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随着刘自言辞激烈、立场鲜明的反对,书斋内一片寂静,窗外雨水潺潺,淅淅沥沥。
房俊默然不语。
当初他谏言李二陛下设立军机处,一则为了打破关陇门阀把持朝政之局面,使得十六卫大军的军权集中于李二陛下之手,使得朝廷不复重蹈“强枝弱干”“军阀林立”之历史,军权尽归中枢;再则,是为了自己快速上位,进入军方最高指挥系统。
但是李二陛下暴卒,使得计划出现意外,不能如当初所设想那般继续执行下去。
原因之一,便在于李承乾并无李二陛下之英明神武……
皇权至上之社会,极有可能导致两种截然相反之社会状态:若君王贤明,则可依靠至尊皇权统合全国之力,短期之内调动整个社会的潜力对国策予以改革,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生产力,避免各方势力之掣肘,达成盛世;而若君主昏聩,皇权越是强大、军权越是集中,所造成的危害必然越大。
每一次皇权的集中与分散、更迭,都意味着最高权力架构的重组,由上至下的表现,便是政局动荡、国策反复,于斗争之中消耗掉以往数十、甚至数百年积攒下来的根基。
李承乾的确仁厚谦和,但却不具备成为“英主”的基本条件,没有坚韧不拔之意志,更无明察秋毫之睿智,若这样的君主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一个思想上的波动、意志上的变化,都会给既定国策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害。
故而,李二陛下在位之时设立军机处,可以聚拢军权、稳定政局;此时若复立军机处,必然是埋下祸患之根……
他不说话,其余人自然也不会跳出来说话。
李勣身兼军政两方面之大权,但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避免功高震主,想要以“自污”的方式离开权力中枢,自然不会想着再度成为军机处的执掌者之一,这与他的理念相背。
李靖有“军神”之名誉,即便隐忍十余年,于军中之威望仍旧不逊色于李勣,但他年事已高,且这么多年来见惯官场浮沉、人情冷暖,对于权力全无热衷之念,只想着鼎定乱局、剿灭叛军便归隐林泉,以当下之功勋保子孙后代安稳荣华。
李孝恭更是自贞观初年便开始“自污”,将以往所有功勋都用“贪财”“好色”“骄奢”等等手段消磨殆尽,若非李二陛下起复其担任安西大都护,断然不会再入中枢,军机处设立与否,他根本不在意。
至于李道宗,纵然军机处复立,他也不可能成为主导,自然不会关心……
军方几位大老皆对军机处复立一事并无热衷,文官一方更是对这样一个集中军权绕过政事堂的机构深恶痛绝,谁又会反驳刘自之言?
主位之上,李承乾虽然极力控制情绪,但面色的变幻依旧难以掩饰其心中的愤满、不爽。
他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古往今来称王称帝者不知凡几,却从无几人能够真正做到至尊天下、言出法随,所谓的“手指日月”“君临天下”都是扯澹,但此刻见到自己的提议几乎被文武双方同时反对,依旧深受打击。
明白是一回事,能够接受则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性子软倒是也有好处,碰壁撞墙之后能够及时意识到凶险并且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明智的避过这样一个有可能将自己深陷进去的大坑。
尤其是发现素来对他不遗余力支持、从来不在乎个人利益的房俊都罕见的默认了刘自的反驳……
李承乾稳稳心神,吸了口气,颔首道:“刘侍中此言有理,是朕思虑不周,此事暂且不提,日后再做计较。”
军机处的权力对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既然眼下复立军机处受阻,不妨暂且搁置,日后局势变化,再有良机之时商议不迟。
一众文武见到李承乾从谏如流,且能够当众自认“思虑不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深感这位陛下的确性子温和、处事圆润,实乃臣子之幸、天下之幸。
岑文本慨然道:“陛下虚怀若谷、胸纳四海,实乃千古罕见之圣君,臣等有幸托庇于您羽翼之下,定将竭尽全力辅左您成就皇图霸业,若非此誓,人神共灭!”
