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震撼失神之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既然李二陛下释放出驾崩之信息避不见人,李勣明知内情却配合行事对长安兵变视如不见,岂不是鼓励那些参预兵变却有心易储之人肆无忌惮的行事?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再也清楚不过……
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达官显贵们只在乎切身之利益,一旦利益受损,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之事只若等闲、屡见不鲜,对于李二陛下的崇仰之情不能掩盖自身利益得失,所以李二陛下“死而复生”的消息传来,第一时间思忖的便是自家利益的得失,以及在即将到来的朝堂剧变之中如何运做才能攫取更多利益,避免更多损失。
与此相反,而对于普通军民百姓、贩夫走卒来说,帝国高层的利益得失距离他们太远,不仅无法参预,甚至没法感受,所以当李二陛下“死而复生”的消息在长安城内开始扩散,这些人的表现更直接,也更纯粹!
随着消息的传播,长安城内各处里坊开始沸腾,无数百姓走出家门意欲走到街头甚至出城迎接圣驾,但各处里坊早已收到命令严谨百姓上街,更有东宫六率的兵马予以镇压,故而百姓们只能困于各自里坊之内,这股激动的情绪不能得到宣泄。
长安城内各级官府、衙门都敏锐的觉察到大大不妥,军民百姓压抑的狂喜与激动就好似装在木桶里的被点燃的火药,如今被陛下回返的激动情绪引燃,将释放处剧烈的火花与热度,但若是将木桶的盖子盖上,这股热烈的情绪无法释放,最终极有可能彻底爆裂。
但东宫的处置并没有问题,几十万居住于各处里坊的百姓一旦涌上街头,便会失去一切束缚,激动的人群会引发任何不可预知的情况,进而演变成一场席卷整个长安的骚乱。
这个时候,最怕的便是有人暗地里挑唆、怂恿激动的百姓,甚至认为的制造出一切突发情况用以引导百姓,彻底引爆这股情绪……
……
李君羡站在宏德坊内,看着面前院墙整洁、院内古树参天的济度尼寺,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中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身后,“百骑司”早已联合京兆府衙役将整个宏德坊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围起来,一支数百精锐组成的“突击队”也已集结完毕,只等他一声令下,便破门而入,冲入济度尼寺之内捉拿“人贩子”……
房陵公主府上的刘内侍落入“百骑司”手中,很快便在酷刑之下将事情始末交待得清清楚楚,但这些人组织严密、各司其职,刘内侍并不知这些人在长安城内的老巢以及主使者的身份。
“百骑司”只能按照其招供名单上的同伙逐一抓捕,然后就地审讯,一点一点的按图索骥、顺藤摸瓜,最终确定济度尼寺才是那些人在长安城隐藏的巢穴。
身后,一个校尉快步走来,低声道:“大统领,所有人都准备妥当,可随时入内抓捕。”
李君羡张了张嘴,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达强攻的命令。
他的确手握太子谕令,可以不顾一切在长安城内任何一处地方、抓捕任何人,但眼前这座由前隋秦王杨俊府邸改建的济度尼寺,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谁能想到当年背叛高祖皇帝的内侍们,现在居然就隐藏在高祖皇帝那些未曾诞下子嗣的嫔妃们带发修行的寺庙其中之一?
须知那些人可不仅仅是宫内的内侍,还有数量极为庞大的死士,这些死士藏匿于济度尼寺之中,整日里与那些妃嫔共处难免彼此接触,其间发生一些男欢女爱之事几乎是一定的,一旦自己将这里彻底掀翻,其中诸多难言之事曝光于众,将会引发什么样的舆论反响?
要知道高祖皇帝虽然死了,可他老人家一共生了二十几个儿子,这些亲王殿下如今大部分健在,且受到李二陛下的信任皆手握重权,可想而知自己捣毁济度尼寺之后舆论哗然,其父无数个小老婆的风流韵事流传出来,怕不是能生撕了自己……
那校尉似乎也知道自家长官的顾忌,小声提醒道:“凡是有利必有弊,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谁都不愿得罪那些个骄奢跋扈的亲王殿下们,但这个命令是太子下达的,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岂能临阵退缩?
李君羡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当即一咬牙,大手一挥:“冲进去,除去寺内尼子之外,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他如今已经彻底站在东宫这一边,但属实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何不借由眼前这座尼寺做一个投名状?反正太子殿下即将登基,自己这个“百骑司”大统领看来还有的坐,换了皇帝依旧还是帝王心腹,又何惧那些个亲王殿下?
