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殿上诸人沉默相对。
按说,陛下骤然晕厥,显然身体问题极大,醒不过来的可能的确是存在的。这个时候对储位志在必得的晋王殿下故意向太子隐瞒消息,一旦陛下出现意外之后开始争储,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种事除非是太子或晋王任何争储一方的死党,旁人即便站队,也不可能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太过忌讳……
房俊摇头,道:“微臣没这么说,殿下自然兄友弟恭、光风霁月,但麾下难免有些人隐私龌蹉、曲意逢迎,暗地里以下作之手段逐天下之宝器。倒也说不上对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长此以往,必将殿下之名声玷污得一塌糊涂,还望殿下时刻警醒,勿要被奸佞所乘,致使一世英名尽丧。”
这话打击面太大,包括萧瑀在内几乎所有支持晋王的人都面色难看。
任谁也不想背负一个奸佞之名日后被载入史册之中……
李治心中怒火愈炽,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退缩半步,必须替麾下拥趸张目,否则对于自己威望之打击甚大。
正欲反唇相讥,忽然内侍总管王德自外头快步而入:“太子殿下到了!”
随即,一身常服、面容焦急的李承乾随即进入,先是目光张望一圈,继而颤声道:“父皇眼下状况如何?”
殿内众人齐齐起身,见礼。
李承乾忙回礼:“诸位不必多礼。”
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李泰、李治身边,握住两个弟弟的手,目光之中满是焦急:“父皇怎样了?”
李治瞬间红了眼圈,哽噎道:“御医正在内堂诊治,但尚未苏醒……”
李泰也道:“情况紧急,待御医出来之后才知。”
李承乾闻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众人好一顿劝慰,方才止住眼泪与李泰、李治坐在椅子上,神情依旧悲戚焦急……
萧瑀顿了顿,问道:“殿下于大慈恩寺内为文德皇后祈福,按理距离太极宫并不远,为何更远的魏王殿下已经到了好一会儿,殿下却晚了一步?可是有人故意拖延时间前去通知?若是如此,当治其死罪!”
殿内众人目光复杂,这话听上去好像呼应方才房俊之言,怀疑晋王故意拖延消息不予告知,但更深一层,却是故意点出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经不是当初受命监国之时的皇储,已然淡出帝国权力核心之外,连陛下晕厥这等天大之事,都是后知后觉……
这对于太子声望之打击尤其巨大。
至于晋王也有拖延通知消息之嫌疑……实在是太多借口可以转圜遮掩了。
果不其然,萧瑀话声刚落,李治已经气愤道:“必然是王瘦石这个阉竖暗藏机心、狗胆包天,故意拖延通知太子哥哥,简直该死!太子哥哥放心,待到父皇醒来,吾定然向父皇狠狠告他一状,决不轻饶!”
几位大臣扯了扯嘴角,目光有些玩味。
才发现素来温润和善的晋王殿下居然也是一个腹黑……若是连王瘦石这样陛下身边的内侍都故意给太子使坏,岂不更说明太子地位骤减、愈发比不得晋王?
这个时候,大家目光反倒聚集到李泰身上,相对于晋王才思敏捷、咄咄逼人,太子身负大义、皇储之名,这位素来名声响亮的魏王殿下显得过于沉寂,好似完全落后……
然而李泰又岂是省油的灯?
面对两个兄弟唇枪舌剑、相持不下,他一言不发,满脸悲戚的扭头看着内堂门口,直到看见有人自内堂出来,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先是悲呼一声“父皇”,待到看清乃是几名御医,忙上前握住御医的手,焦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几位御医,父皇如何了?”
殿内众人急忙起身围拢过去,一迭声询问,但已经被魏王抢了先,显得所有人都以魏王为主……
被魏王握住手的老御医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虽然一脸疲累,但似乎感受到魏王殿下孝心,温言道:“殿下毋须担忧,陛下只是积劳成疾、损及根元,故而一时血脉不畅、经络受阻,故而晕厥,现在已经醒来,往后只需用心调养,并无大碍……”
然而他话音未落,但听的魏王身后响起一声悲呼“父皇!”,只见晋王殿下身姿矫健一个箭步便窜进内堂,吓了几个御医一大跳。
老御医感慨道:“几位殿下当真是孝心至诚,天可怜见!”
