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十三章 稳定宗室
李治想了想,很是苦恼:“正如您所言,河间郡王对父皇忠心耿耿,自身对于储位归属并不会太多意见,大抵父皇选择谁,他便支持谁但河间郡王与房俊交情匪浅, 两人有很多生意往来、利益羁绊,甚至就连垄断了大唐海船建造的江南船厂都是两人共有,所以一定会受到房俊的影响,而房俊又与魏王交好这会否使得河间郡王偏向于魏王?”
萧瑀蹙眉不语,心中也有些没底。
李孝恭的确死忠于陛下,无论陛下立谁为储都会坚决拥护;但是以李孝恭在宗室之内的威望与影响力,李二陛下也一定会重视李孝恭的意见。
在储位尚未定论之前, 李孝恭的确拥有左右李二陛下之能力
*****
濛濛细雨飘飘洒洒,关中各地百姓经由京兆府等衙门及时救助之后刚刚稳定下来,便赶紧开垦田地,冒雨在田里耕种。
似稻子、玉米这样的作物已经来不及,但好歹还能种下一些土豆、花生等等作物赶在入秋之前收获一些,然后还能播种一季冬小麦,再搭配朝廷赈济的粮食勉强过冬。若是再晚个把月,怕是整个关中今年都将颗粒无收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冒雨渡过临时搭建的中渭桥,围在当中的马车上车窗挑开,一脸疲倦的李孝恭望着官道两侧田地当中忙碌的人们,以及那被骑兵铁骑踩踏一片狼藉坑坑洼洼尚未复原的道路,不由得忧心忡忡。
一场兵谏,几乎将整个关中席卷其中,任是如此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的京畿之地,依旧难以恢复,由此可见眼下局势会是何等急迫
而当初房俊率军数千里驰援东宫,与兵力十倍于己的关陇军队大战数场最终逆转获胜, 更是令他震撼。
江山代有人才出,此乃定律,然而年轻将领如此迅速的成长速度依旧令他这位沙场宿将、宗室第一统帅感受到巨大压力。
推陈出新、优胜劣汰,不知何时他们这些贞观勋臣便要彻底让出主导地位,朝堂形势将会由年青人所掌控
车队一路不停,径直由临时搭建的中渭桥渡过渭水,横穿长安北部的平坦地域抵达金光门外。跟随左右的骑兵有人策骑上前,将一枚河间郡王府的印信递给守城兵卒,后者验看无误,赶紧双手奉还,率领同僚退往一旁,躬身目送车队驶入城门。
微雨之中,车队入城,直抵承天门外停驻。
李孝恭从马车上下来,亲兵撑起伞遮住雨丝,他抬头看着即便下雨依旧未停正在重建之中的承天门,心底感慨。
此番出镇河西固然险阻重重、差一点出师未捷,孰料长安城更是波澜壮阔、生死一线,尤其房俊先以半支右屯卫出镇河西击溃吐谷浑积攒多年的数万精骑,继而连续挫败突厥、大食人的埋伏,然后直入西域对垒二十万大食军队, 一战获胜,将入寇之番贼彻底击溃。
此后未及休整,又一路驰援数千里,从西域杀回长安,击败十倍于己之关陇军队,擎天保驾、匡扶社稷
经此一战,房俊在军中的资历虽然不如他李孝恭,但威望却丝毫不差,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新生代第一人,无人可以撼动其地位。
再加上其麾下苏定方、薛仁贵、刘仁轨等等一干忠心耿耿的将校部属,已然构筑成雄踞一方的根基,俨然军方大佬之一。
但是这个时候李二陛下却一意孤行要废黜其全力支持的东宫太子
李孝恭叹口气,忧心忡忡,扭头对身边部曲道:“将东西都运回府里,将本王回京的消息告知,待本王觐见陛下之后,再回府团聚。”
“喏!”
部曲应命,带着车队离去返回府邸,留下二十余骑护卫。
李孝恭这才至承天门下,守门校尉不敢怠慢,赶紧入宫通禀,片刻之后回转,陛下召见
入宫之后,入目之处皆是用雨布遮挡的各式建材、木料、砖石,几乎每一处宫阙殿宇皆有着大战之后的残破痕迹,可见当初太极宫内的恶战是何等激烈残酷,几乎将这大唐腹心之地毁于一旦。
到了武德殿外,内侍入内通禀,须臾回还,躬身请李孝恭入内。
今日阴雨,殿内光线有些昏暗,君臣见礼之后,李二陛下起身,带着李孝恭来到偏殿靠窗的地席上,命内侍奉上香茗之后斥退,只余下君臣对坐。
李二陛下拈着茶杯喝了口茶水,看着李孝恭道:“朕将你调回长安,可知为何?”