再者说来,这伙人隐匿于长安城中已经不知多少年,潜伏太深,一旦有所动作必然难以防范,万一趁着朝中局势不稳之际搞出什么大事件,自己这个“百骑司”统领便是失察之罪,罪在不赦。
身后数百精锐早已整装待发,命令下达,立即箭步冲出,前边的人蹲在墙根下,后边的人顺势踩着同袍的肩膀窜上墙头,然后墙根的兵卒后退助跑,蹬着墙壁向上一窜,被墙头上的袍泽搭手拽上去,然后一同翻入院内。
数百训练有素的精锐作为先头部队自墙头翻入寺内,须臾大门洞开,更多的兵卒步履整齐的小跑着涌入门去,长矛、横刀、盾牌、弓弩,阵列严整层层递进,相互协同彼此拉开,犹如水银泻地一般向着寺内各处楼阁、殿宇冲去,俨然一场狭小地域之内发生的攻城战。
对方的死士的确悍勇,但训练之时便用来行刺、暗杀,单兵素质或许更强,但是对上这种军队协同作战的场面,以一当十也是百搭。
须臾,寺内便爆出惊呼、喝叱、惨叫,战况甚是激烈。
李君羡手摁腰刀站在寺门之外,身后有亲兵撑起雨伞,他将怀中济度尼寺的图纸掏出展开,不断聆听兵卒由寺内传出的信息,对照图纸指挥作战。
“报!前堂有尼子试图拦阻,被打昏之后放置一旁,部队已经冲入各处佛堂。”
“几处佛堂内发现可疑内侍,持刀对抗,已被斩杀!”
“后院几处精舍内有大量死士,正负隅顽抗,战斗激烈!”
李君羡知道兵贵神速,这些人在此经营许久,难免有暗道之类用以逃匿,此刻自己这边发动突袭,敌人仓促迎战自是手忙脚乱,万一战斗拖延给了敌人喘息之机,说不得就要逃掉一部分。
“必要之时以震天雷轰击,速战速决!”
李君羡咬牙下令,即便误伤寺内尼子也顾不得许多了。
而就在此时,李二陛下回京的消息已经逐渐在长安城内蔓延开,宏德坊附近几处里坊的百姓难抑狂喜之情,正在试图冲击坊卒,出城迎接陛下……
天唐锦绣 第两千三十六章 君王无情
细雨潇潇,古树参天,原本清静肃穆的尼寺之内杀声震天,尼子们惊叫乱窜,无数死士骤然遭遇突袭慌乱无序,死伤惨重。但毕竟训练有素,很快在付出极大代价之后稳住阵脚,试图接阵予以抵抗。
然而只是徒劳,“百骑司”虽然任务职责在于刺探、缉捕,但毕竟隶属于军队,平素皆以战阵之法加以操练,仅只是单兵作战的话死士们还有一些机会可以杀伤“百骑司”好手,但此刻两方对阵,登时被更加擅长协同作战的“百骑司”打得落花流水。
“百骑司”迅速以军镇对攻还以颜色,刀盾兵在前、长矛兵在后,最后则是弓弩手游走机动,或是远程压制或是射杀阻截,杀得死士溃不成军。
死士作战悍不畏死,却不是不会死……
李君羡站在寺门之外,不断听取寺内传出的战报,知道大局已定,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能否将这些死士一网打尽,不过即使有一二漏网之鱼,也并不能影响大局。
最麻烦的还是善后不好处置,毕竟这尼寺之中皆是高祖皇帝一部分无子女的妃嫔于此带发修行,如今不仅受到惊吓,一旦消息外泄更会引起舆论哗然,高祖皇帝颜面无存,那些个亲王殿下岂能饶得了他?
正自烦恼,有亲兵匆忙前来禀报:“大统领,城内多处里坊受到百姓冲击,形势不大对劲。”
李君羡蹙眉,想了想,问道:“城外可有最新消息传回?”
亲兵答道:“本来应该有的,但是京兆府封锁了多处街巷,怕是咱们的斥候的被耽搁了。”
李君羡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城外发生了大事?上一个斥候传回的信息乃是李勣已经下马跪地“恭迎圣驾”,这就意味着李勣已经放弃与东宫抗衡,做出了归附的姿态,此等情形之下还有谁能横生波折不成?
正在这时,斥候终于气喘吁吁的抵达,尚未到身前便从马背上翻下,疾跑几步,面色潮红,声调都已经变了:“陛下……陛下……陛下回来了!”
轰!
李君羡只觉得好似天降一道雷霆打在自己头顶,整个人头昏眼花、心跳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么可能?!