天唐锦绣 第三千二十三章 局势紧张
内堂有些昏暗,诺大一副龙床上李二陛下横卧不醒,盖着一块薄薄的毯子,此刻已经苏醒过来,杨妃、韦妃等几位地位极高的妃嫔坐在床边默默垂泪,虽然担忧至极,却不敢哭出声来。
皇帝之生死,于朝中意味着皇权更迭、权力倾覆,有人上,有人下,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但是对于这些依附于皇帝而生的妃嫔们来说,却是截然不同之人生。
即便宫内妃嫔无数,皇帝喜新厌旧可能很多人多年未曾临幸,但只要皇帝在,她们便是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可一旦皇帝薨逝,她们便成为最不幸的女人,固然不至于如上古那般殉葬,也是佛寺之中削发修行,终生不可见家人亲朋……
李治脚步敏捷,第一个窜到床边,见到李二陛下正缓缓睁开眼睛,无甚神采的模样,顿时悲怮的喊了一声“父皇”,便伏在床边,紧紧握住李二陛下一只手掌,嚎啕大哭。
哭声之悲怮,情绪之哀戚,可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李泰反应不及,落后一步,也跪在床前泪水长流。
李承乾腿脚不便,落于最后,显示孝心的最佳机会已经失去,若学两位兄弟那般只能如邯郸学步一般令人耻笑,遂走到床前,先擦了一把流出的眼泪,继而温声问道:“朝中一切如常,父皇毋须担忧。”
太子与亲王是不同的,亲王可以怮哭悲伤、彩衣娱亲,但太子不行,身为国之储君,自当在帝王出现状况的时候挺身而出、砥柱中流。
即便他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紧赶慢赶来到太极宫,正事儿什么也没来得及干……
李二陛下自晕厥之中醒来,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眼眸半开半阖,还一会儿才恢复过来,看了看身边几个嫡子,目光再到后边一众子嗣、兄弟、大臣们身上,并未说话,只是长长吁出一口气,又将眼睛阖上。
一旁御医急忙上前,又是号脉又是查看,半晌之后对众人道:“陛下虽然醒来,但神智尚弱,不能理事,还请诸位出去等待,让陛下好生歇一歇。”
众人自是不敢耽搁陛下休息,闻言赶紧退出内堂。
待到出去之后,诸人各自入座,相视之间,却皆可见对方暗暗松了口气的模样……
陛下春秋鼎盛,谁能料到忽然晕厥,龙体有恙?虽然储位之争如火如荼,但摄于李二陛下之龙威,任意一方都在规则之内拼尽全力,未敢越雷池半步。即便晋王一方有程咬金支持,但也从未奢望倚仗军队在争储道路当中奇兵突起。
这是底线,无人敢逾越。
如此,便形成晋王占得先机却并未板上钉钉的格局,若李二陛下骤然离世,兵权混乱之下局势将会愈发浑沌,储位之争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各方参加却谁也没有必胜把握的混战。
那是任何一方都不愿见到的场面……
但是自今而后,军权之争夺却要尽早进行,谨防今日之事再度发生,一旦陛下骤然之间出现不忍言之事,各方都会想方设法争取在最快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定鼎大局。
……
房俊与李承乾聚在一处,前者看了看周围没有人靠近,附耳对李承乾道:“微臣已经派人前去通知卫公全军戒备,同时让人前往东宫戒严,一旦有突发事件,则太子妃与世子可从密道迅速出京赶赴军营,确保万无一失。”
李承乾面色凝重,目光之中难掩担忧,望了内堂门口一眼,低声道:“父皇春秋鼎盛,即便偶有微恙,也不会出现不忍言之事。不过二郎你未雨绸缪,做得很好。”
房俊摇摇头,没有接话。
李二陛下的确年岁正好,即便实在平均受命极低的这个时代,也远未到老迈之时。但房俊深知“丹汞之物”对于人体机能之损害,尤其是心血管方面的侵蚀破坏极为严重,发生心梗的概率极大。
而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一旦发生心梗,根本救无可救……
之前倒是忽略了这方面的可能,只想着无论如何皇权都会平稳过渡,顶了天也不过是给东宫紧紧抓住一支军队,待到将来李二陛下驾崩之后能够有本钱与新君谈条件。
然而若是李二陛下骤然离世,东宫便会成为各方势力奋力围剿之目标,单纯以东宫六率如何能敌?
