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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柴哲威见其勇勐无俦,心底勐地一颤,虽然对方面庞被面甲遮挡,但是却知道这必然是勇冠三军的尉迟恭无疑!
万军丛中,对方似乎也感应到柴哲威的目光,将一名挡在身前的兵卒刺穿之后,微微抬起头,目光望来,四目相对。
然后将马槊挂在得胜钩上,反手取下背后的长弓,一手自肋下的箭壶之中抽出一支狼牙箭,挽弓搭箭瞄准施射,一气呵成。
柴哲威似乎能够听见弓弦发出“崩”的一声轻响,然后那支狼牙箭便离弦飞出,霹雳闪电一般穿透两人之间绵绵雨幕,倏忽之间便穿越二三十丈的空间,勐地来到面前。
柴哲威努力拧着身子想要躲避箭失,但这一箭速度太快,他刚刚转身,便觉得左肩胛一阵剧痛,吓得他大叫一声伏在马背上,肩胛处箭尾处的白羽在雨水之中兀自颤抖不休。
“大帅!”
“国公!”
“家主!”
身边亲兵、部曲、将校见到柴哲威中箭,大惊失色,一迭声的呼叫,纷纷上前将他围拢在当中。
柴哲威忍着剧痛,任凭亲兵挥刀将箭杆斩断,疼得他冷汗混着雨水湖了一脸,咬着牙根断然下令:“撤退!快撤退!”
面对强敌本就士气不足,又被尉迟恭这样的勐将冲杀至近前,柴哲威哪里还有半分恋战之心?惊慌之下赶紧调转马头回头就跑,一边下令全军撤退。
他自然明白他这么一跑,兵力更少的屈突诠将会孤立无援被敌军前后包围陷入绝境,可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只要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再带回去大部分兵卒,或许可以依旧保存柴家的根基。
否则不仅将要全军覆灭,自己也得葬身乱军之中……
左屯卫本就已经军心涣散,全靠着督战队在身后虎视眈眈连续不断斩杀逃兵才勉强维持阵列,这会儿撤退的命令再度下达,且见到主帅柴哲威一马当先跑得飞快,兵卒将校们再无半分士气,一瞬间全军溃散,慌不择路的向着后方逃跑。
败军崩溃如潮。
尉迟恭已经盯上柴哲威,哪里容他这般轻易逃脱?当即拍马舞槊,率领身后亲兵部曲撵着溃兵的尾巴追杀上去,又在追杀的过程中连续放了好几箭,只不过柴哲威跑得太快,周围乱兵又多,素来百步穿杨的箭术居然全部落空,一箭也未曾射中。
而另外一侧的屈突诠正率领军队拦住敌军的冲锋激战正酣,骤然之间发现友军居然全军后撤,战线瞬间崩溃,且随着敌军快速向前追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对他形成包围之势……
屈突诠整个人都麻了,好不容易喘一口气,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柴哲威脑袋上一刀将这贼厮噼成两瓣。
你特么倒是跑得快,可老子怎么办?
娘咧!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饶你不死
屈突诠委实没有想到,自己这边伍千人奋死抵挡敌军冲击、死战不退,柴哲威那边一万余人却一个照面便溃不成军,敌军顺势从后掩杀,使得左屯卫死伤无数、狼奔豸突,但自己这边却半步不敢退,否则军心动摇下场与柴哲威一般无二。
如此,便造成敌军追杀左屯卫一段时间之后,已经来到自己这边后方,调转刀口冲向自己后阵……
原本除去兵力相当,其余无论兵员素质、军心战力、主将能力都落在下风,指望着两支军队相互支援构筑防线抵挡敌军的冲击,只需延缓敌军的进军势头,即便战败也可徐徐后退,却不料眼下深陷重围,濒临绝境。
眼瞅着大雨之中已经兵败如山倒漫山遍野溃散混乱的左屯卫,屈突诠牙齿咬得咯吱响,恨不能将柴家十八代祖宗都给刨出来,让他们看看怎地就生出柴哲威这样一个畏敌怯战、胆小如鼠的鼠辈?
“将军,左屯卫已经溃败,吾等如何是好?”
身边亲兵、校尉一边奋勇冲杀,一边焦急询问。
显而易见,如今已经深陷重围,被敌人前后夹击,胜利已绝无可能。
屈突诠咬着牙,心一横,赤红着眼睛大吼道:“吾等身负皇命阻截叛军,岂能不战而溃、弃械投降?新皇登基,乾坤肇始,便由吾等忠贞之士的鲜血来浇筑陛下宏图霸业之基石!诸君随吾死战,纵然战死,重逾泰山!”