李孝恭没有装糊涂,颔首道:“能够猜测一二,还请殿下明示。”
李二陛下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沉声道:“眼下局势紧张,各方势力勾心斗角,不排除会有冲突发生。朕要你坐镇京师,帮朕稳住宗室,无论任何情况之下,宗室都必须团结一致,不能违逆朕之意愿。”
谷柧
军队乃是镇国神器,但稳定军队的前提,却必须是稳定宗室。
未到最后一刻,永远无法得知某一位宗室与某一支军队有着怎样密切的联系
李孝恭起身,单膝跪地,如以往追随李二陛下南征北战之时一样施行军礼,语气铿锵、神情坚毅:“臣誓死效忠陛下,竭尽全力维系宗室稳定,若有差池,愿请死罪!”
“诶,何必如此?快快起来。”
李二陛下和颜悦色将李孝恭搀扶起来,拉着他的手再度入座,亲手给其斟茶
按说,以李孝恭的威望、功勋以及地位,大宗正的位置非他莫属。出于制衡、分化之目的,当年即位之后将大宗正的官职授予韩王李元嘉,但是现在到了紧要时候,还得是李孝恭坐镇,才能让他这个皇帝彻底放心。
相比之下,韩王还是过于仁善随和了一些,危急时刻,不够杀伐果断
两人呷着茶水,李二陛下笑着谈及以往身在军中南征北战的往事,唏嘘之中自有无限自豪,引得李孝恭也放下君臣之别,时不时附和两声。
半晌,李二陛下才放下茶杯,似随意问道:“对于储位归属,你怎么看?”
李孝恭瞬间警觉,忙道:“陛下口含天宪、乾纲独断,无论任何决断,微臣肝脑涂地、坚决支持。”
立储这种事固然意味着权力之更迭,很容易从中攫取巨大利益,但也隐藏着数不尽的凶险,动辄大祸临头。
他这個郡王之爵已经到了尽头,既非皇帝一母同胞、更非皇子,难道还能觊觎更进一步的亲王爵位?
爵位上,他升无可升;功勋上,早已功高盖主。
若是仍不知满足希冀攫取更多,那才是取死之道
所以易储之事他早已打定主意,李二陛下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一心一意跟着陛下的心意行事,绝不能三心两意、心怀觊觎。
李二陛下摇头叹气,道:“你呀你,当年身为统帅之时亦是杀伐决断、一往无前,这些年韬光养晦之意朕也理解,可怎地变得这般畏首畏尾?当下朝堂、宗室,若说尚有一人能让朕完全信任,非你莫属,故而不必这般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似李孝恭这般身份尊贵、功勋卓著的老臣,早已无欲无求,才是他眼下最能够信任的对象。
李孝恭恭声道:“易储虽是国事,可也是家事,陛下自己拿主意就好,旁人不便置喙。”
李二陛下婆娑着茶杯,无奈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抉择,着实难以两全其美。”
李孝恭不搭话,心里却有些腹诽。
什么叫“手心手背都是肉”,魏王、晋王是您的儿子,难道太子就不是?您此刻只想着如何在魏王、晋王当中则选其一,可是为何就不想想一旦太子被废,将会面临何等处境?
当然,他也明白身为帝王、国家领袖,所思考的不仅仅是父子之情、血脉之恩,更应当以帝国利益为重,私人情感只能放在一边。陛下既然不看好太子将来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将贞观盛世延续下去,易储也是迫不得已
总之一句话,陛下怎么吩咐,自己便怎么做,绝对不在易储当中有任何想法与动作。
李二陛下看着李孝恭低眉垂眼一声不吭,显然不准备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只能无奈摇头。
他现在是真的发愁,颇有些取舍两难。
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山东、江南两地门阀与晋王不清不楚,一旦彻底站在晋王那边,魏王想与其争夺、对抗便只能依靠原东宫属官,而形成这样局面的结果,要么太子暴卒,东宫派系群龙无首,要么太子隐于魏王身后,等到魏王即位的那一天,立生波澜。
相反,若晋王为储,江南、山东两地门阀成为将来朝堂的稳定基石,保障皇权可以平稳过渡,尽量减少因皇权更迭带来的内耗。
故而,眼下立晋王为储或许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但魏王年长,于宗室、朝堂乃至于民间皆有一定威望,陡然“废长立幼”,又岂能顺遂?