*****
天色将明,漫天乌云忽而遮住星月,淅淅沥沥的小雨再度飘洒。
自去岁开始,天时便与平常不同,冬日愈寒、雪灾频仍,夏日更是雨水增多、水患处处,坊市之间不少流言传出,什么“国有奸佞、上苍示警”“帝王不贤、乾坤倒置”诸如此类,不绝于耳。
再加上一场东征几乎抽空整个关中,接踵而来又有易储之事甚嚣尘上,关中百姓人心惶惶……
程咬金自太极宫出来,刚刚返回西市附近的军营驻地,便有无数战报传来,说是长安城内各处里坊不断有形迹可疑之人出出入入,尤其是各处王府更是人员聚集,行踪不明。
程咬金坐镇中军,断然下令:“举凡无正经凭证而外出游弋者,即刻捉拿,打入大牢,胆敢反抗者,可就地格杀!”
陛下晕厥,不知何时醒转,且即便醒转,又有谁知道龙体是否无恙?这个时候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极大之动荡。身负宿卫京畿之责,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宁可杀错,也绝无放过。
况且这个时候召集人手的人家,又岂能无辜?
一道命令颁下,麾下左武卫兵卒随即杀气腾腾奔赴各处,将整个长安城控制起来。全副武装、形容剽悍的兵卒将各处里坊戒严,严禁闲杂人等出入,铁蹄铮铮、刀枪明亮,惹得长安城内人心惶惶、一片杂乱。
程咬金全副甲胄、大马金刀的坐在营房之中,啧啧嘴有些犯了酒瘾,但想着今夜局势紧张不敢大意,便只能忍着,命人沏了一壶茶来,一边就着茶点喝茶,一边听取麾下请示、禀报。
长子程处默自外头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将兜鍪摘下放在一旁,做到父亲身前自己斟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吁出一口凉气。
然后抬头问道:“敢问父亲,吾家已然彻底站在晋王一边?”
储位之争,早已各方皆知,眼下最大机会的便是魏王、晋王这两位除去太子之外的嫡子,而此番左武卫乃是经由晋王一派的力荐方才代替东宫六率入驻长安,显然立场已定。
起码看上去如此……
程咬金拈着茶杯,蹙眉训斥:“你个混账东西是傻了还是怎地?陛下易储诏书未发,眼下之储君依旧在位,老子疯了去拥戴别个,想谋反不成?”
程处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满是懵然:“可如今山东、江南两地门阀皆支持晋王争储,父亲乃山东门阀除去英国公之外军权最盛,也算是在朝中的领袖之一,焉能置身事外?”
所谓“屁股决定立场”,程家乃是山东一脉,即便贞观以来这么些年走得并不亲近,但其中之利益纠葛是无法断然割舍的。在旁人看来,既然山东门阀支持晋王争储,那么程家以及麾下掌控的左武卫自然也理所当然的站在晋王一方……
然而程咬金不仅在外从不承认参预争储,即便是在家中也不曾对族中子弟表露立场,难免令家中上下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听闻程咬金之言,程处默愈发糊涂了……
程咬金黑着脸,叱道:“放屁!狗日的两地门阀!你得记住,咱们程家首先是臣,是陛下的臣子,任何时候都要以陛下之令谕为先,便是披肝沥胆、马革裹尸,亦在所不迟!储位乃帝国根本,自有陛下乾纲独断,陛下立谁为储是陛下之事,吾等人臣只需效忠陛下,其他与吾何干?”
人在官场,难免权衡利弊患得患失,谋求私利天经地义,即便是皇帝不可能禁绝。
但底线不能随意突破!
何谓底线?
两个字:忠君!
陛下一日未曾驾崩,便一日为帝国之主宰,乃人臣效忠之对象!
至于储君……那得到了陛下驾崩之后,陛下立谁为储,自然便是名正言顺之新君。
岂能因为自身之位置、利益,而藐视皇权,企图左右陛下之心意,于废立储君之事中谋求利益?此乃取死之道,纵然一时得逞一时后患无穷难逃清算,智者所不为也。
程处默听得一头雾水,既然置身事外,那又为何暗地里多方谋算,接受晋王一派的举荐?
不过话说到这里,纵然不懂也不敢再问,自家父亲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一个校尉从外头快步而入,禀报道:“启禀大帅,刚才发现有至少不下百人进入东宫,然后整个东宫戒严,不许人靠近!敢问如何处置?”