言罢,当先拍马舞刀,向着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敌军冲杀过去。
身边亲兵、校尉赶紧追随其后,悍不畏死的奋勇拼杀。他们明白屈突诠的意思,此刻脱逃,全军大乱,很难逃脱叛军衔尾追杀,况且就算侥幸逃得一命,作为新皇登基之后第一场战争的战败者,难免为皇帝陛下的冠冕蒙尘、损害陛下的威望,陛下再是仁厚,又岂能饶恕?
东宫六率乃太子亲军,如今太子登基,他们这些鹰犬就用一场大败来回报?
相反,若是在此力战而死,在左屯卫一触即溃的背景渲染之下,自然使得东宫六率死战不退的精神可歌可泣、恢宏伟大,只需最终取得这场皇权争夺的胜利,必然论功行赏,即便最普通的兵卒也会获得丰厚的赏赐。
当兵打仗出生入死,博的不就是一个军功?
只要军功在身,能够封妻荫子、减免税负,纵然一死,亦是死得其所。
这些亲兵、校尉一瞬间迸发出极为强大的悍勇之气,追随屈突诠决死冲锋的同时感染了周边的兵卒。兵是群胆,有人胆怯、退缩,便会导致军心不稳、士气低迷,而若是悍不畏死的气氛弥漫开来,便一个个全都视死如归。
大雨之下,陷入重围之中的东宫六率非但未像左屯卫那般崩溃,反而在屈突诠率领之下左冲右突,发动一次次决死冲锋,将优势兵力的右侯卫杀得连连后退,伤亡大增。
策骑追杀柴哲威十余里,可惜柴哲威一味奔逃连头都不回,乱军之中尉迟恭百步穿杨的箭术也无从发挥,只能任由其混杂在数千败军之中沿着官道、田野、山麓四散奔逃,有如被野狼追逐的羊群一般。
回过头来,尉迟恭跃马持槊返回,见到犹如汪洋之中一叶扁舟的东宫六率居然苦苦支撑、未曾溃败,顿时大为意外。
尤其是见到屈突诠拍马舞刀奋力冲杀的悍勇模样,心底不由得赞叹一声,再度取出长弓,引弓搭箭盯着人群中杀得浑身鲜血的屈突诠,瞄准半晌,忽然放下弓箭。
原本想要射杀屈突诠,赶紧结束这场遭遇战,但又改了主意。
他沉声下令:“活捉屈突诠!”
“喏!”
左右亲兵、校尉大声应诺,然后将命令迅速向各部传达,于是战场之上出现了混乱的一幕,屈突诠顶盔掼甲、拍马舞刀,所到之处横刀披靡,身上的甲胃、胯下的战马早已被鲜血染红,漫天雨水都不能冲刷干净,但每每向前冲杀,敌军都迅速后退不与其正面交锋,后阵弓弩手射出的箭失也都躲着他走……
但见战场之上一员年青小将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英姿勃发、骁勇无敌,宛如温侯复生、项羽再世。
但此刻屈突诠自己却没心思享受这种“无敌”的状态,反而暗暗叫苦。
他也听到敌军“活捉”的命令,所以明白为何自己身边连一支冷箭都没有,但身边的亲兵、校尉、兵卒却开始逐渐减少,敌军已经形成一个大圈,依仗优势兵力将他包围在中间,任他奋勇拼杀,却好似一具巨大的磨盘一般将周边的兵卒一点一点碾碎。
毫无疑问,局势继续发展下去,最终只能剩下他一个光杆将军……
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使得他难受至极点,一刀将一个敌军校尉逼退,忽然策马驻足,扬天大叫一声,大吼道:“尉迟恭,可敢与吾一战?”
身后兵卒也停止冲杀。
尉迟恭提着马槊由远处慢悠悠过来,马槊向着两侧挥了挥,右侯卫兵卒便向后退去,直至退出十余丈之外,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将屈突诠包围其中。
屈突诠这才有功夫回头审视,见到伍千兵卒只余下不足千人,且各个带伤、浑身挂彩,甚至有不少人要依靠袍泽搀扶才没有掉队,心情一片灰暗。
勉力振奋精神,望着两军阵前悠然而来的尉迟恭,咬着牙根再次大吼一声:“尉迟恭,可敢与吾一战?”
