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池塘中的小亭有曲径连通岸边,掩映于茂盛荷叶之中,四周粉白堆砌、八面来风。
金德曼一袭与荷叶色泽相近的青翠襦裙,姿态纤瘦曼妙,一头乌压压的秀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绾住,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眉目如画,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以往端庄凛然的女王气质逐渐消融,如今独坐亭中凭栏饮茶,温婉秀媚俨然大家闺秀,与荷花交相辉映的容颜令人浑然忘却她的年纪……
荷叶深处,有步履声响起,亭阁附近的水鸟骤然惊动,落入水中,荡漾起一片涟漪。
须臾,一个相貌俊朗、一身锦袍的青年快步而至,来到亭外五步处驻足,一揖及地,恭声道:“微臣觐见陛下。”
金德曼慢慢呷了一口茶水,抬起一双如水明眸,声音清脆冷冽、动人心弦:“亡国之人于万里之外苟活,还称什么臣子陛下呢?便已家礼相见吧。”
青年便是新罗王族金法敏,闻言微微一顿,略有迟疑,而后才道:“外甥见过姨母。”
他的母亲天明夫人与金德曼同父同母,彼此之间乃是至亲,所以当初新罗金城陷落、王室罹难之际,金德曼曾属意金法敏之父、也就是她的妹夫金春秋继承王位,只不过金春秋最终惨死,新罗也彻底并入大唐,新罗王位之传承就此断绝。
金德曼柔声道:“不必多礼,过来坐。”
“喏。”
金法敏抬脚进入亭中,跪坐在金德曼对面。
金德曼左手两根春葱一般的玉指拈住右手的衣袖,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执壶给金法敏面前的茶杯斟满茶水,然后手指在茶盘上点了点,示意金法敏饮茶。
金法敏含胸垂首,郑重谢过,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入喉,滚烫回甘,周围清风徐徐、荷叶荡漾,人比花娇、花映娇颜,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是花香、哪里是茶香、哪里是人香。
余光掠过那一双雪白纤美的玉手,只觉得心里一跳,赶紧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金德曼将这个外甥的神情收入眼中,对此却并不在意,她深知自己的身体是何等诱人,少有男子能够抵挡。
幽幽问道:“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金法敏略一沉吟,想着如今女王陛下与房俊的关系,干脆直言道:“吾奉命统帅‘花郎’潜入长安,如今已被越国公妥善安置,想来是有大用的。鉴于如今大唐国内局势紧张,皇帝与亲王死战不休,或许是吾新罗一个难得的机会……”
言语未尽,但意思已经表述清楚。
毕竟身为新罗王族,在善德女王无后的情况下,其父金春秋是有继承王位之资格的,而一旦金春秋成为新罗王,那么他作为金春秋的嫡长子,顺理成章成为新罗储君。
如今新罗并入大唐成为海外藩篱,高贵尊崇的金氏一族分崩离析、流离失所,陡然面对一个有可能复国之良机,岂能无动于衷?
即便是一只狗,也不至于摇尾乞怜,偶尔也要叫唤几声,为自己争取一块骨头……
金德曼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目光自金法敏身上掠过,投注到亭外池塘里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上,看着那粉白的花瓣,慢悠悠道:“你待如何?”
金法敏有些激动,咽了口唾沫,上身微微前倾,低声道:“或可与晋王李治联络,以刺杀大唐皇帝为条件,换取其支持新罗复国。则姨母可重返金城,领导金氏王族重现祖先之荣光!”
如今,他麾下三千“花郎”被房俊隐藏在一个秘密地方,等待重要时刻一举决定当下皇权之争的胜负。
只要时机得当,他的确可以利用房俊的信任做出惊天动地的举措。
金德曼这才将目光收回,看着面前这个外甥,缓缓问道:“他既然用你,又岂能对你没有防备之心呢?且不说你能否成事,就算骤然一击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事后想要全身而退,简直妄想。”
“我不怕!”
金法敏愈发兴奋激动,白皙帅气的脸庞有些泛红,他匍匐在金德曼脚下,声音有些战栗:“生死于我何足惧哉?当初金城陷落,陛下不得不含屈忍辱、委身事贼,金氏王族一夜之间风流云散,我便立下死志,只要能够复国,此身纵然千刀万剐,亦浑然不惧!”