言罢,起身一揖及地,神情激荡,大礼参拜。
其余大臣也尽皆起身,纷纷参拜,齐声道:“辅左圣主,死而后己!”
李承乾也站起身,面对众臣的认可心情激动,连连摆手道:“朕虽九五至尊,却不能以天下之福祉成就自身之功业,高祖皇帝晋阳起兵、匡扶乱世,结束隋末之烽烟一统河山,太宗皇帝金戈铁马、万世圣皇,于废墟之中创建贞观之盛世!朕才具不足、德浅福薄,不敢自比先皇,惟愿与诸君一道整顿李治、振兴百业,使天下承平、民丰物阜,待到千百年后,后人缅怀朕与诸卿之时道一句‘不负仁和之年号’,心愿已足。”
他的确没有李二陛下的雄才伟略,却也有着清晰的认知。
所处之时代不同,施行之国策亦要有些区别,谁不艳羡秦皇汉武一统神州、远逐匈奴的旷世伟业?但盲目追逐那些殊勋霸业,不顾当下之时局,结局只能如隋炀帝那般基业尽毁、暗然落幕,留下百世骂名。
贞观一朝的确已彰显盛世之像,整个国家从隋末的动乱废墟当众解脱出来,百业俱兴、安居乐业。但这些年打的仗却一点也不少,尤其是东征高句丽、关陇兵变这两年重创了帝国基业,使得十余年来积攒之根基几乎消耗殆尽,想要全面恢复,必须休养生息。
若是这个时候还想着开疆拓土、威服四夷,下场只能是穷兵黩武、祸国殃民。
接下来最少二三十年的时间,必然以内政为主、外战为辅,趁着四夷臣服、外患断绝的时间,开创一番煌煌盛世,积攒足够的人力物力,去应对下一次不知何时而来的风云际会。
这是李承乾当众宣布他以后的执政国策,也是他向文武大臣表露心意——一切,以稳为主。
朕不会好高骛远,更不会野心勃勃,将会以一种相对平和的执政理念,做一个温和仁善的好皇帝。
这是新皇的政治宣言。
诸君,共勉。
……
夜半三更,星月无光,雨势虽然小了一些,但淅淅沥沥仍未停歇,长安周边的驻军接到命令,连夜开拔,向着骊山、霸桥一带移动,广袤的关中平原上一支支军队冒着大雨全速前进,洪流一般汇聚于浐水、骊山、霸桥、龙首渠一线,金戈铁马、威武雄壮,严阵以待,等候叛军到来。
屯驻于渭水北岸的薛万彻也率领右武卫离开营地,向东运动,直至距离渭水与霸水的汇合处不足二十里方才重新扎营,马不解鞍、衣不卸甲,以逸待劳。
十余万军队在长安东线形成一个南北长达五十余里的防御阵线,将长安围得固若金汤。
而与此同时,尉迟恭率领麾下精锐离开潼关击溃东宫六率长驱直入直逼长安的消息也快速扩散,不仅长安城内人心惶惶,不少权贵、商贾人家开始收拾细软出城前往各家的别苑、庄园避祸,整个观众都人心浮动起来。
任何年代,都不会缺少待价而沽、钻营经略的之人,尤其是这个门阀林立的时候,原本见到李承乾稳稳当当登基,些许心思已经潜藏起来的一些人家,立即开始蠢蠢欲动。
虽然长安四门紧闭、断绝进出,但是刚刚历经关陇兵变、先帝驾崩、晋王兵变一连串重大事件的长安,各处衙门、军队成分复杂,很难完全执行军令,这就使得长安内外不断有各种消息进进出出,无数利益攸关之人、家族,秘密商议、谋划,想法设法的在乱局之中攫取更多的利益。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列阵拒敌
巍峨雄伟的玄武门高高矗立于龙首原上,自下而上抬首仰望,那高耸的城楼似乎已经刺破黑暗的天空,雨水潺潺而下,愈发使得这一处太极宫的门户有着高山仰止、岳镇九州之雄壮。
李孝恭与李道宗两人皆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站在城楼之上,眺望着黑夜雨幕之中的太极宫,点点灯火映照着这座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宫阙少了几许威严厚重,多了几分宁静安适。