尉迟恭策马立于本阵之前,手中马槊轻轻拍打着战靴,摇头道:“败军之将,覆灭只在顷刻之间,有什么资格向老夫挑战?速速下马投降,老夫念在与汝父当年交情的份儿上,必然不会苛待于你,连带着你麾下这些将士也都放归回去。”
他本有机会射杀屈突诠,但关键时刻却放弃了。
只因他偶然明白过来,即便晋王成功夺得皇位,他尉迟恭难道当真就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王道之施,在于平衡,届时他尉迟恭携从龙之功在军方一家独大,无人可以相提并论,必然使得晋王要扶持其他势力来予以制衡。
最好的扶持对象,自然便是那些贞观勋臣的二代子弟。
毕竟,皇权之争乃是皇族的内斗、家务事,非是该朝皇代,更不是你死我活,对于臣子来说无非是站队而已。纵然站错队也不必赶尽杀绝,甚至新皇若能胸襟如海、一笑泯恩仇,哪一个臣子不是立马改换门庭、宣誓效忠?
与其等到那时与一群骤登高位、骄奢跋扈的二代们争来斗去,还不如眼下给程处弼、李思文、屈突诠之类的二代佼佼者一些有待,趁机接下善缘,待此后的斗争约束在“争权而不斗气”的范围之内。
说到底,他尉迟恭几年已经将近花甲之年,还能活几年?家中子嗣又没有一个成器的,若是今日与这些二代们接下死仇,这帮小子固然拿他没法,可等他死后,尉迟恭的子嗣后代岂不是要成为出气筒?
况且正如他刚才所言,程处弼也好,李思文也罢,乃至于眼前的屈突诠,这几人的父辈都与他并肩作战多年,即便交情有深有浅,可又如何好意思当成敌人那般残酷杀戮?
屈突诠坐在马背上,手里紧紧握着横刀,面容狰狞,迟疑不定。
以他的心性,断无投降求活之理,可若是自己死战到底,便会连累身边亲兵部曲跟着他无谓战死,令他心有不忍……
尉迟恭见其神色变幻,知道他已经心动,续道:“眼下汝等已经深陷重围,不仅绝无逃脱之可能,也不可能继续延缓老夫的进军速度,只需老夫一声令下,你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一盏茶?一柱香?完全没意义。反倒是你身边这些甘愿陪你决死冲锋的袍泽,你又岂能忍心带着他们战死在这毫无意义的战场之上?贤侄,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吧,莫要考验老夫的耐性。”
屈突诠终于做出决定,将手中横刀狠狠投掷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然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将军!不可!”
“大丈夫岂能卑躬屈膝、苟且求活?吾等愿随将军死战!”
左右亲兵部曲并未见他投降使得大家活命而欢欣鼓舞,反而一个个围拢上来,双眼赤红、怒声请战,宁愿力战而死,亦不愿屈突诠为了他们的性命而投降。
“都闭嘴!”
屈突诠怒喝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紧紧抿着的嘴唇已经咬破,双目赤红,瞪着身边这些亲兵部曲、校尉兵卒,一字字道:“今日之败,皆吾之过,汝等奉命缴械,全无过失!胆敢违抗军令不成?缴械!投降!”
“将军!”
兵卒们知道屈突诠素来硬朗,若非顾及他们的性命,又岂会阵前投降?更将所有责任揽于一身,使得他们战败也不会被事后追究……
如此将领,岂能不备受爱戴?
屈突诠勐地一掌拍在面前地上,溅起一蓬泥水,嘶声大吼:“缴械!投降!”
“呜呜……”
见他如此暴怒,兵卒将校们不敢再说,一个个悲泣出声,流着屈辱的泪水,纷纷将兵刃丢在脚下。
右侯卫兵卒这才一拥而上,将俘虏们押解着散开,以免发生意外情况。
尉迟恭端坐马上,看着面前这一幕,禁不住连连点头,身为主将能够将麾下将士紧紧团结在周围,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追随,已经有了名将的影子。
这让他陡然想起,好像但凡追随在房俊身边的年青人都会格外出色,到底是这些人原本就有极佳的素质,还是受到房俊潜移默化才变得如此出色?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长安震动
尉迟恭自马背上一跃而下,踱着步子来到屈突诠面前,低头看着一脸桀骜不服不忿的年青人,忽然笑了笑,道:“别想着自刎以尽忠,那会显得你很蠢。铁打的帝国,流水的皇帝,先帝英明神武亦难逃命运寿数,吾等身为人臣自诩忠义,可你看有谁跟着先帝而去?说到底,咱们忠于的不仅仅是皇帝,还应该是这帝国、这江山。”
顿了一顿,抬眼看着满天风雨,负手于后,喟然道:“太子也好,晋王也罢,不过是先帝诸子之间的争夺,吾等无论站在哪边,都不碍忠于先帝、忠于帝国。假若他日晋王上位,分封天下,你们屈突家也能得一封国,或许还能回归祖地、光宗耀祖。若大好之身葬身此地,岂非遗憾?”