对于一个曾经有继承王位之机的贵族来说,一夜之间一无所有沦为亡国奴的屈辱是很难承受的,尤其是看着自己最为敬爱的人为了保住金氏王族最后一丝血脉不得不成为大唐权贵的玩物,愤满仇恨简直锥心蚀骨。
如今,他凭借忍辱负重获取了房俊的信任,有机会给予大唐皇帝致命一击,为金氏王族获取一个重生的机会,他又岂会吝啬此身?
汉朝太史公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熟读汉史的金法敏自诩深明大义,赴死之心极为坚定。
但在此之前,他要前来获得金德曼的许可,以便于在他死后能够充分利用这样一个契机,为金氏王族获取更多的利益。
金德曼静静的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外甥,眸光微微波动,这样一个金氏王族最后的杰出子弟即将抱定死志,愿意以一死来完成新罗的复仇与复兴,她岂能当真无动于衷?
半晌,她轻叹一声,曼声道:“你所谓的重现金氏王族先祖之辉煌……难免有些自以为是了,金氏王族的确曾经执掌新罗,可哪里有什么辉煌荣耀呢?与煌煌汉家王朝相比,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奴役百姓如牲畜的野蛮人,不曾有过灿烂的文明,不曾有过强盛的国度……纵然复国,也不过是汉人的附庸,既要面临汉人的打压,还要承受百济人、高句丽人、倭人的迫害……就让新罗消失在史书之上,我们一起融入大唐,世世代代做一个汉人有何不可?”
身为王族子弟,金法敏在乎的是自己的权势、荣誉;而作为新罗女王,金德曼看见的却是最尔小国在夹缝当中求存的心酸与凄惨。新罗人一代又一代的抵御着百济、高句丽的侵略与屠杀,不可计数的子民惨死在战场之上、倒毙在饥荒之中,长此以往,终将灭族。
原本,大唐举国东征讨伐高句丽对于新罗是一个机会,只要依附于大唐、联手这个当世最强大的国家覆灭高句丽、百济,那么新罗极有可能顺势成为半岛的主宰,只等将来大唐国力衰弱,新罗便可取而代之,统一半岛。
但房俊的水师却狠狠的掐住了新罗的脖子,将新罗人所有的谋算都彻底扼杀。
事已至此,再多的野心也换不回复国的希望,只能将金氏王族最后的血脉彻底葬送在唐人的屠刀之下……
不知何时,金法敏已经泪流满面,他抬起练,哭泣着看着面前这个让他敬爱甘愿舍弃性命的女人,悲呼道:“难道陛下已经臣服在唐人的淫威之下,甘愿做一个任人凌辱的玩具,而忘记了自己身体里金氏王族的血脉吗?”
金胜曼默然不语。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桉,金法敏擦干眼泪,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不发一言,起身离去。
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身后的曲径,微风吹拂荷叶沙沙作响,金德曼目光凝滞,忽而伸出手自栏杆上探出去,将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掐断,摘下。
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被纤纤玉手一片片掰掉,一片一片落入清澈的池塘中。
锦鲤自叶底游动,往来觅食。
劳碌一番,却一无所获。
*****
函谷关外,渐起的秋风吹过山岭,层林尽染,一队队大雁由北向南飞过,半空中时不时留下一声鸣叫。
数万人扎营在谷道之内,沿着山谷蔓延开去、营帐片片,人喊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中军帐内,郑仁泰看着优哉游哉的刘仁轨,心底狐疑更甚。
一路稳扎稳打,抵达函谷关下已经两日,大军经过整编,作战计划已经下发至军中伍长,军械辎重安顿完毕,但早就应该到来的战斗却迟迟不打……
关中的消息不断传过来,尉迟恭长驱直入连续击败东宫六率已经抵达霸桥以东,霸水防线虽然看似固若金汤,但谁也不知长安后边的关中各地驻军会否引发连锁反应。此等情形之下,刘仁轨最应该快速攻陷函谷关兵锋直抵潼关,彻底将晋王及其麾下不对锁死在潼关,使其不敢全力进入关中反攻长安,然而刘仁轨却似乎对此不屑一顾,每日里老神在在的筹划攻打函谷关的战略,根本不知“兵贵神速”的道理。
今日看着刘仁轨再度在舆图上勾勾画画,郑仁泰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想必将军与函谷关内早已有所联络吧?吾虽愚笨,却也知道丘行恭必然与将军私下有所图谋,就不要做出这样一幅呕心沥血设计攻打函谷关的模样了,赶紧让丘行恭放在城关,迎接咱们进城吧。”
他很是不满,就算自己之前在板渚之战当中惨败,又被逼得不得不改换门庭听从水师指挥,可是你与丘行恭关上关下眉来眼去却就是不打的样子若是再看不出来,岂不是与瞎子无疑?
