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所以,两兄弟岂能不感到心中发寒、两股战战?
……
房俊回到中军帐,程务挺、王方翼、岑长倩、欧阳通等人皆以匆匆抵达,不过几人坐在下首面容呆滞,半晌无言,显然尚未从李二陛下“死而复生”以及这件事背后所表露出来的意义所带来的震撼当中摆脱出来。
毕竟谁能想到当东宫上下浴血奋战、逆转取胜之后,才发觉这一切都有可能是李二陛下的阴谋?
这对于东宫上下士气打击是致命的。
房俊环视一周,将诸人神色收入眼底,沉声道:“陛下回京之事想必各位已经听说,汝等皆乃军人,只需履行自身职责即可,毋须理会朝堂上的争斗。”
几人稍微顿了一下,齐声道:“喏!”
房俊颔首,续道:“马上集结全军,给高侃传令让其撤回来,各部做好战斗准备,斥候严密监视长安周边动向,不可有半分疏忽懈怠,一旦局势有变,无论本帅是否身在军中,要做到一个时辰之内攻占玄武门,不计代价!”
诸人浑身一震,齐齐站起,大声道:“喏!”
心中皆知如果李勣一路上所为都是奉命而行,那么陛下易储之心早已坚如铁石、不可动摇。如今回京,依旧会推动易储之事,而右屯卫作为东宫最为坚固的班底,势必与皇帝有所冲突。
一旦陛下以强硬手段软禁太子疑惑干脆欲直接废黜太子,右屯卫说不得就得效仿陛下当年,重演一回“玄武门之变”,只不过当年陛下由此入宫逆而篡取,如今却是攻守易位。
简直就是天道轮回……
岑长倩担忧问道:“大帅稍后可要入宫?”
右屯卫乃是东宫班底,房俊更是右屯卫的灵魂,若李二陛下欲执著于废黜储君,必先剪除东宫羽翼,欲先剪除东宫羽翼,必先拿下房俊……所以房俊入宫,凶多吉少。
房俊叹气道:“陛下回京,吾等臣子岂能不入宫觐见?不过汝等不必担忧本帅安危,有你们镇守玄武门外,便是本帅的护身符,即便是陛下也不敢轻举妄动。稍后本帅入宫,在本帅返回之前,无论何人以何等理由前来令右屯卫换防至别处,都毋须理会,咱们必须死死的扎根在这玄武门!”
“喏!”
众人再次应诺。
玄武门乃太极宫门户,无论是占据此地接应太子,亦或是给于太极宫压力,绝对不容有失。
房俊又道:“待会儿本帅赶赴春明门,途中会告知赞婆,命其称病留在军中,替咱们死守中渭桥,绝不可轻易入宫。”
中渭桥意味着最后的退路,而吐蕃胡骑毕竟是外邦军队,大可不必听从李二陛下调遣,眼下关中局势复杂,即便李二陛下再是恼怒,也不敢同这支胡骑开战。
程务挺蹙眉道:“赞婆会否被陛下拉拢过去?”