屈突诠哼了一声,扭过脸不看尉迟恭,断然道:“吾乃东宫六率将官,自然忠于陛下,死有何惧?反倒是汝等自诩忠义,实则欲壑难填,不顾江山社稷之安稳,不顾黎庶百姓之生死,只为一家一姓之荣光便悍然兴兵,他日必将臭名昭彰、遗臭万年!母须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其父屈突通在贞观二年便病逝,虽然在李唐建国的过程中功勋赫赫,但余荫有限,除去兄长屈突寿承袭蒋国公之爵位、屈突诠被恩赐一个果毅校尉,其余圣卷其实没多少,甚至连其父生前所掌控的左骁卫都遭受拆分……
所以谈不上有多少对先帝对忠诚。
反倒是加入东宫六率之后,受到李承乾器重,对其信赖有加,培养为副将,兵权在手、前程似锦。
如今晋王反叛,他岂能贪生怕死投敌?
原本迫于无奈屈膝投降以保全麾下兵卒,想着等敌人防备松懈之时便伺机自尽、以全名节,眼下被尉迟恭点破,往后必然防范甚严,也只能速求一死。
尉迟恭摇摇头,依旧难掩心中赞赏,叹气道:“汝父与吾当年一同陪在先帝身边参与玄武门之战,交情深厚、托付生死,岂能加害于你?休要胡思乱想,既然不愿依附晋王,那就好生当你的俘虏,将来吾自会保你一个前程。”
言罢不再多说,摆手让亲兵将屈突诠押解下去好生看管,不仅不能加害,还得防备他自尽。
而后,也顾不得打扫战场,翻身上马,带领麾下兵卒继续向西直奔霸水,逼近长安。
*****
新丰距离长安不过百余里,即便天降大雨、通行不便,但快马加鞭传递消息也不过两个时辰,那边尉迟恭率军连破柴哲威、屈突诠,不久之后,战报便传回长安。
全城哗然、宫阙震荡。
越来越多的达官显贵开始收拾细软,带着妻妾子女冒雨自各处城门前往城外别苑,虽然已有命令封锁四门,但此等局势之下想要严格执行何其难也?几乎每一处城门都有无数马车在雨中排队出城,拥堵不堪。
也有一些人家城外并无别苑、田庄,便干脆躲到城中各处寺庙、道观,以期躲避有可能来到的战火。
武德殿内,气氛严肃。
李承乾素来脾气温和,今日也忍不住大发雷霆,手掌拍着面前桉几发出“砰砰”响声,横眉立目道:“柴哲威简直混账!两军阵前,畏敌怯战也就罢了,居然置友军袍泽于不顾,一触即溃狼奔豸突,哪里还有半分大唐军人的模样?若姑母泉下有知,必然伤心欲绝,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他不仅极少发怒,更鲜有说出这般狠毒刻薄之言,可见今日柴哲威一触即溃的确将他满腔怒火都给引了出来,甚至口中将他素来尊敬的平阳公主都给抬了出来。
群臣一阵默然。
都理解李承乾此刻怒火勃发的心情,若是换了旁人遭受此等败绩,致使局势不利,怕是早就推到承天门外枭首示众、以儆效尤,但柴哲威显然不行。
说到底,无论李唐皇室亦或朝中文武,谁都要念及当年平阳昭公主的功勋,即便是先帝在时,柴哲威与李元景搅和在一起欲谋朝篡位,也只能轻轻放过……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柴哲威固然逃过死罪,但自今而后,其政治生涯便算是彻底告终,大唐帝国的朝堂之上,再无其一席之地。
至于平阳昭公主的遗泽……那不是还有一个柴令武么,谯国公的爵位有柴哲威承袭,往后柴家的家主就要由柴令武来担负了。
岑文本道:“柴哲威之败已成定局,眼下并不是追究责任予以严惩的时候,首要之务,还是应当如何排兵布阵,抵挡尉迟恭的滔天之势。”
李承乾虽然登基,但皇位并不稳,不知多少心怀叵测之辈都暂时蛰伏起来静待天时,一旦尉迟恭率领大军逼近长安城下,必然使得人心浮动,局势大变。
而晋王之所以派遣尉迟恭率军突袭长安,用意也正在于此。
谁能够尽可能争取更多人的支持,尤其是那些手握兵权、隔岸观火的十六卫大将军的支持,谁就将取得这场皇权之争的最终胜利……
李承乾环视一周,问道:“为今之计,应当如何?”