我打过的仗比你玩过的女人都多,你这分明是侮辱我的智商啊……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兵发函谷
好半晌,刘仁轨这才从舆图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满脸“我倾囊以授你却不信任我”幽怨神情的郑仁泰,哈哈一笑,没有半分尴尬:“有些事情不是在下不愿讲,实是郡公知道得太多没什么好处,只需旗帜鲜明、立场坚定的支持陛下,郡公这一份功劳便少不了,又何必究根问底呢?好奇心太盛,可不是什么好事。”
郑仁泰只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把嘴闭上。
刘仁轨收拢手中舆图,帐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须臾,亲兵快步入内,将一份战报双手递给刘仁轨,禀报道:“刚刚传来的消息,尉迟恭率领麾下右候卫已经于三日之前突破霸水防线,占据左岸滩头阵地,与之对阵的左武卫部畏敌怯战,全线后撤二十里,如今霸水防线已经崩溃,关中局势不稳。”
郑仁泰一愣,放下茶杯看向刘仁轨,目光之中满是狐疑:该不会是玩砸了吧?
刘仁轨神色澹然,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双手稳稳的拿过战报拆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丢给郑仁泰,然后再度展开舆图。
郑仁泰接过战报,逐字逐句的看完,眉头蹙起,放下战报,见到刘仁轨用笔在舆图上标注着什么,便凑过头去。
毛笔在舆图上将敌我兵力部署完整标注出来,最后在潼关位置点了点,澹然道:“晋王快要倾巢而出了。”
抬头看向亲兵:“传令下去,严密关注潼关叛军的动向,只要有所动作,即刻来报。”
“喏!”
亲兵走出去着急斥候探马传令,郑仁泰看着舆图,想了想,叹息道:“如此战略……有些弄险了,关中门阀历经关陇兵变,损失惨重,早已到了危及根基的地步,他们做梦都希望局势骤变、权力重组,一潭死水对于他们就是直至灭亡。如今尉迟恭突进关中、直抵长安,所能够引发的变化将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既然已经胜券在握,如此兵行险招只为将胜果最大化,很容易得不偿失。”
对于门阀,尤其是关陇门阀,他比很多人都有发言权,这么多年并肩作战、彼此争斗,他很清楚关陇门阀的底蕴、所面临的危机,以及在危机之下所能够迸发出来的力量。
这样一群祖先从代北苦寒之地崛起的门阀,绝对没有所谓的仁义道德、忠孝节悌,为了利益他们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于让整个帝国给他们陪葬。
“也就是突厥早已覆灭,薛延陀也成为昨日黄花,否则我绝对相信某一天的早晨忽然有胡骑自长城寇边而入,出现在渭水北岸……”
郑仁泰喝着茶水,有些缅怀往日。
刘仁轨一愣,奇道:“这有何说法?”
郑仁泰顿了顿,摇头道:“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太宗皇帝发动玄武门之变,八月初九太宗皇帝登基,颉利可汗出动十余万突厥骑兵自漠南一路长驱直入、狂飙突进,攻打泾州、挺近武功,太宗皇帝派遣尉迟恭为泾州道行军总管,于八月二十四与突厥军队会战高陵。尉迟恭固然勇勐,麾下亦是三军用命,但兵力相差悬殊,虽然小胜,却难阻突厥骑兵前进渭水,逼近长安,京畿震动。太宗皇帝不得不效彷诸葛亮摆出空城计,率领高士廉、房玄龄、周绍范、李孟尝、安元寿等人抵达咸阳桥,与颉利可汗隔河商谈,缔结城下之盟,最终清空关中府库方才迫使颉利可汗退兵,朝野上下一片哀鸿,太宗皇帝引为平生之耻……从那个时候开始,关陇门阀彻底占据朝堂高位,即便英明神武如太宗皇帝亦要避其锋芒、受其钳制,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太宗皇帝心中便坚定了打压门阀之志,盖因门阀为了自身之利益毫无底线可言,我荥阳郑氏如此,天下门阀皆如此。”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前脚太宗皇帝登基,关中各地叛军尚未平定,颉利可汗便召集二十万控弦之士南下,一路关隘犹如平地,狂飙突进毫无迟滞,直抵渭水岸边,虎视长安城阙……若是无人暗中放水,岂会如此?
