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说着,他来到窗边,伸手将窗户推开,微风裹挟着几点雨丝飘进来,落在窗前书案上,烛火一阵明灭不定。
窗外隐隐泛着红光。
纵然再是睡梦中被人唤醒思虑凝滞,但烛光与火光长孙无忌还是分得清得,且外头一阵阵嘈杂惊呼,显得极不寻常。
长孙无忌从床榻上下地,地头寻找鞋子,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
老仆道:“是金光门外,寅时初刻忽然亮起火光,老奴不知详情,但听外头的书吏们猜测应该是雨师坛那边的仓储区骤然起火,老奴不敢耽搁,所以唤醒家主……家主!”
话未说完,他便惊呼一声扑上前去,却是地头找鞋的长孙无忌猛地一头扎在地上,发出“噗咚”一声。
这一下吓得他魂飞魄散,赶紧扑上去将长孙无忌扶起,却见家主一张脸泛着金色,双目进逼,手足冰冷,任凭他急声呼唤却毫无反应,赶紧将长孙无忌放在床榻上,而后飞身出门寻来郎中。
好在近日长孙无忌身体抱恙,所以有郎中晚上的时候就近歇息,被老仆叫醒之后顾不得穿衣服,只着中衣便跑了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针刺穴道,好一通折腾才听得长孙无忌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宇文节快步入内,见到房内的情况先是一愣,继而见到床榻上躺着的长孙无忌以及两位衣衫不整的郎中,也来不及询问什么,疾声道:“启禀赵国公,寅时初,右屯卫百余死士混入仓储区纵火,眼下火势滔天,各军已经紧急启动应急预案,参预救火。”
即便长孙无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还是忍不住心脏一阵绞痛,虚汗一颗颗冒了出来,脸色愈发苍白。
两个郎中急忙以银针急刺长孙无忌左手中指的“中冲穴”,又在左右手的“关内穴”下针,好一通忙活,长孙无忌的面色才缓缓恢复。
郎中叮嘱道:“赵国公心力交瘁、脏腑衰竭,且血脉不畅、心阳亏虚,以致气滞血瘀,最忌暴喜暴怒,应当控制心情,辅以清淡饮食,适当运动,否则不堪设想。”
长孙无忌也知道自己情况极为不妙,不敢逞强,闭目凝神片刻,才缓缓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仓储区附近有万余兵马拱卫,右屯卫除非强攻,如何能够进的去?可他若是强攻,必将引发北边开远门附近大营的兵马……怎么可能混的进去?”
宇文节道:“据守卫仓储的兵卒回禀,是左翊卫校尉孙仁师假冒领取宇文陇将军之命,入仓储搜检,带着右屯卫死士入内纵火。”
“孙仁师?”
长孙无忌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脑子里并不清醒,一时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
想了一会儿想不起,遂放在一边,问道:“只有百余人纵火,想来火势还算不大,周围放置了那么多的军队,又事先制定了一旦发生火患之时各部之间如何协调快速施救,想来不会有太大损失吧?”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雨师坛附近的囤积的粮秣对于关陇军队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所以不仅放置重兵予以护卫,且预先制定了一旦发生火患之后迅速施救的方案,准备极为充分。
孰料宇文节面色难看,犹豫了一下害怕再度刺激到长孙无忌,但还是不敢隐瞒,低声道:“火势很大,不知右屯卫以何等手法纵火,几乎数百处预先放置的震天雷一起引爆,点燃仓储中的粮秣,且震天雷中必然掺杂了某种助燃之物,使得火势迅速蔓延,火焰滔天,且不惧水浇,救援情况……几乎毫无进展。”
哪里有什么进展?
粮秣燃烧之时黑烟冲天,熏人欲呕,火焰翻卷滚荡无可遏制,人马置身其中一瞬间便被烤成焦炭,万余军队现在也只是做做样子,根本不可能进入火场施救,眼睁睁的看着十余万石粮秣化作飞灰。
长孙无忌闭上眼睛,脸上肌肉一阵痉挛扭曲。
一把火将十余万石粮秣连同他的雄心壮志一同烧成飞灰……
宇文节看着长孙无忌颓丧的模样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右屯卫死士纵火之后,掳掠漕船意欲顺着漕河撤走,但被守卫识破,及时予以堵截,堵在了漕河之上。”
长孙无忌不言不语,似乎充耳不闻。
宇文节瞅了他一眼,续道:“……但不知为何,齐王殿下恰好出现在漕河之上,正巧被程务挺与孙仁师劫持为人质,前去围堵的兵卒唯恐上了齐王性命,故而只能远远的缀着,不敢靠近,还请赵国公定夺。”
这回长孙无忌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瞪着宇文节,诧异道:“居然以齐王为人质,希望能够逃出生天?”