他揉了揉脸,好不容易缓过神,急声问道:“此事当真?”
那斥候也知道有些匪夷所思,忙道:“千真万确,陛下由‘玄甲铁骑’护送,已经见过太子殿下,如今正向春明门行来!卑职得了消息即刻回报,只不过如今城中各处都已经知晓,百姓们群情激动试图冲上街头迎接圣驾,京兆府的衙役不敢撤去各处里坊的封锁,所以卑职被阻拦耽搁了好一会儿……”
后边的话李君羡已经听不清了,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陛下没死,那我就要死了……
对于朝中绝大部分人来说,无论身处哪一方势力,无论局势如何变幻,对于自身性命来说都没有太多危险,就算太子登基,关陇那边的勋贵们也照样钟鸣鼎食,只不过手中权力被虢夺而已。
但他李君羡不一样!
“百骑司”不仅仅是李二陛下的卫戍部队,更是李二陛下赖以掌握朝局、大臣的利刃,知道太多宗室、皇族、大臣的秘辛。作为帝王的第一“心腹”,信任固然远超绝大多数臣子,可一旦局势有变,最先需要被“灭口”的也是他……
一旦陛下回京,才不会管什么太子乃帝国正朔有监国之责,更不会管什么关陇起事危及帝国社稷,只会在意他这个“帝王心腹”已经彻头彻尾投靠东宫,跟皇帝再不是一条心,岂能留他?
更被说眼前济度尼寺被夷为平地,不知多少高祖妃嫔遭受惊吓之后尚要面对流言蜚语,等那些高祖的儿子们闹腾起来,需要一个人出来背黑锅的时候,他李君羡岂不是完美人选?
想到这里,李君羡浑身冰冷。
他始终坚信对李二陛下是忠心耿耿的,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在李二陛下东征的那段日子里一直保持与东宫距离,努力做好一个“帝王鹰犬”的本分,不曾逾越半分。
可是陛下你驾崩了啊,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帝国接班人,难不成我还能自尽追随您而去?
李君羡觉得嘴里发苦,命运着实弄人……
“大统领,战斗接近尾声,寺内一共藏有大约百余名死士,已被击杀殆尽,很难留下活口。”
副将自寺内跑出,回禀战况。
李君羡这才缓过神,叹息一声知道眼下已经没有回头路,李二陛下是不会重新接纳他这个“叛徒”的,想要活命,就只能追随太子殿下一条道走到黑,至于太子是否自身难保,那就再另说吧……
眼下自然是要将职责所在之内的各项事务处置妥当。
他沉声道:“留下一队人马肃清残敌,有没有活口无所谓,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同时将寺内尼子安抚好,绝不允许出现兵卒凌虐尼子之事发生的,但凡有一例,你自裁谢罪!”
“喏!”
副将显然也知道这济度尼寺之内尼子的身份,郑重应诺,转身大步走入寺内。
李君羡又叫来一个校尉,吩咐道:“立即联络咱们在各处王公府邸的内线,任意一家若是意欲趁乱生事、挑拨怂恿那些百姓,试图搅乱局势,第一时间向吾报备,然后第一时间予以抓捕,无论对方是谁!”
眼下随着陛下回京的消息逐渐扩散,可以想见这些拥戴李二陛下的百姓军民将会是何等激动疯狂,一旦有人从中挑唆、怂恿,将会发生巨大的骚乱,而身负监国之责的太子,责无旁贷。
原本陛下回京太子的地位便已经岌岌可危,若是再有把柄递上去,太子的处境愈发危险……
“喏!”
校尉领命,飞奔而去。
李君羡瞅了一眼古树参天的济度尼寺,转身便走,对身边亲兵道:“马上召集人手,对城内各处里坊严密监视,同时通知京兆府与东宫六率,若有哪一处里坊的情况失去控制,立即派兵进驻,绝不能容许百姓冲出里坊涌到街巷之中!”
“喏!”
一道道命令下达,“百骑司”全体出动,联合京兆府、东宫六率将整个长安城都监控起来,一旦发生任何骚动,都会予以严厉打击。
*****
细雨迎面打来,李二陛下立在车辕之上非但未曾感到半分阴冷,反而面色潮红,体内的燥热并未完全发散,依旧心情浮躁。
他眯着眼睛,前后左右皆是最为忠心的“玄甲铁骑”护卫,再外围则是无数兵卒层层叠叠的簇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兴奋,对于他这位大唐皇帝重返京城报以最为热烈的反馈。
望着越来越近的春明门,那高大巍峨的城楼在李二陛下眼中生出几分亲切,却并无多少喜悦。
毕竟不顾名声向外释放自己“驾崩”之消息,最终却并未得到预想之结果,怎能不心生郁闷?