说到底,吐蕃胡骑之所以千里万里赶赴长安助阵东宫,是为了噶尔家族的利益,一旦赞婆意识到太子储位不稳,甚至有可能被李二陛下废黜,未必不会转投李二陛下阵营,出卖东宫。
房俊摇头,笃定道:“不会!陛下当初愿意与吐蕃联姻,可见心中对于吐蕃之忌惮,原本陛下计划东征之时安抚住吐蕃,待到东征之后再权力攻略吐蕃,如今东征一战虎头蛇尾,更是耗尽国力,根本无法支撑另一场大战。此等情形之下,只能继续与吐蕃苟合,噶尔家族欲在青海湖畔自立,陛下岂肯冒着得罪吐蕃的风险予以支持?赞婆明白这个道理,必会坚定的站在东宫这边,东宫才是噶尔家族的希望所在。”
……
面对此等局面如何应对,房俊早有腹稿,各项动作按部就班。
仔仔细细交待一番,想着回去住处沐浴更衣然后再入宫觐见,但想到女眷们此刻大抵也听闻了陛下“死而复生”的消息,见到自己必然问东问西,更是有人欢喜有人发愁,麻烦得紧,干脆随意洗了把脸,出门带上自己的亲兵已经一千精骑出营而去。
自右屯卫出门,向西绕着大明宫的外墙一路疾驰,至太极门之外,便见到整装待发、士气鼎盛的吐蕃胡骑。
与赞婆并骑立在太极门外,向南远眺着春明门方向,房俊将自己的命令说了,赞婆当即答允下来,并且表白心迹:“吾知道长安之局势错综复杂,利益纠葛盘根错节,甚至谁也不知将来的局势到底会怎样,但请越国公你转告太子殿下,噶尔家族非是朝秦暮楚之辈,既然答允协助东宫保住储君之位,那么无论敌人是关陇叛军还是别人,都会将承诺进行到底,至死不渝。”
房俊吃了一惊,赞叹道:“居然还会用‘朝秦暮楚’这个成语?嗯,很是应景。”
赞婆哈哈大笑,挥舞了一下胳膊,皮子坎肩下大抵到了长安便未曾洗澡的体味难抑遮掩的散发出来,脸上神情甚是得意:“家父学究天人,尤其对于华夏典籍尤其痴迷,咱家书房里到处都是那些个经史子集,再用一句成语形容一下,咱也算是家学渊源,哈!”
房俊莞尔一笑,马鞭轻轻敲着靴子,极目阴雨之下远处的春明门方向,轻声道:“陛下安然无恙回京的消息,想必将军已经知晓吧?”
赞婆敛去笑容,重重颔首,却没有说话。
房俊收回目光,看着赞婆,问道:“若本帅将后背交出,不知是否可以继续信任将军?”
赞婆愣了一下,略一沉吟,慨然道:“越国公是大唐少有的聪明人,在下也不是傻子,于公于私,噶尔家族都必须与越国公、与太子殿下同一阵线,否则一旦大唐皇帝与吐蕃联姻,噶尔家族将会腹背受敌,哪里还有活路?在下出兵之时,家父便曾叮嘱,在下以及麾下这万余精骑,乃是噶尔家族为数不多的精锐,无论胜败,就让吾等以热血残躯换取越国公及太子殿下的友谊,除此之外,生死有命!”
“好!”
房俊大赞一声,满脸通红,抽出腰刀指天立誓:“既然如此,便恳请将军死守中渭桥,只要将军不负太子,则东宫上下铭记此恩,他日定竭尽全力助将军父子立国,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赞婆亦是豪情迸发,将胸脯拍得砰砰响:“在下以人头担保,就算是死,也要以尸体搭建浮桥,以供太子殿下过河!”
他自然是不傻的,明白中渭桥应该算是东宫最后的退路,一旦太子由此渡过渭河,只能是兵败逃亡,自此一路向西,进而割据河西诸郡。但是太子割据河西诸郡对噶尔家族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可以彻底挡住来自于大唐的兵锋攻势,使得噶尔家族能够腾出手来全力抵御逻些城的攻击。
噶尔家族与东宫太子相互依存、彼此协助,占据祁连山南北,双方皆进可攻、退可守,拥有充足的战略纵深,形势纵然比不上太子顺利登基之后倾举国之力扶持噶尔家族立国,也差不了太多。
当即,赞婆率领麾下胡骑自太极宫从侧的禁苑向北撤离,至渭水之后沿着河岸一路向东,返回中渭桥附近驻扎。
房俊则率领麾下亲兵、精骑驶出禁苑,沿着城墙一路向南,抵达春明门外。
此时的春明门外已经人潮熙攘、摩肩擦踵,无数达官显贵、皇亲名流得知陛下回京的消息,冲破京兆府的阻拦,赶赴春明门外恭迎圣驾。
天唐锦绣 第两千四十一章 拉人下水
房俊抵达春明门北侧右屯卫营地,见到阵列严整、士气稳定,并未受到太多李二陛下“死而复生”之影响,稍感放心,命人将高侃叫回来,问道:“春明门那边形势如何?”