随即喃喃低语:“齐王居然出现在城外漕河之上,显然已经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故而行险一搏。可是为何这般凑巧便碰上了纵火之后的右屯卫死士?或许事先早有联络,待到程务挺纵火之后正好接应齐王出逃,一旦被守军围堵,便借着底层关陇兵卒不懂高层局势之变幻,因而不敢坐视齐王被杀之契机,假以齐王为人质,将数万关陇军队骗得团团转,根本不知齐王留在长安城内已然是必死之局……嘶!房二此番算计,简直神鬼莫测、穷尽天机,纵诸葛复生、留侯再世,亦不过如此矣!”
此子恐怖如斯!
天唐锦绣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 灰心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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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虽然只是下意识的小声嘀咕,但近在咫尺的宇文节却听得清楚,心底不禁泛起惊悸之感——他曾与房俊相厚,甚至朝夕相对,彼此知根知底,那个往昔率诞无学的纨绔子弟陡然之间诗词双绝、惊才绝艳就已经令他这种相知甚深之人感到荒诞不可置信,如今若智谋运筹之上亦如长孙无忌所言那般神鬼难测……
细思极恐。
不过那些传说到底也只是子虚乌有,世间从未有人当真见过那等事,子不语怪力乱神,正念若衰,邪念则主。
然而却依旧不由自主的感到不可思议,眼前这件事环环相扣,显然是早袁,一切发展皆如其算计那般分毫不差,甚至连关陇尚未来得及软禁齐王,底层不敢伤害齐王一丝一毫这一点都算到,并且加以利用,借此一石二鸟,即搭救了齐王,又让百余死士顺利逃脱。
简直逆天……
事情太过诡异,自然便浮起“此非人力能为,盖因天意”之想法,总觉得人力岂可恐怖如斯?
宇文节遂道:“此未必便是房俊一手谋划,城北大战刚刚结束,齐王也是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处境不妙,怎能事先便与房俊相互勾结,并且不顾一切出逃呢?”
长孙无忌摇摇头,揉了揉鼓胀欲裂的太阳穴,叹息道:“是否房俊一手谋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齐王落入太子手中,势必反戈一击,污蔑吾等逼迫其篡夺储位,这对于关陇之声望将是致命的打击。”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一旦事情演变为“关陇门阀逼迫齐王污蔑太子,捏造罪状,意欲废黜东宫把持朝政”,则关陇便立即与整个天下为敌。有些事情藏在水面之下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可以装糊涂不闻不问,甚至顺水推舟,可当这些事情摆到台面上来,有些规矩便不得不遵守。
哪些规矩呢?
比如忠,比如孝。
关陇打着“废黜东宫、拨乱反正”的旗号,一则历数懂工作之罪状,再则陛下欲易储之意天下皆知,这便给了大家大义上的名分——咱们举兵起事是为了反对昏聩之太子,顺应陛下易储之心,并非是为了自己。
然而当齐王反戈一击,将他们“逼迫齐王污蔑太子”之“罪状”宣扬开来,所有的大义名分都将成为云烟,随风飘散,关陇举兵起事便是实打实的“谋篡储位,祸乱朝纲”。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关陇便会成为天下人之共敌,
起码名义上如此……
宇文节道:“那卑职这就下令,无论死活,亦要将齐王留下!”
这并不是个好办法,毕竟齐王如今依旧是关陇门阀名义上推崇的继位储君人选,若不管不顾任其死于乱军之中,关陇门阀算是又多了一个罪名。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当然若这么做了,齐王也死于乱军之中,关陇门阀是就此偃旗息鼓彻底认输,还是另立一个人选争夺储位,也是一个大问题……
长孙无忌没意会到宇文节的试探之意,亦或者根本不在乎,摆摆手道:“只能如此了,齐王落入太子手中,后果不堪设想……速去传令吧,敌军潜入仓储区焚烧粮秣,视和谈于不顾,乃是调训关陇门阀之底线,决不允许任何名敌军逃出生天!”