君臣沉默良久。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十四章 君王之妒
君臣沉默良久,李孝恭才说道:“噶尔家族如今已成一大隐患,禄东赞在吐蕃国内遭受松赞干布的打压与排挤,不得已全族徙往青海湖,与吐谷浑相互牵制,沦为吐蕃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孰料禄东赞极有魄力, 居然趁着房俊于大斗拔谷击溃吐谷浑主力之际,一举将其连根拔起,彻底占据青海湖地域眼下,噶尔家族俨然是吐蕃的心腹大患。”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继而看着李二陛下续道:“显然,噶尔家族在面对逻些城巨大压力的情况下,已经得到房俊乃至于整个东宫的支持, 所以才有禄东赞三子赞婆此番率领胡骑奔赴长安驰援东宫之举此事陛下必须慎重对待。”
话说一半,并未点明主旨, 但李孝恭相信以李二陛下之战略眼光,自然明白他的担忧是什么。
一旦局势复杂、太子生死遭遇威胁,很可能在部属拥趸护卫之下逃离长安、退往河西,到时候据河西之地势、拢西域之精兵,再有噶尔家族的数万胡骑作为支援,很有可能导致太子占据河西之外的土地,与中枢相持不下。
足以另立一国,在十年之内与中枢分庭抗礼。
帝国崩裂、内战将起。
若帝国陷入此等危局,轻则贞观以来二十年休养生聚毁于一旦,重则天下烽烟四起,再现隋末之乱世。
李孝恭并无任何偏向,只是向李二陛下指明了易储之后有可能出现的局面:“不仅如此,一旦太子向西撤离长安,房俊必然依附其后, 如今纵横七海的水师也极有可能不听中枢之命令,据海外番地而自立, 甚至袭扰沿海最甚之处, 水师战船自江、河等处入海口溯流而上直入江南、山东等腹心之地,则背腹受敌。”
说完,李孝恭微微低头,再不言语。
今时今日,东宫的势力早已不可小觑,不仅仅是关中一战表现优异的东宫六率、右屯卫,即便是驻扎海外的水师,也随时会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东宫六率与右屯卫还有可能予以歼灭,但中枢对水师如何防备?
李二陛下面沉似水,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甚至比李孝恭想得更深一层——一旦水师反叛,不仅仅是袭扰沿海一击黄河长安沿岸重镇,更会彻底断绝大唐的海贸。
如今江南、山东两地门阀大肆海贸,攫取了无穷无尽的利益,一旦这份利益受损,岂会甘心受之?
要么与水师沆瀣一气,内外勾结断绝大唐自海贸所能收取的税赋,要么干脆在朝堂上与中枢明目张胆的对着干
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到时候谁坐在皇位之上,面对此等局面, 只怕都束手无策,动辄激起兵变,内战、内乱频仍,直至中枢倾颓。
搞不好还能被太子杀回长安,重夺皇位
他也明白李孝恭的意思:易储不是不可以,但所产生的后果有可能极其严重
到底是否值得?
茶水已凉,李孝恭将茶壶里的水倒掉,投入茶叶,拿起一旁炉子上的水壶注入开水,茶香瞬间溢出,给茶几上的茶杯再度斟满茶水。
李二陛下婆娑着茶杯,缓缓道:“你所担忧之事,朕亦曾思量,但朕认定房俊不会如此。这厮口口声声乃朕之忠臣,但以朕观其往昔之所为,其忠于帝国之心更甚于忠于朕这个皇帝,此人心中博爱、胸襟宽广,从不因一己之私利而损害帝国利益,必不会一手导致帝国崩乱、社稷倾颓,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这也正是他对房俊不满的地方。
身为帝王,上天之子,自当人世间一切皆臣服于脚下,朕即天下、天下即朕,至于王朝是大隋还是大唐无关紧要,只有朕是这天下主宰。
一个臣子忠于天下远胜于忠于他这个帝王,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既然“朕即天下、天下即朕”,所以他也只能时常忍耐,不欲以此来贬斥功臣,凸显心胸狭隘、气量浮浅
但他信任房俊是一个胸怀天下、博爱无私之人。
算得上当世人杰
李孝恭不料陛下居然对房俊如此推崇、信任,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说得多了反倒显得他搬弄是非。
顿了顿,说道:“陛下放心,微臣定然稳固宗室,竭尽全力支持陛下。”
李二陛下颔首:“正和朕意。”
*****
谷輷
细雨潇潇,夜幕沉沉。
已然是三更时分,小雨未竭、烛光映照,宗正寺衙门内人影幢幢,时不时有衣着华美的宗室子弟乘车来到门前,下车之后便有人接引入院内,仆人车驾则被带往不远处的马厩。
院内,数十兵卒皆穿斗笠蓑衣,手摁腰刀沿着院落警戒,杀气腾腾。
一众宗室子弟惊疑不定,想退也退不了,只能心情忐忑的来到正堂,见到一身戎装的李孝恭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不少勋戚两侧落座,愈发吓得心惊胆战、两股酸软。
这位河间郡王奉命镇守西域,眼下却神不知鬼不觉骤然返回长安,一上来便是这般压迫感十足的召集宗室于宗正寺内相会,显然局势有变。
遥想关陇兵谏消弭未久,依然令人心有余悸,该不会是又一次天崩地裂、腥风血雨吧?