高侃有些担忧:“京兆府与‘百骑司’封锁了城内各处里坊,但只拦得住寻常百姓,如何拦得住那些达官显贵?眼下汇聚在春明门外等候迎接圣驾之人已经逾千,男女皆有,拥堵不堪,末将欲派人前往疏通秩序,却被陛下派去的禁卫赶了出来……如果人数继续增多,恐有踩踏之事发生。”
值此陛下回京之际,但凡发生踩踏骚乱等事,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何况现在聚集于春明门外的皆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一旦发生恶劣事件,首当其冲便是有监国之责的太子。
房俊略作沉吟,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问道:“陛下现在抵达何处?”
高侃有些奇怪,好像自家大帅对于陛下“死而复生”之事并未有太多震惊,回道:“已至城西十里之处的驿站,驻跸歇息,暂时未曾继续动身。”
房俊默然。
经历关陇反叛之事,长安城内各方势力闻听李二陛下居然全须全尾的回来,大抵都是心中惶恐的,毕竟兵变之中这些人要么静观其变,要么偏向关陇,甚至就连支持东宫的人也心中发慌,毕竟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不明白李二陛下之所以“装死”,就是要看着关陇覆灭东宫、废黜太子?
现在李二陛下回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心虚,亟待在陛下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情绪较为激烈。再加上那些爱戴陛下的百姓于哀痛之中骤然闻听陛下居然还活着,爆发出来的疯狂情绪足以使得整个长安都好似一个火药桶一般,只需一丁半点的诱因,便会产生一场席卷整个长安的骚乱。
此等情形之下,李二陛下却驻跸驿站,派出一队禁卫并不约束城门的人群,任由长安城内外那股紧张激烈的情绪默默的发展、酝酿……
长长吁出一口气,房俊下令道:“本帅会在此间等候迎驾,你率军返回玄武门,坚守营地,无论是谁下令调防都毋须理会,给老子将玄武门看死了!”
高侃心中一凛,急忙领命。
等了一下,见到房俊再无吩咐,这才让亲兵传令,所有部队依次撤走,一炷香功夫便只剩下一营辎重兵拆卸营帐器具,主力部队已经浩浩荡荡沿着长安城墙向北撤离。
右屯卫这边的移动自然瞒不过一直盯着的左武卫,迅速告知程咬金,然而未等程咬金做出反应,房俊已经率领麾下千余骑抵达左武卫阵前,直言求见。
……
雨水淅淅沥沥,房俊与程咬金并肩站在官道之上,向西望去,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御驾已经不足数里,向东看城门之下人群越聚越多,已呈现吵杂之势,守成的兵卒看来缺乏处置此等情形的惊艳,面对那些达官显贵亦没有足够的魄力予以驱散、约束,形势越来越乱。
房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忧心忡忡道:“城门处拥堵太甚,稍有不慎便会发生拥挤踩踏,咱俩应当派兵予以疏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与老子何干?爱去你自己去,老子没这个闲工夫!”
程咬金将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拒绝得干脆利落。
春明门下人群越聚越多随时会发生骚乱事件,这谁都看得见,但陛下派出的一队禁卫非但不欲以疏导,反而站在一旁以保障安全的名义将靠近的守城兵卒赶走,已经显露了足够的信息——陛下身边有人就等着见到出事,然后一股脑的归咎于太子殿下。
甚至有可能得到了陛下的首肯……
房俊冷笑一声:“与旁人或许并无干系,但守城校尉的乃是令郎,岂能与你无关?信不信就在接下来的某一刻便会有人坠马或跌倒然后死于非命,将罪责完全推卸在守城的东宫六率身上?”