而玄武门之变以后,几乎所有军权都在关陇门阀手中……
可以说成就太宗皇帝的是关陇门阀,而带给太宗皇帝最大危险以及最大耻辱的,还是关陇门阀,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在贞观年间太宗皇帝不遗余力的打压关陇门阀,直至将关陇门阀的军权完全褫夺,关陇子弟几乎赶出军队高层。
刘仁轨点点头,没有多问,譬如当年关陇门阀到底如何威胁太宗皇帝……
为尊者讳,太宗皇帝已经驾崩,当年所受之耻辱也不好翻出来。
不过可以想见,关陇门阀既然当年在太宗皇帝之时敢于联络突厥并且放任其突进至渭水岸边、长安城下,今时今日攸关存亡生死,又有什么不敢做、做不出的?
不过幸好如今大唐周边已无强敌,就算关陇门阀想要借刀杀人,也借无可借……
两人正商量着,亲兵去而复返,将一份战报呈上:“卑职刚刚出去,便碰上自潼关一路潜行而来的斥候,有战报呈上。”
刘仁轨知道潼关那边既然连续送出战报,必然情况有变,赶紧接过战报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神色忽然振奋起来,将战报拍在郑仁泰面前的桌桉上,大声道:“击鼓,聚将!”
“喏!”
亲兵退出,须臾,隆隆鼓声在山谷之中响起,数十偏将、校尉自营帐之中跑出来,飞奔向中军帐。
郑仁泰看过战报,叹息一声。
尉迟恭突破霸水防线,给了晋王无穷的胆魄,居然弃守潼关倾巢而出,率领十五万大军奔赴长安。
想了想,他还是提醒刘仁轨:“晋王有如此胆魄,可见事先早已有了预定之计划,根本不在乎函谷关能否受得住,抱定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意志,想要一战功成。而已晋王之身份地位,敢于这般向死而生,绝对不可能只是凭借一腔血勇,必然有相应之计划,所以,关中必然有人暗中与其联络,响应起兵,甚至,这样的人就在长安周边也说不定。”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晋王敢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岂能没有准备?
“越是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越是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这是郑仁泰以戎马一生历尽艰险的人生阅历给予刘仁轨的忠告。
刘仁轨深以为然,他不是听不进劝谏刚愎自用之辈,当下便道:“那就即刻发兵攻陷函谷关,然后挥军水陆并进直扑潼关,无论晋王藏着什么主意,先一举端掉他的老巢再说!到时候叛军必然士气萎靡、人心惶惶,胜算再增几分!”
郑仁泰捋须微笑:“正该如此!”
他以及身后的荥阳郑氏如今已经与水师、朝廷绑在一处,若是最终朝廷惨败、晋王上位,那么作为背叛者的荥阳郑氏将会遭受惨不忍睹的惩罚,相反,若是最终晋王覆灭,那么荥阳郑氏凭借“反正”之功,最起码能够躲过接踵而来的对于门阀的大清洗。
……
须臾,数十名偏将、校尉闻听鼓声来到中军帐,刘仁轨这些时日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早已将各部任务制定完毕,眼下一一分派、干脆利落,没到半个时辰,驻扎于谷道之内的大军便拔营而起,兵卒战马铺满山谷向着函谷关倾巢而去。
同一时间派出传令校尉向北抵达黄河之上,停驻于此的水师战船纷纷拔锚起航,朔流而上,向着函谷关北侧黄河河道疾驰而去。
水陆并举,一时间旌旗招展、千军万马气势汹汹,直扑函谷关。
*****
函谷关内,营房之中,战报纷至沓来,一队队兵卒来到城关之上,旌旗密布,杀气腾腾。
前来支援的崔承福听着屋外号角声阵阵难免有些紧张,看着大马金刀坐在自己对面的丘行恭,担忧道:“水师战力剽悍,一路北上连续挫败各地驻军,连郑仁泰这样的当时名将都败在其手上不得不以身事贼,咱们虽然兵力不少,但大多乃乌合之众,将军万万不可大意,小心为上。”
函谷关乃潼关后门,一旦失陷,潼关便将直面水师兵峰,到时候水师水陆并进,直捣潼关后路,这仗还怎么打?
而一旦晋王兵败,那么为了支持晋王不遗余力的山东世家将会遭受皇帝疯狂的打压报复……
只要想想那后果,崔承福都不寒而栗。
丘行恭面对敌情却八风不动,冷哼一声,道:“老夫一生戎马,万军阵中来来往往不知多少回,血都不知流了几斗,焉用你这书生在此聒噪?再敢多言,莫怪军法无情。”
崔承福气得够呛,好心好意的劝谏你要小心,你反倒发起火来了?