当然不能下达“务必将齐王死于乱军之中”这样的命令,但效果却是一样的。
“喏。”
宇文节领命,转身离去,带了两名仆从亲子策骑赶赴金光门外,唯恐派遣旁人耽搁了大事。
宇文节刚走,宇文士及与令狐德棻、独孤览、贺兰淹等人联袂而至。近期局势紧张,瞬息万变,这些人都住在延寿坊各家的产业之内,以便突发意外之时能够就近抵达长孙无忌这边,商讨对策。
今夜仓储区大火冲天,登时将几人惊醒,而后不约而同爬起来穿戴整齐,赶到此地集合。
几人刚一进屋,见到长孙无忌如此模样都吓了一跳,齐齐上前:“辅机可还好?定要保重身体,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万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长孙无忌刚刚喝了汤药,放下药碗,嗟叹道:“事不可为,应当机立断,否则局势彻底糜烂,吾将成为关陇之罪人矣。答允东宫一切条件,关陇只保留三省之一、六部之二,关陇子弟可与天下学子一般拥有参加科举考试之资格。只要东宫答允,可立即签署契约文书,并解散关陇门阀名下所有私军,且承诺自今而后,关陇再无豢养之私军死士!”
他亦是一代人杰,对于局势之洞察非常人能及,仅从金光门外的一把大火,便意识到关陇士气已泄,形势逆转,若不能壮士断腕、及早认输,迟早走入绝路,再想弃子认输,已是不能。
宇文士及与令狐德棻、贺兰淹都吓了一跳,愕然看着长孙无忌,有些无法接受这等陡然之变化。
虽然都知道雨师坛外的粮秣一旦焚烧一空,十余万大军势必士气溃散,但各家门阀倾尽家资勉力支持些时日倒也不难。和谈是肯定要和谈的,但此等局势之下与东宫和谈,等同于卑躬屈膝,一切条件任凭东宫索取,解散各家私军、并且承诺从此绝无豢养之私军死士更是抽调了各家的脊梁骨——无兵在手,生死荣辱岂非皆决于朝廷、决于皇帝?
这可是关陇门阀最不能接受之条件……
贺兰淹神情激动,上前一步,大声道:“赵国公,万万不可!吾家尚有粮秣数万石,可尽数捐出,助成大事!”
他脑子不糊涂,知道这个时候与东宫和谈,东宫的条件必然苛刻,种种限制将如同绞索一般死死勒在关陇门阀的脖子上。而关陇内部对于这些条件绝无可能施行平均分配之原则,最终承担这些条件的,将会是诸如贺兰家这等实力虚弱之流,而执掌和谈大权的宇文家、身为关陇领袖的长孙家,甚至根基深厚的独孤家、令狐家,所受到的限制、损失,将会最小。
没有谁是真正的公正无私,在可以预见的巨大损失面前,转嫁损失乃是必然……
可对于长孙、宇文、独孤这些底蕴深厚的大门阀来说,承受损失之能力比之贺兰家强出十倍不止,对于他们来说伤筋动骨的损失,放在贺兰家就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想要让这些大门阀处事公平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为了避免贺兰家承担不可承受之损失,只能希望长孙无忌改变主意,死战到底。
谁都怕死,我死了你们活着怎么行?
但若是大家一起死,倒是勉为其难的可以接受……
长孙无忌焉能不知贺兰淹的心思?不过此刻局势紧迫,心头万丈雄心都随着雨师坛冲天大火化作飞灰,也并未对贺兰淹表达出任何不满,温言道:“非是吾自断手脚,实在是不得不如此。十余万石粮秣被焚烧一空,这场仗已经必败无疑,军心士气即将彻底崩溃。或许吾等门阀奋起余力尚可一战,也能搏一个玉石俱焚,但别忘了潼关那边还有一个按兵不动、如狼似虎的李勣!”