李孝恭坐在首位,望着身边神色不大自然的韩王李元嘉,笑道:“愚兄夤夜相召,弟妹该不会为此大发雌威吧?哈哈,若当真如此,那往后愚兄可不敢登你家门了。”
旁边徐王李元礼、彭王李元则、郑王李元懿等亲王,李孝同、李孝界、李道玄、李道明等一干郡公也都附和笑着。
韩王殿下“惧内”之命,天下皆知,宗室兄弟之间时常引为笑谈。
李元嘉心里腹诽,目光在一群起哄的脸上带笑:“兄长此言若是传扬出去,难免有诋毁贱内之意,本王倒也罢了,素来敬佩兄长自是不敢多言,可若是传到越国公耳朵里,那厮犯起浑来,可着实令人头疼。”
李孝恭抚掌大笑:“旁人怕那棒槌,为兄岂会怕他?敢在为兄面前聒噪,定要与他一饮三百杯,论個雌雄短长!”
方才起哄的亲王、郡王们,则笑容一僵,面色讪讪。
这年头,女子出嫁在夫家地位如何,很大程度上在于娘家的权势与重视程度,韩王妃之所以在韩王府内一手遮天、骄奢跋扈,压得韩王连纳妾都不敢,正是在于房二那厮对自家姐姐无比宠溺,为了给姐姐出气连“马踏韩王府”吓得韩王不敢回家这种事都做得出。
这若是听说有人拿韩王妃说笑,岂能善罢甘休?
河间郡王与房俊交情莫逆,房俊自是不敢如何,可在座这些人却是心中忐忑,唯恐惹怒房俊,招祸上身,到时候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坐在一侧存在感不高的李道宗微笑道:“这话也不能让房二听见,那厮有时候人来疯,拼了命跟兄长斗酒,只怕兄长也难操胜券。”
李孝恭捋着胡须,深以为然,环视左右道:“此言若是出现在房俊耳中,惹得他不管不顾与我斗酒,我绝不甘休。”
宗室诸王面面相觑,这话怎地听着那么不对味儿?
今日怕是“鸿门宴”呀
李元嘉也不愿深谈,说到底“惧内”不是一件可以骄傲的事儿,遂岔开话题:“怎地魏王、晋王以及诸位殿下都未到?我派人去催一催。”
殿内李唐皇室济济一堂,有身份的人坐在这里,另有数十人不够资格,只能在一旁偏殿敬候,等这边有什么决议过去知会一声即可。
但李二陛下诸位皇子却一个不见
李孝恭摆手道:“不必,我并未通知几位皇子人大概到齐了吧?我有几句肺腑之言,与诸位面前一吐为快。”
众人正襟危坐,露出倾听的神色。
想当年,李孝恭作为李二陛下之下宗室第一名帅,南征西讨打下大唐半壁江山,几乎所有宗室子弟都曾在其麾下作战,听从号令、奋勇争先,所以此刻李孝恭坐在那里不苟言笑,气势便足以压服在场一众宗室子弟。
李孝恭环视一周,方正的脸庞满是威严,缓缓道:“吾陇西李氏自上古以来便是名门望族,数百年来屹立于名门世家之列,钟鸣鼎食、誉满天下。然则高祖皇帝晋阳起兵,逐鹿神州君临天下,这才递进至天下一等,终生仰望!开国之战距今尚不算远,诸位以及家中父兄想必都曾为了帝国浴血奋战,帝国今时今日之繁荣昌盛,皆是吾陇西李氏子弟之鲜血浇灌!故而,无论如何,谁敢将吾等鲜血性命所铸造之帝国陷入崩颓,皆乃吾等死敌!”