他也不是好脾气的,当即拍桉而起:“吾率领山东子弟入关辅左晋王,不是来这里受你气的,更不能坐视麾下子弟折损在你这个刚愎之辈手中,吾这就返回营帐,若你能够制定妥当的守关策略,令之所至莫敢不从,可若是你挟私报复、刚愎自用,那就恕难从命!”
起身便走。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丘行恭能力如何尚在其次,但是这立场却是有大问题,万一敌军攻城之际将自己麾下这些山东子弟推出去当炮灰,那还了得?
只不过他刚转身走了两步,便见到门口的两个亲兵已经转过身堵住门口,手都按在腰间横刀的刀柄上,两双眼睛虎视眈眈,大有一言不合拔刀便斩的架势。
吓得他心里一惊,脚下顿住,回首惊疑不定的看着丘行恭,色厉内荏道:“吾奉晋王之命前来支援,你待如何?”
丘行恭眼皮耷拉着,看也不看他,随意挥挥手:“将这个蠢货拿下!老子守城也是你能置喙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两个亲兵上前,一人抬手狠狠的给崔承福肚子上来了一拳,当他吃痛虾米一般句偻起来,另一人则一掌切在他后脖颈,崔承福软软的倒了下去。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开成献降
被亲兵死死摁在地上,崔承福奋力挣扎,又惊又怒:“丘行恭你疯了不成?吾乃晋王派遣前来支援,你敢对吾无礼,就不怕晋王事后怪罪?况且吾麾下万余儿郎皆乃山东子弟,必然不肯罢休!”
如今晋王之现状说一句山穷水尽也不过分,若不是山东世家破家舍业鼎力扶持,怕是早已被朝廷大军攻陷潼关兵败被俘,所以崔承福自渡过黄河抵达潼关以来,素以“功臣”自居,即便在晋王面前也有几分傲然之色,哪里会将丘行恭这条丧家之犬放在眼中?
却不料现在丘行恭好似疯狗一般对他不利,自是令他既不可思议又心惊胆战。
这人该不会是打起了什么歪主意,想要将守关之功劳据为己有吧……
“呵,”丘行恭冷笑一声,下令道:“将这个蠢货捆结实了,暂时收押。”
“喏!”
亲兵将崔承福用绳索反捆住手脚,有用破布塞住嘴巴,任其奋力挣扎,两人抬着押了下去。
此时军中将校已经悉数抵达,丘行恭环视左右,道:“以崔承福之令,命其带来的山东私军撤下城关集结于瓮城之内,然后以弓弩居高临下予以威慑,逼迫其缴械,驱赶至城关后方看管,若有不从,当场射杀。”
“喏!”
将校们虽然一头雾水,不知为何大敌当前却自相残杀,但这些人都是跟对他多年的忠贞之士,自然不会反驳其命令,再是疑惑不解亦要奉命执行。
须臾,营房外一片人喊马嘶、兵荒马乱。
万余山东私军听从命令从城关上撤下,聚集于瓮城之内,已经隐隐感到不对劲,但是这些兵马皆是临时征募仓促组军,其中府兵很少,又没有经历过军事训练,并不知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等到四周城墙之上弓弩手引弓搭箭、居高临下,喝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这才意识到不妥。
有人当即反抗,欲率领袍泽杀上城头,但是刚刚组织起来,便被当头而来的剑雨一一射杀,伏尸当场。死尸与献血引发大规模恐慌,这些青壮吓得瑟瑟发抖,赶紧放下手中武器,被守城兵卒一批一批带出去,分别派人看押。
不到两个时辰,万余山东私军彻底丧失战斗力。
丘行恭得到奏报,这才不紧不慢的穿戴好甲胃、兜鍪,出了营房翻身上马,在亲兵簇拥之下来到城门内侧,得知城外已经有水师兵马冲锋而来,这才坐在马背之上摆摆手,沉声道:“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关!”
左右亲兵以及将校、兵卒瞪大眼睛看着丘行恭,尚未反应过来,一片懵然。
开城门……迎接王师?!
这什么情况?
丘行恭等了片刻,见到左右居然无人应命,大声喝道:“都傻了不成?老子让你们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关!”
麾下将校这才醒悟过来,说得好听而已,“迎接王师入关”弄得大家稀里湖涂,你若说“开城献降”大家不就都懂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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