉能如此鲁莽?”
“呵呵,”
长孙无忌冷笑两声,将茶杯放到桌案上,淡然道:“论兵法谋略,吾不如李靖,可若论起朝政大势,天下又有几人及得上吾?吾主张与东宫拼尽全力将其覆亡,可眼下不还是坐在这里等着与东宫和谈?”
这世上,并非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违背初衷,即便明知是错,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走下去。
宇文士及便有些尴尬。
不过他也听懂了长孙无忌的意思,各家门阀逼迫着长孙无忌走上和谈这条路,是因为长孙无忌有着更多的顾虑,不能眼看着关陇联盟破裂;而东宫的形势一般无二,以萧瑀等人为首的文官系统极力主张和谈,那么太子也只能无奈的认可其谏言,不能乾纲独断予以拒绝……
这么一想,东宫六率极有可能在近期发动一场规模浩大的反击。
毕竟和谈已经陷入僵局,想要破局,就只能打破眼下焦灼之局面,给各家门阀一个机会,让大家有借口逼着长孙无忌略退一步,重新回归谈判桌上……
门外,马蹄如闷雷一般响起。
宇文士及抬头从窗户望出去,便见到数千装备精良的骑兵急驰而去,奔赴蓝田。
这已经是长孙家最后的精锐家兵,这支骑兵派出,长孙无忌身边再无强悍战力拱卫。且不提房俊能否躲过连番围剿截杀,单只是眼下这延寿坊内,若是各家集结力量给于长孙无忌猝然一击……
这个念头好没来由的陡然升起,吓得宇文士及心中一震,旋即赶紧死死压下去。
战局虽然焦灼,但毕竟关陇依旧战局优势,对于各家门阀来说毕竟兵变获胜会攫取最大利益,唯有局势崩坏、前途晦暗之时,才有可能抛出一个替罪羊去承担东宫的怒火。
还远远不到那个时候。
同时,他心里更希望房俊能够神勇一些,若是将这支骑兵彻底击溃,将会导致长孙家的力量骤降,一旦将来局势不妙,各家会有更多的选择方向。
当然,最为理想的情况便是这支骑兵与房俊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
蓝田关距离蓝田一百里,看似不远,实则此段路途皆处于灞水河谷之内,河网密布、沟壑纵横,山路崎岖悬崖陡峭,而且山谷之间阴暗寒冷不见阳光,冰雪处处极为难行,稍有不慎便或坠入悬崖或是滚落沟壑,极为难行。
蓝田关反杀关陇军队之后,房俊率领麾下亲兵沿着商於古道返回关中,一路上行走艰难,速度极慢。
而且他并未因为反杀前来截杀的关陇军队而沾沾自喜、放松警惕,反而愈发小心翼翼,每到傍晚便停止前进,营地扎于空旷之处,斥候尽皆派出,谨防有强敌突袭。
自己将长孙安业枭首,势必引发长孙无忌之怒火,对方岂肯善罢甘休?
尤其是眼下双方进行和谈,虽然尚不知进展如何,但和谈的发起者乃是关陇各家,这等同于挑衅长孙无忌之权威,长孙无忌又岂能甘心受缚?自然会在避免关陇联盟破裂的基础上予以反击,破坏和谈。
而杀掉他房俊,乃是名正言顺之复仇,即便其余关陇门阀心有不满,却也无话可说。
但却是破坏和谈最直接的方式……
于公于私,长孙无忌都绝不容许他活着回到长安,所以长孙无忌极有可能再派兵马前来截杀。
如今的房俊妻妾成群、子嗣诞生,且位高爵显、满腔抱负,只等着李承乾登上帝位便可开战一系列变革之法,铸就大唐盛世堂皇璀璨,岂能甘心埋骨于这商於古道,任凭后世之人踩踏自己尸身?
每晚宿营之时,房俊都要亲自指挥,择选之地也都颇有讲究,尽量避免遭受骑兵偷袭之情况,夜晚入睡之时也都和衣而卧、抱着横刀,稍有风吹草动便一跃而起……
然而直至距离谷口十余里,预想中的强敌并未出现,这令房俊有些不解。
长孙无忌素来杀伐决断,如今公私两方面都有置自己于死敌的理由,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放过呢?