程咬金想了想,摆手道:“毋须过问,就当作看不见。”
然后又补充一句:“东宫附近的兵卒全部撤回来,即便东宫有人试图出城,也不必理会。”
一旦陛下身上发生什么不忍言之事,储位之争将会瞬间爆发,东宫会成为各方合力供给之目标,他可不愿意东宫内眷、世子惨死在自己面前。
尽管眼下晋王势大,但做人留一线,日后未必没有相见之时……
天唐锦绣 第三千二十四章 心生异志
程处默啧啧嘴,自忖以自己这么点脑水理解不了父亲的操作,干脆毋须多问,只要言听计从即可……
不过还有一点担忧在心中纠结:“父亲所言甚是,但假若陛下尚未有易储之遗诏颁布便有不忍言之事,又该当如何?”
程咬金气得吹胡子瞪眼,重重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怒道:“感情老子这么半天都白说了?你个蠢蛋怎就是老子的种?只要易储诏书一日未曾颁布,储君便还是太子,陛下不在,太子便是一国之君,自然是吾等誓死效忠之对象,这还用问?”
程处默道:“可毕竟山东世家支持晋王,到时候父亲如何自处?”
当初山东世家对程家鼎力扶持,要兵给兵、要钱给钱,待遇几乎不在李勣之下,这会儿人家时隔数十年后终于有机会建立从龙之功,岂是你一句“忠君报国”就行了的?
就算程处默对这些事再是迟钝,也明白世家门阀口中“家国”的道理,先家后国,家业不兴,谁在乎国?
这回程咬金倒是并未训斥,反而有些意外:“你个夯货居然能想到这个问题,好不算是太蠢……不过到底还是笨得很。山东世家就算不满又能如何?咱们不必早早表明立场,只宣称忠于陛下,到时候自然有人站在前面。”
皇权更迭,选对了固然受益无穷,可一旦选错,便是万劫不复。
程咬金对于权力并未有太大执念,什么权倾朝野他根本不在乎,当真让他宰执天下,也自知自己没那个能力。
如此,又何必冒着极大风险贪图从龙之功?
只需占据京城,承担宿卫京畿之责,能够在皇权更迭当中不至于被排斥在外,如此足矣。
程处默明白了父亲的态度,赶紧连连点头,不过心中到底好奇,忍不住问道:“以父亲之见,到底看好哪一方?”
程咬金一脚踹在长子腿上,将其驱赶出去,骂道:“陛下还活着呢,你等便又此等大不敬之心,真以为老子不能大义灭亲?赶紧滚蛋,这两天好生盯着京中各处,但凡有一丝疏漏,仔细你这张好皮!”
待到长子忙不迭退走,程咬金抓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得寡淡无味,遂将茶杯丢到一边,嘀咕道:“一个两个要么盯着大位,要么琢磨着从龙之功,甘愿舍却身家性命亦要前赴后继,何苦来哉?”
起身来到一侧的床榻,和衣而卧,却睁大眼睛根本睡不着……
谁的机会更大?
看似晋王得到山东、江南两地门阀支持,陛下心中又有所偏向,应当已经在争储当中占据优势,但魏王毕竟年长,废长立幼已经过分,连续越过两位兄长将储位交给晋王,实在是太过坏了规矩。
且晋王的表现也不能服众……
更何况当真以为太子避往大慈恩寺置身于争储之外,就当真心无杂念的躺平了?
只看今夜房俊与晋王一系针锋相对的气势,便知道东宫上下未必甘心。
最起码想要为太子争取到一个活命的机会,就得表示出适当的态度与强势,与新任储君达成条件,否则岂能将太子极其世子之性命寄托在新君的“兄友弟恭”之上?
即便陛下此刻颁布了易储之诏书,确认新任储君,争储之事也远远未到盖棺定论之时,局势汹涌,还是应当适当远离,不能卷入其中……
*****
金光门外,右侯卫大营。
天尚未亮,营地之内却已经火把处处、亮如白昼,兵卒已经在各自校尉吩咐之下穿好皮甲、护肩,擦拭着兵刃,枕戈待旦,随时做好开战之准备。战马被马夫喂饱草料,披上护具,牵出马棚。
整座军营人喊马嘶,一片忙碌。
中军帐内,宇文士及与尉迟恭对坐,当中案几之上放着一张长安附近布防图,将各处驻防军队编制、人数、兵种、统兵将领等等列出其上,一目了然。
其中最瞩目者,赫然便是已经入驻长安城内宿卫京畿的左武卫,一杆写着“程”字的小旗分外分明……
尉迟恭长吁短叹:“左武卫进驻长安,看来陛下心中对于储位归属之犹豫已经下了决定,晋王胜算大增。”
他倒是不大在乎新储究竟是晋王还是魏王,可是作为稳定朝局之象徵而率军进驻长安,这不仅仅是代表着李二陛下的信任,更是未来迅速向新储靠拢的最大资本。
谁不想立下从龙之功,荣华富贵世世代代、兵权在手长长久久?