之前李勣倾向不明,甚至有暗中鼓舞关陇开拓进取之意,但很显然其心中别有算计。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李勣如何谋算,当关陇军队的粮秣被焚烧一空,败局已定,长安局势趋于明朗的情况下,也必将彻底倒向占尽优势的东宫,对关陇门阀落井下石、斩尽杀绝。
到那个时候,关陇门阀将会坠入万劫不复之深渊,什么血脉传承,什么门庭承继,都将在金戈铁马之中化作一片废墟。
他相信贺兰淹掂量得出其中之轻重。
当然,和谈所承受之损失尽可能的分派出去由其他中小门阀担起大部分,此乃必然之事,绝不会因为贺兰淹等人赞成与否而有所改变,乃是不可抗力……
天唐锦绣 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 善后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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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淹脸色灰败,欲言又止,满腔不忿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形势迫人,他又能如何?若是此时敢公然反对长孙无忌之决策,贺兰家必然会遭受其余关陇门阀之联手打压,说不定所有的黑锅都会落到贺兰家的头上,倾举族之力也背负不起……
只是心中难免怨愤。
当初号召举兵起事的是你,给大家伙画下一个大饼,言辞灼灼说什么千秋伟业尽在今朝,结果起事之后连遭重创,时至今日非但未能扩大关陇门阀在朝堂之上的利益,反而濒临绝境。
而后你又想脱卸责任,将咱们这些依附于你的弱小门阀顶在前头去承担东宫之怒火?
……
事实上,长孙无忌虽然早已打算无论承受多少损失,都尽可能的分摊给关陇门阀当中那些弱小者,以求尽可能的保存自身之实力,但是眼下局势危厄之际,却依旧要倚靠这些弱小门阀同心协力、共度时艰,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若贺兰淹态度强硬,坚决不肯屈从于长孙无忌,那么长孙无忌大抵还是要予以安抚并且给予承诺。
但贺兰淹满腹怨愤尽化作一声长叹,长孙无忌自然心安理得……
宇文士及颔首道:“辅机放心,天一亮,吾便赶往内重门觐见东宫,尽快敲定此事。毕竟此时虽然东宫逆转占据优势,潼关那边的李勣也仍然是心腹大患,东宫未必敢保证李勣会彻底倒过去,攸关储位之存亡、东宫之生死,没人敢大意。”
李勣驻守潼关,就好似一柄刀悬在长安之上,不仅关陇畏妻如虎,东宫亦是如鲠在喉,生怕李勣不管不顾纵兵入关,来一出“大丈夫取而代之”……
在关陇极大之让步面前,东宫基本可以确定会答允将和谈敲定,进而解除李勣之威胁。
除非李勣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兴兵作乱、谋朝篡位……
长孙无忌颔首,而后看向令狐德棻:“而这也正是吾要拜托德棻兄之事。”
令狐德棻一愣,忙道:“若有愚兄能够效力的地方,辅机只管吩咐。往常咱们虽然有时意见相左,甚至偶有争执,但是此刻关陇大难临头,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自当精诚团结,无分彼此。”
长孙无忌一脸欣慰,连连点头,心里却疯狂吐槽:娘咧!若你们早知道精诚团结之重要,明白大家无分彼此,哪里便至于走到近日这等境地?
最长自然不能这么说,否则只会将本就千穿百孔的关陇联盟推向崩裂,温言道:“请兄长亲子前往潼关会晤李勣,恳请其放开潼关关隘,准许关内门阀私军撤出潼关,各自返程归乡。否则若是大战再起,那些私军不会再任由关陇节制,势必荼毒关中,导致生灵涂炭,帝国亦将元气大伤、损及根基,那可都是来自关内关外各州府县的青壮啊!”