结果心中疑惑并未维系多久,便听得斥候回报,说是一支骑兵已经将谷口彻底封锁,进出之人严密盘查……
房俊登时松了口气,那种心中笃定的事情一直未曾发生,着实令人心头压抑郁闷,对自己的智力产生严重怀疑。
但旋即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关陇军队此番放弃半夜突袭,反而大张旗鼓的堵住灞水河谷的谷口唯一通道,这河谷两侧高山壁立,不可攀登,致使他唯有硬冲之一途……
硬闯倒不是问题,可伤亡太大,却非他所愿。身边这些亲兵皆是陪着他南征北战的心腹,每折损一个都令他心疼。
但眼下若不硬闯,便只能原路返回,奔赴洛阳。可这一来一回极为耽搁时间,不赶紧回到玄武门外坐镇,如何放心得下?
左右权衡一番,别无他法。
策骑站在河谷之中,思忖良久,下令道:“就地安下营寨,斥候前出,严密监视敌军之动向,余者下马歇息,夜半之时强闯谷口。”
“喏!”
亲兵立即下马安营扎寨,火头军甚至在河边搭建炉灶,烹煮伙食。
半个时辰之后,房俊对卫鹰道:“带着人,沿着两侧山壁向前搜索,吾要斩断河谷之中所有敌军斥候,使吾之行动不被敌人得知。”
“喏!”
卫鹰立即带着数十人出发,矫健的身形隐没于两侧山壁之下的丛林灌木之中,惊起无数飞鸟。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卫鹰率人回来复命。
房俊当即起身,大喝一声:“所有人,上马!辎重粮秣尽皆抛弃,轻装上阵,随吾冲垮敌军、返回长安!”
安下营寨、等待夜半突袭的假象必定已经传到敌军那边,此时猝然发动,定能打得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天唐锦绣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谷口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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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水河谷的谷口位于县城以南二十里,周边山岭险峻、犹如刀劈斧凿一般,长孙家的骑兵驻扎于此,截断道路,来往皆要接受密切盘查,出入关中皆在控制之中。
带队的校尉名叫叱干合力,二十多岁,乃是长孙无忌父亲长孙晟发妻叱干氏子弟,依附于长孙家效力,叱干氏生下长孙安业、长孙安世兄弟。魏孝文皇帝当年定都洛阳,要求朝廷上下“禁胡服,断北语,改姓氏,定族姓”,并强令鲜卑族人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迅速汉化,还将本民族的二字和三字以上的复姓均改为单音汉姓,他首先将皇族拓跋氏改为元氏、独孤氏改为刘氏,自己称元宏,“其余所改,不可胜纪”。
不过等到北魏灭亡,诸多鲜卑贵族又将姓氏改回,叱干氏的偏支继续姓薛,主支则改回祖姓……
作为长孙晟的妻族,叱干氏素来依附于长孙家,忠心耿耿。
叱干合力策骑坐在马上,看着面前两千精骑结阵列队,将河谷堵得水泄不通,心中有些志得意满。
若非如今关陇起兵,人手匮乏,他区区一个长孙家的家将如何能够有机会统兵数千,建功立业?
定要抓住这难得之良机,展示自己的才能,只要入了长孙无忌的眼,往后必受重用……
斥候来来回回,不断将河谷之内的消息反馈回来。
当听闻房俊率军安营扎寨、生火造饭,叱干合力冷笑着对身边队正说道:“此房俊之奸计也,若吾所料不差,其必然积蓄体力,待到夜半之时猝然突袭!想要故技重施,效仿夜袭长孙安业所部之一幕。”
左右一听,尽皆颔首附和,什么“将军天生帅才”“运筹帷幄”之类的谀辞歌颂如潮,使得叱干合力免不了飘飘然似欲乘风归去,俨然当时第一智将……
等到传来消息说是河谷之内己方哨探皆备对方斥候或斩杀或驱逐,叱干合力愈发坚定自己的判断,遂下令道:“全军歇息,生火造饭,咱们也美美的吃上一顿,然后积蓄体力,以逸待劳,待夜半之时,给这位越国公一个惊喜!”
身边袍泽愈发赞不绝口。
“校尉料敌机先,以逸待劳,颇有当世名帅之风范!”
“那房俊不过一个棒槌,仗着陛下宠爱得了恁多机会,这才创下好大的名声,也不过如此而已!”
“若校尉有房二那样的机会,成就定然远远胜之!”
……
叱干合力心中偎贴,面上却依附严肃不为所动的模样,喝叱道:“溜须拍马,何其蠢也?速速将命令传递下去,此番定要斩了房二项上人头!回去向家主复命,但有赏赐,与诸位分享!”