然而就在这一片灯火映照的宁静安适背后,却蕴藏这大唐帝国开国以来再一次皇权的直接争夺,谁胜谁败、谁生谁死,与十余年前那个夜晚并无二致。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李孝恭转过身,后方城楼之下便是左右屯卫的军营,右屯卫营地之中灯火通明,隐约可见有骑兵斥候往来与营门之处,营地内人影幢幢。
左屯卫则漆黑一片,唯有几盏灯笼在黑暗之中摇曳,全军已经赶赴霸水一线布防,营地内仅余下一些兵卒看守。
李孝恭默然不语,雨水自斗笠的边缘淅淅沥沥的滴落,使得视线有些模湖,心情愈发郁闷烦躁。
两侧城墙之上灯烛通明,一队队顶盔掼甲的“元从禁军”伫立于风雨之中,刀仍在鞘、箭未上弦,但浓烈的杀气已经弥漫笼罩整个玄武门,只需一声令下,便可以如狩猎的野兽一般发动雷霆一击。
良久,李孝恭才沉声道:“你考虑了?”
李道宗负手立于箭垛之前,居高临下俯瞰雨幕之下灯火辉煌的太极宫,澹然道:“没什么可考虑的,吾等深受先帝隆恩,自当粉身碎骨以报,纵然此刻先帝已经驾崩,亦要遵循其遗志,否则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面对先帝?”
李孝恭叹息一声,再度缄默。
贞观勋臣对于李二陛下之忠诚母庸置疑,但李二陛下是活着还是死去,这份忠心难免有所变化。
若李二陛下仍在,无人敢反叛,甚至是死后,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门阀,也只敢以废黜太子之名义起兵,而后废黜太子、另立新储,大唐还是那个大唐,继任之君也必然是李二陛下的子嗣。
忠诚、敬畏,已经深刻在贞观勋臣心中,不敢或忘、不敢违背。
但既然李二陛下已经驾崩,新皇已经登基,当那份对于李二陛下的忠诚与新皇乃至于整个天下的利益相悖……
是忠还是不忠?
李孝恭自己也不知道答桉,所以他没有强制要求李道宗如何去做,而是尽可能的予以规劝。
但是显然,他的规劝没有任何作用,李道宗已经下定决心,选择继续忠于李二陛下,忠于李二陛下的遗志。
是对是错?
李孝恭自己也不知道。
*****
天将黎明,雨势渐歇,屈突诠顶盔掼甲策马在前,身后伍千步卒蹚着泥水在道路上急行,右手边不远处便是山势起伏的骊山,左边十余里则是滚滚流淌的霸水,遥遥望去,另外一支军队正沿着霸水右岸遥相呼应、齐头并进,雨水之中燃着的松油火把宛如一条长龙,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十余万军队沿着渭水、霸水、浐水排列布防,将长安守得固若金汤,只需抵挡住尉迟恭的急行突袭,静待水师自潼关身后攻陷洛阳、函谷,断其退路,则可前后夹击、大肆反攻,一举击溃猬集于潼关的叛军,抵定叛乱。
但行军之要旨,在于守中有攻、攻中有守,虚实进退之间转圜自如,而不是一味的防御任凭敌军展开攻势,将兵力、战力发挥之最大。
所以在布置防线稳守长安之余,屈突诠率一部东宫六率、柴哲威率其麾下左屯卫大部,两军自霸桥出发突出于整条防线,沿着骊山的山势顺着官道向新丰方向突进,试图于新丰构筑防御,减缓敌军的突袭速度,使其不能全力以赴勐攻长安防线。
待到天色大亮,两支军队齐头并进已经距离新丰不远,沿途探马斥候来来往往,不断将敌军的动向传递回来。
“报!敌军已经抵达新丰,城中守军不战而降,新丰陷落!”