青壮代表着生产力,代表着粮食,代表着一切。
当然长孙无忌担心的不是是否生灵涂炭,是否损及帝国根基,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一家一姓之私利举兵起事,搅得关中大乱,数万兵卒阵亡。
他在乎的是关外门阀之态度。
关陇就算此番战败,底蕴犹在,太子亦不能以酷烈之手段犁庭扫穴、斩尽杀绝,顶了天在李承乾在位之时偃旗息鼓、休养生息,待到改朝换代之时,再趁势崛起。
几十年的时间,两代人的蛰伏,这对于传承久远的家族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潮水涨退、月圆月缺,世间从未有长盛不衰之存在,既然此番为了门阀家族之前程浴血奋战却未能取得预想之结果,那么便蛰伏起来,以待后来。
将来新皇登基,很大可能不会在乎今日李承乾在关陇门阀手上受到的打击,一朝天子一朝臣,此乃常态。
但是那些关外门阀却未必。
此番关外门阀派遣私军入关,是经由长孙无忌之威逼利诱,很多人心中未必愿意如此,却迫于形势,不得不顺从长孙无忌。若是最终取胜倒也罢了,大家都分润到利益,吃人的最短,捞取了好处自然不会再揪着长孙无忌威逼利诱之事。可现在败了,关外门阀所有的付出都打了水漂,半点好处没有还要被李承乾记恨在心,若是连入关这些私军也最终全军覆灭,那就是实实在在与关陇门阀解下死仇。
新皇登基,先帝之恩怨未必愿意理会;但门阀传承,往昔之仇雠,却能一代一代的记恨下去,但凡有机会报复,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可以想见,等到李承乾登基为帝,固然不会对关陇门阀赶尽杀绝,但倾力之打压乃是必然。到时候关陇自保已是非常困难,却还要面对无数关外门阀伺机报复、落井下石,那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现在必须尽最大之可能对关外门阀予以示好,尽管不可能消散其怨气,起码不要解下死仇……
令狐德棻面色凝重,深深颔首。
他之所以一直身在关陇核心,并非对于此番兵变有多么上心,仅只是作为令狐家的一个象徵而已。但是此刻,他明白了长孙无忌的顾虑,深以为然,所以决定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关陇同气连枝,等到人家报复的时候,可不管你是长孙家还是令狐家,一棒子通通干倒就对了……
若是此刻能央求李勣放开一条生路,准许这些私军返回原籍,尚能与各地门阀之间留下一点香火情分,毕竟曾经为了一个宏大之目标携手并肩、出生入死过,以后徐徐图之,加紧联系、相互关照,共同抵御东宫之打压,关陇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机会。
毕竟,相比于土地、声望、财富,私军才是门阀传承百世之根基。
没有了私军在手,即便是一县之令亦能将传承百世之门阀破家绝嗣,门阀之生死皆由君王、朝廷一念而决,再想拥有超脱于律法之外之特权,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没有了那些特权,门阀又凭什么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怕是富不过三代,便泯然众人矣……
想到这里,令狐德棻悚然而惊——尽管天下人皆认为眼下和谈乃是必由之路,但太子与房俊却一再抵触和谈,大有决一死战、誓不妥协之意,莫非七本意便是将所有门阀私军死死拖在关中,即便付出极大之代价亦要将其完全消灭,彻底扫平皇权集中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一股冰冷彻骨之寒气便自尾椎骨升起,瞬间蔓延全身,令他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可旋即又觉得不对,太子怎么敢以自身之生死做饵,利用关陇门阀调动天下门阀私军进入关中?需知自关陇起事之初,曾数度无限接近攻陷太极宫,其中哪怕有一次成功,此刻太子都已经被废黜圈禁,甚至成为一具尸体……
纵然太子再是疯狂,又岂敢以身饲虎?
若当年的李二陛下也就罢了,毕竟那位有气吞山河之气魄、开天辟地之力量,至于李承乾……既无此等远见,更无此等气度。
所以,今日之局面纯粹只是巧合?
……
待到诸事分派妥当,诸人散去,长孙无忌将自己最为忠心的老仆叫道面前,自枕头底下取出自己的私印,交给老仆,低声嘱咐道:“你即刻动身,乔装打扮前往潼关,不要让任何人知晓,更不要惊动任何人,孤身启程,持吾之私印凭证秘密会见诸遂良……”
令狐德棻能够想到、能够怀疑的事情,他又岂能想不到、不怀疑呢?
所以他派遣忠心老仆前往潼关会见诸遂良,他要确认最关键的一环并未出现问题。
否则……
只要想想,他都激灵灵的打个冷颤,一股浓浓的恐惧袭遍全身。
天唐锦绣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 来晚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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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陇军队自水陆两路对百余死士亦步亦趋,却不敢靠得太近,万一不慎引发冲突导致齐王遇险,他们这些人谁都负不起那个责任。眼瞅着这些死士挟持着齐王已经顺着漕河即将抵达昆明池,关陇高层的命令迟迟未能抵达,关陇军队中的将校忧心如焚。
齐王殿下那可是即将要成为储君的,与东宫太子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被这些死士挟持着回去玄武门,哪里还有命在?
可让他们冲上去解救却也不敢,这些死士敢于混入大军护卫的仓储区纵火,显然已经抱定不死之心,此刻但凡逼迫过甚,拉着齐王给他们陪葬一定眼睛都不眨……
蓦然,北侧岸上紧紧跟随的骑兵发出一阵阵惊呼,纷纷停下脚步,再不似先前那般亦步亦趋防止右屯卫死士登陆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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