众人大喜,连忙各自散去,命麾下兵卒下马歇息,养精蓄锐,只等着半夜之时房俊前来偷袭,狠狠的反击一波,一举将其擒杀,立下一桩大功。
然而等到火头军将炉灶架起,柴火升起,炊烟袅袅升起,叱干合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坐在一颗光秃秃的大树之下,手里正捧着一个水碗喝水,扭头看向河谷深处,但见无数飞鸟在河谷上空盘旋,因河谷两侧皆是山壁,飞鸟难以逾越,遂成群结队自谷口飞出。
这什么情况?
山林之中飞鸟惊动,乃是有大军奔袭之惊扰所至,可眼下房俊率军正在休息,算一算时间伙食刚刚做好,应该正在用饭,哪里来的大军忽然出动?
他面露疑惑,忽有所觉,低头看着手里的水碗。
先是碗中热水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初时微不可察,继而渐渐明显,紧接着脚下土地有微微颤动传来……
至此,就算叱干合力再是蠢笨,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他猛地将水碗丢掷于地,起身抽出横刀,厉声大喝:“敌袭!有敌袭!”
麾下兵卒正自歇息,喝水的喝水,整理装备的整理装备,甚至有兵卒将革甲脱下仔细整理一番,都在准备半夜之时到来的大战。此刻陡然见到叱干合力发疯一般大吼大叫,尽皆懵然。
好半晌,见到叱干合力一脚将一个一脸不解的兵卒踹翻在地,牵过马匹跃上马背,这才纷纷反应过来,仓惶之下急忙起身穿戴革甲,而后操起兵刃,狼狈不堪的冲向一旁吃着草料的战马。
整个营地乱成一团……
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起来,这使得兵卒愈发仓惶狼狈,而愈是仓惶,动作便愈是出错。
等到所有兵卒仓促的牵着战马,慌张的跨上马背,眼前的一幕令人惊骇欲绝。只见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从河谷之内疾驰而出,奔腾的气势好似山轰乍泄,泰山崩颓!
叱干合力选择的屯兵之处正在谷口外的开阔之处,毕竟山谷之内阴冷,此处却有阳光普照,甚为适合宿营。等到傍晚之时再将阵线前提,封锁住谷口,使得房俊插翅难飞。
然而此刻,谷口外宽阔的地域却给予房俊充分发挥骑兵冲阵之良机。
三百铁骑自河谷之中狂飙而出,地域宽阔使得阵型可以完全展开,兵卒伏于马背之上拼命催动战马加速,以求最快的速度冲入敌阵,不给敌人充分的反应时间。
铁蹄踏碎地面的积雪坚冰,冰屑雪沫弥漫而起,使得军队身后扬起一道飞舞的白雾。
叱干合力脸都白了,大吼道:“放箭!放箭!”
然而麾下兵卒此刻刚刚跨上马背,尚未坐稳,闻令张弓搭箭仓促射出,哪里还有准头?只有寥寥几个目标被射落马背,余者冲锋之势未竭,反而愈发狂猛,在长孙家骑兵尚未来得及射出第二轮箭矢之时便已经冲到近前,就着谷口宽阔地带自阵前向着两侧迂回,冲在最前边的骑兵在马背上直起身,借助战马冲锋之力,将手中已经点燃的震天雷投掷出去。
无数震天雷飞落长孙家骑兵阵中,“轰轰轰”,一连串炸响,烟尘飞舞硝烟弥漫,震天雷炸裂之后的弹片肆无忌惮的四散飞溅,成片成片的兵卒、战马被弹片击中,秋天田野里的麦子一般倒伏。
哀嚎遍野。
……
前锋自敌军阵前向着两翼迂回,同时投掷的震天雷給于敌军极大杀伤,使其本就涣散的阵型愈发崩溃。紧接着,房俊率领的中军抵达,这次不再迂回,而是冲震天雷炸出来的豁口狠狠楔入敌阵,长驱直入。
慌乱的长孙家骑兵与周边兵卒勉力组织起防御阵列,意欲阻挡敌军的凶猛冲锋,然而往往未等到阵列完成,要么被迎面而来的敌军击溃,要么被左右的袍泽冲散,眼睁睁的看着敌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却根本没有余力予以抵抗。
房俊一马当先,率领亲兵悍不畏死的冲锋,一举将两千敌骑截成两段。凿穿敌阵之后并未趁势远去,反而回头杀了回来,与迂回两翼的部队里应外合、分段包抄,肆无忌惮的收割着敌军性命。
房俊麾下的亲兵皆乃跟随他南征北战的骁勇之士,尸山血海里不知蹚了多少个来回,各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无论战阵配合亦或是单兵作战,都是天下最顶尖的存在。
而这两千骑兵虽然时长孙家的家底,平素也曾勤于训练,但未曾饮过血、经历过生死的军队就好似温棚里郁郁葱葱的菜苗一般,看上去长得茁壮,实则经不得半点风雨。
遭受突袭猝不及防,单兵素质又远远不如,这仗如何能打?