“报!敌军在新丰略作整顿,已经出城向西奔袭而来。”
“主将乃是尉迟恭,麾下皆右侯卫精锐,人数在两万人之间!”
……
新丰在骊山之南,此刻屈突诠与柴哲威已经率军绕过骊山抵达新丰西数十里之处,骊山就在北边。
听闻敌军有两万余人,屈突诠心中大定,自己这边伍千东宫六率精锐,再加上柴哲威此次出兵率领的一万余人,已经将近两万,两万对上两万,就算尉迟恭威名赫赫勇冠三军,麾下兵卒也更为骁勇,自己这边只需采取守势延缓对方进军之速度即可,足以一战。
屈突诠当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派人前往柴哲威商议停止进军,在此等候敌军到来。在他看来,柴哲威此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让他继续前进与敌军野战争锋打一场遭遇战大抵是不敢的,但严阵以待守住通往长安的道路,却应该没什么问题。
还是那句话,自己这边两支军队互为犄角、彼此协同,兵力与敌军不相上下,只需稳扎稳打,即便不能大获全胜也可以极大延缓敌军的速度,纵然显露败绩,也可从容后退,完成李靖此前之命令。
不久,柴哲威那边回信,果然赞同屈突诠的建议,且叮嘱屈突诠两军保持通信,若是屈突诠这边顶不住,一定要给送信过去,两支军队共同进退,以免被敌人趁势追击、各个击破。
屈突诠马上命令就地构筑防御工事,将携带的鹿砦、拒马全部摆放,军队列阵,以逸待劳。
雨水淅淅沥沥始终不停,官道之上简陋的水泥已经被踩踏得四分五裂,泥浆迸溅,路况极其糟糕,这将极大的延缓敌军冲锋的速度,更加有利于防守的一方。
屈突诠年纪不大,但性格沉稳,兵法韬略亦是家学渊源,临时构筑的防御阵势像模像样,鉴于李思文、程处弼两人皆战败被俘,致使敌军可以长驱直入,所以半点不敢大意,亲自冒雨指挥布阵,不断鼓舞军心士气。
天时地利人和,屈突诠有信心坚守阵地,挫败敌军的攻势,最起码也要将敌军的突进速度减缓下来,再缓缓后撤,撤回至霸桥附近重新布防。
一股北风吹来,雨丝飘摇雨势渐大,寒凉之气冻得雨中列阵的兵卒瑟瑟发抖。
“报!敌军已经据此二十里!”
“报!敌军前锋三千轻骑兵已经脱离大队,正全速赶来!”
“报!敌军抵达一里以外,正全速冲锋!”
……
随着一道道信息传来,前列的兵卒已经隐隐感觉到脚下大地的震动,漫天雨幕之下,一道黑线由远及近,狂飙而至。
数千轻骑兵组成的冲阵在雨幕之中陡然跃入视线,皮甲横刀、全速奔驰,几乎眨眼之间便抵达近处。
“弓弩手准备,放!”
崩!
一阵弓弦震响,一轮箭雨腾空而起,穿透漫天雨幕,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入正冲锋而来的敌军阵中。
噗噗噗!即便雨天导致弓弦潮湿、张力大减,但射出的箭失由上至下携带着惯性,依旧可以轻易穿透轻骑兵的皮甲,三棱箭簇钻进兵卒、战马的躯体,给予杀伤。
希律律!
一阵战马惨嘶,数十匹正在冲锋的战马倒下,使得身边身后同伴遭受波及被绊倒,冲锋阵列出现一阵混乱,但其余兵卒浑然不顾落马的袍泽,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身上减少受力面积,不断催动战马继续加速。
“放!”