语气铿锵,气势激昂!
事实正是如此,开国将近三十年,在座不少人都曾在刀枪剑戟之中浴血拼杀,与天下各路反王殊死奋战,这才打下这锦绣河山,铸就不世功勋,得以尊崇无上、荣华富贵,并且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与国同休。
谁敢颠覆大唐之统治,谁敢掀动大唐之社稷,便是在座宗室子弟的死敌,不共戴天。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十五章 积蓄发力
李孝恭大马金刀占据主位,连大宗正都退居一侧,此刻面目含威、杀气腾腾,一双虎目自一众宗室子弟脸上一一扫过,目光有若实质,殿内鸦雀无声,任谁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山岳一般袭来。
谁也不是傻子,明白李孝恭此刻既然放弃西域返回长安,且未等归家便将宗室召集至这宗正寺,摆明了是奉召而行,就为了压制他们这些皇亲国戚不要乱来。
显然,陛下易储之行已经到了紧要关头,随时都能颁发废黜之诏书,而后另立新储……
储位更迭,意味着大唐政局即将迈入一个暂新的时代,政权格局由此而改写。
但凡不愿随波逐流、混吃等死,谁不想在这样一个风波跌宕旳时候谋求更进一步,亦或敛取更多权力,为自己、为子孙挣一个光彩荣耀、荣华富贵?
固然都是宗室子弟,可亦有亲疏远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不能借助从龙之功自一众叔伯兄弟当中脱颖而出,过个三五十年谁知道自己这一支能否依旧荣宠不衰?
原本指望着在易储当中动些脑筋、耍些手段者不在少数,甚至许多人已经未雨绸缪、踏出一步。
但是此刻面对李孝恭的压力,没人敢造次……
李元嘉身为大宗正,宗室名义上的最高官职,此刻自然不能任由冷场,略作沉吟之后斟酌着道:“吾等皆乃皇室宗亲,帝国繁盛与否关乎切身利益子孙福泽,自然愿以死护卫帝国、忠于陛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陛下一道旨意,吾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在宗室之内的威望、功勋皆不如李孝恭,但之所以李二陛下任命他为大宗正,处置宗室一切事宜,看重的是他处事圆滑却又能坚守底线的性格,与宗室之内近支远房都关系密切、来往频繁。
自然也清楚可不仅仅一个李元景心怀异志,其余人即便不敢明目张胆的谋逆,但是在易储这件事上动的心思可不少。
有些人尚在绸缪计算的阶段,有些人干脆已经付诸实施……
而陛下不顾西域之安危将李孝恭调回镇压宗室,可见对于内部稳定极为重视,且以陛下以往刚烈之性格、如今暴躁之心绪,一旦有人背着他依旧插手易储之事,必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叔伯?
兄弟?
皇权面前,一切皆是虚无,为了朝局稳定、储位稳固,所有一切都可放弃。
作为大宗正,自是不愿见到皇族内部争斗杀戮、血流漂杵,可也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是表个态、提个醒,其余根本无法左右,难免忧心忡忡……
众人也都回过神,赶紧七嘴八舌的表忠心,言语之中一片热血忠诚、赤胆忠心。
各自的小心思也难免都收起来,暗暗绸缪往后的动作千万不能触及陛下的底线。
陛下爱惜名声、自珍羽毛,可是素来“自污”的李孝恭可没那么些顾忌,一旦下手,必然毫不留情……
*****
长安城内各方利益纠葛,局势错综复杂,彼此之间时而对手、时而盟友,自然没有什么秘密能够长久保持。
李孝恭秘密返回长安第一时间便在宗正寺召集宗室子弟予以施压的消息在天亮之前便长了翅膀一般飞往各处朱门红墙的府邸,自是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但凡有一丝半点政治嗅觉,都知道李二陛下已经下定决心,易储诏书随时都可能颁发。
而李孝恭的强力压制,又让各方投鼠忌器,不敢在这个关键时刻轻举妄动,只能按捺住心底对于权势的迫切,默默关注着局势的变化。
……
有些人可以静观其变,但有些人不行,关键时刻若是不能掌握主动,将会在这场权力更迭之中失去先机。
晋王李治在府中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如坐针毡却又不敢去见萧瑀,好不容易挨到晌午,有家仆入内奉上一封书信,说是宋国公派人送来。李治急忙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寥寥几字正是萧瑀笔迹,约他午夜时分于樊川牛头寺相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