只是一个冲锋,两千长孙家骑兵便四处溃散,兵败如山倒。
叱干合力满腔雄心壮志只在一瞬间便消失无终,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麾下的兵卒好似兔子一般被敌军追逐得四处乱跑,阵列涣散士气崩溃,他此刻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保命要紧。
于是,灞水河谷的谷口外宽敞田野之中,千余骑兵没头苍蝇一般向着蓝田方向仓惶逃遁,房俊则引着亲兵紧追其后,一路追杀。
当李君羡奉命率领一千“百骑”精锐心急火燎紧赶慢赶抵达蓝田城东,迎面便见到这样一幕壮观之景象……
天唐锦绣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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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羡自长安玄武门出发,同样兜了一个大圈子绕过各处驻扎的关陇军队,沿着终南山北麓奔赴蓝田,一路上快马加鞭、心急火燎,抵达蓝田之时早已风尘仆仆。
可他半点不敢停顿,连停下来让兵卒们喝口水、嚼一顿干粮都不敢,唯恐些许耽搁便导致救援不及。
“百骑司”的力量不是吹出来的,在长安城内各处都布有眼线,关陇门阀内部更是重中之重。所以他刚刚自长安出发,便收到延寿坊又有一队两千人的兵卒出发的消息,目的地正是蓝田。
毋须猜测,这队兵马的目标很可能还是房俊,长孙无忌对房俊恨之入骨,誓要报杀弟之仇,同时也试图破坏和谈……
长孙家的骑兵自长安出发,可顺着灞水直抵蓝田,而李君羡饶了一个大圈子路程足足多了数倍,万一长孙家骑兵抵达灞水河谷之时刚巧碰上房俊,然后一个冲锋就给房二宰了,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李君羡一路上紧赶慢赶,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灞水谷口近在咫尺,两侧耸持的山岭刀劈斧凿一般,而谷口处硝烟滚滚,随着谷内的山风吹拂鼓荡,遮天蔽日。
李君羡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难不成终究还是来晚一步?
他不敢迟疑片刻,当即下令全军将速度提升至极限,向着谷口处风卷残云一般疾冲而去。
未至近前,便听到震天的喊杀声,两队人马混战一处,直杀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震天雷轰鸣作响,硝烟一股一股升腾而起,无数兵卒坠落马背,一瞬间被千军马万才成肉泥。
然而很快,战事便成为一边倒的局面。
李君羡大吃一惊,大吼道:“速速冲上去,救援越国公!”
由此过蓝田往北皆是关陇驻军,待到闻讯赶来支援,又能跑到哪里去?
身边一个校尉手搭凉棚望着前方,忽觉有异,惊奇道:“大统领,不对劲啊!您且仔细瞧瞧,这好像前头溃逃的乃是长孙家骑兵,而后边趁胜追击才是越国公所部。”
“呃……”
李君羡一愣,下意识就想给这个校尉一鞭子——怎么可能?
人家长孙无忌连续派了两拨族中精骑前来截杀,若房二命大逃出生天也就罢了,岂能连续完成反杀?
真当长孙家的私兵是土鸡瓦狗不成?
然而紧接着,又有校尉惊呼:“果然如此,越国公真猛啊!”
李君羡这才赶紧凝神向前方看去,却也只见两伙人追逐着由远及近,前方溃兵四散奔逃,羊群一般惊慌失措、丢盔弃甲,而后边紧追不舍的追兵却阵列齐整,即便是追击之中依旧严谨有序,明显是一支强军。
可双方军械、装备都相差无几,又各个都是生面孔,自己麾下这些校尉到底是如何这么远便能分辨清楚……眼神一个个都这么好使么?
李君羡不敢怠慢,下令道:“列防御阵型,全军皆备,迎上去!”