所以此刻即便面色如常、冷静肃穆,但心底的火气却犹如积攒的岩浆一般,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出来。
哼哼,李勣,房俊,李君羡……都给朕一个一个的等着!
王瘦石立在李二陛下身侧靠后,正好能够看见陛下侧脸,以他对陛下的了解,知道陛下此刻心中怕是早已怒火滔天,尤其是刚才太子率领东宫军队以及朝中文武大臣“恭迎圣驾”的模样,那些文臣武将、东宫兵卒即便是在眼见陛下“死而复生”之后,依旧以太子马首是瞻……
想了想,王瘦石微微往前挪了两步,贴近李二陛下,小声道:“启禀陛下,关陇起兵,意欲拥戴魏王、晋王其中之一扶立为储君,太子殿下为免叛军名正言顺的另立储君,故而将魏王、晋王两位殿下裹挟至右屯卫大营,所以关陇不得已拥立齐王为储君,最终功亏一篑。如今长安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各方势力争斗不休,右屯卫也并非安全之所,万一魏王亦或是晋王其中之一发生意外,实在是皇家不可承受之痛。”
李二陛下蹙眉,到了这步天地,何必背地里再告太子一状?
但是心念一转,悚然而惊!
这哪里是告太子的状?分明是点出太子的一处死穴。
为了怕魏王、晋王被关陇胁迫立为储君,对太子的合法地位造成威胁,所以太子撤出玄武门时将魏王、晋王一同带到右屯卫大营,既确保二王不为叛军残害,又能防止可以从身份上对储位造成威胁的两人受到叛军胁迫,这的确是稳妥的做法。
但假若二王其中一起或者其中之一暴卒于右屯卫大营之内,不仅太子难逃“屠戮手足”之死罪,房俊更是要背负“残害皇子”之大罪,凌迟处死亦不为过。
而李二陛下相信,以王瘦石多年之经营,右屯卫之中必有其眼线耳目,若是对二王予以投毒甚至暗杀,成事之几率甚大,困扰自己多时的难题,迎刃而解……
天唐锦绣 第两千三十七章 帝王心思
李二陛下怒叱:“二王皆乃朕之骨血,得上天之眷顾,乃天下至尊之血脉,焉能遭受屑小残害?汝若再诅咒吾子,绝不相饶!”
房俊那小子鬼得很,既然将二王迎入营中,岂能想不到会有人使出此等一石数鸟之毒计?必然严密防范确保二王之安全,王瘦石的内线甚至未必能接近二王,更遑论予以毒杀,成事之可能几乎没有。
见到王瘦石低眉垂眼、塌着肩膀的一副奴才相,李二陛下愈发来气,这岂不是妥妥的奸臣形象?身边又这样一个奸臣出谋划策,自己岂不是成了夏桀商纣那样的昏聩暴虐之主?
简直岂有此理。
王瘦石却有些委屈,他觉得此计甚妙,可惜陛下假装正经不予采纳,若自己之前想到此计,不经禀报私自行事,此刻怕是已经米已成炊,一举解决了陛下的诸般难处。
至于自己事后会否被凌迟处死、五马分尸之类,他却是全不在意,身为陛下鹰犬,在黑暗之中护佑陛下多年,他早已将自己视同腐肉,只要能够为陛下排忧解难,早死晚死有何足惧?
不过李二陛下已经表态,他急忙说道:“陛下教训得是,是老奴口不择言,罪该万死。”
李二陛下这才哼了一声,警告道:“此等言语再也休提,若让朕自别处听到,定扒了你的皮!”
王瘦石躬身,脑袋几乎垂到脚面上,诚惶诚恐:“奴婢该死!”
他明白李二陛下为何如此慎重之警告,当下长安局势不稳,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未必就没有同他一样的想法,将主意打到身在右屯卫的两位殿下身上。若他今日之谏言传出,明日恰好有人对二位殿下下手,李二陛下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以父残子”之嫌疑。
毕竟谁知道李二陛下到底是否听取了他的谏言?