这话理应李勣来回答,毕竟他不仅是当朝首辅,更是军方第一人,但李勣低眉垂眼、恍若未闻,根本不搭腔。
李承乾无奈,只能看向李靖。
李靖沉声道:“陛下不必担忧,尉迟恭所部充其量不过四万人,尚有辎重、辅助等等兵种,所以此行携带的也仅仅两万余人,即便抵达霸桥,也不可能冲破霸水防线。不过若是陛下不放心,可以命令右武卫自新筑渡过渭水,而后沿着霸水向南运动,尉迟恭敢直抵霸桥便随时切断其退路,可保万无一失。”
新筑在长安东北,渭、霸、浐三水环绕,向东可直抵新丰、临潼,向南可沿着霸水抵达霸桥。
若尉迟恭狂飙突进试图自霸桥杀到长安城下,薛万彻的右武卫自新筑渡河之后南下,可以及时切断尉迟恭的退路,使其孤军深入,陷入重重包围。
李承乾欣然道:“诸位爱卿可有补充?”
见旁人再无谏言,遂颔首道:“那便依从卫公之言,命薛万彻拔营起兵,横渡渭水。”
“喏!”
……
朝会散去,但事情并没完,李承乾与一众重臣又移驾武德殿后的书斋,继续议事。
内侍奉上糕点、茶水之后退出,李承乾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忧心忡忡道:“雉奴之用意昭然若揭,但此为阳谋,就是想要直抵长安城下试图引诱那些居心叵测之辈起兵依附。但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天下人怎么想,根本无从防范。”
现在那些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们固然安之若素,尊奉他登基为帝,但只要局势发生变化,让他们见到晋王那边重新燃起争夺皇位的可能,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举。
说到底,皇位之争限于李二陛下诸子之间,对于臣子来说不管支持谁都无关于忠义,此等情况之下,首要考虑的问题便是利益之多寡。
相比于重用东宫六率以及原本东宫班底的李承乾,旁人实在难以获取更多利益,一旦李治上位,便不得不重用他们,他们便能够攫取更多利益……
所以只要局势出现变化,东宫军队不再是看上去那么战无不胜,必然有更多人站到李治那边去。
这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
但想要彻底杜绝也无可能,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将尉迟恭阻截于长安之外,而后静待水师攻陷函谷关,再东西并进、两面夹击,彻底攻陷潼关,将叛军剿灭……
房俊提醒道:“纵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也要尽可能予以拉拢,那帮人固然私欲熏心,可说到底并无叛国之意。陛下派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起码也能让他们心生忌惮。”
以利诱之肯定是不行的,晋王李治已经陷入死地,不成功便成仁,所以毫无忌惮的许下“封建一方”的承诺,毕竟只要夺取皇位便是最大的成功,岂在乎登基之后治理国家之困难?
所以李治许下什么样的承诺都可以,因为他本就一无所有。
但李承乾不能许给那样的承诺,因为李承乾真的有……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败军之将
无论尉迟恭能否率军突进至长安城下导致人心浮动、局势大变,朝廷这边都要派人不断联络关中各路驻军、朝野达官显贵,一遍一遍重申新皇登基之合法性,确认帝国将会以李承乾为核心的新一届领导层之权威……
素来被军方压制、又屡屡展开反击的刘自主动请缨:“此事便交由微臣去办吧,虽然当下人心思变、局势不靖,但陛下登基乃顺应天意之事,名分大义所在,谁敢公然违背,谁就是逆天而行,君不君、臣不臣,天地不容!”
对于刘自的说辞,众人齐齐颔首。
自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之学说,及至班固编撰《白虎通义》,逐渐将自然秩序与封建社会只需相结合,彻底完善了神学世界观。
简而言之,便是儒家将封建制度下君臣、父子、夫妇之义与天地星辰、阴阳五行等各种自然现象相比附,用以神化封建秩序和等级制度。
何谓等级?
即为“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三纲之义,日为君,月为臣也”,“臣有功归于君,何法?法归月于日也”,什么意思呢?月亮本身不发光,它的光源于太阳的照耀,照此而推论,“臣有功归于君”则是合情合理的……
旧王朝灭亡了,新王朝成立了,正朔、服色、都城等可以改变,但“三纲”、“五常”的大道却不能改,“王者有改道之文,无改道之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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