他的职责是救援房俊,若溃兵正是房俊,他就要将其放过,而后组织军队应战从后追赶的敌军;若反过来,自可任由长孙家骑兵逃走,只需确保房俊安然无恙即可。
此次带出来的“百骑”各个都是精锐,闻令迅速调整集结,组成方阵,取下弩机,竖起盾牌,在田野之上严阵以待。
很快,迎面而来的溃兵奔逃至面前,都这一股陡然出现的严整军队吓了一跳,但身后的追兵气势汹汹的追杀上来,也不敢耽搁,就好似爆发的山洪遇到分水坝一般,自动避开“百骑”的阵列,由南北两侧溃散而去。
这回李君羡看清楚了,这些骑兵虽然也都穿着大唐制式军装,但是军装太过簇新,即便因为刚才的战斗导致破损严重,但明显不是房俊麾下百战精锐所应该拥有的沉稳厚重。
李君羡当即下令:“弓弩施射,不得追击!”
“嘣嘣嘣”一阵弓弦震响,无数弩箭飞腾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入溃逃的长孙家骑兵阵中,无数兵卒中箭落马,痛哭哀嚎。
“百骑”对此视若无睹,只是抓紧时间在敌军自己方阵前溃逃的空隙,努力多放几箭,却绝不会散开阵列前去追击。他们的任务仅只是救援房俊,除此之外皆不去管,免得误了大事。
长孙家骑兵遭逢箭矢射击,又狠狠的折损一拨,幸存者慌不择路,在空旷的田野中打马飞奔,亡命而逃,不辨东南西北。
须臾,后边的追兵抵达“百骑”阵前。
这支军队明显精良许多,即便是快速追击之中,阵型依旧保持有序,兵卒身上的军装也更多陈旧之色,各个面容冷峻、杀气腾腾,迎面而来便是一股浓郁的剽悍之气。
这才是一等一的强军,绝非先前那些长孙家的样子货可以相提并论……
李君羡派人上前,大声呼喊:“‘百骑’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救援越国公,吾家大统领亲自统军,恳请与越国公想见!”
李君羡心里有些紧张,虽然眼前这支军队的确是房俊的亲兵,可并不能说明房俊依旧完好无损,毕竟长孙无忌连续两次派人半途截杀,导致房俊出现一点意外的概率极大……
直至顶盔贯甲策马疾驰的房俊亲自来到阵前,李君羡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
他打马上前,在马背上抱拳施礼:“战阵之上,不能全礼,还望越国公见谅!”
房俊哈哈一笑,策骑上前,伸出手,与李君羡两手相握,这才问道:“李统领不在玄武门镇守,何故来到此地?”
李君羡将缘由简略说了,沉声道:“东宫上下皆担忧越国公之安危,太子殿下更是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故而派遣末将前来接应,以免越国公寡不敌众,被叛贼所害!”
房俊摆摆手:“乌合之众,何足挂齿?不过东宫之内,只怕并非人人都希望吾全须全尾的回去吧。”
说一句冠龙军队“乌合之众”,还真不是自大狂傲,关陇起兵之初希望速战速决,调集精锐猛攻皇城,与东宫六率鏖战不休,之后又在玄武门外铩羽而归,再被房俊突袭长孙嘉庆部,早已导致关陇军队精锐尽失、损失惨重。
其余十余万军队看似遮天蔽日、旌旗如云,实则皆是临时拼凑,战力着实有限。
就比如长孙家的家兵,各个身强体壮、装备精良,平素想必也都经受良好的训练,可是这些“少爷兵”到底没见过多少血,没历经过战阵考验,没有与真正的当时强军一较短长,哪里算得上是真正的强军?
碰上房俊麾下这些真正的精锐,根本不堪一击……
李君羡神情有些尴尬,他虽然是武将,但因其官职的天然属性,所以对于官员动态了如指掌,自然明白如今东宫之内文武之间多有龌蹉,文官眼红武将不断建立功勋,武将则不满文官横加干涉。
尤其是眼下进行的和谈,说白了便是文官为了掣肘武将而鼓捣出来的,说什么止息干戈,实则还不是唯恐军方当真一举击溃叛军,将天大的功勋尽皆攫取,导致往后朝堂之上文官处于弱势?
战事正酣,危机未除,内部便因为利益开始相互算计、彼此提防,甚至互扯后腿……古往今来,似乎每一个利益团队都难逃此等巢臼,人心算计、利益争夺,这才是世间永恒之主流。
听房俊说得如此直白,李君羡只能支支吾吾应付过去,不然还能实话实说么?那就成了他这个“百骑司”的大统领搬弄是非、心有成见,旁人说说也就罢了,可这话一旦从他口中道出,那便是取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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