然而此刻关陇门阀逐渐有意图支持东宫太子的当口,程咬金奉旨入京不啻于对关陇门阀当头一棒……
若不能扶持东宫稳住储位,从而立下殊勋,将来又如何立足、如何恢复荣光?
宇文士及也面色凝重,却安抚道:“易储之诏书迟迟未发,谁知道陛下心中到底怎么想?晋王的储位未必稳了,东宫也不一定机会全无,甚至就连魏王也一样尚存一线机会。更何况陛下此番骤然病危,龙体如何尚未得知,一旦有所变故,谁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你也是久经战阵的老人了,这个时候应当心无旁骛、稳定军心,只待局势发生变化,能够一锤定音才行。”
随着关陇门阀全面退出朝堂,他这个新任“领袖”也远离中枢,居然在陛下骤然晕厥之时连进入太极宫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局势一定有变。
无论陛下自此晕厥不醒、有不忍言之事,亦或是陛下恢复健康、即刻颁布易储之诏书,各方势力都不会任由晋王稳稳当当的坐上储位。
静待局势变化,然后在合适之时准确出手,不管支持东宫稳定储位,亦或是襄助魏王、晋王其一成就大位,都会给关陇门阀争取完全不一样的局面。
当然,此举不啻于火中取粟,危险重重,一旦选错支持之目标便全无容错之空间,结局只能是一败涂地,整个关陇门阀再无复起之可能……
不过也正因此,宇文士及目光渐渐坚毅,当年长孙无忌能够扶持李二陛下从而取得关陇门阀前所未有之辉煌,今日他又何尝不能按图索骥,再度将关陇门阀从颓败之中挽回?
有些人正确了一辈子,但临了错了那么一次,便盖棺定论,永无扭转之日。
而有些人一辈子庸庸碌碌,但只要最终成功那么一次,便青史彪炳、传为天下美谈……
尉迟恭默默颔首,精神却并不振奋。
怎么看都是晋王的赢面更大,而在有了山东、两难两地门阀支持之后,人家又岂会将关陇门阀放在眼中?
若陛下恢复如常,或许储位还有最后一丝悬疑,可若陛下自此昏睡不醒,甚至出现不忍言之事,又有谁能从晋王手中夺回储位?
程咬金麾下的左武卫乃是十六卫当中最为精锐的几支军队之一,如今驻守长安,有宽厚坚固的城墙依托,谁能破城而入?当太极宫控制于晋王之下,就等若名分大义尽在其手,即便是矫诏自立,谁又能为之奈何?
只需将东宫上下诛尽,效仿“玄武门之变”,皇帝之位稳稳当当落入晋王之手。而当年“玄武门之变”以后,李二陛下有着极大之魄力与胸襟,只诛首恶、余者不论,这才使得许多人得以保全,可晋王如今根基不稳、实力也不足以碾压各方,更没有那份胸襟气魄,想要坐稳皇位就只能剪除异己、大肆杀戮。
一切反对者都将遭受清算,死无全尸……
他越想越是心中打鼓。
即便身为关陇一脉,但自己的权势、地位可都是实打实军功换来的,并未承受关陇门阀多少扶持、恩惠,如今又何必跟他们绑在一处逐渐走上这条绝路?
眼尾不著痕迹的扫了一眼宇文士及,心底浮起一个主意。
富贵险中求,想要确保尉迟家的权势地位,想要往后荣华富贵、子孙昌盛,或许也只能隐狠一回……
宇文士及自然不知面前这个被全部关陇门阀寄予厚望之人已然生出异心,凝神思索一会儿之后有些坐不住,起身道:“吾还是得想办法入宫一趟,不能掌握陛下之真实情况,实在是太过被动,即便有异变生起也难以应变,大大不妥。”
尉迟恭愕然:“您老如何入宫?”
如今关陇门阀遭受排斥,更是戴罪之身,哪里还有资格在这个时候入宫探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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