程咬金面色难看,摆摆手,道:“那又如何?如今各位其主,史书之上父子对阵沙场之事屡见不鲜,用不着二郎你来替吾父子担忧。”
话说这么说,但心中岂能毫无波澜?
若陛下纵容春明门有人闹事,房俊所言极有可能发生,罪责归咎于太子,但首当其冲却是镇守春明门的程处弼。
但此刻上前疏导交通等若违背陛下意愿,算是彻底站在东宫一边,难道自己为了一个儿子的前途便将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搭上去?
房俊瞥了他一眼,重新扭头看着春明门下的人群,淡然道:“且不说处弼乃是你程家的千里驹,三代之中也未必出现一个这样天生的军人,单只说目前叔父您的处境,难道不应该赶快有所决断,选择一边站队么?”
程咬金欲言又止。
程处弼在褪去其木讷、少言的缺点之后,如今越发在军中绽放出绚烂的光彩,正如房俊所言,那小子是一个天生的军人,注定在军中会闯出一番名堂,自己曾经奢望的“一门双国公”未必不会出现,所以现在要任由这个儿子的前途被一场阴谋席卷在内,彻底陨落么?
至于站队……自己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
心中权衡取舍,良久方才颓然叹气:“总不能让城下无辜者遭受损伤,走吧,老夫陪你走一遭!”
房俊一撇嘴,老东西又当又立,真不要脸……
也不多说,一勒马缰:“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陛下抵达之前定要将城门处疏导通畅,然后恭迎陛下回京!”
程咬金再叹口气,只能跟上。
他对陛下自辽东便开始“装死”的策略心有余悸,一个父亲为了易储可以坐视嫡长子死于叛军之手,可以任凭叛军肆虐帝国京畿,将贞观以来的辛劳成果毁于一旦,甚至不顾有可能因此而背负的“以父残子”之骂名,这是何等疯狂?
如此疯狂的李二陛下,令他陌生、恐惧,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李二陛下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但从心底感受到彻骨寒意,对儿子都这么狠,对待他这个关键时刻站在门阀一边率军向代表着皇权的监国太子予以逼迫,甚至刀兵相向的臣子,又会是何等厌恶与痛恨?
有数十万东征大军在手,就算他想要死心塌地的重归李二陛下麾下,人家也不见得接受……
权衡取舍一番,他宁愿依附太子对抗陛下,即便很可能彻底失败,也不愿成为最终被李二陛下出卖放弃的那一个。
再者说来,就算太子彻底失败,以自己的功勋地位,大不了就是一个解甲归田、致仕告老,没什么大不了……
两人一先一后,各自千余骑兵策骑跟随,铁蹄铮铮、风卷残云一般冲向春明门,吓得城门前聚集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们一阵慌乱,正在勉力维持只需的守城兵卒也纷纷侧目,李二陛下派过来一直冷眼旁观的禁卫亦严阵以待。
两千骑兵呼啸而至,轰鸣的蹄声压制了吵杂的人声,城门前居然出现短暂的凝滞,拥挤推搡全都停下……
房俊一马当先,抵达人群之外策骑而立,大声道:“吾与卢国公奉命前来维持秩序,以恭迎陛下回京!所有人听令,男子在左、女眷在右,候于官道两侧,不得阻碍官道,违令者严惩不怠!”
话音刚落,身后骑兵奔至近前纷纷跳下马背,冲入人群当中,强行将拥堵在官道上的人群、车驾向两侧驱赶,顿时惊叫四起、人喊马嘶。
能够从京兆府衙役、巡捕封锁的里坊冲出去然后汇聚于此的,哪一个不是高官显爵、当朝名流?面对兵卒这般肆无忌惮的冲击,自是又惊又怒,纷纷厉声喝叱。
眼见这些人倚仗身份不但不配合反而颐指气使、胡搅蛮缠,房俊岂能惯着他们?当即随手一指一个骑在马上冲着兵卒挥舞马鞭的白面青年,下令道:“卢国公有令,将此獠拿下,押赴入城,投入京兆府大牢,待迎驾之事完毕,再行论处!”