……
春明门高大的门楼在阴暗的天色之下愈发显得雄壮巍峨,高耸的城楼好似直直的插入阴云之中顶天立地,李二陛下眯着眼睛,心潮起伏澎湃。
去岁开春之时,几十万大军自此拔营东征,声势浩荡震撼寰宇,自己这个皇帝更是御驾亲征,倾举国之力誓要荡平辽东、覆亡高句丽。其中自有剪除边疆隐患、剿灭强敌之意,但亦有向隋炀帝示威之心。
想当年隋炀帝文治武功赫赫声威,俨然一代雄主,甚至连其父文帝统一天下的光芒都被掩盖,尽起水陆大军将近百万誓师东征,结果屡次不克,不仅拖垮了盛极一时的大隋国力,更使得国内各方势力倾轧,烽烟处处匪盗丛生,直至诺大帝国轰然间土崩瓦解。
如今李唐承袭大隋江山,更秉承其志,若他李二能一举覆亡高句丽,文治武功皆可远迈隋炀帝,更能征服辽东这块有史以来从未真正纳入汉家半途之土地,将来未必没有机会超越秦皇汉武,成就千古一帝之宏图霸业!
只可惜雄心万丈,最终却功亏一篑,平穰城下血战连连,始终未能破城而入,自己坠马负伤更使得士气低迷,不得不含恨结束东征,铩羽而归。
孰料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水师在苏定方的指挥之下居然一举破城,几日间便彻底攻占平穰城,渊盖苏文自尽,高句丽覆灭……
这算什么?!他堂堂帝王御驾亲征,倾举国之力未能攻克平穰城,结果区区一支水师完成了几十万军队未能完成之功业……这让当初默许各方势力将房俊及其嫡系部队排挤出东征序列之外的李二陛下情何以堪?
若换了厚颜无耻之辈,或许腆着脸随水师入城,将破城灭国之战果占为己有,毕竟若没有几十万大军自辽东一路打到平穰城下,哪有水师这一哆嗦?等到昭告天下,这桩功勋便实打实记在他李二陛下头上。
可李二陛下不一样,他这辈子干了太多招认口诛笔伐之事,什么杀兄弑弟,什么逼父退位,什么抢占兄嫂弟媳……年青的时候坚信成王败寇,对此不屑一顾,但随着年纪增涨地位稳固,却是愈发在乎脸面,尤其是将来史书之上对他的评价……
再加上骤然遭遇投毒之事,一怒之下干脆任由水师在辽东折腾,自己诈伤装死,潜返长安准备一举将国内沉疴顽疾一并解决……
然而无数谋划,拼上了自己一世英名,最终却依旧未竟全功。
一想到这里,李二陛下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车驾后方正与太子并骑而行的李勣,忍不住暗暗咬牙,心火陡升。
何曾想过这个他最信任且一直牢牢掌控在手中之人,居然在最后关头违逆他的意志?
前方,两支各数十人的骑兵疾驰而来,至百步之外勒马站定,马上骑兵皆翻身下马,一南一北单膝跪在官道两侧,待到马车驶过,南边为首之人大声道:“微臣恭迎陛下回京!”
李二陛下站在扯上居高临下看去,见是程咬金,心中冷哼一声,随意摆摆手。
贞观勋臣之中,或多或少对于储君之归属皆有几分倾向,或是拥护太子,或是属意魏王,或是看好晋王,立场难免有失偏颇。唯有程咬金一直不沾储位之事,对太子奉行君臣之礼,对魏、晋二王亦以礼相待,立场持中,不偏不倚,曾被他赞为文武群臣之典范——既然身为人臣,自当一心效忠帝王,何必去掺合储位之归属?他这个皇帝春秋鼎盛,又不是七老八十时日无多,一个个争着抢着为未来的帝王效力,将他李二置于何地?
然而听闻自己“死讯”,立场最为中立的程咬金也忍不住蹚了这趟浑水……
左边一队人则大声道:“末将高侃,恭迎陛下!”
李二陛下看了地上单膝跪地的高侃一眼,又抬眼向春明门北侧右屯卫严整真容看去,愈发唏嘘不已。
他知道右屯卫战力很强,当年兵出白道、覆亡薛延陀可谓举世震惊,使人皆赞誉房俊之功勋堪比李靖,但李二陛下知道如论兵法谋略,房俊差了李靖何止千里万里?之所以横行漠北如入无人之境,最重要还是装备了大量的火器的右屯卫战力强悍。
但李二陛下也从未想过右屯卫居然会强横到如此地步,半支跟着房俊远征西域,一路势如破竹,面对突厥、吐谷浑、大食等天下强军所向披靡、未尝一败;半支由眼前的高侃率领,将玄武门守得固若金汤,连续挫败柴哲威的左屯卫与李元景的皇族军队,与十倍于己的关陇军队鏖战数场,连战连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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