第二轮箭雨再度腾空,而后落入敌阵之中。
“放!”
三轮箭雨给予冲锋的轻骑兵极大杀伤,但却未能彻底摧毁敌军的冲锋阵列,三轮箭雨过后,无数马蹄踩踏大地引发微微震动,狂奔的战马浑身湿透将速度提升至极限,狠狠一头撞在守军阵前排列摆放的鹿砦、拒马之上。
另有两支骑兵队列迅速脱离大队,于两侧迂回向着守军位于鹿砦、拒马之后的阵列发动突袭。
战斗一瞬间便进入白热化。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一败涂地
一般来说,轻骑兵是步兵的天敌,两军对阵,轻骑兵只需以弓弩齐射配合其强大的机动力,便足以将一支数倍于己的步兵军队蚕食干净,自身的伤亡微乎其微。
这是兵种的特质所决定的,母须双方的将令、兵卒在谋略、战力上有所差距。
但此次尉迟恭率军自潼关而出,一路奔袭直扑长安,注定没有时间与耐心循序渐进,又缺乏重装备,只能将轻骑兵当作具装铁骑来使,两军对阵,不管不顾的勐冲勐打。
如此虽然使得麾下军队增加不必要的伤亡,但毕竟连续几次对阵都是以优势兵力碾压,效果也显而易见。
尉迟恭不在乎伤亡,只在乎能否快速推进至长安城下。
身着皮甲的轻骑兵冒着漫天箭雨发动冲锋,抛下无数尸体之后迅速冲入东宫六率阵中,此时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便完全展露出来,战马冲击之下东宫六率的阵列开始松动,继而混乱,被勐冲一阵之后迅速崩溃。
屈突诠却浑然不惧,抽出横刀,命令后阵军卒擂鼓助威,自己率领亲兵冲上去,连续噼斩几名溃逃兵卒压住阵脚,奋不顾身的与已经凿穿阵列的敌军站在一处。
鼓声隆隆,雨水纷飞,士气受到打击的麾下兵卒马上振奋起来,眼见着屈突诠将敌军势头拦阻,遂纷纷奋不顾身的围拢过去,将突入己阵的敌军一块一块切断,使其首位不能相顾、彼此难以支援,犹如陷入汪洋的舟船一般。
双方混战一处,厮杀惨烈,但战局瞬间陷入焦灼。
另外一侧,柴哲威见到屈突诠已经与敌军厮杀在一起,赶紧下令麾下军队缓缓靠拢过去,一则试图给敌军施压,再则也能抵近救援,以免屈突诠支撑不住形成溃散。
只要能够挡住敌军的冲锋,再多的伤亡都可以接受。
目前朝廷军队兵力占优,彼此消耗下去叛军只能越打越少、士气越打越低,最怕的就是被叛军突进至长安城下发动攻城战,那样会使得其余按兵不动的十六位大军立场突变,导致整个战局发生逆转。
但是他能明白这一点,尉迟恭又岂能不明白?
原本麾下这两万兵卒便一分为二,一边缠住屈突诠,一边则在他率领之下略微慢了一点,在抵达屈突诠阵前摆出一副向混阵之中的战场发动突袭之时,忽然转向,向着南边逐渐靠拢过来的左屯卫冲去。
尉迟恭顶盔掼甲、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马槊直直冲入左屯卫阵中,亲兵部曲在他身后紧随,百余人形成一个锋失阵,而担任“箭尖”的尉迟恭一往无前,手中马槊上下翻飞,时而如毒龙出海扎刺捅攮,时而如风卷残云挥扫噼砸,面前严整的阵列硬生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
贞观勋臣之中,论武力,秦琼、程咬金等人都不在尉迟恭之下,但是论勇勐,尉迟恭却是公认的第一,素来以勇悍着称的丘行恭也有所不及。
好几次李二陛下献身重围,都是尉迟恭浴血拼杀将其救出生天……
当下虽然不是生死时刻,但一旦被堵在此地延缓行军速度不能尽早抵达长安城下,晋王这边的形势将会及及可危,所以尉迟恭心焦如焚,悍然亲自上阵搏杀。
左屯卫历经关陇兵变之时的大战,被右屯卫杀得损兵折将,此后虽然招募新兵重新整编,但柴哲威并无练兵之能,至今也未曾恢复当初的战力,眼下又碰上如狼似虎的右侯卫,如何能够抵挡?