身后程咬金正好赶到,闻言气得鼻子都快冒烟儿了!
这棒槌是在是坏得冒油,你自去耍威风便是,老子也愿意给你撑腰,可是这般以老子的名义去得罪人,也太过缺德了吧?
“喏!”
几个兵卒如狼似虎的冲上去,于周围惊叫怒骂声中将那青年拽落马下,然后抽出他的腰带汗巾帮了个四马倒攒蹄。那青年奋力挣扎,眼见大事不妙,只得服软:“在下房陵杜氏子弟杜怀恭,并非有意阻拦道路,请卢国公高抬贵手!”
程咬金吹胡子瞪眼,你那只眼睛见到老子绑了你,为何要跟老子求饶?
不过这小子居然是李勣那厮的女婿,也不知当真是巧合,还是房俊有意为之……
房俊面无表情,厉声道:“此人不遵军令,蓄意扰乱秩序,定是意欲阻挠陛下回京,其意叵测、其心可诛!将此人交付‘百骑司’严加审讯,定要挖出其幕后主使!”
周边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看死人一样看着兀自挣扎、脸色煞白的杜怀恭……
天唐锦绣 第两千四十二章 性情大变
即便李勣于灞水之畔放弃与东宫对阵,但没人了解李勣心里究竟怎么想,更多还是认为他依旧听命于李二陛下,对东宫斩尽杀绝。所以此刻杜怀恭落入房俊手中,搞不好就会成为其用以钳制李勣的人质。
不过传闻这队翁婿之间关系紧张,当初李勣意欲将杜怀恭待在身边捞取军功,却吓得杜怀恭认为李勣这是要趁机在辽东寻个机会将他杀了,甚至由此导致夫妻差点和离……想来李勣并不会在乎杜怀恭的生死。
而杜怀恭进了“百骑司”大狱,严刑拷打之下必然胡乱攀咬,既然咬不住李勣,为了活命就得咬别人,与房俊素有积怨的那些人就得心惊胆跳了,唯恐房俊趁机报复……
……
兵卒们一拥而上,撕碎杜怀恭的衣服将他嘴巴塞住,抬到一边,任凭其奋力挣扎也是无用。
房俊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见到渡河在人群中欲言又止,冷笑问道:“杜驸马可是要给那人求情?”
杜荷先是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猛地醒悟,连连摇头:“绝对没有!这小子的确形迹可疑,未必没有故意捣乱的意思,二郎你慧眼如炬、明察秋毫……那个啥,吾这就吩咐家人靠边。”
他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唯恐房俊对他下手,赶紧让身后跟随的家仆将女眷护着去到官道另一边,自己则带着一众家丁站在这边。
后边城阳公主在马车内掀开帘子瞅了几眼,见到房俊安安稳稳坐在马上将所有达官显贵的气焰都死死压住,自家驸马却低眉顺眼的避让一旁,忍不住樱唇微涨,幽幽叹了口气。
同样是勋贵子弟,同样是当朝驸马,甚至自己这个嫡女的地位比高阳公主还高了一层呢,当年这两人亦是同样的惹是生非、纨绔不堪,结果今时今日的成就、地位却是这般天差地别,即便她性情淡泊,却也难掩失落……
附近原本硬气着的人群见到杜荷这般乖巧,甚至李勣的女婿都被当场拿下扣了一个“蓄意捣乱、阻挠圣驾”的罪名,这才醒悟房二即便功勋赫赫,可到底还是那个棒槌,谁敢跟他对着干绝没有好下场,赶紧老老实实听从兵卒指挥,避让道路两侧。
程咬金看着一群敢怒不敢言的达官显贵在房俊的威风之下瑟瑟发抖、畏如虎豹,心里忍不住大骂房俊混账,你自去得罪人便是,为何非得先将老子的名号报出来?