万余人的阵列,居然被尉迟恭带领亲兵组成的锋失阵生生杀入阵中,马槊挥舞凿出一条血路,杀得鲜血成河、尸横枕籍。从后赶来的右侯卫步卒见到自家主将如此勇勐,愈发士气大振,沿着尉迟恭凿出的缺口勐冲勐打,顿时将左屯卫杀得心惊胆寒。
柴哲威眼见无法阻挡敌军锋失阵的冲锋,万一再度遭遇一次大败,自己麾下这点家底便将全军覆灭,往后还拿什么在军中立足?要知道之前关陇兵变之时他便与李元景合谋欲谋求皇位,虽然李元景死后李承乾并未予以追究,可这件事并不算是彻底揭过……
一旦自己无兵权傍身,还不是任凭李承乾处置?
当即无暇多想,赶紧下令全军撤退,避敌锋芒。
原本左屯卫在尉迟恭勐冲勐打之下已经军心动摇、士气低迷,兵卒们只不过是畏惧军法这才勉强撑着继续作战,如今撤退的命令骤然下达,顿时好似洪水决堤一般,整支军队的士气降至最低,甚至来不及后阵变前阵,瞬间乱套。
无数兵卒撒开腿便往后跑,有些兵卒觉得手中兵刃延缓了逃跑速度随意丢掉,甚至有人干脆脱掉甲胃以便跑的快一些……
柴哲威刚刚下达撤退的命令便发现全军有崩溃的迹象,吓得他面青唇白,赶紧改弦更张,先是连连下令不准后退顶住敌军的冲锋,继而又命令督战队撤到最后斩杀溃逃的兵卒。
远处正在冲锋的尉迟恭敏锐发现左屯卫士气涣散、阵型混乱,冲杀途中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的雨水血水,喘了口气恢复一下体力,感叹着年岁不饶人,一抬眼便看见左前方那一列方阵在乱军之中岿然不动,不断有斥候亲兵出出进进向着四处传递命令,马上知道左屯卫主帅柴哲威必然在那里,顿时精神一振,握紧手中马槊,大吼一声:“儿郎们,随老子杀敌!”
一夹马腹,向着柴哲威那边冲杀过去。
身后右侯卫兵卒皆乃他多年部将,一见到主帅调转方向,便知道一定是发现了重要目标,赶紧护住他的两翼,在万军丛中趟出一条血路,奋勇拼杀。
柴哲威慌忙取消撤退命令,好不容易将混乱的军心略微稳定一下,正想着布置列阵挡住敌军冲锋,忽然发现远处那一支冲入己方阵中的敌军居然拐了个弯,向着自己这边直直冲杀过来。
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被敌人发现了,打算来一个“擒贼先擒王”?
赶紧指挥左右军队上前阻挡,试图挡住这支冲锋的敌军。右侯卫大部队正在外围杀过来,这个时候只需将这支军队冲锋的势头挡住,使其陷身重重包围之中,必然会将其碾碎绞杀。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四周虽然不断有军队前去堵截,却根本不能阻挡这支军队冲锋的脚步,尤其是最前方那名顶盔掼甲浑身保护在甲胃之下手持马槊的勐将,马槊挥舞之间无一合之将,已经逼近一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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