不当人子的混账……
站在这里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们看着房俊便心生忌惮,又有程咬金这个混世魔王一言不发沉着脸在后头,自然乖乖顺从兵卒指挥,男人、女眷分别避让官道两侧。杜怀恭被房俊当场拿下还不知要承受怎样的凌虐,然后还得扣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这些人心里直冒寒气,即便被兵卒们挥舞着马鞭牲口一般驱赶,也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叛乱虽然平息,但长安各方势力倾轧,又有陛下回归,局势之复杂前所未有,依然是多事之秋,任谁都得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否则一旦被卷入权力争斗之中,动辄削官罢爵、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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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驾停驻于驿馆院落之内,杨柳青青、小雨淅沥。
李二陛下并未下车,只是留在扯上稍作休息,简单用了午膳。车窗外细雨涟涟,清冷的空气自窗口吹入分外凉爽,李二陛下大马金刀的坐在坐垫上,甲胄早已脱去,一身常服敞开衣襟露出白皙赘肉横生的胸膛,以及一撮胸毛……
一碗冰水入喉,潮红的面庞露出舒爽的神色,李二陛下满足的长长吁出一口气。
王瘦石撩开车帘躬身入内,小声道:“启禀陛下,卢国公与越国公一道,各自带兵奔赴春明门下,将拥堵的道路予以疏导,只不过越国公嚣张跋扈,纵兵以马鞭驱赶人群,其中诸多皇亲国戚甚为羞辱,却畏其权势敢怒不敢言……”
李二陛下抬手打断他的话语,奇道:“你这般聒噪作甚?难不成因此便让朕降罪于房俊?”
王瘦石愣了愣,下意识道:“可越国公乃太子死忠,有他力保太子,陛下若想易储亦要颇多顾忌,何不趁机……”
“放肆!”
李二陛下怒叱一声,横眉立目,骂道:“人家房二领半支右屯卫转战数千里,先后击溃周边番邦强敌,力保西域寸土不失,此乃旷世罕有之殊勋,朕只有加官进爵、厚赏抚恤,焉能不见其功、只见其过?你以为朕是夏桀商纣那等昏聩的亡国之君?再者,你区区一个阉奴,谁给你的胆子在朕面前任意褒贬大臣?”
“普通!”
王瘦石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该死!”
心中惊惧,一贯倚仗李二陛下的宠信,不知不觉间居然忘了本分,似李二陛下这等雄主,焉能任由他一个阉人随意评论大臣?
李二陛下怒气未竭,抬脚将王瘦石喘翻在地尤不解恨,将车外禁卫叫进来把王瘦石拖出去鞭笞二十。
李承乾领着文臣武将淋着小雨候在驿馆之外,见到王瘦石被拖下御驾,扒掉下裳摁在地上抽鞭子,诸人心中非但没有感觉到奸贼受惩之快意,反而互视一眼,皆见到对方的忧心忡忡。
陛下这脾气有些过于暴躁了……
这并非说以往李二陛下便是温厚仁慈不会重惩臣子奴仆,但凡能够开创一番丰功伟业被称之为“雄主”的帝王,哪一个是好脾气的?男人没有点脾气很难有所成就,更何况是帝王呢。
但以往李二陛下却能控制情绪,做到赏罚分明,即便施以惩戒,亦能令人心服口服,绝不会这般光天化日之、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贴身之人施以鞭笞这等羞辱性极强的刑罚。
似房俊那等子侄辈还好一些,若是哪个大臣被这般当众扒掉裤子打一顿鞭子,回家之后大抵也只能上吊自尽了,没脸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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